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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诺尔墨怪物事件
黎明的阳光才刚刚透过西边的云层，在大地上洒下金色的光辉。早晨的乡镇就仿佛一个刚刚睡醒的美人，在朦胧中睁开睡眼，发出一声慵懒的嘤咛。
在蒸汽火车上颠簸过一夜之后，兰狄和安德烈总算是用双脚踏上了土地。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们就不得不顶着一对黑眼圈坐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马车，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旅程。
“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流放至西大陆……哦，难道还能有更凄惨的境况么？”安德烈一脸憔悴地用手帕按着嘴，看他的样子，应该正在和自己胃中的不适进行着激烈的抗争。现在他或许也在庆幸，因为没有胃口，所以目前的自己还没有进过早餐。
兰狄没有立即接话，他现在正半躺半坐地靠在座位上，并且将毡帽盖在脸上，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如果不是从他嘴部伸出的烟卷还在一明一灭地闪动着火光的话，安德烈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事实上，”兰狄迷迷糊糊地说，“我们也许正在被流放。你的感觉很敏锐，伙计。”
“呕……”安德烈强忍着不适，“该死，我们为啥会接到这种工作。想想啊，直到前天，我还徜徉在蓝诺菲吉最棒的酒店里，身边美女如云，而今天却不得不在乡间的土路上忍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迫……如果有命运之神，那他一定是个喜欢捉弄人的混账小鬼。”
“啊哈，命运吗……”兰狄用手抬了抬帽子，“不，我可不会哀叹命运，安德烈老弟。我只知道，我们之所以会沦落到这里，单纯只是我们让魔女感到了不爽而已。接下这份工作也许未尝不是好事，我们离开蓝诺菲吉和统合会总部几天，也可以远离魔女的怒火，不至于被她杀掉。”
“唉……说到玛雅小姐，”安德烈接茬道，“我一直对她有些好奇，除了那些被过度扭曲的传说之外，我几乎对她一无所知。难以想象我已经在犯罪科工作了差不多两年了，在两年的时间里还摸不透一个女人的底细，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嘲讽。”
兰狄呵呵一笑：“为何你要对魔女产生兴趣，年轻人？我的意思是——难道你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么？”
“不……你看，或许因为你是高塔法师，嗑长生药跟嗑糖似的，所以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在我这一辈的人里，魔女玛雅的名字可几乎快成童年阴影了。你知道，父母们爱用的伎俩，他们就喜欢用这种似是而非的传说来哄骗孩子乖乖吃饭或者睡觉。”他搔了搔鼻子，说道。
兰狄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有趣，于是他的嘴角咧起，“你的父母曾经用这种话来哄过你吗？”
“你觉得呢？不过这些东西，就像爬烟筒的红袍子怪老头一样，长大后就不信了。”他撇撇嘴。
“是么？”兰狄啧了啧嘴，“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信一点才好。魔女即便在高塔中也是凶名赫赫的存在，传说也不一定全是假的。甚至可以说，魔女和我们并不是一个物种。嗯……我就不知道为啥会经常惹到她生气，难道我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她都能知道？”说到这，他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不，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安德烈苦笑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应该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被称为诺尔墨的乡下地方，方圆几十里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城镇，沿着街道两旁坐落着鳞次栉比的房屋，时间应该还早，以至于道路上看不见什么人。虽然无法和城市相比，但一眼看下去，却有种宁静小镇的氛围，让人的心情不禁地放松起来。
车夫指挥着拉车的马停下，然后跳下车，走过来将车厢门打开了。兰狄和安德烈随后一前一后地走下车，各自整理了一下大衣上的皱褶后，才发现眼前是一家旅馆。
乡间的旅馆自然没办法和蓝诺菲吉那种大都市里的酒店相比，单单看门面，说得好听点是朴素，难听点就是小而旧，唯一的招牌就是门口上方挂着的一块写着旅店字样的铁牌，在清晨的寒风中晃荡着。尽管有诸多不尽人意，但二人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挑肥拣瘦的。再说了，讲不定这小地方也就只有这一家小破旅馆了。
头发斑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迈的车夫殷勤地为他们提行李，当他要接过安德烈手里的提箱时，被他拒绝了：“谢谢，这个就不用了，里面的东西比较危险，我自己提就好。”
