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代的世界已经不存在吸血鬼了，不过仍然存在天使。因为在当代的世界里，凡是人类的欲求已经不需要去充当罪与罚的由头了，不过人类仍然需要千百种的欲求就是了。是吧，禁欲时代已经过去，换而言之，为了原罪、为了惹下的罪衍而付出代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啊，如果当代的世界仍然存在吸血鬼的话，我是说如果……那么一定与过去的年代不同，这将是一个多么幸福的群体。至于天使的存在价值嘛，哦，这么讲吧，您需要祝福吗……即使您是一只——不，是一个吸血鬼的话，您也会需要祝福的吧。请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时代与世界，祈愿与祝福都是无处不在的！所以，聪明的天使是不会失业的。关于这一点，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做个强调，是那一类聪明的天使呢……呵呵……”
做下这番侃侃而谈的人……当然是、或不如说，只能是加隆•简米尼先生了。
……唔，在此，我得做个简单的说明，目前，加隆•简米尼是我的哲学教授。这样，尤其见得他这番话在不乏高明的同时，却不一定是最正确的。您瞧，有时候，所谓经典的体现方式多种多样，即使是显而易见的谬论，如果可以达到口吐莲花、甚而使人目眩神迷的效果，姑且也算作另一种意义上的经典吧。简米尼先生时常的高谈阔论就是这方面一个生动的例子。因为，我同意他的某些观点；而又因为，我，路尼•巴路隆，本来就是一个存在于当代世界的吸血鬼。

二
事情原本可以这样叙述：1986年的某日傍晚，他们——加隆•简米尼与路尼•巴路隆相互遇到自己的百分百男孩。
但是，还有问题，那就是，这个世界当真不存在吸血鬼、而且，当真还存在——所谓的百分百男孩吗？
那时，加隆•简米尼沿安全岛匆匆走着。
通常情况下，他是一个不屑借用任何交通工具的人。这就像除了教授哲学或不如说胡扯之外，他不屑从事任何一种另外的职业一样。
据说，他是一个见习天使——他是天使与人类女子结合而产生的半神，经过漫长岁月的励炼，有望成为新生代的天使。关于这种事，至少对于加隆来说，确属客观实际的情况，因为他的孪生哥哥撒加•简米尼业已达成理想，做到究级大天使了。用加隆的话来讲，那就是，他（当然指撒加），目前正在努力考取天使长的文凭。除此之外，从外貌来看，加隆不乏成熟的韵质与俊美的容颜。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微微飘曳的银蓝发丝就像徐徐展开的光之羽翼，神奇而潇洒。
所以说，一辆黑色轿车总是不远不近的跟随他徐徐而行，当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加隆停下脚步。并非是因为天生的优越感难以取代天生的警惕性。再说加隆•简米尼虽有天使的资质，却难得有天使般眷顾世间万物的情怀。他之所以停下脚步的原因特别简单——就是好奇而已。
这样就使黑色轿车几乎擦着他的身体停下来。
此时暮晖残照。
加隆站在桥头的鹫形石雕下，背衬流经城市的灰色河川与凭依河畔而建的公园。平常看来只是平淡无奇的景致因为寂廖的郁绿色丛荫与同样寂廖的浅灰色河面，出其不意的显出几分黯然销魂的情调来。就像一位已经熟悉的眷属，意想不到的表露出风情的一面，因而很容易令人激奋，使本已习以为常的柔情再度转化为意外之喜般的激情。
也许这只是在那特定的一刻，加隆•简米尼对于缓缓摇下车窗的路尼•巴路隆的感受，不过借助如此美好的夜色来做掩饰。
实际路尼只是随意的搭讪道，“是简米尼先生吗？看来您需要帮忙啊……不介意的话，请让我送您一程吧。”
就在刚刚过去的白天，加隆主持哲学讲座，路尼•巴路隆正是旁听生之一。
一般来说，一位主持规模讲座的教授是不会对逾万人中的一个普通听众留下印像的。加隆只是有意的顺应了这种一般规律。
于是他答道，“哦……一个仰慕我的人啊……对不起，我的崇拜者是很多的，至于认识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请问您是……”他一边这么说着，碧蓝色的眼眸里，呈现一片如星海般的深隧神色，在同时不乏锐利的暗示。
路尼答道，“路尼•巴路隆。果然……我常常旁听简米尼先生的讲座。嗯……请上车吧。”
加隆不客气的说了声，“谢谢！”随即坐在驾驶座的旁边，仿佛如同他的语气那样，他随意的瞟了瞟路尼。
整齐的银灰色发丝映衬他神情肃然的侧影。不过，除却这略失于沉闷的气质之外，无论是他秀颀的浅灰色眉毛、还是他绛紫色的眼眸，都表明他本来的相貌是很好看的。
