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暑重。】
【小荷已过尖尖角，汀洲深处，一大朵一大朵的莲迎着软绵绵的惠风，亭亭而立。荷伞是掐得出水来的青绿，蓬蓬如盖，像极了娇娥的裙摆。藕荷之间，鹅与锦鲤穿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縠纹。】
【花园处，一望无垠是惊心的红，皎洁的白、欲滴的绿，拼凑出一个极其怡人的夏。荷风吻颈来，正是人间最好时候。】

（已是仲夏时候了，寝殿里搁了足足的冰也不觉得炎热，但屋里四处关了窗，久了就闷的很。）
（也不想往远的地方去，就去后花园瞧瞧是了。才出一会儿，便是额上冒了细细密密的汗，还在廊下，瞧见那边一影儿，片刻，才反应是同住一宫的瑞贵嫔，抿起一点儿笑，才悠悠上前）
嫔妾见过瑞贵嫔。（虽说同住一起，但甚少相与。）

【谷沃贺附耳低语，道是喻嫔，宝济氏——胸中这才了然。素日深居简出，鲜少同生人往来，即便同处一宫檐下，同侍一君，也未必多交集。相遇偶寒暄，闭户则两不见，连阿岳都说我是：几不与世人相通。】
【十里荷花是盛夏的滥觞，三秋桂子尚在候场。我于藕荷深处，端量这张施薄薄一层胭脂的清秀脸蛋。眉弯似新月，笑语遂来。】
“喻嫔也来赏荷？”

是啊，宫里整日都关着窗子，虽说凉快了，可久了总归闷得很，出来走走。
（瑞贵嫔于我，知之甚少，平日里除了规矩的晨昏定省，我甚少见着她。也觉得自己已算是不常出来的了，却不想还有一个比我还“懒散”的。）
（我瞧了瞧那一池子的荷花，开的艳开的盛，也有一股子幽香，甚美。好似池子里也有锦鲤鱼，荷叶地下来来回回的游曳。）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
【眸回眄于中，自羊脂白玉，至水红墨碧，风荷一一举。接天莲叶、遮云蔽日的苍翠抖擞一大片郁郁的凉，苦暑蒸人的燥热也在深青的罅隙中逐渐孱弱了。倘若此时有一叶轻舟，棹兰桨去藕荷深处，倒是神仙一流人物。】
【水是眼波横，软软一泓，多风情。】
“喻嫔是否有姊妹在宫中？”

有，姊妹皆在宫中。（这样提及，好似也显得有些无奈，姊妹三人入宫，这算不算全数葬送？不说大姐与我，只是鹤仪——我总觉得可惜，她和不该在宫中沉浮，也不适合这样的情况。）
（暑气消散许多，也许是这荷叶荷花接天莲叶的原因，也许是心静了，就自然凉了，或许也是因为，走了一趟，站定后歇了。）您呢？

“你叫鹤归，那你的姊妹叫什么呢？”
【也许这样问有些唐突，然而我依旧好奇，毕竟名中冠鹤，仙骨珊珊，必然不落窠臼。】
【雪腕动，绢扇掀凉意，掌中摆，梅兰竹菊的纹形很淡雅，是盛夏之中，花与叶之外，别样的颜色。扶蝉鬓，念及小妹娇俏，又笑。】
“我的妹妹也在宫中，你一定听说过她，是懋贵嫔。”

鹤乔，鹤仪。我们家这一辈，是鹤字辈的。（而我从前也觉得，我会过着闲云野鹤的一生，清闲散漫，不受拘束，可直到那日阿玛与兄长都和我讲了之后，我就明白了，小时候许下的愿望，都随着他们的决定烟消云散了。可是我恨他们吗？午夜无法入睡的时候，我也会想这样的问题。）
懋贵嫔？未曾有过交谈，但是见过。

【义山有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然时是溽暑，荷未凋零残缺，一大朵一大朵荷伞风姿绰约、亭亭而立，是尽态极妍的美景。提及应岳，便道是。】
“同处紫禁城，同侍一君，总有机会得见。”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偌大而幽阒的紫禁城，有姊妹在侧，相知相守相伴；不必等那云中锦书来，不必守那天外鸿雁去，总是要比一人飘零强上许多的。点蠄首，妙音如斯。】
“都是很好听的名字，想来令尊颇有文采。”

不过是叫的顺口的名字而已，不过娘娘夸奖，嫔妾谢过了。
（以前觉得，我这名字好似没有女子柔情似的，可如今才明白，归——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也是最不可能的愿望，所以，我只好有时嗫嚅着我的名字，然后想想那个烟雨扬州。）
不知娘娘名讳？可否愿意告知一二？

【烟波浩渺，碧水澹澹，偶有惠风吻颈，便相携来大把清凉。南朝乐府那首《西洲曲》尚在回响，而双鬓鸦雏色的丽人可不就在眼前？】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离人如此，深宫如此，个中滋味，惟自己知晓，旁人不能感同身受。】
【聆鹂音，蕴着一泓春水的眼波化开夏日的明媚，也浸软了柳叶，檀樱一点。】
“我叫应檀。”

（夏日的风，带着荷香，很轻，也很舒服。只是我甚少出来，这种夏日的温柔，我很少感受。）娘娘的名字，也是极好的。（我素手拨弄耳边不要，南珠坠的沉，可是素净的好看。）
（我往远处看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儿，看过去舒服极了。心里想着，改日领着载垣来，他整日学习，怕是也累的很呢。其实，自打有了个儿子，也才觉得这宫里，也有点期盼来了。）

【我叫应檀，字卿山，却将后话隐去，因为卿山，只是一个人的卿山，我永远记得他，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无人配白衣。】
【往事是松烟入墨，回首听说绝句一行，残艳恰似故人手笔；风荷依旧昨年模样，蜻蜓未离席，我可否于藤黄扇底，再与你相遇？——无人知。】
【有心事怅惘，并不欲久立莲塘中，借一缕风，同她告离。】
“起风啦，我该回去，喻嫔，也早些回宫吧，毕竟夏天的雨，从来不事先声明。”

（从南边吹来了风，天边竟也略有些阴沉沉的。那边贵嫔也说要离开了，那么我也没有什么继续站在这里的理由了。）
（再看了一眼那荷塘，若是有月色，更是美极了。但现在不是好时候，因为马上就可能下雨了，那时候，可不是一个赏荷的好时候了。）
那嫔妾也告退了
（略略一礼，就领着听荷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