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L空。3L放文。

丢
文/阑今
1.
“生生，去买瓶酱油来。”奶奶从厨房探出身子，两只油腻腻的大手在布围裙上一擦，从裤袋里摸出几张毛票，“快点儿，我急着烧菜用呢。”
那时我正坐在天井的一个角落里跟小狗丢丢闹着玩，它把脏兮兮的小爪子搭在我的膝盖上，歪着脑袋凝视我。
“走吧。”
出了门穿过一条狭窄的弄堂便是小镇的老街。正是初秋的傍晚，余晖像是薄雾一般朦胧，粉墙黛瓦的老房子笼罩上若有若无的流金色；半开半闭的门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喷香的油烟从窗户缝里钻出来，不知是哪家嫂嫂扯开嗓门喊：“开饭咯！”我慢慢走着，向每一个门缝里张望，丢丢一蹦一跳地跟着我，不时绕着我的腿转来转去，我看着它，禁不住轻笑起来。
小店里，佝偻着身子的阿婆在看电视，她从那把上了年岁的老藤椅中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问我：“生生，还没吃饭哪？”熟练地拿出一瓶酱油递给我。
“嗯。”
“呦，这狗长这么大啦？你还一直养着啊。”
“……嗯。”我低下头。
丢丢却似乎认得这里，跑到墙角嗅了半天，“呜呜”地叫起来，趴在地上显出颓丧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好啦，走啦。”我哭笑不得地抱起它，却不禁一愣，淡淡的惆怅随之自心底向上漫溢，向上漫溢。老屋、夕阳、河边的垂柳、街角睡意朦胧的猫，一切都像是不真切起来。
“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孩子，老问，老问，你爸爸他忙呢……”黑暗中，奶奶挥动蒲扇的声音停了一下，又响起来；而后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又停下来，像是倦了，睡着了。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我大睁着眼睛。窗外夜空上高悬着圆圆的月亮，明晃晃的光铺进卧室里来。
“奶奶？”我用手指轻戳老人厚实的背。
“明天打个电话给他吧……睡觉了。”

2.
“丢丢呀,是我捡来的呢。”我用手指点点小狗灰毛凌乱的头，笑着同牧子打趣。“那天啊，我去婆婆的小店里买棒棒糖吃，它就靠在墙角蜷成一团，沾满泥水的毛纠结在一起。我买好糖正要走，它就‘呜呜’地叫起来了，声音惨兮兮的，像一根细细的藤蔓，缠绕住我的脚踝。我低下头看它，它也看着我，眨巴着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
“婆婆跟我说，这小狗怕是只有个把月呢。早晨她开店门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前一天夜里还下雨了，丢丢就在早晨凉凉的风中抖抖索索的，我看了可怜，就抱回来了。”
春天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浸泡着小镇，风也是悠闲的，带着花粉甜甜的气息慢悠悠地穿过小巷。我和牧子一人一块小石头，贴着墙根在地上画画玩。
第一次见到牧子，丢丢似乎很兴奋，在他的脚边打着滚，用小爪子扒住牧子泛黄的白球鞋。
“那，它的妈妈呢？”牧子抬起头问我。
“不知道呀……”
“它的妈妈，会不会出去打工了？还是……不要它了？”他不甘心地追问，两只小手抱紧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我觉得好笑，略略一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伸出手去，挽住了牧子的脖子，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真是不该。
结识牧子算得上是偶然。镇上学堂的规矩，五个年级（总共五个班，没有六年级）在下午两点多便一齐放学了，可我，作为整个学堂为数不多的淘气鬼，常常是被留下来补写算术题、补写作文，要晚上半多小时才回家的。那天也是一样。我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和拼凑脑海中那些苍白的词汇，去向那可怜的200字靠近；一边听着戴着瓶底厚的眼镜的老师数落：“你看你们四年级整个班都这么乖——学堂里就数这个班最乖啦，你怎么就不向其他同学学习学习呢？……你奶奶啊，还指望你出人头地来着……”脑袋就晕乎乎的了；也不知道最后怎么给作文结的尾，怎么出了学堂。其时街巷安安静静的，我百无聊赖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隐约听见一个小弄里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牧子，你爸妈肯定是不要你啦！”
“不会，不会的……”
“那他们怎么不回来看你呢？”
“……”
这样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爸爸妈妈在我记事之前就分开了，我跟着爸爸，后来爸爸去了大城市，我就和奶奶住在一起。不甚懂事的年纪，和小朋友一起玩着，就会有人问：“生生，妈妈和阿姨他们说你妈妈不要你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很多时候我是不敢说“不”的，甚至会想，也许就是他们说的，我妈妈不要我了。我早早地学会了沉默，却打心眼里痛恨那些“妈妈”“阿姨”们。尤其是同龄人渐渐长大，不再口无遮拦地谈论这些事情；但是极偶尔，不经意间我听到他们私下的谈论：“生生他妈妈……”末了还加上一句：“真可怜啊。”
某天邻家的何妈问奶奶借红糖，看到我抱着长毛蓬乱的丢丢有一搭没一搭地玩，随口道：“没妈的孩子到底……”就没了后半句，讪讪地陪着笑离开了。