要说路尼•巴路隆这种类型嘛，那时加隆望着挡风玻璃外逐渐深沉的幽蓝色夜空，习惯性的抱起双臂，随意的思索，其实并无特别之处可以引起他的注意、更不要说格外的青睐啦！只要看看这个家伙，除了因为认识而招呼他上车之外，就再没有多的话啦！他绷起脸的样子，即便不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钱一样，不过那也只不过是由于他本身具有一些漂漂亮亮的因子，否则，他这么个模样一定让人够受的。要说外貌的优势能有多大呢，或不如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的！尽管加隆暂时还没想起来百分百感觉之类的概念，不过至少，他对路尼这种类型非但没有产生想当然中那种够人受的看法，而且恰恰与此相反，他感到很愉快。
这种愉快的情绪竟至于使他几乎忘记他们是怎样攀谈起来的。也许，就从一支烟开始的吧。
加隆点燃了一支烟的当儿，听到这沉默得有一会儿的同伴说话了，“您真的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吸血鬼吗，简米尼先生？”


三
加隆第二次隔着车窗和他打了个招呼，这回他面带戏谑的笑意，动作有些夸张的摇了摇巴掌，冲车内的路尼的嚷，“谢谢您的顺风车，再见啦！”转身走入公寓大楼的入口。
刚刚路尼驱车，一直进入加隆的家所在的小区。
他目送那飞舞的银蓝色长发消失在依稀闪耀灯光的楼道内，才慢慢倒车。他的面庞保持习惯性的静默神情。忽然，他绛紫色的双眸略略瞠大了，似乎倏然心惊。几乎与此同时，轻轻的叩击车窗玻璃声响起了。一绺绺银灰色的发丝掠过窗外幽暗的夜色，如同诡异的雨线。
路尼欠过身，打开车门。
来人坐在他的身旁，舒舒服服的仰靠在座位靠背上，一面“唏唏”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他一命吗？哼，我的小天真……”
路尼微微扭过头，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请听我解释，米诺斯大人……”
他的同伴对他的搭讪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秀如一线的薄唇仍旧保持一弯诡谲的弧度。浓密的银灰色流海儿纷披下来，遮蔽他的眼睛与几乎半张脸孔。莲花形路灯透射进来的一些惨白的光偶尔扫过他隐匿在发丝下、尤显晦莫高深的面目。
路尼接下去，“他并不是您要找的天使……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取他的性命。您讲过，您只吸食少女与天使的血……”
薄唇更加弯弯。
米诺斯说道，“是的，我对他的血不感兴趣。但是我要他的命，不管他是不是天使。其实么，我只是好奇，当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千真万确的仍然存在他否定过的吸血鬼，到那时，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会是什么样？”他“哼”笑，“当然我也知道，路尼对我的好奇心、或是恶趣味不敢苟同……”他抬手阻止路尼插话，“那么现在我们谈一谈关系到路尼的另一些事情。你怎么肯定他不是一个天使呢？我倒觉得，他的存在，对路尼造成潜在的威胁。”
路尼答道，“关于这个，请米诺斯大人不必担心。如果他是天使的话，那么他不会看不出我的真实面目……”
看来米诺斯沉吟着。
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了。
路尼问，“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开口了，“我看，就这样好了。你么，最好不要和他再接触。我么，最好尽快收拾掉他。哼，我讨厌比我还要自大的生物。”他要走开了。
路尼抬起头，喊，“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转过头，向路尼伸过纤长的手。半透明的指甲尖尖，宛如利爪，在幽暗的空间里闪烁森森的光。他和路尼握了握手，交待，“听着，避开他，否则你会被毁灭的。有些事情，我可以、你不可以。明白吗，我的孩子？”他打开车门的刹那间，就像一片漆黑的云翳，从笼罩车顶的幽蓝色天穹里掠过，消失了。

五
加隆伸过手，握住他那如同白芥子般朴质而不乏动人的面孔，一边问，“睡不着吗？”
路尼答道，“是的。”
两人并排躺在荒凉的大青石上，仰望好似蒙着一片烟雾的夜空。明亮的金星与若隐若现的木星在孤寂的天穹里相互做伴，与他们默默相对。
夜风拂乱周围丛生的青葙花，又隐隐鼓哨着掠过幽深的长天，如同于无形中穿行的夜游灵。
这是自杀者的坟茔。
一块青石板，一束早已枯焦的风信子以及日复一日、亘古不变，匆匆流逝的时间组成它永久的念记。
加隆微微欠起身，“不如，我给你……数羊吧……”
路尼扭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的神气映入碧蓝色的眸底，尤显单纯与可爱，“你是说……数羊吗？”