兰狄把嘴里的烟丢在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踩灭，也不管搭档，当先走进了旅馆里面。这里的一层还作为小饭馆经营着，不过一大早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男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独自吃着早餐。店里面看起来也挺旧的，他的皮鞋踩在木头地板上还会嘎吱作响，但好在不论是地板还是桌椅，都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给人不适感。
“欢迎光临！”一名穿着围裙的女招待匆匆地从吧台后迎出来，“请问是来住宿还是用餐？”
安德烈这时候也跟进来了，他看着女招待，只觉得眼前一亮，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他的肋下立即吃到了搭档的一记肘击。
兰狄瞪了他一眼：“别把你的习性带到乡下来。要记得我们可是来办案的。”
接着兰狄将拳头放在嘴前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你好，我们是从蓝诺菲吉来的，是统合会——也就是魔法与炼金统合管理委员会——的调查员。前些天我们接到了报告……”
“啊！”少女仿佛吃了一惊似的，说道，“你们，是驱魔师？”
“呃……”兰狄一时语塞。
安德烈及时地接话：“事实上，他是魔法师；而我，是个魔机师。很高兴见到你，小姐。我叫安德烈·布拉冉，叫我安德烈就好了……”
对方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了安德烈伸出的手，像木偶一样摇了摇。而一旁的兰狄很有些无语地看着搭档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明明前一秒钟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他们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客人，艾比。”坐在角落里用餐的男人这时候发出了声音，“没错，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了……”
那个男人用手帕擦了擦嘴和手指，然后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不算很新，但打理得很好的深蓝色制服，领口和袖口上绣着金边，一枚闪亮的银色徽章别在左胸上，而腰际皮带的左侧挂着一柄佩剑，右边则插着一把手铳，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军人的气质。他把帽子从一旁拿起，托在左手中，走到二人面前，和他们握了握手。兰狄注意到，他的脚在走路时，稍稍有些不灵便，不过无伤大雅。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伯尼，这里的治安官，也是我将这起案子上报到蓝诺菲吉调查总部的。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上头居然会把案子转给统合会。不管怎样，欢迎二位来到诺尔墨，虽然这儿是个乡下地方，比不上蓝诺菲吉那样的大都市，但自然风光很不错，是个适合度假的地方。如果不是这里发生的事情给这美丽的地方蒙上了阴影，否则我一定会为你们好好介绍这里的景色。”
伯尼看向一旁的少女，“我之前交代过要给这二位先生准备最好的房间了吧？”
“是的，已经整理好了。”她微笑地点点头。
伯尼看着他们，接着道：“我想，二位来得风尘仆仆，应该还没有用过早餐吧？让我推荐一句，这里的食物或许不够精致，但非常美味。”
兰狄和搭档对视了一眼，然后摘下帽子轻轻点了点头，“那么，就有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用餐时亲耳听听有关案子的信息，麻烦您了。”
伯尼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这是您的要求，那好吧。”
……

……
如果你偶然向人问起诺尔墨是个什么地方的话，对方的反应很有可能是会先愣一下，然后过了几秒钟，才会反问道：“抱歉，你在说哪儿？”
是的，它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它的存在可能连当地的领主都有可能忽略掉——除了在收税的时候。
但是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它拥有足够的清静，仿佛一个远离了喧嚣的世外桃源。
“……这里是我的家乡，大概是八年前，我在福柯诺的战役中因为腿部负伤而从军队退役了之后，就回到了这里，当了治安官。”伯尼讲述道，“其实这个治安官当得有些名不符实，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平静了，平时除了有些行商会来之外，能见到的人都是乡里乡亲，一年到头甚至连小偷小摸都没有。能算得上新闻的事情，可能就是谁家的母牛生了头小牛犊吧？哈哈！不过，和别处一比，这里的清静也是难能可贵的，十分适合我这个伤残军人……”
然而就在一周之前，这里却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打破了日常的宁静。
“……经营着农场的埃文那天发现自己的一匹马不见了，于是就开始到处寻找。他还拜托了不少人一起帮忙，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这个所谓的治安官，以前也尽做些帮忙找羊找猪找狗的事情，所以你们也不用奇怪。我们在这一带搜索了一圈，没有收获，就想到它会不会跑到附近的林子里去了。于是咱们就走进了湖旁边的那座森林里，对，就是猎人小屋后面的那片林子……”
