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于炫耀什么的,大概是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这个时候,两人的教学已经彻底分开了,除了晚上在回卧室的走廊外点个头,平时连见一面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是说说话了。
曾几何时的不分彼此,在此时已经完全割裂。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即使起点是一样的,也因为终点不同,而越偏越远。
那时候,雷欧已经不再需要和他一起训练了。
那段时间里他大半的时间都泡在父亲分给他的一部分奏折中,体验民间疾苦了解时事政治,灌了满脑子悲悯天下善待人民的大道理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希望极乐世界朝圣。有时候在走廊中擦肩而过,阿斯特拉都能听见他在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哪儿又发洪水了哪儿的粮食又欠收了人民该怎么办blabla。每次都惹得他想笑却又碍于面子不敢笑,憋得肚子都有些疼。
他在觉得什么好笑呢?其实阿斯特拉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满口国家大道理,从视觉上看去的确是相当滑稽的,滑稽得想让人忍不住去揍上一拳。
“你打着那沙袋的样子就像是在揍着谁的脸一样,精神集中,手绷直,拳速要快,力道要重,下盘要稳。谁欠你钱了吗?”
“没有!”
阿斯特拉不知道那段时间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那段时间里,他恨不得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度过每一天,睡觉都恨不得抱着那个每天被他殴打上千次的沙袋。他甚至觉得多琉的责骂都比和雷欧在一起时听他满脸愁容的谈论着国家政事动听千百倍。
练拳练拳,反正他除了练拳以外也没什么值得干的有意义的事儿了嘛。
没有谁在乎他去想什么,也没有谁在乎他的进步有多大,放养式的数百年,他做了任何他觉得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事,但无论怎样,所得到的只是一味的迁就,放任,但偏偏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重视。
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哥哥不在的时候的后补?哈……
终于在一次练习后他出了一身大汗,在多琉喋喋不休的催促声中自顾自的虚脱似的倒在软垫上时,笑出了声。
他突然觉得他做的一切都很可笑。
所以他笑着笑着就哭了,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他自己的眼睛,胳膊上的汗流进了眼睛里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有些嘶啦啦的疼。
他哭得跟小时候丢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起来,殿下。”耳边是哪个一如既往不知冷暖的声音,可现在阿斯特拉一点都不想装出一副笑脸,他觉得有点累,不想笑。
“我不起,反正我怎么练也是没人看的,我还练什么。”一点都不积极的话语从喉咙里发出来,有那么一瞬间阿斯特拉甚至产生了这句话不是他说的幻觉,但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使他的圣诞发出震动后产生的音调,是来自于他一直驱动的产物,是他的心里话,“我累了多琉,真的累了。”
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身体的疲惫还是精神的疲惫,他只知道啊现在的感受和当初跟雷欧对拳之后彼此倒在垫子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感受很像,只是那个躺在他旁边的人,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斯特拉殿下,记住我接下里的这句话,它会对你有用的。”
多琉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阿斯特拉以为他已经走了不打算管自己的时候,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阿斯特拉一愣,还没等这句话在脑子里经过处理,多年经过训练的身体凭着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迅速的侧滚躲过了瞄准自己原来躺着的地方的一记重拳。
地板应声碎裂,阿斯特拉翻身坐起来盯着那个地板上明显凹陷下去的部分,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好。如果你没有跟着我一路训练到现在的话,你躲不开我刚才的那一击。”
“这就是你把地板捶出来个窟窿的理由吗老头子?”
“啧……”
然后与多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对视了几秒后,他突然就笑出声了,倒是给多琉吓了一跳。
“你果然还是不太会劝人,不过,谢谢你了,多琉。”
“啧,你有什么资格训我。而且好歹这么多年了,也叫一声老师啊。”
他看着多琉逆着光站起身来在隐蔽的角度揉了揉他的胳膊,夕阳的光斜斜地打在他身后,阿斯特拉看不清多琉的脸,但是他能清晰地看得出——他的身形,已经不再像当初能一手一个拎着他们兄弟俩训练场时一样挺拔了。
“诶多琉。”他突然想问一个他一直都想问,但是总是想不起来问的问题。
“?”多琉低着头看着他的方向,逆光让他的五官完全模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通过他的头部动作判断他确实是看着这个方向的。
“你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来这儿,你来的的时候的一身伤,是怎么弄出来的?不回去了吗?
后面的话全都省略在了嗓子里,这是个延迟了几千年的问题,也许,在第一次见到多琉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m78,我来自m78.”他隐约看见多琉似乎弯了弯嘴角,这个一向冷峻而不善表达的汉子,在这一刻似乎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很多,“那是个很棒的地方,殿下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
那你呢?
阿斯特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这个星球的名字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M78吗……听上去就是个很遥远的地方,怪不得盛产的人也这么奇怪,我就问问,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而这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的一个想法,成为了一个flag。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一天阿斯特拉和多琉聊了很久,听他讲了很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大多数听上去都玄乎得很,什么战友,什么只身冲进带有腐蚀性的黑雾。当时他听得很认真,但也许是因为不是自己经历的故事印象永远不会深刻。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那些玄幻无比的冒险故事就如同格式化一般消失在了他的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影像是多琉向着窗外的天空伸出手,宛若叹息的说道:“也不知道……当初的老伙计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你回去看一眼不就好了。
阿斯特拉虽然在心里这样想着,但他最终没有开口,觉得这种事还是等到下一次谈话再说吧。不过……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话了。
因为战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