加隆忍住笑，“是啊。看看我催眠的本领怎么样？”他说着伏卧在路尼的耳畔，当真低声点数起绵羊的数目来，“一只绵羊、二只绵羊、三只绵羊……”他的音质经过特意的压制，透出某种很是富有磁性的感染力，不过无论是他轻松的语调、还是过快的语速，都失去催眠的意义，更像是一场津津有味的口技秀。虽然他口口声声用到“绵羊”这个词汇，但却像正在点数一只只矫健跨过栅栏的年轻山羊。
路尼无声的笑了。
加隆停下来，不满的嚷，“喂，你怎么这样难应付！我都昏昏欲睡了，你却……”
路尼说道，“哦，对不起，加隆。”
加隆也笑了，“这样吧。你来为我数羊，怎么样？”
路尼答道，“好啊。”
加隆平躺下来，随即听到他温和的低语，“二百只、二百零一只，二百零二只……”
加隆不禁转过头。
路尼依旧仰躺着，专注的轻轻点数假想中绵羊的数目。
如果他本身不是一位催眠的行家，那么只能这样讲了，他如此沉静的性情无懈可击。一切都是这样自然流露而出。他声音的起点不高，却可以依照感觉逐渐深沉，后来成了一阵阵纯粹的气息；他语速的起点也并不快，却可以循序渐进，到最后演化为一节节呓语般的断音。与这片幽深的静夜相得益彰，效果斐然。如果没有好奇心与惊喜之情的触动，恐怕加隆早已恬然睡去了。
当路尼数到第四百只绵羊的时候，被加隆紧紧拥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就用着习习微风般的喉音问，“怎么，还是睡不着，哎……”他看到加隆的笑容，在这样幽暗的夜中，很像灿烂的月光，仿佛可以照亮他自己宛如一朵白芥的苍白面孔。
加隆说道，“本来应该睡着的，但因为是路尼呆在身旁，便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路尼朝他转过身。
两人静静相互凝视。
加隆微微俯首，凑近路尼……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路尼微微阖上双眸。仿佛在冥冥的期待里，他嗅到青葙花的清香、以及……处子特有的清新味道。他能感觉那有同纯洁少女般的天使气息就在切近逡巡，这使他本能的张开嘴唇。可是路尼毫不理会加隆渐渐贴近的面庞，而是俯身探向他的颈项。
加隆的双唇滑过那些纷散的银灰色发丝。他揽住路尼，原宥的任由他摸索自己的颈下。他微睁着饧涩的碧蓝色眸子，只顾鉴赏般的打量怀中颀长的身躯，根本不去注意两人杂糅的发丝下，獠牙赫然浮现。
路尼突然触到那条铂金项链，吃了一惊，抬起头。
因为十字架形的链坠已经取下来，所以这条项链并无任何的威慑力。
加隆一面遍吻他的脸侧，一面含混的低声问，“怎么了？”他那纯洁与清新的气息拂起路尼耳畔的散发，使路尼不由自主感到垂涎欲滴，以至于喘息不定。
加隆搂住他，试图和他亲吻，却被路尼猛地推开了。
路尼随即坐起来，调向另一边，朝着在疾风中摇曳不定的青葙花，大口大口喘吁。他感到腰际被加隆环住了，惶急的说道，“快点儿离开我，赶快！”
加隆温和的问，“怎么了？”他的语气，说明要么他早就了解是怎么一回事，要么他已经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总之都一样。
路尼转过身。
银灰色的发丝划过他苍白的脸孔。
加隆环着他，说道，“路尼不会对我造成威胁的，一定不会。”他露出笑容，这就使路尼更是受惊般的瞠大绛紫色的眸子。加隆继续下去，“我看得很清楚。呐，既然当初，路尼在濒危的状态下，都肯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孩，那么就更不可能伤害我了。来吧，别有顾虑，路尼。”


路尼张张嘴，怔了一会儿，突然大声争辩，“目前你只是见习天使，所以你不会明白，这就是本能。每一个……吸血鬼，都背负罪恶的诅咒，所谓良知、感情，责任……所有一切人类拥有的东西早已随着心脏停止跳动统统停止延续。他们……有的只是本能，一定要吸血的本能！因此，拜托你立刻离开我。否则你会没命的！”他不料反而被加隆揽得更紧了。
路尼惊惶的嚷，“你！”
加隆泰然自若的说道，“瞧，路尼说‘他们’……是的，他们是那样，但是这不关路尼的事。我看到的路尼、我认识的路尼，我了解的路尼却不能和他们同日而语。听着，你这个傻孩子，我暂时还不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但是我已经知道，路尼不是吸血鬼，至少不应该是吸血鬼。啊，你说什么，背负罪恶的诅咒吗？当代世界不存在这种诅咒了！否则路尼与我为什么会拥有爱情呢……你爱我吗，路尼？”
路尼和他对望，渐渐发出“呜呜”的哭泣。浓稠的血液溢出绛紫色的眸子，淌到如同白芥般秀丽的面庞上。但是他还记得回避加隆打算继续下去的亲昵。
加隆放开他，叹口气，说道，“请……振作，路尼。”
两人相偎，倚坐在青石板上，一起仰头瞻望犹如万花筒样的璀璨星空。
