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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赛★古风】无伤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文赛治懒癌
有女主,第三人视角,雷的慎入
文风没有,文笔已崩
请包容一个老年人的矫揉造作(认真脸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8-10 08:21回复
    除是无愁与莫愁,一生孤注掷温柔。


    IP属地:浙江15楼2017-08-2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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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是我打出生以来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没爹没娘的孩子,靠小偷小摸为生,谁见了都要骂上两句,挨打是家常便饭。
      那日黄昏夕照,他笑得傻不愣登,出现在我面前,可接着他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我的脖子扬言要把我从城楼上摔下去。
      “不就是一包银子吗。”我心里嘀咕着,咂吧咂吧嘴,并不相信他真会这样做,城楼这么高,上去都得累得半死呢。
      然后他就蹭蹭蹭上去了,手上,还拎着我。
      我哇哇大哭,想起那些说书先生曾讲过的能飞檐走壁的世外高人,才恍然醒悟我是遇到高人了。可哪有高人会为了点碎银子就欺负小孩子的嘛!我还是女孩子呢!虽然我不敢肯定他能看出来。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带着黑瞎子到我平素藏身的地方去取那包碎银子,心里默默咒他,真是抠门!
      他接过那小布包,确看也不看,扔了回来。冷笑道,“呵,手脚倒利索。银子你随意拿去,东西还我。否则,呵呵 呵,你就等着曝尸荒野喂狗吧。”
      我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煞白,极不情愿,心下明白他已发现,只好在身上摸出那个好看的玉坠子,递还给他。他倒是大喇喇地呵呵一笑,揉了揉我的头,“好孩子,真听话。”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看他那身手,再看那玉坠子的华贵……啊呀,老天爷开眼送了我一个饭票啊!只要赖在他跟前,吃喝肯定不愁了嘛!
      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之后居然真的叫我给赖上了,虽然我一直怀疑他留下我只是当做一个玩意儿。
      跟着他,我离开了那座边境小城,离开了那许多许多的喧嚣。我跟着他走了许多的路,见了许多的人,无边的黄沙,漫天的飞鸟,梦里的流水小桥,歌声茫茫。踏蜿蜒的路,饮最烈的酒。
      瞎子不是真的瞎了,据他说,这眼睛原先是好的,后来受人所托帮人办事,却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眼睛这才不行了。
      他说他是个剑客,特别厉害的那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跟他相提并论。我缠着问他那人是谁,他却从来只是故作神秘不告诉我。
      但我也不笨啊!他不告诉我,我也猜的出来。那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玉坠子,一看就不是瞎子的。他这人,说好听点是荒诞不羁,难听了那就是神神叨叨。那玉坠子玉质温润,触手生凉,造型古拙,雕刻的花纹虽然简单,却极为精致,透着股沉稳大气。奇的是,瞎子这人,丢下什么东西都不为过,黄金玉帛随意就拿去换了酒钱,若真到了急需时就连剑都能抵了出去。独独这枚玉坠子,我从未见他刻意拿出来赏玩,只随意揣在身上,却从没离过。


      IP属地:浙江16楼2017-08-29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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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玉坠子上有个字,我不识字,照模样画了下来去问过路的旅人。那人一脸倦容,告诉我那是一个解字。
        那这个解字,有何意味呢?
        旅人轻笑,姑娘哟,你可把我问住了,对这个解字,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皱眉,真的没有吗?
        他说,这世上的疑惑,千千万万,都等着寻一个解。若那么容易,又怎会有那千千万万的烦恼呢?
        我疑惑,说,若是烦恼,那又怎么办呢?
        他一听哈哈大笑,接着道,问得好!不过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没有名字,瞎子也只是叫我丫头。丫头,简简单单两个字。正如他的剑,就叫剑。
        我曾问他,你叫什么?
        他笑,我没有名字,叫我瞎子吧。
        我又问他,我们要去哪?
        他还是笑,笑得叫人看不透,一路向西北,我们去大漠里,那里有很多的沙和酒,还有白骨。你怕不怕?
        我答,跟着你我不怕,那是你的故乡吗?你要回去吗?
        他摇头,我没有来处,又能回哪去呢?我们去哪里等一个人。他很快就来。
        瞎子告诉我,他去那里是为了等人,可我不信,瞎子带着我在那沙窝子里等了好多年,来来往往的商贾旅人,沉默的骆驼,远方的风,纷纷扬扬的蓬草。
        我见日月轮回,泉眼干涸,却从没见过那个瞎子等的人来过。
        真是有心,踏遍万水千山,走过江南漠北也该来了。那个人怕是骗了瞎子。又或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瞎子为了句玩笑话痴心荒废了大好的年华。我猜不透,只觉那个名为解的人,可真是难解啊。
        瞎子自诩厉害,我倒是一点也没瞧出来。除了我们初遇时,他使出轻功把我拎到城墙上,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显露自己的本事。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疯疯癫癫,不怎么与其他人来往,只一个人喝酒,练剑。
        醉了舞剑,醒了饮酒,半醉半醒说胡话。我也不去管他,兴致上来的时候看他舞剑。不过,他的剑法,我着实看不懂,没什么章法,每次似乎都不一样,随意舞着玩似的,漫不经心,看起来轻飘飘,就像那风里的沙子,随风来,随风去,不留踪迹,风停了就混入那茫茫沙海里,再寻不到。
        他须发蓬乱,一手酒壶,一手剑,表情似笑非笑。茫茫戈壁一望无际,残阳如血,夕阳照着黄沙,风把他的衣袍吹起来,灌进袖子里飘飘扬扬。背后是万里青空,在远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和大地连成一片。他就这样头顶天,脚立地,动也不动。天地无声,这世上仿佛只留他一人。


        IP属地:浙江17楼2017-08-29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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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在心底里觉得,瞎子一定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人了。
          这样的日子着实单调乏味,无聊时我就去客栈找老板娘说话。她孤身一人在这沙漠的边缘开了家不大的客栈,供过往的行人歇脚,后来慢慢雇了几个伙计。
          大漠里人烟稀少,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就属这里了。时常有远方的来客,骑着骆驼,拖着疲惫的步子歇在这里。在这寻常的客栈里,单调和孤寂一扫而光,简单的食物酒水也成了种慰籍。
          老板娘是个很美的女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艳丽的面容,雪白高耸的胸脯。笑起来直叫人觉得像是春日里的雪水消融,化作一条小溪,从人心头淌过。
          她喜欢穿一身红衣,在院子里坐着做些针线活,顺带抽着旱烟锅,沙漠里常年不息的风吹起她乌黑的发。我喜欢看她绣花的样子,也喜欢看她绣的花。
          有时她在房间里,不着寸缕,臂弯里躺着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男子,每次都不一样。。我好奇的问她只是干什么,她盈盈一笑,撩开松散的头发,对我说,这是世上最快乐的事,一个女人要是遇上了叫她心悦的男人,就会这么做。
          老板娘向来待我很好,绣花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讲话,讲那些江南的金鱼,长安的草木,藏地的雪山,大理的湖水和月亮。
          她告诉我,一直往东走,会到一个叫海的地方,那里便是这世上的尽头,有很多很多水,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海里的水是碧蓝的,风一吹,便摇晃,掀起阵阵浪。海很大很大,大的让人一辈子也走不完,但若是能走到边缘与天相接的地方,就能到天上去。
          听完,我咂咂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去看一看海。
          回去我兴奋地对瞎子叽叽喳喳讲了一通,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嗯哦。
          我不介意,他反正一直这副德行,接着问他,瞎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他难得皱眉思索了一下,老老实实说,没有。
          我惊讶,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地方比较特别啊。
          他回道,没有。
          我不死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你老了以后会去哪呢?
          他回,死在哪就是哪了。言语里带着戏谑,么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急了,那哪成啊!总得有个地方吧,总得……有些不一样吧。
          不一样?他冷笑,怎么不一样?他用剑指指自己站的地方,又指指我站的地方,反问,不一样吗?
          说完又补了句,无非就是距离长短,世上各处,都是一样的。
          我怒道,你强词夺理!他摇摇头没理我自己喝酒去了。
          心底却隐隐有些难过,他这么个人啊,去哪找自己的归宿呢?
          客栈里时常有远道的客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他们说起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我也乐于听他们讲,想象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一次我听一个花脸大汉讲起最厉害的剑客。一听到剑客两字我就有了精神,支愣起耳朵生怕漏掉一点儿。
          大汉说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有两人。我撇撇嘴,这怎么能叫最厉害嘛?
