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往刑部走了一趟，也得了移交的案卷公文，回府后看了几个时辰，虽是未结案的案卷，这字里行间无不透着谨慎，倒不必问文书出自何人之手，这等要案，不论结与不结，左右不是好事，唯有滴水不漏，方能得以保全。心里念着那几卷文书，又寻出衙门，还未至卖湖笔的铺面，倒是转向了人声鼎沸的茶馆书馆。）
王爷，您一会儿不捎带只湖笔回去？用着顺手的，只戴月轩一家的。
（论讲究，如何都不及他们汉人，不过用惯的东西，如何都顺手些，笔尖蘸墨着纸，便有思绪如泉涌。）

（他何种性情，我自是晓得，也未指望他有闲情能与人挑些文房四宝回去。只是大事当前，最忌先乱阵脚，若入得一局，不知其解，倒不如先行搁置，没准等时机一到，便可迎刃而解。眼下这时机，或可就来于茶馆。此地人是最杂，所论之事也千奇百怪。）
王爷稍安勿躁，瞧见那举着茶盏的戴瓜皮帽着黑貂鼠袄子的人了么，他在京城里可有诨号，应是仗着前朝里显贵的势，他放的银子，只论几分利，不论多少。据说还是在旗的，哪怕到了天涯海角，都能把放的银子追着。

【说是查案，几日未出京城，微服南街北巷，令人抄录刑部文书，府内阅过数遍，是桩无头案不假，但正因此案处处缜密，当要证时便有证，且丝毫不显突兀，如一件惊世之作，难掩雕琢痕迹，若自然而成，怎不见丝毫瑕疵。】
【这般溜达人也乏，见前处会馆可作歇脚，径直而入，老爷子先要笔墨。这些日子倒惯了他行事作风，兀自叫来茶水小食，一腔不耐，却也没辙，瞎贫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是查案，少不了文书，既有文书，少不了笔墨纸砚不是！

【撇头看眼他说那人，贼眉鼠眼，里子虚得很，内无富贵之气，瓜皮帽上镶一大得瘆人绿宝石，这貂更是名贵，因近紫貂而非紫貂，着他身上也不僭越。为免令人察觉，迅速收回目光，商为四民之末，货殖者又为商之末，出借钱财，借急而不借穷，干的皆是敲骨吸髓的勾当，低头喝了口茶】
少师说的可是放“京债”？朝廷屡屡下令禁绝，至今仍存？户部借银三分利，国真是朝里有人在，规矩倒清楚得很。

（官场诸事，眼见的一切不合理都能寻出些因果来，如这放债之事，明面上虽是严饬，却未撼得几分。或者说最终因此事坐罪之人，都是名不见经传之辈，如眼前这位在旗的“三爷”，纵然是人在这儿，也无人敢拿他。）
跟铺面里卖文房四宝的一样，既是有需，总会养得起这一行当。
（朝中事盘根错节，向来不会简单的认定是非黑白，如图尔格之案也是如此，背里牵扯甚广，谁不瞅着乾清的意思，又如何敢贸然行事？）

（我如何知晓？已是老生常谈之事，别说这名唤“三爷”的人是何种来头，哪怕再往前数上几十年，更是有什么“五爷”、“六爷”，这诨号不是来自坊间，正是来自于身负功名的朝廷命官。也觉这的茶不及府中的有味，是有意寻至了最喧嚷的大堂，比起清静，这份喧杂里没准就能提点人几分。）
别人不说，御史最是一身傲骨，王爷猜怎么着，但凡是京官遣到了地方，都会来找这位“三爷”，毕竟用银子的地方太多，想要铨叙回京，更是如此。若是以长久计，几日前贬官地方的几位御史，没准也找过这位三爷。

【既踏足此地，必同先前案子攸关，非节外生枝又理“京债”一案。那“瓜皮帽子”在此地倒似吃得开的人物，到底是债主，谁人不卖几分面子，借钱得供着，就算未借钱，知他诨名儿，保不齐哪天有个急需，仍需在他跟前充孙子。只不过心里边仍是有疑，开口问道】
少师又如何知晓，那三人手头紧，会向这人借了银子？

【就好比那耗子，总能寻着灯油，无需再管后头谁人牵线搭桥，京官下放，这儿或许当真是条“必经之道”，开口向户部借银，总非体面之事，此番一点就明，颔首道】
要说这三人毙命一案，这位“三爷”也脱不了干系，或许逼债致死？就算他清清白白，只有追着这三人，方才能追回借出银两，此人看起来三教九流之地皆有门道，必跟那狗皮膏药似的黏得紧！少师是要他开口？

（自个儿又哪里有什么掐指一算的本事，未必事事都能十拿九稳，可是总得有过半的事是五五开——碰个运气罢了。这会馆中眼熟的堂倌自然认得我俩，打眼前过了个面生的小子，赶忙给喊住。）
三爷今日的茶酒钱，记在我们账上，这扇子，一定转交给他。
（到底几分舍不得，上月还跟端王夸赞得了把好扇，可这等粗鄙不堪之人却最爱风雅之物，便也一并与了他。）
对，就是让他开口，先礼后兵。

（心中已然有了筹谋，就算那三爷与此案无关，在旗的闲散者大多做些不正经的勾当，若是真要动一动他们，自然得捡个大的，这出杀鸡儆猴才有效用。瞧着小厮至了那三爷跟前，果然引得人往这边抱拳致意，他那几分笑里藏得可不全是客套，还有几分厉色和傲气。）
走吧，先会一会，就算这位三爷不知晓，他所识之人，没准也能碰出些蛛丝马迹。
（先起身离坐，至了二楼包间，与这等人会面自然是先上银子，方才见了宝王带了银袋出来，这会儿也示意他掏银子。）

【要人开口，法子千百，今日前来查案，实不愿同这等嫌犯来“礼”，更何况见这老爷子眼巴巴模样，分明不舍，抬手拦下店里跑堂小二】
老师，扇子名贵，不妨换了我手里头的玉去打点？
【与他眼神一对，他能在此寻得“三爷”，自是知他喜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也不便在这上头争抢，摆摆手仍是让小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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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这一句吩咐，刚一上楼，那“三爷”边颠颠儿走过来，手中正执了那柄扇，看起来更显暴殄天物，由他那鼠目在我二人身上扫了一轮，张口便问是否是上地方去做“老爷”，手头要些银两，冲这柄折扇，息钱给我二人免个五厘！】
【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他倒是个生意人，让惠于人，受利于己，没白滚打，混了个诨号出来。我也同他开门见山】
今儿个来是同你打听三个人，要有这三人下落，银子白给！
【这老三脸色一变，显然知道些什么，却又道出另一人名号，“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