夜已深沉了。
加隆问，“可以……和我讲讲，过去吗？”
路尼点点头，出神的娓娓叙来，“243年前，我是一个法官……工作严谨，处事公正，闻名遐尔。当然，这些既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我的理想。但是，一次错案改变了一切，使我忽然明白我的自律仍然流于形式，纯属自欺欺人，从而断送掉我的理想……尤其是，我是故意判定这起冤案的，当时的情况是……我屈从于现实的权势了。所以，事后我选择了自杀。因为故意致人冤死与用自杀做为逃避方式两重罪衍，我受到天使的诅咒，在死后成为一名吸血鬼……”
加隆伸过手臂，揽住他瘦削的肩背。
路尼静静接下去，“生前做过法官，而且因为有人冤死在我的手中成为吸血鬼，根本没有办法坦然的去吸食生人的鲜血、像同类一样坦然决定所谓猎物的生死……”他低下头，“但是，我确实是一名吸血鬼，具备一切吸血鬼的本能……加隆，我不知道为了爱上你应该怎样去请求原谅、亦或应该如你所说的那样，大胆的去争取想得到的东西……”
加隆正准备答话，忽然感到一样什物从头顶掠过，如同夜行的蝙蝠那样轻捷，一面发出刺耳的擦声。
路尼扬起头，惊呼一声，“米诺斯大人！”
果然是米诺斯降落在荒冢的另一侧，遥遥与二人相对。
他黑色的袍裾与银灰色的发丝随风微微飘拂。浓密的流海儿下方，薄唇微微弯起一个诡谲的弧度。
加隆站起来，正要讲话，被路尼抢在前面。他与加隆并排屹立，喊，“米诺斯大人，请您放弃您原来的计划吧。因为……我爱上了这个见习天使……”
加隆转过头，瞧着他的侧影。路尼的样貌，与他们最初相识时留给他的映像毫无区别。整然的银灰色发丝搭在胸前，衬托沉静的、稍许含些焦虑暗示的面庞。
米诺斯开口了，“随你的便吧，路尼。吸血鬼的群体，本来毫无清规戒律，再说你又是这样固执。但是，正如同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一样，你也无法改变我的观念。你打算和他在一起吗，那么迟早，你会被他毁灭的。你想好了吗？啊，你当真打定主意，要和一个天使……对，即使是见习天使也好。哼，路尼不也算得上是一个见习吸血鬼吗？”他断断续续的冷笑，“啊，真是一场华丽的见习恋情啊！”
路尼微微仰起头，答道，“是的，我打算好了——打定主意了。”他迟疑了一下，又轻轻说道，“对不起，米诺斯大人。”
薄唇的弧度消失了。
米诺斯轻飘飘丢下一句，“那么……只能祝您好运了，我的孩子。”几乎与此同时，他敏捷的奋飞而起，仿佛与沉沉夜幕溶为一体，就这么消失了。
茫茫的荒冢上，除了怔立的二人，只剩了加疾的风刮来刮去。
有好一会儿，他们牵着手，不约而同默不作声。
加隆转过头，喊，“路尼……”
路尼也朝他转过头来，静静说道，“没事了……”停了停，他又补充一句，“我没事，加隆……”
两人重新坐下来。
加隆揽住他的肩背，以示抚慰，一面问，“他……那个叫米诺斯的吸血鬼，是给予路尼初次拥抱的长老吗？”
路尼答道，“不是。我已经讲过，我是受到天使的诅咒，成为吸血鬼的。”
加隆点点头，“我知道是这样啊。可是他……”
路尼沉吟着说道，“米诺斯•格里芬，在243年前就与我相遇。那时……我刚刚成为吸血鬼，因为执拗的拒绝吸食生人的鲜血，所以很快奄奄一息。是米诺斯大人强行令我吸食他的体内，起码一半的血液，才延续我做为吸血鬼的存在……这之后，我开始尝试各种人类的职业，尽力像生前那样工作，籍此来换取需要的血液，一直到现在……从这个方面来说，按照吸血鬼的规则，我是属于他的。”
加隆叹息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他蹙起银蓝色的剑眉，沉思一时，又问，“那么米诺斯•格里芬又是怎样成为吸血鬼的呢？我猜测，像他那样一个人，一定不会轻易在初次拥抱中就范吧。”
路尼答道，“他同样因为一次诅咒。但与我的罪名不同，据说……他曾经狂妄的勾引天使……”
加隆意外的答道，“哦？”随即露出无所谓的笑意，“原来……啊，旧时代的规矩可真麻烦！”
路尼转向他，问，“难道，这个时代，在天使的观念里，就没有规矩了吗？”
加隆用十分肯定的口气答道，“没有。至少，在见习天使的观念里，没有！”

七
加隆打开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进，路尼•巴路隆先生。”
路尼刚刚走到洞开的门口，就被他拦腰抱住。
路尼吃了一惊，边挣扎边说道，“请等一下……”他看到加隆笑嘻嘻的脸，略略瞠大绛紫色的眸子。
加隆说道，“来吧！”
路尼说道，“这样不好吧……”
加隆几乎是涎脸问，“有什么不好啊！难道是不方便和天使私通……呵呵……”
两人一起抵靠在重重碰上的门扇旁。
加隆渐渐压紧牢牢控制在他双臂里的路尼。
路尼扼住他靠过来的身体，但是稍微屈服，在踌躇之间改为用双肘抵住加隆已经近前的宽阔胸膛。他说道，“我……会……吃了你……”
加隆满不在乎的说道，“不会啦！”
路尼说道，“万一……”