          大汉接着讲,这两人迥然不同,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九门山庄的庄主解语花,人称九公子。另一个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秘,为人狂傲,无人知晓其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人人见了只尊称一声齐爷。
          这九门山庄着实是厉害,总舵就在京城。分舵遍布各地,各处都有他们的势力。天子都要忌惮他们三分。而这,自然是离不开九公子了。论武功,与那劳什子齐爷平分秋色,并称天下第一。与京中各大名门望族均有来往,甚至有传言说他与天子本人私交甚深。至于这传言的真假就没人知道了。而且这九公子生得一副好皮相,京城不少贵家小姐钟情与他,但他却至今未娶。
          这齐爷,人们知道的就少了,从前也不过一寂寂无名之辈,在京城与九公子一战成名,然而见过本人的人甚少。种种版本的传言传开来。有人说,这齐爷其实是修罗将军张起灵扮作来试探九公子的,这背后主使嘛,那自然就是天子了。又有人说这齐爷其实相貌丑陋不敢示人,因而行踪诡秘。甚至还有说这齐爷其实是个貌美女子,对九公子一见倾心,这九公子却不解风情负了人家一片心意,这女子性情就此大变。
          我手拿一把花生嚼得开心,随意说这齐爷一直穿着黑衣,拿着把破剑,喜欢喝酒说胡话,神神叨叨,着实没什么可怕的。我在心底里还是希望瞎子是个厉害人物。
          那大汉不屑地望了我一眼,继续说,那齐爷后来不知怎么的,好好一双眼睛不行了,自长安向关外,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后来收了个徒弟去了这大漠,江湖中便再无他的身影。
          他这个徒弟啊,大汉抿了口茶,继续说,可不简单。神出鬼没,常扮作小鬼,偷人钱财还不作罢,更是取人性命于无形间,心狠手辣比之齐爷有过之而无不及,人送绰号小狐狸。
          听到这儿我身子一僵,怎么感觉像是在说我?我是喜欢偷东西,可惜功夫不到家,老被人抓住,赶上瞎子心情好就会来救我……可怎么就成了我心狠手辣了啊!杀人的明明就是瞎子,我就是想混口饭吃怎么这么难……
          越想越气不过,大叫一声,胡说!明明就是他杀的人!
          却看到周围人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我,才惊觉说错了话。不行!先不说瞎子来不来救我,就算要来这也太远了,我可不能白白折在这儿。
          连忙解释道,呃……各位……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这杀人的八成就是齐爷吧,一个小孩子家的,怎么也不至于吧……
          越说声音越小,生怕意外,细细观察发现众人面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懊恼自己不该冲动。
          有几个人在小声议论,深色鬼祟,我也顾不上留心。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去老板娘那舀了一葫芦的酒,其实这才是我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我特烦看瞎子喝酒,喝醉就发酒疯六亲不认,但实在又不忍看他没酒喝时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佯作不慌不忙地走出院子,扭头看,确认没人追上来后,拔腿就跑。真是吓死我了!都怪瞎子!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骂骂他,出了这口恶气!
          可等我回去后,却看到瞎子已生起了火,烤着一只香喷喷的野兔。他那边火升起来了,我心里的火已经叫口水给熄灭了。
          酒葫芦扔过去,他也不客气。豪饮一口,撕了一大只兔腿给我,我啃了几口,想起今天听到的对话,问他,瞎子你是不是姓齐?
          瞎子一脸嫌弃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啧啧道,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吃慢点没人跟你抢,瞅你那德行。
          我心中腹诽,每次不都是你跟我抢的嘛。把嘴里的肉咽了,擦擦嘴,继续问,是不是的嘛?我今天听到人家讲天下第一的剑客了。
          他不咸不淡地答,是的啊,怎么了?
          我一怔,道,不是吧瞎子,你这么厉害啊!我怎么看不出来。还有,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瞎子转过头对着我,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呵呵,不好意思,忘记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还是忘了告诉我你姓什么?
          他表情严肃答,都有。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什么人啊这是!我穷尽所能想把他骂个够,奈何人没读过书就是不行啊,骂人都词穷!
          我又趁他不备撕了一大只烤兔腿啃着作为报复。大半个兔腿下肚真有些渴了。却见瞎子的笑容渐凝,侃道,噎着了吧,哈哈哈哈,报应这是。
          他没搭腔,收起戏谑,神色平静,说,来人了。
          我疑惑,不是吧,这种
          话音未落,旋即被打断。——别说话,高手。
          我敛声,看到瞎子已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剑,原先嬉笑的神色全然不见。心底闪过一丝不安,见惯了瞎子漫不经心嬉皮笑脸,一边扯淡一边利落地解决敌人,现下如此正经,那对方真是不可小觑了。
          太阳早已落下,远处胡杨树枝干虬结,月亮挂在枝梢上。火焰摇曳,地上映出黑乎乎一摊的影子。火堆里时而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此外再无声响。但我却我大气也不敢出,浑身汗毛倒竖。瞎子的剑握在手里看似无力,但我知道剑光一闪,过后就是人头落地。
          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但坚定有力,从容不迫的样子。


          IP属地:浙江18楼2017-08-29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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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早已落下,远处胡杨树枝干虬结,月亮挂在枝梢上。火焰摇曳,地上映出黑乎乎一摊的影子。火堆里时而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此外再无声响。但我却我大气也不敢出,浑身汗毛倒竖。瞎子的剑握在手里看似无力,但我知道剑光一闪,过后就是人头落地。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近了!更近了!
            来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蓝色长袍,手携一根长枪,身形颀长清瘦,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尚未出手,我便感到了一股威压,也难怪瞎子如此这般。
            就听瞎子阴阳怪气地一笑,哟,稀客啊,哑巴来了啊,瞎子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啊。
            那人神色淡漠,不为所动,缓缓开口,道,我来找你。
            瞎子又一笑,怎么?皮痒想打架?
            那人神色依旧淡淡的,轻声道,他死了。
            我看到瞎子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错愕,震惊,哀伤……说不清道不明的。但他很快又恢复平常那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令我不禁怀疑刚那是我的错觉。
            知道了。瞎子说。语气稀松平常。
            蓝衣人不再言语,转身走了。
            不消一会儿一切又恢复如常。恰似无人来过。
            我扯扯瞎子的衣袖,问他,刚那人是谁?你们认识?
            他搔头,半开玩笑半严肃,说,刚才那人?张起灵啊,守门的啊。
            我大惊——什么?!张起灵?!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修罗将军张起灵!!镇守边关数十年,威名赫赫,边境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居然认识瞎子!!两人看样子竟然十分熟悉,看来我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成天疯疯癫癫的家伙了。
            不由地崇拜望着他,好半天才嗫嚅,瞎子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他头一仰,一笑,道,知道就好,明儿早去弄些酒来孝敬我。
            我想了想又问他,张起灵说的他,是谁?其实我心下多少了然,许是那能与他齐名的解语花吧,
            瞎子背对着我,迟迟不回答,不知过了许久,说了三个字——解雨臣。
            那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充满了隐忍与克制。私是怕一用力,就会有什么东西碎掉一样。
            我见他这副模样,默默叹了口气,不忍再问什么。
            漫漫长夜,寂静无声。我知道瞎子不在。我为他难过。
            一早醒来,太阳将将升起,白露未晞,清凉的风拂过。瞎子不在。
            我心一沉,这瞎子怕不是跑了吧。慌张地喊,瞎子!瞎子!你在哪啊!半天不见人应,心越发地凉,差些就要哭出来。
            却听到一人回道——喊什么!爷好好的呢!臭丫头去打酒了吗?
            我一听顿时安下心来,也不跟他计较了。只委屈地望着他。
            他还是笑地没心没肺——生气了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呢?你还是憋着吧哈哈。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心下却轻松不少,还能开玩笑,说明没有大碍。顿时长抒一口气。
            简单吃过了干粮,我见他拿去了剑,当他又要去练剑。
            他却立身定住对我说,我们走。
            走?去哪?我疑惑。
            ——长安。
            我的脑子轰然炸裂, 长安?那个我曾无数次想象过的地方,那般遥不可及,而今,我要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地方吗?