鬼才要你们可怜。我恶狠狠地在心里赌咒发誓。何妈前脚刚走，我就给丢丢仔仔细细洗了澡。
“我们丢丢，最可爱了。”我把丢丢举得高高的，冲它咧嘴笑，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
被我发现，弄堂里叽叽喳喳的小鬼们立刻闭了嘴，扮个鬼脸便作鸟兽状散。被唤作“牧子”的男孩转过身，略带惊异地打量着我，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
我冲他笑了笑：“你叫牧子？”
“嗯。”他低下头。
“没事了，没事。”
他仰起头，挂满泪痕的小脸又涨得通红，接着皱成一团。“哇”的一声，他嚎啕大哭起来。
牧子和我同一个学堂，读一年级。那天我们在小弄堂里呆了很久，靠在一起紧贴墙根坐着，零零碎碎地说着自己的故事，看满墙灿亮的阳光一点点缩小，凝聚，酝酿成美酒般更为浓郁和香醇的一缕，又向上爬，向上爬，直到消失在斑驳的墙面上。
牧子的爸爸妈妈也去城里打工了，牧子住在舅舅家。舅妈总嫌牧子麻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往他身上撒气。表姐也随着妈，摆出一副倨傲的姿态对牧子冷嘲热讽。虽说不缺吃、不缺穿，牧子却总是不开心。
“本来还有小鱼儿陪我一起玩，我可以和他说说话，可是他去城里的小学读书了。”牧子用手捻着一片树叶，不无失落。小鱼儿是他最好的朋友，“瘦瘦高高的小男子汉”。
“生哥哥。”他叫我，“生哥哥，你说，我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一时语塞，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会。”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我说，哥哥给你讲小狗的故事吧。丢丢从小到大的滑稽事，只要是想得起来的，我都一桩一件地讲给牧子听：丢丢毛茸茸的像个小球，有一天没当心，它就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一边滚一边叫，到了平地上却“嗖”地一下撒腿跑开了；趁我上学的时候溜到我的床上呼呼大睡了一通，床单上全是它的小脚印……听着听着，牧子抬起头，轻轻笑起来，眼瞳中小小的夕阳闪着明亮的光。
“生哥哥，你真幸福，丢丢这么好。”那天临别的时候，他轻轻感叹。

3.
“爸爸，我是生生。”
“生生啊……怎么了？”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今年过年，今年过年我一定回来……生生，想我了？”
“嗯。”
“爸爸还忙，不多说了，有空打电话给你。”
我跑出房间，穿过天井，跑进厨房，奶奶正在洗碗，我拉拉她的衣角，“奶奶，爸爸说今年过年回来。”
“是吗？”奶奶转过身，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密布着的深深浅浅的皱纹都生动起来。“好，好啊……”
“说话算话吗？”
“应该吧。”她不再说话，从水里捞起抹布，拧干，擦干净灶台。
天井里传来一连串凄厉的叫声。我冲出去，一只硕大的黑猫正同丢丢揪打成一团，黑白两个身影在地上急速地滚动；它拖拽着小小的丢丢，撕扯着丢丢灰色的毛，得意而高傲地欣赏着眼前惊恐的玩物。仅仅是一瞬的工夫，它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不等我上前驱赶，便撇下蜷成一团的丢丢，一溜烟地隐入阴影覆盖的墙角，窜上墙头，轻轻一跃至围墙外的香樟树上，不见了踪迹。
我上前抱起丢丢，轻轻抚摸它，查看它是否受伤，“丢丢乖，不怕。”我柔声道，心里却针扎似的疼。它仍是蜷成小小的一团，不住颤抖着，眼神惊惧而涣散，全无了平日的灵气。
所幸它并未受什么外伤，放在地上也勉强能走。我把它放在大腿上，一遍遍安慰它，它只是把头埋进我的腿间，很久没再抬起来。
这只黑猫我并不陌生。小镇上野猫众多，平日与人类相安无事，只是家中没人时会悄悄潜入偷东西果腹。奶奶有时会把剩菜剩饭添进一个盆里，放在门口给它们吃，这只猫便是我家的常客。
我气呼呼地把这事告诉奶奶，奶奶似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傍晚时便把那装猫食的盆撤了。这下没事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好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啦。”我揉揉丢丢软软的毛儿，用了轻快的语调道。
那之后牧子就跟我做了好朋友。下课后一起玩耍，放学了便相约同行，偶尔到我家造访，饶有兴致地和丢丢闹着玩。和我不一样，牧子成绩很好，在班里永远是第一名，常受老师夸奖。他干什么都认真，不怎么说话也不常笑。我总是用了哥哥教训弟弟的声音唬他：“这么较真干嘛，累不累啊，看你都不笑。”
“我心里高兴的。也许……也许我好好用功，有了出息爸爸妈妈就会来看我了。”
“……牧子。”我轻轻唤他。不知怎么，那个瞬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我熟悉又陌生的，玻璃样易碎的东西。
“不过，生哥哥，可能不是这样的。”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说。
“什么？”
“老师说的。那天我听到老师给五年级的哥哥姐姐上课。他不这么说呢。
“他说，根本就没有丢不丢这回事。如果不丢了自己的话，没有丢不丢这回事。
“生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会丢吗？”
如果不丢了自己的话，没有丢不丢这回事。
我把这句话拆开，合起来，再拆开，企图把每一个字咬碎。然后我摇摇头。
牧子“扑哧”一声笑了。“你也好认真的。”

4.