加隆说道，“我都会讲过，不会啦！”
路尼几乎是严峻的说道，“不行，万一会呢，不行……”他试图挣脱加隆。结果是两人一起摔倒在木质地板上。
路尼仰躺下来，他瞻望近在眼前的加隆，就像瞻望晨光，又是艳羡又是惶惑不安。
银蓝色的发丝绺绺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上。
加隆近乎耳语般说道，“不会的……”他俯下身。
路尼刚刚喊，“啊，不……”就被他的深吻将以下的话堵截住了。
加隆含吻他微微嗫嚅的嘴唇，又贪婪的将舌尖探入他渐渐张开的齿间……
路尼嗅到他肌理的味道，开始不安的辗转反侧与喘吁。他在不觉中扼住加隆的颈侧。
加隆一遍遍舔噬他已然伸出的獠牙……
路尼猛地浑身一震。他使劲推拒加隆，几乎是嚎叫着说道，“离开我！”他仰起如同骷髅一样惨白的面孔，再次吼，“离开我！”
加隆捧起他完全变样的脸庞，说道，“听着，路尼，我要拯救你……你不会吃掉我的，不是吗？”他吻遍那张渐变狰狞的脸孔。
路尼浑身震颤。他把尖利的手爪深深扎入地板里，一方面扭过头，将獠牙隐没在散乱的银灰色发丝中。
加隆佯装没有看到他种种强忍的痛苦，温情的说道，“来吧……来吗？”他解开路尼的衣服，触碰了一下那苍白瘦削的胴体，喃喃低语，“你这小可怜……”他揽紧瞪着充血的紫眸，一动不动的路尼，一边又说道，“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是不会吃掉我的。”他打横抱起路尼。
就在他满以为最危重的阶段已经过去，一心要更其柔情缱绻的抚慰已经精疲力竭的路尼时，突然听到门铃响。加隆把路尼放在床上，说道，“也许是送外卖的小家伙来了，我去打发他。”
他走开了，穿过卧室与小客厅，打开门，说道，“啊，下午好，马路基诺。果然是您，真是辛苦了。”一面接过那小东西递过来的食品包装袋。
谁知他刚刚转过身，猛然看到路尼扑过来，险些将他撞倒在地。
没有来得及离开的马路基诺惊恐得大喊大叫。
加隆趔趄几步，抬起头，喊，“路尼……”他看到眼前的情形，震惊到神情剧变。
几乎一丝不挂的路尼伏卧在地上，专注的汲取马路基诺的血。很快，那可怜的小家伙就像一片干巴巴的枯叶，被丢在地上。而路尼则顾自舔噬着尖尖十指上残留的血迹。
他已经原形毕露了。佝偻着的青色躯干凸显骨架的痕迹，忽然抬起头，如同磷火般的荧荧双眸朝向加隆。森然可怖的獠牙仍然淌着腥腻的血。
加隆本能的产生呕吐的冲动与本能的后退一步。他镇定了一下，大喊，“路尼！”一边跨上去，狠狠扼住那完全失去人形的怪物。
他在银灰色的乱发间沉重的低喘着。
加隆摇撼他，“路尼！”一边目睹他因为新鲜血液的滋润，渐渐恢复常态。加隆又是一惊，突然把他贯在地上，站起来，颓丧的扭过头。
路尼在他的身侧默默整理过衣服与头发，又迟疑了一下，轻轻踢开马路基诺干瘪的遗骸，走出去。
加隆闷声闷气的说道，“站住……”
路尼停在门口。他低下头。整然的银灰色发丝披散在隐隐颤抖的双肩。
加隆转过身，咆哮，“你这个魔鬼！”
路尼也转过身，有些不平的辩解道，“我是魔鬼……但你不是今天才知道，加隆！”
加隆没料到他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更是大光其火，“你这个虚弱的……虚伪的……虚情假意的……混帐！你为什么要吸这个小家伙的血！你已有243年没有吸血了，难道就因为和我加隆在一起，才开始需要那该死的本能吗！那么你是想以这种方式报复天使是吧！真是可恶！”
路尼望着他，说道，“我如果不吸他的血，就会吸你的血，你知道吗，加隆！我……”
加隆恶狠狠扼住他，从而打断他的话，“这么说，你是为了我，才去吸这小东西的血罗！真是去他妈的理由啊！”他忿忿吼，“我恨你，路尼！你这个可鄙的吸血鬼！”
路尼在他的挟制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改变主意，挣脱他，走了。
加隆赶上去，吼，“这事没完，路尼！你这个可恶的吸血鬼！”他气极败坏的撞上门。可是，几乎与此同时，完全失去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凄凄怆怆的抵靠在合拢的门扇上。

路尼刚刚踉跄撞入米诺斯的住处，再也支撑不住，歪倒在门边。他捂住胃部，全身痉挛般的抽搐着。
米诺斯赶上来，问，“怎么了，吸了不合口味的血吗？”他搀扶路尼来到洗手间。
路尼立即扑在粉色的面盆前，连连呕出粘稠的血来。
米诺斯为他拍着背，又轻轻摇着头。
后来两人相对坐在沙发里。
米诺斯把插上吸管的满满一大玻璃杯鲜血推到路尼面前，然后仰靠在座位里。
银灰色的发丝半掩他沉默的脸孔。
路尼平静下来后，转过头，低声说道，“对不起，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举起手臂，表示不在意或者不感冒这个话题。
路尼沉默了。

~~~

