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年事渐高,疾病缠身,小少爷让他安心在府中养病。于是小少爷的身边不再跟随着谁,他从此一个人,一个人奔走在伦敦各地。
小少爷一个人来到了米多福特家,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将刘海服服帖帖的梳了上去,聆听姑母的教诲。
小少爷一个人应付着未婚妻任性的要求,安抚她偶尔爆发的孩子心。
他一个人牵起未婚妻手,走向了神父。
凡多海姆恩伯爵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里结婚了,和他青梅竹马的米多福特小姐,未婚妻执意要求在闷热的夏季举行婚礼,为了纪念他们儿时一个夏天的秘密。伯爵夫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瓷般的肌肤陪着祖母绿的眸子,像人偶一般精致,洁白的婚纱长到需要四个花童提着,暴露在婚纱外的皮肤隐隐约约展露出蓝紫相间的血管,无疑显示着她的优雅与高贵。香甜的蛋糕和美酒持续供应,各色菜肴轮番上桌,甚至女王陛下都亲临现场。乐队奏响悠扬的音乐,欢乐的场景持续到圆月爬上枝头。伯爵挽着妻子的手臂笑着,在欢乐的圆舞曲里环着妻子的腰跳了一曲。伯爵变得善于社交,舞技精湛。伯爵夫人优雅得体,二人闪烁在伦敦的社交圈令人羡慕,人人都称赞伯爵夫人,人人都仰望着凡多海姆恩家。家主年轻有为,夫人貌美贤良,又得女王垂青。
在伯爵夫人还未显怀的时候,前来祝福的,有意无意求亲的人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相信,凡多海姆恩家会成为新一代名门望族。伯爵夫人坐在坐在花园里,看着含苞待放的花蕾,想起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一定会像你小时候一样健康有活力的。
伯爵夫人望着身旁的伯爵这样想着。
但命运总是分外喜欢捉弄伯爵。孩子身体羸弱,不出百天便夭折,悲伤的云雾笼罩着凡多海姆恩家,一向健康的伯爵夫人也莫名染了病,甚至女王陛下派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又是一个月亮藏匿在云层下面,连星星也发不出光的夜晚,伯爵夫人叫走了身边的人,独留伯爵。
“呐,夏尔还记得吗,十岁那年夏天的午后,我们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时间偷偷跑到林子里,那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哟。”伯爵夫人苍白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那时候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想再听一遍,这样走向死亡也不害怕了。”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利兹,你会好起来的。”
伯爵紧紧的握着夫人的手。
死神今夜又造访了凡多海姆恩府,正值青春的伯爵夫人死于万物复苏的春天,她没能等到她想要的那个夏天,便早早的离开人世。伯爵三个月内参加了两场葬礼,大家都为这个年轻又不幸的伯爵伤心,许多女子盛装出席伯爵夫人的葬礼,表达哀伤的同时又奢望好运降临自己的头上,让自己坐上伯爵夫人的位置。
凡多海姆恩家里,佣人需要服侍的人,又只剩伯爵一个了。
事情的发展就像夏天紧跟在春天以后一样无法控制,米多福特夫妇在度假时遭遇车祸,双双故去,一时间所有与伯爵有关的人都离开人世,凡多海姆恩家族的诅咒一谈迅速传开,一时间风向突变,大家纷纷背地里指责伯爵的肮脏不堪,指责凡多海姆恩家族的罪行与丑恶。
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夜晚,在执事先生用恶魔的力量迅速修复的府宅内,二人学着成为真正的执事和主人,应对着旁人对凡多海姆恩家族的蔑视和厌恶。凡多海姆恩家族从来不是依靠社交场上的风评来树立威严的,对于厌恶和蔑视,伯爵早已熟知,他有信心有能力应付,即使没有了执事先生。
十九世纪已经走向了尾声,在大洋另一端独立起来的国家声势渐大,一衣带水的欧洲大陆上,新兴国家也不断强大,大不列颠想要像从前一般优雅的端坐岛上操弄大陆上的事物变得愈发困难。她加紧了对殖民地的掠夺,积累惊人的财富,为涌动的暗流做着浮出水面的准备。大不列颠要以惊人震惊的姿态亮相世界。女王为此精打细算,可岁月让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睿智,或许她快要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亲王,而爱情总是让人盲目。
这一切伯爵都看在眼里,他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但他无能为力。他思考着,是否每一任家主都会这样明了却又无力,从祖父,到父亲,再到他。凡多海姆恩家族的诅咒,大概就像溺亡在水里的鱼一样。
“这就是是她的意思吗?”伯爵望着女王的侍从。
“是的,伯爵,您明白的,女王陛下一直关心您。”
“不,我想明白的是,这全部,都是她的意思吗?”伯爵的嘴角微微上翘。
“在下愚钝,伯爵一定比在下明白。”侍从脸上完美又做作的笑容,让伯爵想起了执事先生。
已经过去很久了。
对外的说法大概是家人接连故去,多重打击让伯爵的精神状况出现问题,女王特意让伯爵入住自己的疗养院,希望伯爵得上帝眷顾早日康复。
伯爵又抿了一口茶,冷笑了一声。大概脖子上那颗东西能用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疗养院的人对伯爵也是一种敬畏的态度,基本不敢靠近。也好,凡多海姆恩伯爵,是不喜欢人多,不喜欢社交的。
他想起了葬仪屋的话,自己果然得到了本没有的自由的灵魂,又白白多得了一件东西。这种毫无意义令人作呕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要。他早已习惯讲自己深埋于地下,幻想着天空,他不需要来到地面亲眼看这片天是如何动人心魄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