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参孙学士
北欧的荒原在一年的多数时节里都是被冰雪笼罩着的,寒冷是这里一成不变的主旋律,但这里的寒意又和列宁格勒肃杀的冬寒有些微妙的不同。麋鹿在苔原上欢快地跳跃,云杉的松针中间或有松鼠出没。这些雪地里的小生灵赋予了挪威诺尔兰郡别样的朝气。太阳斜射在雪地上,于深寒中撒下丝丝暖意。
突然,麋鹿转过头,乌黑的眼睛中透露出点点警惕之色,鹿耳在寒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接着,它猛地撒开四蹄开始飞奔,不一会,那矫健的身形就消失在苔原深处。
噪音的制造者,一辆苏制猛虎式装甲车,缓缓地前行至麋鹿刚才所在的位置。哦,不止一辆,和它相同型号的伙伴们纷纷从雪地中现身,这些猛虎装甲车都披被了白色的帆布,就连那代表信仰的红星标识也被似乎是无意中粘上去的积雪掩盖。车载机枪低下脑袋,凶性内敛。若不是帆布下高高扬起的防空机炮,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辆车子在战场上将是轻步兵和空中单位的噩梦
我坐在车里,用略微打着哆嗦的双手翻阅着膝盖上的文件。感受到车子突然熄火,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在零下十余度的环境下,车子如果熄火,很快引擎就会冻住,届时这人类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就会成为雪地里的一个铁棺材。
“同志们,怎么回事?”我打开车门,看着后面装甲车里的红军士兵一个个跳下车,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其中之一,一个个头快到两米的俄罗斯壮汉,跑到我面前行了个军礼“特使同志,您的装甲车出现了机械故障,就目前来看我们无法维修。”
我摘下眼镜,擦了擦因为车厢内外温度差而蒙在镜片上的哈气“卢曼同志,这种事还要我说多少遍——人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车不能开了,那就让我这车的人在其他车上挤一挤,为什么让整个车队都停下来?”
“那个….”警卫队队长卢曼,这个壮汉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罕见的为难神色“特使同志….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坏了三辆装甲车了,现在每一辆装甲车上都塞满了人,换句话说….现在我们只有把一些同志扔在这里,才有可能继续前行。”
“嘶~”我懊恼地抽了口凉气,让冰冷的感觉透过上颚冷却一下自己的大脑。“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哪里?”
“我们现在位于诺尔兰郡南部,与北特伦德拉格郡交界处。”卢曼身后一位捧着地图、戴着眼镜的红军战士走了过来“就目前而言,我们离最近的城市也有几公里的路途…”
“特使同志,中国人请求停下来,他们那里也有一台猛虎装甲车熄火了。”又是两位红军战士从队伍后方跑来,带来了更加糟糕的消息。
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和胃部一样隐隐抽痛了起来。一路上,我都在为这次谈判做着种种准备,谁知道我连挪威政府的人都没见到,就在雪地里遇到这种囧况。明知时间来不及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摆摆手示意队伍原地休息。
“卢曼,特勒夫,尼涅尔,尼基科,把同志们召集起来。对,把中国人也叫来,我们需要集思广益,共同面对难题。”我强忍疼痛揉了揉太阳穴,挪威的寒风迅速把我头上渗出的汗珠吹干。
卢曼带着兄弟两人去往中国那边了,但特勒夫并没有挪动脚步。“门叙莱同志,你不要紧吧?”他凑近了我,低声问道。
我动了动脸上的肌肉,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但这似乎并不容易,胃部的刺痛一阵接着一阵,让我的额头渗出了更多的汗水,这更加剧了热量的流失,我感到寒意正一点点地侵蚀着我的身体,但我还是极力抑制住痛感,抬起沉重的手臂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肩膀“特勒夫同志,我没事的。”
“我去给您拿药。”作为跟了我很久的人,特勒夫怎能被我骗到呢。我微微点头,默许了他的行动。不多时,他拎着一个纸包和一个油布包走了过来。“门叙莱同志,这药…”
我看了一眼他拿来的药,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那黑色汤状,分装在一个个塑料袋里的中药居然冻成了固体,只有那些止痛片还能正常食用。
关键时刻,便也不由多想,我打着哆嗦从特勒夫手中接过那白色的药片,看也没看就扔进嘴里,接着快速从地上较干净的地方抓了一把雪就要送入口中,特勒夫急忙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我“门叙莱同志,用这个吧,这个不是伏特加。”
我连忙将那把寒气直送入我手骨的雪花抖掉,接过水壶灌了两口,冰凉的水裹挟着药片顺着我的消化道通入胃部,我感到一阵剧痛,不得不靠着装甲车微微蜷起身体,等待着止痛片发作,哦,在这种天气下,除了特勒夫,谁会带着一壶冰水上路呢?但就目前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从我加入苏联红军开始,特勒夫就是我最亲密的左右手。他同样是个有学识文化的人,在教育普及度不高的红军战士中,他是少有的能在我高谈阔论时接下话茬的人。在多数知情的苏联红军眼中,我无疑是解放华沙最大的功臣,但就我个人来说,华沙行动的功劳如果分成十份的话,我得五份,特勒夫要得四份,剩下一份则给克拉克等其他地下党人,还有进攻的红军战士。