十二月，北风愈发寒冷，不分昼夜地席卷着小镇，天上开始飘洒下零星的雪。老街上，人家的门紧闭着，褪去颜色的穹顶下，安静就像哈出的雾气般一圈圈弥漫开来，人们在昏黄的灯光里继续各自的故事。
学堂里组织了期末考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同学们纷纷欢呼着冲出教室，在操场上奔跑起来。小小的雪粒，落在我们的帽子上、棉衣上，不一会儿就融化开来。“放假啦！”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欢呼。
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牧子。“考得怎么样？今天去我家玩吧！”我朗声道。
“考得不错。我正想找你呢，舅舅他们出差了，我今天就赖你家蹭饭啦。”兴许是考得好的缘故，他朝我俏皮地眨眨眼，露出门牙笑了。
我们慢慢地走在潮湿的小路上，不时聊聊学堂里的趣事。路旁人家的窗户上映出人影憧憧，好像还有笑声。“马上要过年啦。”我拉长声音感叹。
“是啊。”
“……牧子，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抬头想想：“跟着舅舅舅妈走亲戚呗。过年好，有牛肉和大虾吃，还有压岁钱。我每年都用压岁钱买鞭炮玩。你知道六哑巴吗？他那儿的糖画可甜啦……”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伸出去刮食指他冻得通红的小鼻子。
“……生哥哥，过年，你爸爸会回来吗？”
“会……吧。”
牧子扬起脸，眯起小眼睛，像是在憧憬。“妈妈说，今年他们一定赶回来，还给我带礼物呢！”
“那好啊，多好！”我说着，也眯起了眼。天空中，细小的雪花漫无目的地飞旋着，幻出轻盈的亮光，美丽极了。
我们兴致勃勃地说笑着走进家门，奶奶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啦。哟，牧牧也来了？”
“他今天在这里吃饭呢。”我应着，四处张望，却没找到丢丢的身影。放在平时，它一定是第一个跑来,摇着尾巴哈着嘴迎接的。“丢丢？”我高声喊。四下静悄悄的。
“丢丢去哪了?”我问奶奶。
“不知道啊，出去玩了吧。”奶奶嘟囔着，回厨房去了。
丢丢出去疯玩忘记回家不是第一次，天黑了就会自己回来。我们并不把这当回事。我和牧子在屋内合力生起炉火，温暖的火光燃起噼噼啪啪的声响，白烟软软的，向上升腾。“嗯……我要在过年之前把作业写完，过完年有空再来找你玩。”牧子一边吃着奶奶做的面疙瘩，一边计划着。
“好啊，我一直都有空的。到时候生哥哥请你吃糖画，好吗？”
“嗯。”
牧子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比平时更有神采，似乎蕴着浓稠饱满如蜜糖似的东西。屋内逐渐暗下来，一切都变得小小的，旧旧的，奶奶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木地板上的步履沉稳。我突然想到老师新教的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温馨”。
送走牧子的时候已是夜色沉沉，小路因为下雪变得泥泞。我反复叮嘱牧子注意安全，目送他消失在弄堂的尽头。转身返回屋内，却想起丢丢还没回家。这么晚了，它能去哪儿呢？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内，只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火烧着，又热又燥。想了想，我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大门，我就听到一声无力的叫唤从我脚边响起。是丢丢！我轻轻抱起它，它却一惊一乍地凄声哀叫起来。我心一沉：它身上湿漉漉冷冰冰的，还有一小块暗色的东西。
灯光下，丢丢连声呜咽着，瑟瑟发抖，冰冷的雪水从一绺绺的毛上滴下来。在它的背上，有一块地方毛没了，红红的皮裸露在外边，还沁着血。我的丢丢，终究是被欺负了。
“丢丢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把手搭在它小小的脑袋上，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喃喃，一边慢慢地帮它擦着身。旁边的暖炉释放出令人心安的光和热。
很久很久。无边无际的寂静渗透进我的皮肤、血液乃至骨髓。只有远处，老街上低沉而凶恶的狗吠从黑暗中一段一段地飘荡过来。
我觉得冷。丢丢，它没有再抬起它亮亮的小眼睛看我。

5.