“你们找到了吗？”安德烈无聊地叉起一块烤肠，放进嘴里。伯尼在讲案子时也顺带讲了很多有的没的乡村生活，全无章法，所以他不得不多次用提问的方式打断对方，否则这个长篇大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偏题到母猪饲养指南上去了。
伯尼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从结果上来说，是找到了。但是很可惜的是，埃文的马死了，看起来是被野兽咬死的。”
“是什么野兽？”兰狄问道，“狼？熊？那片林子里有什么凶恶的东西在吗？”
“我们之中的猎人——阿尔文，他当时也在场，别看他年纪并不大，可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了。不论是狼还是熊，他都猎过，可是，他也看不出能够造成这种伤口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种什么样的伤口？你能描述一下吗？”兰狄皱皱眉。

“嗯，我没办法准确描述……不过，那看上去相当可怕，就在马的脖子上，像是被一口咬住，然后给撕裂了一样，气管、食道什么的几乎是一下扯断的，甚至能看到暴露的脊椎……”伯尼一边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一边讲，“阿尔文凭借经验，判断能够造成这种伤口的野兽一定长着尖利的獠牙，咬合力绝对比熊还要大。但那究竟是种什么东西，根本无从得知。”
似乎心有余悸一样，伯尼的喉头上下蠕动了一下。
兰狄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给他。他道了声谢，几口就把水喝干了。
“接着说，我们听着呢。后来怎么样了？”
“当得知这是一种可能以前没在这一带出现过的凶残野兽的时候，我们的心情都不太好。人人都感到了不安，特别是西蒙，这个从城里来的医生吓得直哆嗦。我曾经还以为他比我们这些乡巴佬的见识会更高些呢。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任谁看了那种场面，都没法保持冷静。”
他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再次喝干了。
“我在你们用餐时说这种话会不会有些倒胃口？”伯尼笑了笑，好像在借开玩笑来缓解紧张。
“不，挺开胃的。”安德烈打趣地冲着搭档挤了挤眼，“这位就更不用担心了，对于一名血法师来说，开膛破肚是家常便饭吧？”
兰狄无语，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我接着说。”治安官放下了杯子，清了清喉咙，“因为担心会被袭击，同时也没有准备好什么能对付野兽的武器，我们立即离开了森林。然后，我们把这件事通知给了全镇的人，让他们保持警惕，晚上记得要关好门窗，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不能让这些小鬼继续到处疯了……”
从伯尼的话语中可以想象，整个镇子突然就被紧张的气氛给传染了。安静祥和的夜晚不复存在，黑暗中仿佛隐藏着一对嗜血的眸子，时刻准备着噬杀生命，人人自危。可是即便如此防范着，事件还是不断发生了。
“……之后的两周里，镇子里总会发现动物的死尸，今天是谁家的狗，后天又是谁家的牛……死亡的样子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尽管还没发现有人被杀，但是保不准这个东西就一定不会袭击人——不，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一定会发生不幸的！我们也曾求助过领主，但是，不论他派了多少私兵在镇子里驻守。可还是一点用也没有，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接着发生。情况眼看着越来越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于是就组织了一次武装集合，镇子里的老少爷们，都拿起自己的武器，去林子里进行了一次搜索，然而，结果你也猜到了，根本就一无所获。”说完，他仿佛被打败了一样摇了摇头。
“接下来，你就将该事件报告给调查总部了。”安德烈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然后，他们又把案子转给了统合会。”
兰狄接着解释道：“能让统合会接手的绝不会是一般的案子。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经过初步的推论，这很可能是某种妖魔。调查总部可以对付杀人犯，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显然就不是他们的范畴了。”
“不是野兽吗？”对方眨了眨眼，满是疑问。相比于妖魔，他还是宁愿相信这是某种野兽干的。
“即便是，也会是三眼巨魔什么的？”安德烈晃着一根食指，“你看，就是那种……长着獠牙，身强力壮，而且也十分敏捷灵活，像猩猩一样的东西。不过，因为它们的血液是一种较为珍贵的炼金素材，所以遭到了大规模猎杀，现在几乎很难看到野生的了……”
“原来是这样吗？”伯尼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我还以为那种怪物不会出现在这边。”
兰狄挥手打断了他的思考，说道：“别忙着断定。三眼巨魔之所以要主动袭击动物，多半是为了获取肉食，然而我刚才听你的描述，似乎被杀的动物都没有被吃掉吧？只是咽喉被撕裂了而已。”
“是，这很奇怪。那看上去更像是杀戮，而不是单纯地为了获取食物。”治安官同意道。
“接下来，让我们到镇子里走走吧。”兰狄推开了面前的餐盘，擦了擦嘴，“希望能通过现场调查发现点什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