所以,在参与这次行动之前,我特地致电克拉克,将特勒夫调回我身边,随之而来的还有由我亲自挑选的几名红军精锐。他们每一个人的简历我都反复看过,对于部下的挑选我从来不敢马虎,尤其是这次,种种迹象显示这次的任务并没有我之前所想的那样简单。
挪威并不是欧盟成员国,且在苏联对欧盟宣战时就保持了中立。但由于军事上的需要,欧盟强行租借了挪威的一片土地并建立了军事基地,当地驻军的一些不当行为引起了挪威民众的不满。再加上苏联舰队在挪威海与欧盟舰队激战时,有很多挪威商船和渔船被双方炮火波及,这导致挪威国内的反战情绪一再上升。但和平的先发前提是结束战争,那么,究竟应该支持欧盟还是支持苏联就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我个人对于挪威的态度还是很乐观的,毕竟想要和平的挪威势必向强的一方寻求庇护,而节节败退的欧盟看起来怎么也不会让人安心。当然,这不代表他们会欣然接受我的提议。毕竟挪威执政党:工党,同样是一个资本主义性质的政党,且在之前一直有加入欧盟的倾向。而我所寄予厚望的挪威共产党的势力并不很大。
“特使同志,我们准备好了。”卢曼前来请示,我这才从沉思中惊醒,看看四周,还能动的猛虎装甲车呈环形围绕着我所处的空地,坚固的车身将寒风抵御在外。夕阳西下,橙红色的晚霞为雪地铺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从这个由装甲车和篝火构成的,冰天雪地里的温暖之圈里向外看,这夕阳显得格外美丽。那一刻,我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挪威的冰原。
红军士兵们升起了火堆,拿出了车内剩余的伏特加。那几辆印着五星旗的装甲车里,一名名亚洲面孔、穿着同样印有红星但款式略微不同的军装的中国军人正依次跳下车。我默默注视着这些显得有些瘦小的亚洲人。是共同的信仰,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突然,我的眉毛挑了一下。
在中国军人中,我看到了一个有些异样的身形。虽然那个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很严实,但帽檐下露出的发辫还是暴露了她的身份。
中国人里面居然有一位女兵,而且看周围人的态度,还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军官。
虽然我并不支持什么战争让女人走开的论点,但在我的印象中,女兵一般都在后方,担任一些后勤或者救护的工作,而不是在这种绝密任务中出现。这让我在好奇的驱使下多看了那位女兵两眼,不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仿佛也感应到了正对她的目光,忽地抬起了头。
我连忙将目光转向一边,二者的眼神在空中交错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了她那平静如水的瞳孔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特使同志,中国人和我们的人都已经到齐。”不等我多想,卢曼的报告再一次到来。我只得放下心中的繁杂,迈步走到营地中央最显眼的位置。篝火的温暖让我的全身感到一种别样的舒适。特勒夫快步跟在我的身边。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两军士兵安静下来,等待着我的指示。
“同志们。”我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如你们所见,一路上,我们的猛虎装甲车不停地出现机械故障,到现在,现存的猛虎装甲车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所有人到达目的地。我们要面临的是一个困难无比的抉择,是留下一些同志,继续前行?还是想办法寻找新的交通工具?”
特勒夫站在我的身边,每当我说完一句话,总会停顿一小会,好让他把我的话完完全全地翻译成汉语。
挪威的苔原虽然不缺野兽补给食物,但毕竟是常年冰封之地,四下百公里无人烟,而且难保欧盟的驻军会不会出现,一个人留在这里,脱离组织,可以说危险度不亚于不带补给在沙漠中求生。
但是现在这种地方,又到何处去补充交通工具?
我身后的卢曼等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很小,但我还是隐约听出了他们的焦虑。对面的中国人的纪律则相对好一些,我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刘俊时和韩相,其中韩相正在那位女兵耳边说着什么。不一会,刘俊时,韩相,还有那位女兵向我走来,我略微有些惊讶,但很快我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先开口的依然是韩相,虽然他的俄语还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门叙莱同志,很高兴再度见面!这位就是我们的特使,‘红莺’林书记。”
说实话,在这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所谓“红莺”居然是女性,虽然韩相和刘俊时已经提到过她,但在中文里,“他”和“她”发音相同。而由于时间紧迫,我和我的小队早在中国小队还未到达华沙时就先行触发,直到昨日才与中国小队在挪威会和,所以我在之前也并未与这位中国特使会面。当然,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我伸出右手,与她伸过来的,戴着手套的手握在了一起“很高兴见到你,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