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这里下雨了，天气预报说有台风。【2016.3.1】

【一】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天花板因为几日梅雨已经泛了霉点，全身疲懒又黏腻，是我最讨厌的感觉。
可子一偏偏说她喜欢这样的天气。那时候她倚在我们的小阳台，旁边两盆多肉在低暗光线下恹恹的，视线顺着光影攀上去，可以看到她的轮廓，她半眯着眼，抿嘴浅笑，在窗外雨雾中迷蒙的，温柔的——就这样晕开了。
我将头埋在洗手池里，就像将自己浸没，浸没到灵魂深处。短短那么几瞬，我是渴望着的，渴望从胸口掏出点什么，在快弄明白的那刻我感到窒息，把脑袋抬了出来。

她说，****i，看我不淹死你

我呆在这个小屋，喜欢称它语一堂。子一说，我们是注定要互相折磨一辈子的。我那时候在桌前码字，音箱里淌出一个沙哑女声的浅浅吟唱。
——once，I travelled seven seas to find my love.
我停下来，托腮望着她，她也停了画笔，看向我，眸子里盛着痴痴的笑意。
我想起很早很早的那段时光。
那还是高中。
我锁着她的脖子，恨得牙痒痒，我说，黎子一，我恨不得掐死你。跟别人搂搂抱抱很爽是吧。
她看着我笑，我也想掐死你。
那一瞬各种尖锐的情绪涌上脑子，又从头上顺着四肢蔓到指尖，她却突然张开手
——抱抱。
我们像冬天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偎在一起，两颗被寂寞孤独啃噬的心从没有那样紧地贴近。
——and once I sang 700 songs.
我回过神，发现时光过得好快，我们就这样分分合合，把彼此的深刺送给对方，也留下了最柔软的心脏。
我看着子一，她成为一个画手，做着她喜欢的事，而我也如愿过上了宅家码字的生活，一切都如同我们毕业那年的规划，一个足够精致的小屋，两个足够深爱的人。
我低头继续码字，嘴上应了两声，视线落在标题上——吾妻。
——well,maybe I still have ro walk 7000 miles,
——until I find the one that I belong.
我想她会爱死我的，我那时候想着我们的婚礼，要在那个国家举行好——子一喜欢西欧。

从洗漱间出来，雨又开始落了。
雨在茶色玻璃上，一点点，一点点缀上去，又肢解开，水痕漫开整块玻璃，将窗外景色从笔直笔直线条勾勒的城市涂抹成一副抽象画。
电脑还开着，我点开收件箱看昨天的邮件有没有被回复。
——。。，这里的景色好漂亮，大教堂贼美贼美，气死你。明天回来，给本小姐姐接机。
——。。。我笑骂一句。转去给阳台上的多肉浇水。
下雨了，真好。

是她最喜欢的天气呀
子一曾经给我嘚瑟过她的一幅画，巨大的画布上，蓝与灰从深到浅涂抹着，最深的地方仿佛有双幽幽眼睛望来，中间像是漂浮着一座城市，灰色的建筑，被雨笼覆着，莫名让人觉得有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左下角一只巨大的鲸鱼探头游来，身子随着水波一层层变浅，眼睛是闭上的，温柔的轮廓，给这幅画带来唯一的温度。
还差了一点。黎子一自言自语地，她转头看向我，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有一只鲸鱼，从来没有同伴，一直在大海深处游啊游，因为她发出的声率是赫兹，正常的鲸鱼都听不懂。

“苏语，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她好像你。”她慢慢走过来，抱住我，她其实没有我高，刚刚到我肩膀，那个怀抱很让人安心，“赫兹。”
黎子一轻轻叹息“只有我这种小仙女才听得懂呀。”

【二】
——我想我一直都是很寂寞的，我希望有个人，有一天披着晨光，眼里是我的轮廓。他会说，苏语，你的难过，你的苦痛，我都知道，我都了解。他说，没事了，以后都有我在。
有我在。【2010.10.28】

我一度，以为这个世界还有光。

我看着她缩着小小身躯，到处闪着，来往忙碌。
我看过很多很多离别，从来没有一次是那样平淡的，血肉里深情在那一霎都不见了。他们欢呼着他们的胜利。
——多好呀，他们的胜利。
我为她祝福着，因为她向着快乐的方向。我又为她迷茫，因为她的世界从此被划定在小小一城。
她不像我，她不爱吃饭，很瘦，说话吞吐，委婉求全——这不是骨子里带来的。一个血脉分出的截然不同的我们，只不过因为，我幸运地比她早了七年，有过一段可以肆意妄为的年岁。
她不像我，她一出生，就在幸运与悲哀的边缘。我想起我曾经那样嫉妒她夺走所有宠爱。
从没有一次离别是那样平淡的——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甚至说不定少了一些麻烦。
我看着她黯然地收拾，像话剧里的配角，卸了妆，褪了戏服，迫不及待地，奔赴温暖去了。

从没有一次离别是那么平淡的，所有人隐隐地，迫不及待，又风轻云淡。
——真好。
我说，宝贝，你关上门。
我说，宝贝，你过来，我抱抱你。 ——她不像我，她不爱吃饭，那个小小躯壳，那样瘦弱。
像是压抑好久的爆发，我们相拥哭了起来。
——要听话。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姐姐虽然很凶，但还是很喜欢你的。

宝贝，我们回家了。
夜里有温暖的灯，喷香的饭菜，可以躲雨的怀抱。
你不是生来受苦的。
我少有疼爱的人，你是其中一个，只有我可以欺负。

从来没有那样平淡的一场离别。
宝贝，回家了。
从此以后，我在这儿，你在那儿。
我又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迫不及待的，她忙碌着。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