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海棠】【文赛】堂海鱼大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也许还真没多少年。
但对一个灵婆的接班人而言，还是一个不乐意得闷在如生楼里的接班人而言，这算是度日如年。
但我知道还有很漫长的岁月要在这里消磨，煎熬。
但某一天，灵婆的船突然停在我面前，灵婆告诉我，你可以出去了。
我警觉地问他，谁又向你交换了什么？
灵婆依旧没有表情，缓声说。
“水路连系在了一起。”
三足的小船就这么划着，划着。划到了南溟。我曾答应她化作人间的风雨，陪伴着她。一百年在这里，并不能留下多少痕迹。我们衰老的很慢，很慢。一百年过去了，我只是在黑暗里查数不尽的灵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直到我又看到南溟泛滥的湖水，再看到那轮红日，再看到当年我舍弃生命，成全两人的地方。
我才意识到，灵婆那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
水路联系在了一起，不祥之兆再度降临。
我又想起灵婆那年在我耳畔说过的那句话。“你是一个天神，所以你可以打开南天之门，往返者不需要任何信物。我会告诉你如何打开南天之门，但如果你想让那个女孩也过去，需要付出你的生命。”
灵婆骗了我，我还活着，但犹若行尸走肉。
我突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漫天的海水再次涌上苍穹，与人间的大海紧紧相连，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从庞大的水柱中涌出，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终化作无意义的波涛。
幸运，或是不幸的是。这不是我的痴心妄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
有若天边一缕红霞，在水柱中显现，我以为那是错觉。但那抹红色一点点清晰，最后，庞大的鲲鹏背上，出现了那个身影。风撩起她的短发，翠绿的耳环在风里飘遥，盈盈闪着光。她仍是十六岁的面孔。
直到她飞到我面前，向我招手，问我“你发什么呆？这是哪啊？我们怎么到这里了？”我才算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我们回家吧。”我伸出手去，一百年来最肆意地笑了一次。

我想尝试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椿仍是年轻的模样，为什么她会忘记鲲是谁？
在这之前，我们只是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鲲像是她的伴侣一般，紧紧地跟在她身旁，她去哪，他就跟着游去哪，她要是走远了，她就在岸边等着她。但椿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她时不时微笑着问我：“为什么觉得这条鱼好熟悉？”
“椿。”
“怎么了？”
“你忘记了很多事情。”
但我没有能告诉她，她和鲲之间的故事，一半我知道，一半我无从得知。
某天晚上，椿在火堆边，而一点点缩小的鲲却跟着我。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我蹲下身子，看着大鱼熟悉的眼睛，问他。
他点点头。
“你是不是和椿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他点点头。
“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回到你原本死后在的地方去？”
他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让椿回归原来的生活。”
他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让椿记起你？”
这次他没有点头，泪水从大鱼的眼角滑落。
“我明白了。”
我走回火堆旁，同百年前一样的，我烤了红薯给她。递给她时，我对她说。
“你吃吧！我喜欢你吃东西的样子，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高兴地样子，难过的样子，冷漠的样子，最尴尬的样子，你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湫，谢谢你一直陪我，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对我好。”
纵使没有鲲，你也会把我当作哥哥看待。
不过没关系，不管怎样，我都会对你好。
就算是过了千百万年，就算早已物是人非。
我意料之外，命运之内的事发生了。水患袭击了村落，凤凰飞了过来，椿立刻坐上去赶去帮助她的家人。场面很混乱，没有人注意到百年前离开的少女再度回归。
而我，跑去那棵曾因椿的生命，而繁盛起来的海棠树下，一遍遍的祷告，祈求帮助。
然而完全无用以至于最后我气的踢一旁的石头，正叫疼的时候，她乘凤凰飞了过来。
“爷爷，求您救救大家吧。”
这颗海棠树立刻有了回应。爷爷，生前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偏心！
那棵树发出灿烂的光芒，一切都平息下来，只是当混乱结束后，那棵树缩小了。
人群里眼尖的人已经看见了海棠树下，我身旁躺着因疲惫而睡着的椿。
凤姑姑第一个冲过来，死死地抱着椿，直到怀里的人因力度而醒来，睁开眼椿的第一句话，是那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在这点无奈语气，略拖长音的“妈。”
“妈你怎么了？”
“傻孩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是成人礼刚从人界回来吗？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南溟，和湫一起回来的。不是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凤姑姑抱着椿，泪水将椿的衣襟染得深红。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我。
“湫，你不是在灵婆那...”
