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倦客里堆满了书，然而进了宫，便俱都没了。想看书，就只能往摛藻堂去看。然而那地人来人往的，每日去也是麻烦，便带了纸笔，把喜欢的书抄录回来，也方便随时翻看。）
（。淑乔阁留了屏娘看家，万一有人寻也好有个说法。另带了临娘去帮着磨墨。）
（。上回在家《世说新语》没来得及看完，这回便先挑了这本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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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山灯火，水殿争标，走马水榭，角射兰台，——是东京梦华录里，孟元**下的繁华盛景。而我在摛藻堂内，捧卷而读，亦身临其境，似观北宋风光。）
（一时不慎碰着书架，便有几册书扑簌似的往下掉，我慌忙去接，手忙脚乱地又摆回去，再抬头时，便瞧见她了。）顺贵人？怎么这么巧呀。

（。临娘去桌子那边准备笔墨，诸如铺好纸，与磨好墨之类的小事，而我自己则独自去了书架子那里找书。）
（。还没走近我就瞧见了一位佳人，乃是悫贵嫔，以及她脚边散落的的书。有心想帮忙，但等我走到了，她却已经收拾好了。）
“是呢，巧的很。妾是来抄书回去看的，您呢？”

（书是人间宝。我不图黄金屋，也不图颜如玉，单为看它留住的芳华、抚平的疮痍，世事沧桑变幻，文人骚客的一支笔，便有万千变化，要将过往详尽记下，留给后人体味，或是以曲折之处，书些假话以捧或踩，都无不可。）
（只不过，这里难寻稗官野史的乱猜度。）
我同你一样呀。（眉眼噙笑，问她）您抄什么书回去瞧？

“那便是又添了一桩缘分。”
（。抄书这事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既能练字，又能打发时间。而且能放在摛藻堂的书，就都是咱们能看的，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想，是否冲撞了什么。）
“妾抄的是《世说新语》，从前在家里看了点，没等看完就进来了，这回正好把它看完，省的心里头惦记。您呢？”

（从前闺中，看过史书的厚重，看过小传的精巧，看过秾华，看过清丽，看过风雅，也看过俗白，杂记、随笔，经史子集，各有涉猎，方称博学宏览。）
（提笔是汉唐的雄浑，转锋是魏晋的风流，从吴山的风到庐州的月，苏州的枫桥、霸陵的柳，西风残照，望尽钱塘的春与汴梁的秋，大雪纷飞并黄沙的塞北边疆，也作如是观。）
世说新语？是魏晋的轶事呢。我瞧的是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魏晋那时候，多的是奇闻异事，那时候的人放诞不羁，因而造就了独特的历史，涌出了许多的稀奇的事情，十分的值得人一览。）
“东京梦华录，这可是本说尽了宋代的风俗人情的书呢。”
（。比起经史子集的阳春白雪，还是像东京梦华录这类的下里巴人更适合闺阁女子。一来好懂，二来再古板的父母也不会阻拦。）

是啊。（含笑应了，眉眼间是温柔与气度相生）我闲的时候，顶喜欢看些这种东西，多长点儿见识，也有趣得很。（长的是见识，扩的是胸襟，何乐不为呢。）
（又一侧首，去看她平和而坚韧的轮廓）你若是有兴趣，也读来看看，权当是打发时间了，添个乐子。（论及所用，其实枉然）咱们又不用习得什么经世致用的才识，看些浅显的就够了。

（。往事已是不可追，然而透过这些风俗小说所描述种种，或可一探前人究竟，便也当自己曾从那个时代走过吧。）
“不急，书一本一本的读，等着妾把《世说新语》抄完了，读完了，再来看这本《东京梦华录》不迟。”
（。抄书是要耗费时间的，《世说新语》今日开始抄，少说也要十数天，再加上看的时间，就更是不少了。）
“那些经史子集，妾是不乐意看了，太费脑子。”

（她是人间娇花，女儿好颜色，当娇言软语，遍行风雅事，或精绣工，或近庖厨，都端得一个贤惠的好名。若在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守礼持家，必得赞誉，可在琼宫之内，天家威仪之下，除却乖巧安分，便不见所长。）
（要么妩媚多情，流波目转间都是撩人的悸动，承欢雨露，占几分宠爱；要么端庄克仪，有靠山、有手腕，争一份权势。可惜，这两样，她都不是。旁人抢荣耀，夺天恩，唯独她，只求一个安稳。）
费脑子就不看呗，不如你闲来绣点儿花样有意思。说起这个，我还得求你呢。

（。就如同她所说，费脑子便不看，点了点头以示应和。）
“哦？什么事劳您要说一句求？”
（。元年的大选，后宫进了半百的闺秀，有人家世雄厚，有人仪态万方，我与其中，只能称的上泯然众人。故而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是她这位新秀中的第一个贵嫔做不到，而我却能做的到的。）
“您先说说看是个什么样的事，若是能做到，妾必不会推辞的。”

12
（恩宠是面子，权势是里子，掌贪心或欲念的，想二者兼得，而余众人则取其一，倾力求之、盼之、争之。可我面前这个人，她秉不贪、不妒，安分随时，得的是一个和字，中庸平平，在权宠之间，也在权宠之外，既温且婉，寻常淡泊，正是顺啊。）
（于是在我心境间，棣棣山河，巍巍宫闱，她看似什么都没有，偏又什么都有，她想要的最难得，又像是什么都不想要，——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事儿啊，对我来说难，对您来说，可简单得很。

“到底是个什么事儿？您莫要吊妾的胃口，痛快说了，可好？”
（。绞尽脑汁，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对我来说很简单，而对她很难的。）
（。虽说是江南风景，早前我已经送了副画予她，再多也是累赘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您这般藏着掖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本来不是个急性子的人，被她这样吊了胃口，也活生生逼成了个急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