            事发突然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连忙叫着,等等,等等,为什么呀?这么急我没准备好呢。
            他一脸嘲讽,有什么好准备的?你又不是去嫁人。
            我涨红了脸骂他胡搅蛮缠。闹了好一会儿,他才正了正神色,说,我当年和人有个约定,是时候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喂狼,又有点儿可惜。
            我想起昨晚种种,心中多少明白了。去老板娘那里准备了些干粮就上路了。
            我心里满怀期待,也有些害怕,不知这前路漫漫,又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不知走了多少时日,我见到了许多曾经行路的旅人讲过的东西。
            绵绵的雨,小巧雪白的鸟儿,柔软的绸缎,一簇一簇的花朵。我才知道这世上有这许多许多的美丽是我没见过的,也是我不拥有的。
            一路上我都开心极了,瞎子看起来则是分外地云淡风轻,那份洒脱闲逸,比之原先我初见他时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所以到头来我实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了。
            路上我八卦心泛滥,有一搭没一搭和瞎子聊,千方百计地想套出点陈年往事,差点没把他烦死。
            不过经过我的多方骚扰,对当年发生的事我也多少有了点了解。
            这解语花真名解雨臣,只有极少数相熟的人知道。而这天下第一其实早已分出来了,当年两人之间已有过一战,二人打了个昏天暗地难解难分。
            最后,瞎子输了。
            我心里那个丧气,虽说瞎子的功夫天下皆知,但那个第二,着实是扎眼。不过好在这一战是秘密进行的,江湖中并未流传,众人只当他们是不相上下。
            我心里替瞎子可惜,还没再比,老对手就先死了,二人说不定还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好友。人这么一死,瞎子自然是伤心了。


            IP属地:浙江19楼2017-08-29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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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泪眼婆娑满脸同情准备说两句安慰一下他,谁知道他又是冷笑一下,一脸嘲讽,假的,没死。
              什么?我惊讶,那传话的人可是张将军啊!这怎么也不像是个会诓人的主啊。
              他脸一拉,翻了个白眼,信是王胖子写的,这胖子就是一肚子坏水儿。哑巴也是个二杆子,只要跟他那吴家小祖宗没关系的事儿,就一点都不动脑子。
              我猜测他口中的王胖子,怕也是个大人物。不过那解庄主没死,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挂念起瞎子吗?
              该了断了。夜里我听见瞎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了断什么?我想问,却沉沉睡去。
              终于到了,我见到长安的城墙,是那么那么高。也许就是因为这么高的城墙拦住了解雨臣,他才不能走出来,与瞎子肆意江湖。
              长安的大街上整日都热闹非凡,妇人雍容端庄,男人们气宇轩昂,眉目疏朗的少年骑白马,路过,只在青石板上留下嗒嗒的马蹄声,姑娘们发髻高高挽起,手提一篮鲜花,笑容明艳。那里的人都好像从远方仙境里走来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粗布袍子,蓬乱的头发。似乎没那么开心了。
              前面的小摊站了一个和看起来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正在挑拣胭脂水粉。衣饰看似简单却精致,面容清丽,后面不远处乌泱泱站了好些家丁,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头上有一支碧绿的玉簪。那绿色好似我们来时沿途所见的江水,就像在流动一样。我看呆了,心里好生羡慕她,老板娘那里也有许多簪子,可无论哪一支都没有这样美。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支这样的簪子,不多,一支就够了。
              我快步走到她跟前,冲她笑,向她搭话,你给我看一下你的那支簪子吗?不会给你弄坏的。原先,老板娘听到我这样说,总是笑笑取下来,随意让我拿去玩。
              可谁知那个女孩子不一样,她一脸惊恐厌恶地望着我,尖叫道,滚开!小要饭的!
              我一听她这样说,顿时心里那个火就上来了,我只是看一下又不是强抢,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就这还不算,说完她还叫家丁来要把我拖走。
              我气不过,直直地推了她一下。后面的家丁拿起棍子气势汹汹要揍我。一群人围上来的那一刻,我果断地,怂了。
              但我还抱着那么一线的希望,万一瞎子没在喝酒没在睡觉没在和姑娘搭讪并且刚好看到我的怂样了呢?
              所以当一把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剑挡在我面前时,我果断地,松了口气,并感慨了一下我的运气真好。
              那群家丁都被瞎子的气势镇住了。可偏偏好巧不巧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女孩子一见他眼泪就往下掉,哭诉道,表哥,她……她欺负人。说这还用手指着我。
              瞎子出言,就欺负你怎么地。
              我听那女孩子这么说正在气头上,结果瞎子这么一说,愣是想吐血——喂!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好吗!我们本来是占理的一方,这么一说就好像我们无理取闹诶,瞎子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那少年也皱眉不服气,朝他喊,大叔你还讲不讲道理?
              瞎子冷笑一声,道,道理?把你老子拎出来我也不会跟你讲道理。
              那少年气的脸涨的通红,继续喊,大胆狂徒,你知道我父……我爹是谁吗你……
              瞎子道,废话,你爹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叫声师父。怎么?徒孙不给师祖磕几个响头?
              少年气的说不出话,指着瞎子一个劲儿说,你……你……
              话音还没落,后面就传出一个声音,启儿别闹。
              说话人的声音……还真的挺好听,虽然他们这一家子现在在我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夏天深深庭院里,凉风拂过疏竹,清凉温润。
              诸位实在对不住,是解某……说着,随之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生得斯文清秀,举止不凡,但身体看着确有些虚的样子。他见到瞎子的那一刻呆住了。
              我赶紧转过头来看瞎子的表情,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啊呀呀!这莫不就是九门山庄庄主解语花?我一下子高兴坏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少年见到来人,恭敬喊了声解叔,女孩子抹着眼泪,指着我们俩准备继续告状。人手一摆,制止了。
              解庄主和黑瞎子两人对视良久,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好半天解庄主才说了句,……你回来了啊,真巧。
              不巧。瞎子的语气毫无波澜,又补了句,张起灵说你死了。
              解雨臣笑,如你所见,还活着。声音听着却有些中气不足。
              解庄主邀我们去九门山庄。他说既然好不容易到了就住久一点。我自然是高兴坏了,但想到瞎子素来的行事风格,心里又惴惴不安。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万一兴致一上来跑了我可怎么办?
              这九门山庄好生气派,正门牌匾上九门山庄四个大字古拙雄浑。一路进去所见舞榭歌台,飞岩流瀑,下人倒是也不少,忙进忙出,井然有序。
              瞎子熟门熟路地就进了个房间。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姐姐领我进了一个房间。细看陈设,果然别致,一副大户人家的气派。我装作不经意地提了句解庄主看起来不怎么精神,哪知那个小姐姐一下就红了眼,泪水直打转,追问之下才知原来解庄主几个月前遭了奸人暗算,身中剧毒,那毒是慢性的,一日日一寸寸侵入骨髓,无药可解。
              听到这儿,不由大惊,我想想瞎子,又想想自己,无端生出些不安。
              那可是瞎子念了大半辈子的人啊。世事,果真如此无常吗?


              IP属地:浙江20楼2017-08-29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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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瞎子问起,解雨臣丝毫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就告诉了他,半年前。
                瞎子皱眉,问,你都不打算瞒一下?
                解雨臣粲然一笑,瞒得住你?
                瞎子笑,眼中却没有笑意,眉间透着股威压,道,信还是那死胖子乱写的。你倒是,从没想起过要让我来?
                解雨臣敛了笑意,表情十分平静,眸子很亮,像一汪秋水缓缓地淌。我在近处瞧着他,却觉得他像始终隐在远处,云山雾绕叫人看不清似的。
                ——瞎子。他只这样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声音无比温柔。什么也没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瞎子轻叹了一声。
                解雨臣领着那少年和姑娘来给我道歉。瞎子不在。富人家的姑娘我是招架不住,娇滴滴的,话还没说两句眼泪就先掉下来了。看着真是没辙。
                那少年倒是个爽朗人,行事落落大方。他向我道歉说,实在是对不住,当日是我错怪姑娘了。还望姑娘能够海涵。我带了些小玩意儿,希望能讨姑娘喜欢。
                说着打开了一个精巧的木盒,我瞧见是个玉簪子。通体碧绿,形态优美,一看就价值不菲。我心里直打鼓,好好看好喜欢好想要!可这么轻易收了不是很没出息?
                我想着,沉下脸,佯作严肃,冷冷道,客气了,不稀罕,拿回去。
                那少年一愣,先是大惊,而后面露窘色,好一会儿才说,没料到姑娘是如此贞烈之人,是在下唐突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簪子收起来了。心中的懊悔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哎!别这样啊,你把脸皮放厚点塞给我嘛!我就是装个样子啊!哎!别走啊!好歹簪子留下啊……
                眼看着那少年带着表妹走了。我恨不得撞墙。解雨臣还留着。
                安静了好一会儿,解雨臣开口,说,你和他真像。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微微带着些笑意,眼睛亮亮的,睫羽轻扫。
                不得不说解雨臣生的真是好看,虽人到中年又身中剧毒,但风华气度不减半分,仍是芝兰玉树人中龙凤,自有一份雍容华贵。
                听他这样说,我只想翻白眼,我和那瞎子一点都不一样好吗!