米诺斯和他相拥，说道，“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你这个傻瓜……既然这样，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他似乎在沉思，“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路尼。”
路尼不解的问，“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有些喜欢不可避免的受到光的引导的路尼宝宝了。喂……”他踌躇一时，才用了一种不经意的口气说道，“今天，我遇到……菲的转生体了。”
路尼“啊”了一声。他打量米诺斯，脱口而出，“那么祝贺您了，米诺斯大人。”
米诺斯望着他认真的神气，“切”的笑了。
谁知路尼更其认真的说道，“您……完全可以和他……重新开始，米诺斯大人。本来说好了，您只吸食少女与天使的血液，而那个转生体，虽然是天使的后裔，但毕竟不再是当年的堕天使雅柏菲卡了。”
米诺斯边思索边说道，“谢谢你，路尼。”他摆脱路尼，屹立在穹形的窗口前。
就在那片他凝望的幽蓝色的夜空中，那男孩热情洋溢的面孔恍然浮现。
那不羁纷飞的水蓝色发丝与奕奕生辉的冰蓝色眸子很像米诺斯刚刚首肯过的光之导引。
米诺斯默默说道，“堕天使吗……哼，他不过是我所爱的人啊……”

八
米诺斯和阿布罗狄缘着人造湖泊的围栏相互走近。
暗色的水面倒映淡蓝色发丝摇曳的影子。
没有米诺斯的影子。
然而那男孩根本不向水面瞟上一眼，他径直走到米诺斯的面前，喊，“嗨！”
米诺斯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
阿布罗狄“呵呵”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再次遇上你。”
米诺斯猛地语塞了。
阿布罗狄含着半讥讽的动人笑容打量他，一会儿“哈哈”大笑，“和你开玩笑的啦。对啦，我就是那什么……专程在这里等你的。喂，据说——吸血鬼都是昼伏夜出的，所以我专门选择了这个时间；据说——吸血鬼都是十分怀旧的，所以我选择了这里。好了，吸血鬼先生，还有问题吗？”他在米诺斯的注视下敛住笑容，若无其事的扭过头。
米诺斯说道，“原来是这样。”他调过脸，向着一汪幽蓝色的湖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两人并排站着的时候，米诺斯颇为傲然的抱起双臂，而阿布罗狄很是随意的把双手插在裤兜中。
银灰色发丝掩映下的面孔如同梨花那样落寞与俏丽；水蓝色发丝掩映下的面孔如同玫瑰那样热情与鲜妍。
米诺斯说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我本来就是吸血鬼。”
阿布罗狄答道，“知道，那又怎么样啊？”
米诺斯转过脸。
阿布罗狄打量他，一面又说道，“据说，吸血鬼都是喜好吸食少女的血液……所以你对我完全没有威胁啊。”
米诺斯点点头，“基本是这样。但也不全是。只要是味道不错的血液，我们都会去吸食。比方说吧，绝大多数吸血鬼都很热衷天使的血……至于我呢，更是乐此不疲。”
阿布罗狄露出赞赏的神情。他说道，“哟，那么祝你吸得称心如意啊。”
话说到这儿，两人相对笑起来。
之后他们相约来到阿布罗狄的寓所里，照例是喝酒与聊天。及至一起倒在大床上，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阿布罗狄调过脸，“给我讲讲你的经历嘛。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我的……”
米诺斯点点头，“我当然要告诉你。”他与阿布罗狄并排倚靠在床头，叙述起这段早在243年前已然涅没、但却在243间，时刻如同鲜血样依稀的往事，“他的名字叫做雅柏菲卡•派西斯。印像中他始终是一个绝美而不苟言笑的人，或不如说就是性情十分古怪的那一类人吧。稍后一些时候，我才了解到，他是一个堕天使……”
阿布罗狄问，“堕天使吗？”
米诺斯答道，“是啊，一个多么美丽的堕天使……据说他因为擅自帮助并非教徒的世俗中人，而受到惩戒。他身体内流淌着一种剧毒的血液，使他无法与任何神灵、人类，任何的生物靠近。即便如此，那时身为凡人的我仍然爱上他……因为他很美、也因为他很孤独……”
阿布罗狄说道，“哦，我明白了。他一定因为自身有毒的体质对你退避三舍……”