日子一天天过去，奶奶开始忙碌起来：去市场置办各式各样的年货，腌我爱吃的咸肉圆子，趁难得的晴天抓紧时间大扫除，帮我买新的棉衣棉鞋。我也帮着擦窗户，用长长的鸡毛掸子掸屋顶的灰，去老街上卖待客要用的蜜饯、果脯，还有我最爱吃的糖果。没事干了，晴朗时我就坐在天井里，抬头看人家的屋顶，看蓝蓝的高远的天。冬日暖洋洋的太阳下面，一切都明亮得像人家窗户上贴的年画。
可我总快乐不起来。
“丢丢，你说，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我自言自语。丢丢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地缩在我的木板凳下面。“丢丢？”我把它抱起来，用轻快的语气逗它玩儿，心却一下一下被拧似的疼。
自从那个夜晚，它伤痕累累地回到家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无忧无虑的样子。它似乎是病了，一天到晚窝在没有太阳的角落里半睡半醒，很少吃东西，偶尔看向我，眼神也全无焦点。我问奶奶，丢丢是怎么了？奶奶也只是摇头。
我眼睁睁看着丢丢一天天衰弱下去，摸着它皮毛下日益突出的骨骼，没有一点办法。无能为力的焦虑和痛苦一言不发地啃噬着内心的某个角落，恐慌像一条滑腻腻的水蛇肆意游走。
兴许，爸爸知道怎么办？爸爸，你快回来吧。我这样想着，在心里默念。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闭上眼，仰起脸。阳光爬在脸上，痒酥酥的。突然，房间里电话响了。
“喂？生生？”
“爸爸！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生生，你把电话给奶奶。”
……
“奶奶，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刚挂电话，我便问。
“……你爸他说……”
“……他不回来了，是吗？”
“爸爸有他自己的苦衷……”
奶奶字斟句酌，可没等她讲完，我就摔上房门，跑开了。
原本被我放在木板凳上的丢丢不见了。整个天井里都没有它的影子。
“丢丢？”我呼唤着，到每个它常待的角落去寻找。到所有房间去寻找。没有。还是没有。
大门一如平常紧闭着。可是我再清楚不过，门缝的大小足够丢丢进出。
我穿过狭窄的弄堂，跑过热闹的老街，钻进曲折的胡同，一路大声叫喊着小狗的名字。凛冽的北风迎面逼来，呼呼的声响灌满我的耳际。我用尽全力狂奔着，转弯，前进，期待在下一个拐角，一只有着长长的有点乱的白毛的小狗踩着轻快的步子，吐着舌头，清亮着眼睛朝我摇尾巴，问我要糖吃。
可是没有。
有夫妻在家门口贴着春联，眼角眉梢洋溢着笑容；缺了门牙的孩子在路旁大声嬉戏，手中烟花灿烂绽放；远方的天空中升起爆竹破碎的声音。
丢丢！丢丢！……
我停下来了。我已经精疲力竭。
我抬起头，天空还是那样清澈地蓝着。屋檐下，一串小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我突然感觉，一切都在离我远去；年画、糖果、笑声，这些红色的热闹的东西，我同它们隔了一层水雾，远远地看不清。
我丢了我的丢丢。
后记
那个寒假，牧子没有再来。有几个无聊的下午，我去找他不见，到卖糖画的六哑巴那儿，买个糖画，靠着斑驳的墙坐下，晒着太阳傻傻地等，直到暮色爬上树梢，也终是未果。开学之后去打听，才知道牧子的爸爸妈妈把他接到城里去念书了。
丢丢没有再回来。我常常跑到婆婆的小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看看它是不是又在那里等着我，让我把它抱走。我始终记得奶奶说的，离家的孩子总是要回家的。
月儿圆圆的夜晚，我会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户凝视这座小镇。月光冷冷的，给这儿的一砖一瓦都镀上一层薄霜。我遥望天际，惦记着丢丢现在在哪里，流浪还是安稳。它或许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惟愿苦难不再继续。
我也想起牧子说，如果不丢了自己的话，没有丢不丢这回事。想起远方不知名的城市里，爸爸正在吃苦流汗，为了我，为了奶奶。
月光多亮啊，铺进狭窄的巷子里，幽暗的路径变得格外鲜明清晰起来。

暖贴楼主写的很棒哦，情节再丰富一点就更好啦，让人意犹未尽呢（说白了就是没看够。。所以楼主多发些文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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