                他教你武功了吗?解雨臣又问。
                我摇摇头,没有。
                你看过他舞剑吗?
                看过,没什么好看的啊,乱七八糟的,一点章法都没有。我嘀咕。
                那就是在教你了。你们这一派世代单传,每一代只有一个弟子。
                哦?
                剑法诡秘无常,变化无穷,让人无法揣摩。语音一顿,解雨臣继续道,每代的传人,手持的就是名剑,无伤。
                无伤……我想起瞎子那把破剑,黑黑的柄,剑身都是兵器划得一道一道的印,刃上都是被磕出的小口子,钝得要命,原先还有个刀鞘,后来教瞎子给弄丢了,就一直用块黑布包着。心里默默吐槽,这哪是无伤,到处都是伤。
                又疑惑问,瞎子说那剑没有名字呀?
                解雨臣听了,笑了一下,轻松地说,他?大概是忘了。
                我一想,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让他记一把剑的名字着实难为他了。
                又是一阵沉默,解雨臣仔细望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真像。
                什么?
                骨子里像。
                我真是没话说,要不是想到他俩之间多年的交情,我还以为他骂我呢。
                解雨臣迟疑了一下,问我,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腹诽,见面就怼,既然关心,怎么不直接问呢?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这人嘛,你也知道的,一直都不怎么讲究,吃吃喝喝对付过了就行了。沙窝子里人本来就少,也没什么人去寻仇的,就是挺无聊。
                解雨臣的眼神有些失望,似乎是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呀。
                我想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问他,我听瞎子说,当年你们约好了一场比武,瞎子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找他?
                解雨臣眉头微皱了一下,慢慢地说,当年我们比武前,说好了输的一方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我想起来,瞎子说他们当年曾有一场大战,然后,他输了。这么说,就是那一次了。
                我心头一凛,解雨臣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字一句地说,他输了。
                那……
                我的要求是,叫他走了别回来了。解雨臣眉头皱得更紧了。
                继而挤出一丝苦笑,道,他没答应。说就是要耍赖,这次的不算,过些年再来他一定赢。
                听到这些我一时呆呆地,心情万分复杂。所以,瞎子,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为什么?我冲他喊。
                解家,陛下,天下,需要我。
                解雨臣神色平静,目光坚定,可眼里却有股难以名状的凄哀,那么深,那么浓,在那黑色的眸子里涌动。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微微颔首,告辞。然后离开了。
                为什么?我冲着他的背影喊。
                他停住,风吹起他的白衣,我想起我来时路上见到的纷纷扬扬的白花。
                解雨臣的声音我听的真切,他说,我有我的苦衷。
                我没告诉瞎子我们的谈话。但我也着实想不通这两人,这俩人加起来都快八十了,平日里却总让人觉得别扭得很,不光他们自己别扭,我这旁人看着也替他们别扭。天涯相逢,就该肆意恩仇,酣畅淋漓。这两个在我看来,应是天下最洒脱的人,都干了件最不洒脱的事。
                日子过的相安无事。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发现其实和大漠里也差不多了。自打上次解雨臣提过,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传人,看瞎子舞剑的时候也稍微多了些。偶尔试一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会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唬唬人倒是不错的。
                但是我的八卦心这段时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比如瞎子说的那个王胖子就是当朝宰相王月半,再比如修罗将军张起灵原先只是当朝陛下三皇叔手下的一个侍卫。还有一个让我想不通的就是,这三人居然是把兄弟。
                我心说这皇帝怎么心这么大,拜把子这事也做得出来。后来知道这位陛下还是我师兄后,我就淡定了,能认瞎子当师父,这人是什么样我也多少了解了。不过我这师兄是闹着玩的,拳脚功夫是一点不会,比我还不如。另外,江湖传言倒也没错,这位陛下和解雨臣就是发小。
                京城中另一声名显赫的大家就是霍家,世代都是女人当家。现任家主霍秀秀,那说出去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世人都以为她与解雨臣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该是对璧人。但谁承想,解雨臣至今未娶,霍秀秀早早嫁人了,叫人挺奇怪的。
                我那日见到的少年和少女来头自然也不小啦。那少女,是霍家最受宠的一个小姐。而那少年,就是我那便宜师兄的儿子,顺便因为是唯一的儿子,就又是太子。最初知道的时候,真给我吓了一身冷汗。结果,这太子还真是随了我那师兄的不着调,胖子他们本着没事找事逗乐子的心态,随意一撺捣,我又多了个便宜徒弟。
                总而言之,我的日子过得极其舒坦,不愁吃穿,每日上窜下跳,有个小徒弟供敲打,这小徒弟还有钱。别提多美啦!
                这天在花园后的假山边上,我开开心心地教着小徒弟功夫。
                随便的比划了两下。
                师父,你教的那个招式我们昨天就学了啊。
                我暗自大叫不好!要被发现了!但又抹不开面子,沉下脸,道,是你学艺不精,领悟不深!这一式看似与昨天的相同。但这其中暗藏玄机,你不思钻研,是学不会的。
                他倒是一脸不屑,师父,你讲讲呗,反正徒儿愚钝钻不透。


                IP属地:浙江21楼2017-08-29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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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这个态度,可把我气坏了!
                  佯作语重心长,说,这应是你自己钻研的,为师本不该……
                  他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桂花糕桔红糕芙蓉糕都没有。
                  我大窘,就这么被看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无奈地笑笑,我带了豌豆黄,厨房的云姨说煮了莲子羹,喜欢吗?
                  我重重地点头,刚才的窘迫尴尬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走吧。他不说话了,跟在我后面,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我心情大好,再细细瞧这小徒弟,眉目疏朗,看着特顺眼。
                  我满心欢喜,经过花园后的竹林,不经意间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还有一黑衣人。好嘛,就是这两个加起来都快八十的人精。
                  看到他们俩我也不怎么意外。瞎子每日依旧是饮酒舞剑,看的我是万分心痛,这和在大漠里有什么区别?天气好的时候,解雨臣也会出来走走,抚琴莳花。
                  小徒弟正准备走上前去打声招呼,我赶紧拉住他,叫他不要出声,找了个角落藏起来。他老大不情愿,不过还是顺着我了。我也就是想听个墙角,也没什么的啦。
                  换个角落看得更真切。嗯,黑衣人揽着白衣人的腰,白衣人环着黑衣人的脖子……这是要说什么?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要这样说悄悄话?还脸贴脸?等等,说话为什么不是应该对着耳朵吗?他们这样子……是嘴对嘴啊!
                  搞什么啊!这俩人是断袖啊!
                  我那小徒弟看急眼了,上来就捂我的眼睛。
                  你搞什么啊!我推了他一下,最烦这样了。
                  你是女孩子,这些看了不好,我们赶紧走吧!他着急地解释,说着拉着我就要走。
                  我甩开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下子想明白了,心里一乐,扭头走了。
                  他被我看看得莫名其妙,连忙跟了上来。
                  又走到一个僻静处,我站住,对小徒弟说,你,肯定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我看着他脸慢慢变红,搔搔头,支支吾吾,说,嗯……我知道,不过……
                  我哈哈笑着打断他,得意的说,我也知道。
                  他瞪大了眼睛,说,这你都知道!
                  怎么,很稀奇吗?我可是你师父!见的东西比你多了去了好吗!
                  他撇撇嘴,一脸不屑,显然是不信。
                  我不服,跟他争辩,不就是男欢女爱嘛!有什么好稀奇的。
                  诶不对,两个都是男的……
                  可他们俩……这不行的啊!我看得出他急了。
                  这又怎么了?他们既然互相喜欢,怎么就不能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
                  小徒弟不占理,开始急红眼了。不过我懒得跟他吵了。
                  怎么就叫歪理了?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喜欢的姑娘,而她也喜欢你,可偏偏有人不叫你们在一起,你怎么想?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的通红。我这才发现,他真是动不动脸红啊。
                  我站定,一字一句对他说,你听好了,换作是我,我高兴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才不管你那些什么伦理纲常,事事都要听人摆布,不能顺自己的意,那还活个什么劲。
                  我又想起解雨臣说的什么陛下天下之类的就更气了,指着他鼻子骂道,都是你们老吴家!要不是为了帮你爹,解庄主早就跟瞎子两个人逍遥过日子去了!这天下又不是你们老吴家一家的!凭什么就为了你家害的他们不能好好的!换谁来当皇帝老百姓不都一样过日子!就为了你家,不知道害的多少人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都怪你!