米诺斯轻轻摇头，“不……他什么也没有说……看得出，他很厌倦。厌倦有人提及他的美丽与他的孤独。后来，我们还是一起生活来着……是啊，有时候他的想法和做法非常匪夷所思，这一点倒是和阿布你同出一辙。”他微笑了一下，“其实早在还未开始时，我们就明白同归于尽的必然结局。因为背负堕天使的惩戒，却再次与凡人发生瓜葛，这次等待他的宣判是……成为一个吸血鬼，一个注定孤独的吸血鬼。不过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不再对这种来自于天意的裁决逆来顺受。我有意被他感染，先于他死去，因为自杀的罪名而受到诅咒，成为吸血鬼，然后按照约定，吸干了他体内的最后一滴毒血……他就这样在我的注视下死了。我知道这样一来，他就成不了吸血鬼了，他会以一个凡人的面目代代转世……而我，将代替他成为那个注定孤独的吸血鬼，一直到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天……”他转过脸，“阿布，我很高兴看到你原来是这样一张仍然多么美丽、而且常常微笑的脸……这就等于，我做对了。要知道，菲几乎是不笑的……”
阿布罗狄热切的和他拥抱，然后说道，“都过去了。其实……我不喜欢你把我说成什么243年前的雅柏菲卡•派西斯。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对他没有丝毫的印像！不过，因为雅柏菲卡，使我这么快就可以和米诺斯在一起，倒是很带劲儿的事情。喂，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吸血鬼，所以也请你，不要总拿这个说事！这是我对你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米诺斯问，“第一个吗？难道……”
阿布罗狄说道，“当然还会有更多。呐，接下来是第二个……”他返身把米诺斯俯压在下面。
米诺斯仰起头，伸手抚摸他如同晴天一样明媚的面庞，说道，“阿布，你知道吗，我……很久没有去关心白天与阳光了……现在忽然有了这种愿望……”
阿布罗狄点点头，“知道，不，完全理解。米诺斯，我发觉，我还真是喜欢你呢……瞧你多可爱，怪不得会害得天使也会身败名裂，呵呵！”
米诺斯仰望他，笑笑，“你不怕我吃了你？”
阿布罗狄“呵呵”笑着，“这话，你说反了吧……”
他们谈到这里，热烈的辗转亲吻。尽管被那男孩激情的进入时，根本没有生命气息的躯体毫无痛苦的反应，不过米诺斯还是出于索取的需要迸发迷醉的呻吟。他微微翕张的薄唇被含在那花蕾般淡紫色的樱唇中，吮到几乎产生久已生疏的灼热感。他完全驯服、甚至是陶醉在阿布罗狄的掌控下，享受被肆掠与被滋润的感觉。银灰色的发丝纷纷披落在渐渐阖拢的珀色双眸上。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米诺斯睁开眼睛，他一眼看到那如同玫瑰样的明妍面庞，仿佛在朦胧的晨曦里静静绽放……阿布罗狄凝视着他，“哟，你醒啦……早上好，亲爱的。喂，我看到你居然睡得这样安静，就不免感动得要命！”
米诺斯欠起身，轻轻给了阿布罗狄一下，“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他看到阿布罗狄的眼神，把后半截话吞咽到喉下。
阿布罗狄笑一笑，挽住他的肩，“喂，今天我就满足我的愿望。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到处走走啊。你知道，难得天气不错。”他看到米诺斯转过脸，继续下去，“你可得给我面子。你瞧，为了今天的计划，我煞费苦心的特意准备了这个……”他从手边拿过一把白色的大伞，“据说，吸血鬼可能被阳光熔化，所以嘛……”
米诺斯点点头，咕哝，“你小子……”
他们一起走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阿布罗狄为米诺斯举着伞，一面兴高采烈的指指点点与大声说笑。
煦暧的阳光照见他如花般绽开的笑靥。
米诺斯问，“你不觉得不自在吗？瞧这么多奇怪的眼神……”
阿布罗狄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真是大惊小怪啦！”他瞟一瞟米诺斯，洋洋得意的接下去，“正好让他们瞧瞧，我是怎样孜孜不倦的为一位美人效劳的嘛。”他促狭得连连笑着。
米诺斯露出诡谲的笑意，“是这样吗？哦……现在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向阿布公开一个真相……”
阿布罗狄问，“什么？”他大模大样的说道，“难道经历了昨晚，可爱的米诺斯在我这里，还会有什么秘密吗？我才不信！”
米诺斯依然诡异的微微笑着，说道，“好吧，看你这么单纯的样子，我就告诉你得了。那就是……在所有人当中，只有阿布看得见我的。这就等于，那些人都认为阿布这么举着伞，只是在为身旁的空气孜孜不倦的效劳呢。哼哼哼……”
阿布罗狄恍然大悟，不禁指着笑意微微的米诺斯，“你……”
米诺斯大声笑起来，“阿布，你好可爱啊！来，我还要去那边逛逛。”
阿布罗狄一边跟随着他，一边嚷，“我不干了，请你自己打伞！”
米诺斯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我懒得自己做。”