奶奶呆呆地看着我，像是仍在怀疑这面前一切的真实性一般。
“奶奶！给我做粽子！我好久没吃到了！”我打断她，她愣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泪水都从眼角滑落。
但我没来得及告诉她，不要让他们知道鲲还活着。
“那条大鱼呢？他去哪了？”这句话刚刚落下，祝融就发现了鲲。
他毫不犹豫地将之认作不祥之兆，势必除之。椿也再度挡在大鱼前面，叫喊着。
“我不许你们伤害它！”
凤姑姑为了女儿，出手施法。
我多想冲上去护住她。但是我知道，我要救他们两个，我不能出手。
我是天神，我只有稳住自己的情绪，埋住自己的感觉，才能保护我的家人，我爱了许久的人。
我顺着凤姑姑放出的青藤，缓缓走到他们面前，走到椿听不到的地方。
“收手吧。大鱼在变小，我会带他回去灵婆那里。”
就像你跟百年前一样，拼命地保护它。我也会和百年前
一样，拼命地护住你，也护住你想保护的他。

我突然觉得很不爽，要说这份不爽早就该在百年前的经历里化作对椿的保护，或者也该在这百年的岁月里磨损成灰。
但我就是突然不爽了。我不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在百年之后，在椿没有了被湫救了的经历后，我还只能一个人乐呵呵。
我去找鹿神，庆幸的是，他还认得我。
“你这有没有可以忘记过去的事的药？”
“湫，一百年前你就问过了，没有。”
“你手里只有一罐孟婆汤，忘记所有的痛苦与欢乐——，是吧？”我拖长音没好气地回到。
“痛苦与欢乐，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从本质上来讲，不过都给了生命更多的韵味，所以只能一并忘记。”路神依旧是飘渺的样子。“真正的忘记是不用努力的，你并不打算真正忘记。”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鹿神还是有酒。
“那我还是喝酒吧，有解酒的药没？我就第二次喝。”
然而我还是很傻气的跑到屋檐上吼起来；“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你接受的是一个天神的爱！他背叛所有的神灵去爱你！为你忍受一切痛苦！以此带给你快乐！”
“就算过了一百年！他也会继续这样爱你！不计回报地，不懈坚持地去爱你！”
吼得路神把我揪了下来，据他说，我倒挂在门口的那棵树上，撒酒疯，一整晚。
鼠婆突然来找我了，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却又像是了然的笑容。一百年过去了，她终于从人界回来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一百年磨砺后，我做到了平静地看着她，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路神做了漂亮的一笔。但我可以告诉她，谁是鲲。”鼠婆摇晃着手中的陶笛，在我眼前一直晃啊晃，真是神烦。
“不用劳烦您了，我自己去。”我一把抓住陶笛，转身离去。
就算不愿意，我还是会这样做，就算可能会让你伤心，我也要给你知晓的自由。
鲲越来越小了，小到可以用一个鱼缸装下。所以干脆我就抱着鱼缸，一字一句，一点一滴地讲述当年的故事。
讲到最后，强忍着泪水的椿，还是失败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忍不住了。”她试着擦干泪水，继续她的那份坚强。
我就这么看着她，看了一会，发现不对了。我曾经后悔没能紧紧地拥抱她，而今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份遗憾？
我果断的抱住她，摁住她试图挣脱的脑袋，让她可以有一个依靠的胸膛，放下所有的苦苦支撑的坚强，能让泪水肆意流淌。
哭红眼的椿再次看鱼缸里的鲲，鲲的眼神告诉我，我其实没有做错。
过了好久，她才扭过头来问我。
“我这次不能救他了？”
“一百年了，他大限将至，本就该化作大鱼，再化作一条小鱼，藏在如生楼里。只是这个世界让这个过程变得很慢。”我看着椿的眼睛，从她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她的真诚，也能感觉到她感受到了我的真诚。
最后，她说。
“我们送他回去吧。”
如生楼里，我们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
三足跟我熟的厉害，见我回来了，立马过来接我。灵婆突然也对我好起来，没有向椿透露我已是她的接班人。她仍带着奸商似的笑容问椿。
“小姑娘，你还要和我交换吗？”
这次椿很坚定，但她说。“不，我只是过来送它。”