                  骂完我就甩甩袖子走了。留下那倒霉徒弟在原地目瞪口呆,我估摸着他这前小半辈子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后半辈子怕也是没有了。不过我倒是不怕闯祸,认识这么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倒不是为了这几句话斤斤计较的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我也自知理亏,这的确不管他什么事,可我这不是心里一口气得撒出来才舒服嘛。
                  其实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俩人这么别扭了。可不是嘛!温柔乡,英雄冢。一个情字面前,任谁也洒脱不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又见着这两人。瞎子还是那样没个正形。解雨臣也还是那一副温温润润的样子,看着可正经,反正看着和之前任何一天一样。我差点都怀疑白天是我看错了,转念一想,我的天!他们是不是之前也一直这样!
                  瞎子走的时候,我偷偷跟在他身后想看他干嘛去。谁知道走了一会儿后,他停住了。我看四下没人正纳闷呢。
                  出来。就听到人一声喊,别跟了,累不累。
                  我灰溜溜走到他面前,没等他开口,先发制人。
                  我看到了!上午你和解庄主!
                  死丫头,学会了没?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我莫名其妙,什么?
                  我以为你学会了把那小子给办了呢。没事,你师兄那儿我跟他说。瞎子说话的时候笑得戏谑,眼神意味深长,那咸湿的笑容看得我很想打人。
                  咳咳!瞎说什么呢你老流氓!我可不是那种人!再说我是女孩子嘛……
                  对面的人还是那一副笑得欠揍的表情,嗯了一声,尾音拖的老长。
                  继而又说,你们跑太快了。后面的都没看到。
                  顿了顿,换了一种分外享受的表情,感叹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就知道跟这人没法好好说话!我去找解雨臣了。到的时候他正准备就寝的,一见我来就把下人都遣散了。
                  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他笑眯眯地,轻呷了口茶,对我说,上午没打扰到你和启儿吧练武吧。
                  这……还真是猝不及防啊。
                  嗫嚅了半天,才道,瞎子太不是个人了……
                  他听了又是噗嗤一笑,眼睛弯弯的,映着月光。
                  管他呢,我喜欢。
                  我是彻底没话说了,这俩人果然是一条心的。
                  想起上次他对我说的话,我犹豫着问,那你当年,为什么叫他走了别再回来呢?
                  解雨臣脸上的光彩一下子就消失了,眼帘低垂不知思索着什么。
                  轻叹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我与他并不是常人之间的知己之情。当年陛下才登基,根基不稳,万事凶险,我不想他有一分一毫地差池。我心里有他,我愿他什么都好,愿他开心顺意,这就够了。这世上,多少事强求不来。
                  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他少年时就游历四方,四海为家。心里有牵挂的人,走不远的。
                  我知道天色已晚,不便多打扰,告辞了。
                  心中沉沉的。抬头,廊外月光盈盈如水。
                  后来我问瞎子,当年你是故意输的吧?
                  他的神色中闪过一瞬的惊愕,随即痞笑,小兔崽子学奸了啊,怎么想的?嗯?
                  我神色自若,说,因为我发现人家痴男怨女,都是因为相互亏欠,生怕自己委屈。你们俩,是相互成全。都怕委屈了对方,只好委屈自己,到头两个人都委屈。
                  他老实地闭嘴了。好一会儿才苦笑,行啊小崽子。功夫没学到一点儿,八卦倒是没谁比得上。
                  我又试探着问,如果当年你赢了,让他跟你走,他未必不会答应啊。
                  他又笑了,笑得无奈又勉强,刚说你行,你就又蠢上了。
                  继而换了一种无比温柔的语气,轻声道,我怎么舍得叫他为难。
                  我想,大概是那时候我懂了什么叫难过。胸口像溢满了什么,却流不出。
                  心下却闪过另一种想法,瞎子,是不是怕真的有那么一天,解雨臣选了解家,弃了他。
                  我心中一惊,不敢再多想。


                  IP属地:浙江22楼2017-08-29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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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是那么过,吃吃喝喝睡大觉,心情好了带小徒弟去吃好吃的,心情不好给小徒弟吃不好吃的。
                    这日在花园里,小徒弟在扎马步,我在旁边摘花。夏日里时分花朵不如春天多。好一会儿我才摘了一小捧。
                    正在整理,徒弟走过来,我正纳闷呢,他抬手在我头发上小心翼翼取下了一片叶子,大概是我刚不小心弄上去的。
                    然后从我手中挑出一朵小花,轻轻地,帮我簪在头发上。
                    我呆住了。
                    他逆光站着,一身青色衣袍,温其如玉,真真像是天上贬谪下来的仙人。
                    丫头。他唤我。
                    哎。我呆呆地应了一声。
                    真好看。我听到他说。
                    我愣怔怔地,不知怎么好。那一瞬,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胡乱地点点头,平时最擅抖机灵,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日光绵长,隐隐有草木清香传来。万物欣荣。我像是饮了杯烈酒,醉在了这夏日里。
                    要不都说谈恋爱会让智商变低呢?瞎子解雨臣这两人,经常干一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事。
                    经常是这会儿看他俩还如胶似漆缠缠绵绵的,回头一见,好嘛,这俩人就吵上了。
                    几次下来,我可算吸取教训了。这时候是千万不能劝架的,只要一劝上,这俩人就齐齐对着劝架的人开火,刚吵架那怼红眼的劲儿一下子没了,劝架的人可就倒霉了。而且吵架内容一般都是衣服没穿整齐,菜盐放多了,偶尔还有一些不可描述旁人实在没耳朵听的事儿,听的我心里直嘀咕,这些东西你们私下商量行吗。
                    小徒弟一拍脑袋灵光乍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重重地点头,嗯,有道理。
                    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俩人平日给人的印象都是不可亲近,这样反而平添了许多世俗烟火气,叫人看着心里暖暖的。
                    岁月就这样悠然而逝。年少不识愁滋味,秋来只道天凉。
                    霍家那位小姐过几天就要行笄礼。我问了一个管事的大婶,她告诉我,一个女子行过笄礼,才真正成为一个女人,可以嫁给她心爱的男人了。
                    我心里一颤,嫁给……自己爱的人吗?
                    正想着,听到有人丫头丫头地喊我。一准儿就是我那个便宜徒弟。
                    上次过后,他就再没老老实实地叫过我师父,我纠正了几次他也不听,就由他去了。
                    去蹲马步!我端着师父的架子训到。
                    我不干!都蹲了多久了……嗯……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看看喜欢吗?
                    我乐了,以为又是什么稀奇的吃食。没想到侍从抬来两个箱子,一大一小。大的装着衣服,小的里面都是首饰。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灵儿要行一笄礼了。我看你们差不多大,你应该也快了,就准备了些衣裙首饰看能不能用上……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些衣服都是我找宫里最好的绣娘做的……你先……你先试试吧……
                    我一时乱了手脚,也不知说什么好,逃也似的跑回房间。
                    两个侍女进来帮我梳妆打扮。我摸着那繁复的裙裾,脑子一片空白。更衣,梳头,我从未注意过我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乌黑油亮,如瀑倾泻。我看到侍女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的手指僵硬,心中一片乱麻。
                    梳洗完毕,我叫那两个侍女先出去。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后,看起来与京中那些富家小姐并无不同。
                    远远地就见他来回踱步,不时环顾四下。我跑过去,站在他面前。谁知道他一见我就呆住了,愣怔怔地。
                    丫……丫头……真好看……
                    那是!我本来就不丑,只是没什么好看的衣服而已嘛,本来比那些富家小姐也差不了多少……
                    没关系,反正都好看。没有的以后也会有的。眼前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郑重其事。
                    我笑笑,这就算了,人嘛,有失有得,她们有漂亮衣服,有人疼有人爱,这些我挺羡慕的。但是我没想过要像她们一样,我也知道她们长这么大,从没出过这长安城一步,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人,她们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呢,我在漠北长大,那里有很多很多沙子,有很大的胡杨树,会刮猛烈的风,你见过吗?现在,我在长安,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亭台楼阁,车水马龙,我也见过了。我还要往东走,我要去看看海,和我最爱的人一起。
                    我顿了顿,说,我才不要像她们一样。
                    听我说完,他没说话,看着蔫蔫的,好久才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起在花园里四处逛,一路沉默,实在不知说什么。
                    过了好半天,身边人先开口,丫头,你有名字吗?
                    我一愣,说,没有,我是孤儿,没有爹娘,后来遇到瞎子,他收留了我,叫我丫头。
                    他一脸歉疚,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
                    我嘻嘻笑道,知道就好!快请我吃东西!