阿布罗狄一愣，“你……”他连忙跟上轻轻拂过肩旁的银灰色发丝，仍然举着伞，又嚷，“你这个家伙，哎，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可是对面走来一个人，使他们不约而同顿住脚。
阿布罗狄与米诺斯几乎一起念出那个名字，“撒加•简米尼！”
他正是加隆•简米尼的孪生哥哥，究级大天使撒加•简米尼。他那俊美的容颜与光辉灿烂的气韵与加隆一般无二。而与加隆相比，他那碧蓝色眸子显得更其澄澈与温情脉脉，时时昭示做为神使的淡然与威严。
阿布罗狄率先和他打招呼，“早上好，撒加，啊，真的是太巧了。您知道，天气不错！唔，最近见到加隆了吗？代我问他好。噢，我就不多打扰了。您请自便。”他举着白伞，就如同是天真的擎起一朵硕大无朋的蒲公英，与撒加擦肩而过。
撒加喊，“阿布，请等一下。”


九
月亮就像一块儿天然的鹅卵石，而那模糊的晕圈犹如一汪水渍，怀抱与浸润这块玉璞样不规则的珀色影像，透出温情的暗示。
青葙花与银蓝色的发丝一起乘着微凉的夜风摇曳。
加隆隐隐感到一些不同于风声的动静，转过头。他看到路尼穿过“呼呼”的杂草走过来了。黑色的衣裾拂过如同灰色浪涛一样翻卷的草丛。
加隆向他走过去。
他们站在覆盖荒冢的大青石前，相互握起手。
加隆说道，“对不起，路尼。”他凝望路尼摇摇头，接下去，“可是你，毕竟失于懦弱了。”
路尼抬起头。
加隆说道，“没关系，还有机会，对于路尼与我，都是这样。”
路尼点点头，开口答道，“是的。”
他们一起坐在青石板上，仰头看那笼罩在光晕里的月亮。
加隆说道，“你瞧，月亮本身是不发光的，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是……阳光，路尼。”
路尼转过头。
加隆继续下去，“事实证明，即使是吸血鬼的话，也不见得便会讨厌一切光的事物、也不见得便会威胁到周围的人，也不见得无法拯救自己……”
路尼把头倚靠在他宽阔的肩旁，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加隆。谢谢……”
加隆挽着他的肩背，又说道，“新一轮的天使养成测验即将开始了……”
路尼仰起头。
银灰色的发丝被微微吹开了。
他静静说道，“祝你成功，加隆。以前……我觉得你不像一个天使；但是，现在，我觉得没有比你更加与天使的称号匹配的人了。”
他意料不到加隆“唏唏”直笑。加隆说道，“你完全误会了，路尼。我根本不要去参加什么天使养成测验。说起来，这已经是我第N次的补考了。你认为我还会有这份耐心吗？不过，我需要向哥哥做个简单的交待。总之一声不吭的逃走，是不妥的。”
路尼望着他，迟疑不决的问，“你……怎么可以放弃成为天使的通途……”
加隆爽然一笑，“哈哈，路尼这下可弄错了吧。成为天使的道路向来都不是什么宽敞的通途，而只会是使人憋闷得难受的窄门。因此，我不感兴趣——老早就不感兴趣了。我决定了，永远做一个会工作、会休息，照章纳税的见习天使，就像路尼这样几乎从不吸血的见习吸血鬼一样。这样我们正好相配呀，是吧？”
路尼有些明白了。他几乎是强烈的说道，“我不许你这么做，加隆！你这样心血来潮、不负责任真是胡闹！而且，令我不安……”
加隆握住他的手，拉起他，“好了，我们不谈这些。看在我即将去看哥哥的份儿上，别和我争吵，留一份告别与重逢的好心情嘛。”
路尼打算继续劝说，“加隆……”却被他扯得踉踉跄跄，“来呀，来吧！多可爱的夜晚，是吧！”
路尼无奈的跟在他的身旁。
他们奔入茂盛的荒原之中。
嚯然，不计其数的萤火虫从飘曳的草叶之间升起，如同点点洒落的星屑，散布在幽蓝色的天穹下，拂亮层层涌动的绿浪。
加隆与路尼并肩站在这些纷飞的桔色光点中，携起手，仰起含笑的面庞。
从旷野的四周，渐渐聚集越来越多的幽蓝色光缕，起初只是犹豫不决的逡巡在他们身边。
路尼察觉到它们的存在，扭过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加隆。
加隆会意，大声说道，“来吧！”
他的话音未落，那些游弋的光缕纷纷幻化为一只只生动的幽灵，有的扭动纤细的腰肢、有的眨着羞怯的媚眼、有的则嘟起俏皮的唇瓣，轻轻哼唱绮丽与欢快的行吟小调。
加隆伸出手，使那闪烁淡淡光晖的小生灵与倏忽闪现的游魂依次穿过指尖与胳臂间的缝隙。他和它们嬉闹，趁它们靠近时，忽然甩开银蓝色的长发。每当看着它们在飞瀑一样粼粼飘洒的发丝之间忙不迭的逃散，然而迅即又嗔怨着重新聚集起来时，加隆总不免快活的“呵呵”直笑。
后来，他携着路尼落座在大青石上，兴致盎然的鉴赏这一场发生在夜阑人静之时的狂欢聚会。
路尼用并拢的胳膊支着下颔，扑在他的膝盖上。流水一般的银灰色发丝沿恬然微笑的面庞慢慢披落。

谢谢楼主大人的礼物!
借花敬佛:小路尼生日快乐!

谢谢吧主，那啥，昨天被审核来着~~~于是，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