椿用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了。距离离开那个架子，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现在，它终于回家了。生命本无所谓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在每一分每一秒里，享受着上天赐予的恩惠，我们可以欢笑，哭泣，可以执卷品茗，可以周游四方，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
但所有人都会有一个终点。
一条大鱼，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横渡大海。
一群人类，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再次相遇。
一场悲欢，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续写翻盘。
我们用了一百年。
一百年后，灵魂终得安息。
我想和椿一同走出如生楼，但我清楚灵婆一定会叫住我，就算她不这么做，我也要问清楚。
我让三足先带走椿，我留下去找灵婆。
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离开这座如生楼。
“谁向你换回椿的法力的？”
“先不说这个，你的假放的有点长啊。”奸商的笑容再次浮现，我清楚自己无法再套出话来。
“我想再陪她一段时间。”
“回来工作加倍。”
“喂！我是你的接班人啊！一百年没放过假啊！”我见她同意，开始尽情地讨价还价。
“你要明白，你终究要在这里守着这些灵魂的，你只有孤独守候这一条路。”
“我明白，所以我才格外珍重这剩下的时间。”
“臭小子，去吧。”
三足回来接我了，我跳上船，冲劲大到船摇晃了一下。
就算可以片刻陪在你身边，片刻不用在黑暗里孤独，我都会很开心。因为我可以把我的开心，变成你的开心。
岸边有莹莹绿光闪烁，你站在貔貅下，等待我。
我就来。
红色的海豚，再次出现在海面上。望着那间早就破败的海滨小屋。似乎有泪水缓缓流进海水中，与世界同化。
一个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小屋前。望着那片从未改变的茫茫海面。似乎有一抹前世纠葛飞快掠过脑海，与灵魂同在。
那条红色的海豚，叼来一个陶笛，放在浅滩上，然后随浪花游走。
那个熟悉的身影，捡起这个陶笛，站在浅滩上，然后随风声吹响。
漫漫的陶笛声响过海面，穿过山川，穿过河流，飞掠繁华城镇，飞掠荒郊野径。犹若一曲生命的赞歌。

生生不息，往复不止。
我代替奶奶开海天之门，我看到了那里的故事。
星月相掩，与大海上。
微风摇曳，细雨也彷徨。
流霞飞舞，群青深处。
你我曾相遇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回重聚。故事的终点，就待的重聚，来临的分离。如轮回一般，再度回到这里，你我曾相遇的地方。
每一滴泪水，终究倒流回，最初的相遇。
沿着旧路往回走，回到嫘祖织下星河的地方。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嗅绿草微香，看茫茫烟波。
骑过湖泊，卷起水花，故意溅湿你的衣裳。
骑过梯田，踩翻土地，故意拉慢你的马驹。
再乘一叶小筏，在上面玩起映着星空的水，再抬头看一眼你的微笑。待你把船划到岸边，才敢告诉你。我要离去。
独撑一叶小筏，在上面低头凝视映着星空的海，再回头看一眼你的面容。待你把泪压在心里，才敢遥唤你。我还爱你。
我生来就不属于这里，我生来就属于天地。所以我要离开你，到黑暗与孤独里去。
低头看星海茫茫，犹若万千世界，莽莽苍生。
多少人存在过，多少人幸福过，多少人痛苦过，多少人欣慰过？
终化作世间恢弘的乐章，时起时伏，曲折婉转，前断后续，永不停息。
生命旅程，往复不息。
每一个梦，都会有你。
我们或许，终将分离。
我们或许，从未分离。
我们或许，难再重聚。
我们或许，早已重聚。

其实就是把大鱼海棠故事倒着讲了一遍，讲成了续。
里面把海底世界的人设定为了衰变缓慢。
也是写天神太多的后遗症吧。
里面有一个部分很像晶之目。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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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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