                    好。他答应,一反常态,眸子里满是温柔,让人想要陷进去,看的我心里一紧。
                    晌午吃饭时,饭菜布置好了,解雨臣板着脸,不见瞎子人影。
                    我心说,不会吧,老人精们又吵架了?
                    只见解雨臣瞪着眼望着门口,眉头皱着,表情嗔怒,只过了一小会儿,筷子一摔,说,吃!不等了!
                    又顺手把旁边空位那倒好的酒给倒了,吩咐下人道,拿白醋来!
                    我心里纳闷,这干嘛呢这是?
                    说完解雨臣又拿起酒壶走到窗户边,把那一壶酒都给倒了,瞎子要是在肯定是心疼死了,那可都是上好的陈酿啊。
                    然后我就看着那酒壶里被倒上了白醋。酒盅里也是。再原模原样地摆回去,还故意弄了点酒遮醋味。
                    我心里那个崩溃啊,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九公子,九门山庄的庄主,皇帝的左膀右臂,天底下最赫赫有名的剑客之一,多少女子的梦中人。跟个小孩一样玩这种把戏,我真是都没眼看了……瞎子你这个祸害!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解雨臣,他狡黠地眨眨眼,食指竖起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我内心无奈。
                    没一会儿祸害就来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样儿,解雨臣头也不抬,像是料准了他到点就会回来一样。
                    祸害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嘟囔道,吃饭也不等我。没一个人理他,我们都低头扒着饭。
                    他坐下,拿起酒盅就要喝,我正准备看笑话,结果他手一偏,把酒倒了。摇摇头,啧啧道,小把戏还想捉弄我。表情十分嫌弃,眼睛偷偷瞄着解雨臣。解雨臣没理他,夹了一筷子鱼到碗里。
                    今儿鱼挺新鲜,都多吃点。他评价道,表情特淡定。
                    祸害把手伸向酒壶,他倒也不讲究,直接拿起酒壶就喝。
                    就听两声咳嗽,祸害再也浪不起来了,一脸扭曲,指着解雨臣气急败坏道,你故意的!
                    我噗嗤一笑,坐看好戏。
                    解雨臣表情依旧淡定,夹了个虾仁,拌着米饭,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吃完了才抬头看了一眼瞎子。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解雨臣淡淡然道。
                    无聊!瞎子喊。
                    听到这,解雨臣抬头,粲然一笑,看起来光彩照人,人畜无害的样子。
                    该!我听到他说。
                    瞎子像是被气乐了。一会儿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自知理亏,也坐下低头吃饭。


                    IP属地:浙江23楼2017-08-29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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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瞎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吃饭时,解雨臣一直低头在笑,像幸灾乐祸,也有开心,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到这些,我发自心底为他们高兴。要不是解雨臣越来越差的气色,日间虚弱的身体,我或会恍惚地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平静无波。
                      所有的美好都终结于一个叫后来的词。
                      在后来的后来,我忆起有那么一个无风无雨无晴的日子,才发现,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知道,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解雨臣倒下了。毒已蚀骨,再无药可治了。
                      秋光明媚,人也明媚,心却是已冷透了。
                      入秋后,解雨臣多数时候都闷在房内,极少出门。瞎子怕他闷,让我多去陪他说话。
                      我瞪着他,你为什么不去!心里嘀咕着,你个老相好的都不去,我去了有个屁用啊。
                      他把脸一拉,小兔崽子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说完作势要来拎着我走。
                      说实话,我那一瞬差点以为他又要想拎小鸡仔一样把我拎走,下意识要躲开。
                      但他只是把手放在我脑袋上揉了揉,换了一种略带点请求的语气,乖,听话,你去呗,我去了要挨骂的。
                      一瞬我感到惊诧,印象中,从来都是我抱着他大腿,哭着求他不要扔下我,那时候他看着那么高,我得使劲仰着头才看的到他的脸。而现在,我只抬眼便能与他对视。
                      他变了这么多啊。不,是老了。我甚至都能清楚得看到几根白发。
                      一下子就心软了,点头,好吧。
                      解雨臣房内的陈设极其简单,物件儿都朴拙清雅。
                      喝茶,插花,抚琴,习字,画画。他倒是也没闲到哪去。多数时候,我在旁边看着,间或搭两句话,帮忙递下东西。
                      这份气度确实叫人佩服,生死面前,泰然自若,从容镇定,哪里像个将死之人呢。我见过多少人,平日故作高深洒脱,等刀架在脖子上时,什么下作样子都出来了。
                      我看得出,解雨臣的这份风流雅致,是镌在骨子里的。
                      他练字,素白的纸上翻来覆去只一句,老来多健忘。
                      我看了笑,怎么这么写?可是一点都不老呢。
                      他也笑,不,真的是老了。叹了口气,要不是老了,怎么会怕死呢?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伤感,犹豫再三,我去把瞎子找来?
                      他摇头,算了。
                      你们在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解雨臣说得真诚,只是眼里流露出几分落寞。
                      我的日子没多少了,他的路还长。今生这份缘分,我心里庆幸感激。他继续说。
                      该放下就放下吧。
                      放下。放下。放下。放下。放下。
                      我恼了,放下?真好笑,一个人放下心中的情?那放下的是什么?是半世颠沛中的那处归宿,是风雪夜归时的那一星点烛火,是人心诡诈刀光剑影里的惊鸿一面。一个人放下了情,那他还能叫活过吗?
                      我不说话,不想说,一点儿也不想。
                      解雨臣望了我一眼,笑得有些无奈,真是师徒俩,丫头,你这性子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寡情必深情,多情必无情。
                      我咬咬牙,狠下心问了那个瞎子不敢想的问题,当年若是瞎子赢了,要你跟他走,你怎么选?
                      等了很久,他艰涩地开口,不是朝我,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像是对着空气一个人自言自语。
                      瞎子,我不只有你。
                      我心一沉,还没来得及多想,却听一声响动,极轻,但此刻四下寂静,这一声我听的格外真切。
                      谁?!我大喝。
                      追出去却不见人影。
                      回头,解雨臣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问,却不知道是否有答案。
                      转身离去,身后解雨臣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你看,天冷了,树枯了,鸟儿也走了,来年,它还认得出来吗?
                      那天之后,瞎子很久没出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解雨臣的精神也一直很萎靡。我心里悔极了,真是不该说那些话。
                      秋深了。花园里只剩些枯枝败叶,每天晨起都能看见厚厚的一层霜。
                      徒弟来的次数多了不少,我那皇帝师兄担心自家发小,可又抽不开身,就叫儿子来照应着。
                      解雨臣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天气差一些就好几天不能下床,秋高气爽的日子也至多是在小院子里坐会儿。
                      这天从解雨臣房里出来,阿启的脸色不太好。自从他不愿叫我师父后,就要求我这样唤他,我本来觉得怪怪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我问他,还是没有瞎子的消息吗?


                      IP属地:浙江24楼2017-08-2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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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说,再等等。我也猜到是这样,这人一向神出鬼没,要是那么容易找到也就不是他了吗。可是,解雨臣等不了啊。
                        阿启眉头一直皱着,说,解叔这是心病。
                        我嗯了一声。心里嘀咕还用你说,就是这心病没法治。
                        你看到了吗?他摇摇头说,桌上他写的那句,情深不寿啊。
                        我忙问怎么回事,听起来像是大有深意。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慢慢踱步到前厅,一齐站住。他对我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天冷了,多穿点,别冻着。
                        我点头,道,你也是。抬手帮他整理衣襟。
                        理着理着,我发现他在看我,还笑得傻兮兮的。
                        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他讨饶道,好好好,不看不看。又小声叽咕道,等以后看个够。
                        我装作没听到。唇角却不知不觉弯起了一丝弧度。
                        天色晚了,回去路上注意脚下,别摔着了。我轻声说。
                        等着我。眼前人神色认真。
                        我笑,等什么呀,你来的时候可不一定,我怎么等?
