他与他之间，自然是没有交集。
连他都恍惚觉得，那年立于阶下的王伯安，只是一个幻觉。
天生圣人，怎么会为朝所用，又怎么会让他得此一面之缘。
就好像多年以后他的学生问他：“先生，只此嘉靖一朝，谁人可为领军之首。”
他仍是不加思索便念出那个名字，又苦涩说道：“王伯安心学之道，百余年内再无人与之并肩。”
他徐少湖不行，严分宜不可，即使是他敬爱有加的夏先生也不能。
那年他与一干同僚入宫，恰与被急招入京受封的王守仁相遇。
朱墙外的桃花开得正好，层层叠叠，艳若红霞。
而他与王伯安擦肩而过时，桃花漫不经心地从枝头滑至王守仁鬓边，又漫不经心地落在徐阶发上。
王守仁本是在发呆，却被这数片桃花吸引，抚掌一笑。
徐阶忙拿下发上花瓣，却因动作太急而扯伤墨发，微微吃痛。
王守仁走进数步，为他拂下色泽艳丽的繁花,低笑道：“可是谁家小郎君，少能进名，可谓大材。”
未待徐阶做何反应，王守仁又道：“吾老矣，惟愿小郎君坚守本心，为民请愿。”
徐阶觉得王伯安心学之道当真了得，不然他怎会为一面之缘记了一世。
徐阶此生可行下策，受人财帛而曲达其缘，却不负江山社稷，不负初心。
不负那句“坚守本心，为民请愿。”
乱平，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不俟命竟归。行至南安卒，年五十七。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
后徐阶被他学生所叛，一路回乡，却又去了余姚。
那里山清水秀，似有桃花十里迎人送往。朗朗明月，浩浩清风，都融入那矮小的坟前，化作石碑一张，重若千钧。
而桃花漫不经心地落在他发上，又漫不经心地滑至坟头。
如此，已一生。

再后来，徐阶入了地府，在奈何桥畔重又看见那天生圣人。
鬼卒在他耳边低语：“说来这孽呀，也不是你想不造就不造的。你瞧那人，本是要成仙，却不知又有哪个傻子为他做下许多错事，功过相抵，也就等到了现在。”
而王伯安站在桥头对他一笑，说道：“我知道是你，小郎君。”
徐少湖只觉胸膛处有人在敲鼓，万千话语皆化为乱声一片，只能答道：
“我不是什么小郎君！”
“……诶，可你这么小。”
“我矮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