                        他还是那句话,眼神坚定,等着我。
                        我不笑了,点头,小声道,我等。
                        那个黄昏,我望着他慢慢走远,再肃杀的秋风都吹不走少年的勃勃英气。他三步一回头,冲我笑,我也笑。就像夏天走了,冬天不再来,秋天也似春日灼灼。
                        瞎子回来是几天以后的事了。我在院子里发呆。听见有人在旁边清嗓子咳了一下。我抬头,那家伙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在那,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死瞎子你跑哪去了啊!我边骂边哭。
                        他拍拍我肩膀,哎哎,注意啊,你是个女的,咱俩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闭嘴你个不要脸的!我继续骂。
                        哎呦喂小兔崽子啊,算我求你了,你这眼泪鼻涕全糊我衣服上了,待会见不了人啦。瞎子嚷嚷着。
                        我这才松开他,用手背擦擦眼泪,切!你衣服本来就是脏的,我还嫌弄脏我脸了呢。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似乎还有不少伤。一脸倦容,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快说!你到底去哪了?我问他。
                        蜀中。
                        没等我追问,他自己解释了缘由,我去找药。不说了,我回去睡会儿,吃饭了喊我。药送去给大夫瞧瞧。
                        说着扔给我一个布包就走了。我可是一点不敢耽误,赶紧去找那宫里专门派过来的御医。谁知道那御医看了眉头却皱起来了。
                        我急得很,快说话啊!
                        御医斟酌了一下,古籍上确实提过,这回魂草,可解百毒。
                        我一听可高兴坏了,连忙问,也就是说解庄主的毒可疑解了?
                        可是……那御医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说可是什么。
                        我急了,拽着他的衣领,快说!
                        姑娘快松手!哎,我说我说。这回魂草极刁钻,名为回魂,固然能将中毒之人的身体恢复如常,可是药三分毒,这回魂草本也是种毒药……这药效只能维持七日……七日之后身体里原本的毒和这回魂草的毒性并发,这时这中毒之人就必死无疑了……
                        我松手了。御医的话就像大冬天往身上浇了盆开水,烫人之后又瞬间冷透了。
                        东西先放你这,保管好,我去找人商量。我失神的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天正好霍家家主霍秀秀和王丞相前来拜访,正在解雨臣房里。
                        我一路脚步沉重,丟了魂似的去了。王丞相正在讲什么有趣的事,霍当家的笑得开心,连解雨臣瘦削的脸上都浮现出笑意。
                        我想到刚才御医的话,眼泪忍不住就留下来了。
                        他们见我哭分外诧异,王丞相打着哈哈,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可别哭了啊!看得胖爷都心疼了。回头跟天真说说,管管自己儿子,年纪不大,倒是学会惹姑娘哭了。来,什么委屈跟胖爷说,胖爷给你做主!霍当家也关切地用手帕帮我擦着眼泪。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瞎……瞎子回来了……他去……去找药了……去蜀中……药……药找到了……
                        霍当家柔声道,好事呀,哭什么呢?
                        王丞相佯作吃惊,我就说瞎子错不了,哈哈,这小子跑得够快啊,去蜀中这么快就回来了,跑死了好几匹马吧。来,别哭了,他们俩这老相好的又能一起腻歪了,高兴点呀。
                        解雨臣神色平静道,没用的。我一听,哭的更凶了。
                        两人不解,解雨臣道,他大概是去找回魂草了,这回魂草能否解毒,没人说的准。
                        说完作势要下床起身,望着我问,他回来了?!在哪呢?!我去看看。眼神分外急切。


                        IP属地:浙江25楼2017-08-29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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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下九门山庄解雨臣,敢问少侠贵姓?
                          齐。
                          解某与齐少侠萍水相逢,少侠出手相助,解某不胜感激,日后若有用得上解某的时候,请尽管开口。
                          真啰嗦,请吃饭!
                          那是自然,前面就是家酒楼,齐少侠请。
                          ……
                          一别数月,竟能在长安再次与齐少侠相逢,实乃缘分。
                          没什么缘分不缘分的,爷就是来找你的。
                          哦?竟劳少侠如此挂念,不胜荣幸。
                          敢来比一场吗?
                          求之不得。
                          ……
                          解雨臣你够了啊!这最后不还是好好地出来了吗?
                          我表示不想跟你说话,快离我远点……哎,你跑那么远干吗?
                          不是你叫我远点的吗?
                          你!我可是买了一百头羊才把你带出来的,你难道就不会客气点?回去路上的行李,你拿。
                          哎哟喂您可真是个少爷啊!晚上住哪啊?
                          钱都买羊了,野地凑合一晚。
                          别啊,我保证以后不往人家火塘吐痰了,咱好好找个客栈吧。
                          ……
                          刚在堂上右边首位的是我的二叔,他这人为人狡诈,觊觎家主之位多年了,是个危险人物。那穿紫衣的刀疤脸,还有黑衣的独眼,他们几个都是一伙的。你都要小心。
                          你们这大户人家过日子也忒累了吧,防来防去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管他什么人,我都替你杀干净。
                          ……
                          解雨臣,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
                          说。
                          我看上你了,咱们俩处处呗?
                          不会吧?是不是我看错了,雷厉风行的解当家还会脸红?
                          ……你认真的?
                          我黑瞎子什么时候诓过你?
                          那好……我答应你。
                          ……妈的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耽误那么多时间了。
                          说说呗,什么时候对爷芳心暗许的?
                          大概是那天你让我请吃饭的时候吧,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耿直的人,直接就上了两只烧鸡,一人一只,连个菜也不炒,吃完就走。
                          啧,以前的事就别提了呗,你最后不还是吃了?
                          你呢?老实交代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晚上在苗寨。
                          然后就觉得我掏钱买羊救人的身影特伟岸高大?
                          不,那天晚上火映着你的脸,很好看。
                          ……
                          解雨臣,给点荤腥呗,爷都快憋死了,昨儿个路过花街,不少姑娘上赶着往爷身上蹭呢。
                          那你去呗,我又没把你捆起来。
                          真的?
                          死刑犯行刑前都要给顿饱饭吃呢,把你那话儿剁了前也得叫它快活个够不是?
                          ……算你狠。
                          过奖过奖。
                          ……
                          来,我们来比试一次,输了的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好,你不许耍赖。
                          哎呀,爷输了,说吧,想要什么。
                          ……你走吧,以后别回来了……
                          我耍赖,这次不算,下次再来。
                          瞎子……
                          爷是要走,不过会回来的。下次你就等着输吧。
                          ……
                          瞎子,我不只有你。
                          ……
                          可我心里,一直有你。
                          ……


                          IP属地:浙江27楼2017-08-29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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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出殡那天,瞎子走了,一个人悄悄地。
                            解家是个大家族,再加上解雨臣的声望极高,与各路人马都有来往,因此送葬的人很多。一路上都能听见嚎啕大哭,人人都披着麻戴着孝,而那华丽皮囊之下,又打着什么主意,就不得而知了。我看着那暗地里神色各异,面上都一样悲痛的人,心中茫然。
                            面无表情地走在人群里,我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角落有个熟悉的人影,是瞎子!
                            我向他跑去,正要喊他,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我即刻噤声。
                            角落没有其他人,我问他,你要走了吗?他点头。
                            我急了,我跟你一起!
                            他轻笑一下,罕见地耐心着说,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路。师徒一场,今天就此别过了。
                            我知道他决心已定,不好再多说什么,悻悻然道,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他淡淡然,谁知道呢,有缘的话,或许能再见吧。
                            说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说,我知道你喜欢,留给你了。
                            我一看,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偷的那块玉,又还给他,说,你拿着吧,也好给自己个念想。
                            他也不多说什么,把玉收起来了。
                            丫头,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一次也没回头。
                            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他。我就站在那里,目送着这个于我来说如师如父如兄的男人离开。他的背影依旧落拓不羁,一如我初次见到他时,他一步一步走进我的视线,看上去那么高,而现在,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线,慢慢变小,直到消失不见,我却做不出任何挽留。
                            也是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此处,才恍惚,这世上的所谓离别,大抵就是如此吧。
                            过年,因为还在守丧,一切从简。我心里空落落地,不经意间就这么孑孓一身,成了个无牵无挂的人。因着解雨臣生前的叮嘱,我在这儿顶着解家家主义女的身份,安安然然地住着。除了几个已经相熟的丫鬟,还有管事的,剩下的人都是冷淡又客气。
                            听人说正月十五有集市,我向来爱热闹,巴巴儿地盼着,但又一想到没人同去,也就作罢了。
                            傍晚刚吃过晚饭,正要回房。阿启来了。他匆忙向那位现任庄主简单寒暄了一下,就要往我这边来,另一位长辈拉住他,又是一番免不了的礼数。我看他心里急得要命却还要装作客套的样子就想笑。看他来了,我就停下来,站在原地等着。他不时往我这边瞅,我冲着他笑,两相对视,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我忽然觉得一点都不冷。
                            他往这边走,我盈盈地笑着,望着他。
                            怎么不进屋等着,外面这么冷,别冻着了。他往手里呵着气,说着。
                            不冷。
                            那就好。他笑着,快去换衣服,再拿个厚实的斗篷。今儿晚上有灯会,我们一起去。
                            你怎么出来的?
                            嘘——我偷偷跑出来的。别担心,父皇不会怪我的,说不定他自己也出来了呢。
                            街上挤满了人,若说有什么能看的,眼下这架势怕是只能看人了。不过,抛却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看着身边人,那也是好的。
                            处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漾着笑意。吆喝声此起彼伏,卖东西的,玩杂耍的。弥漫着一股盛大的俗世烟火气。
                            管它那些什么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家国天下,这一刻,我很开心,真真切切地。
                            河边有人在放河灯,人不少,我挤着往前凑,谁料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倾,眼看就要掉下去,阿启一把拉着我的手,拽住了我。
                            待我站稳后,他即刻松开了我的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听了只想笑,拉起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犹豫了一下想要挣开,不解地望着我。
                            我一脸无辜地说,看什么看,我手冷。
                            他听了笑起来,笑容舒展开来,眉目明朗,像冬日里跃动着的火焰,佯作生气道,叫你穿厚点,你不听,早知道该拿个手炉来的。说着,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哼了一声,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的手真暖和,我心里也暖暖的。风雪满途,抵不过手心里的那丝暖意。
                            那天他就那样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去,握的那样紧,生怕一松开就会丢了似的。路上一片漆黑,他手上那盏灯笼,是唯一的亮光。我们身后,人们放起烟花,各种颜色,绚烂至极,我回头望,只希望它们万年不凋。


                            IP属地:浙江28楼2017-08-29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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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那一刻,我有些开始懂那两个人了。
                              这一个情字,真真是最让人不愿放手的东西。
                              情于他们而言,是剑,是瞎子随身带着,甚至可以拿来换酒却从来丢不了的剑,是解雨臣精心呵护,奉着供着,却置于书房不见天日的剑。是酒,是瞎子日日离不了,不计醉后癫狂,大口啜饮的酒,是解雨臣清醒克制,纵使贪恋也不敢多饮,只能在无人处微酌的酒。是梦,是瞎子日日沉醉其中,也不去在意真实与否,只一味纵情的梦。是解雨臣深埋心底,甚至不敢轻轻触碰,只能在远处企盼却不敢走近的梦。
                              我想起那天解雨臣的话,天冷了,树枯了,鸟儿也走了,来年,它还认得出来吗?
                              解雨臣果然是玲珑剔透,早就已经看穿。瞎子是无脚鸟,四处飞,四处走,再美的地方也只能是引他流连,倦了厌了就走,不再回头。他生来就是孤独的,天下之大,可处处都不是归宿。解雨臣,就是那树,他自出生,便被禁锢在那高墙里。日复日,年复年,安稳生长。或许有那么一阵风来,想带他走,他低头,去发现根早已深深扎了下去,更何况,不经意间,他已习惯了那同样的晚霞朝露。鸟儿再痴迷于一株秀丽的树,也是要飞走的。
                              我想,这也怨不得谁,只能说,没缘分吧,如此而已。
                              春天来得不经意。似乎只是打了几个盹,伸了几个懒腰的工夫,桃花就已经开遍了。
                              我想,我也该走了,走我自己的江湖。
                              阿启那天一脸兴奋地跑来找我,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舞足蹈地跟我说,丫头,我跟我父皇说我要娶你,他同意了!到时候你以解家小姐的身份嫁给我,就是太子妃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我对天发誓,我吴启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我看他那么高兴,心里痛如刀绞,面上却淡淡地说,阿启,我该走了。
                              他愣住了,走?你要去哪?
                              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很好,可我不喜欢。
                              丫头,你说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要去看看海,你跟我一起吗?
                              我陪你!天涯海角我都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的,你有你的江山,有你的子民,这都是你不能抛下的。
                              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丫头你不要这样……
                              那你父皇和母后呢?那你从小住到大的长安城呢?你的那些玩伴呢?那些疼你爱你看着你长大的人呢?你能抛下他们吗?
                              我看着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心里痛得无法言说。一狠心,继续说。
                              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家,可是,我是没有家的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归途,只有去路。我注定是要走的。
                              我望着眼前这个早已泣不成声的人,手指抚上他的面庞,温柔缱绻,擦掉他的眼泪,对他说,我真幸运,能遇上你。可是,我得走了。你该抛下的,是我。
                              说完,我吻上他的唇,轻轻地,小心翼翼。
                              那天我们赤诚相待,一起做了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我像是倘佯在云端,不能呼吸,不能自持,情不自禁。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我。我抚着他的胸膛,宽厚温暖,一点都不想放开。深深望着他的脸,将他的眉眼刻进我的心里,至死不忘。
                              走的那天,我没和任何一个人道别。
                              独自走在青石板上,下着雨,丝丝点点。卖花的少女在沿街的廊下躲雨,生怕弄湿了鞋袜。城外桃花开得艳,细看,有些已经败了。
                              我对自己说,看,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不再依靠着谁。
                              我想让自己高兴点,笑着说,这就是我一个人的江湖了。脸上凉凉的,那是什么,雨水吧。
                              走到一家小镇,遇见一家打铁的铺子,进去挑了一把剑。
                              打铁的大汉面庞红扑扑的,像是庙里的关公。爽朗一笑,哈哈道,小姑娘一个人出来走江湖,可得挑个好家伙事儿啊。
                              我看看手中这把剑,平平无奇,笑着,就这把了。
                              大汉声音洪亮,它就跟着你了,得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啊。
                              我不做多的思考,一字一句地说,它叫无伤。
                              想起瞎子,不知道他在何处,过得怎么样。反正总还在世,有缘,就能再见吧。
                              解雨臣,我想他其实也是有个问题要问瞎子的。
                              他的用心良苦,我想我现在是懂了一些。他叫瞎子离开不再回来,他知道瞎子在外面所以故意说那些话。他极尽所能地给瞎子自由,他把瞎子推的远远的,只是为了把自己永远地放在他的心上。那么地小心翼翼,那么地举步维艰,甚至不敢去想就封死了所有的退路,直到最后,也没有敢问出那个问题来。
                              我是不是你的唯一?
                              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独他自己,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却独独看不出来。
                              后来我果然走遍了千山万水,走过了春夏秋冬。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刀光剑影,清风明月,策马江湖,快意恩仇。
                              可我再没寻着一个有那样温柔眉目的人。
                              再回长安又是许多年以后。人换了,景变了。可还是那么热闹,人的悲伤各有各的不同,欢愉却始终类似。
                              我忆起走的时候,桃花灼灼。巧了,回来也是,只是总不如记忆中那般艳了。
                              一个穿着整洁贵气的孩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到我,我蹲下身,揉揉他的小脑袋,看他疼的都要哭了,还不忘跟我道歉。可爱的小脸上噙着泪花,心里又喜欢又心疼。细看这孩子眉眼,却不由一阵心惊。
                              起身看到呆呆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
                              退却了少年时的温润,多了些为君者该有的锋芒。就是那张我在心里勾勒了无数遍的脸。
                              孩子扑上去,软糯的声音喊着父皇,父皇。
                              他声音颤抖,说,你回来了。
                              我想哭又想笑,但只是云淡风轻道了句,我回来了。
                              在长安的这些时日,我还是住在九门山庄,原来那个房间。屋内陈设一点都没变,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主人只是见春日正好,出门采了朵花去了。
                              留下来,别走。说话时没了少年时的那股鲁莽意气,多了种威严沉稳。
                              我望着眼前这个我朝思暮想的人,心里感慨,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是个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
                              我当年并没有看错,他最该抛下的,就是我。
                              我笑着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
                              他无奈,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此生与你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清明,他称病把大大小小的事务推了,留给大臣和皇后去处理。自己素服简从带着我去了山上。
                              出人意料地,那是个合葬墓,解雨臣旁边那个人的墓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刻。
                              生不同裘死同穴。
                              我真替他们俩高兴,真的,他们在那边,该是每日饮酒论剑,快意人生了吧。
                              我心里那么高兴,可不知怎的,眼泪还是那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阿启递给我一块玉,说,他留给你的,说是哪天混不下去了,拿去换点钱,买件好衣服。姑娘家的,里子没有不要紧,面子要好看。
                              我擦了眼泪,笑着骂,老家伙就不知道说我点好的。
                              阿启也笑,说,我也有个东西给你。拿出一个木盒,我细看,就是当年给我当赔罪礼我没收的那个玉簪子。
                              他声音温柔,轻笑着,拿着吧,我知道你喜欢。其他的东西我知道你也不收。
                              我翻了个白眼,佯作懊恼,你们两个人啊!送什么不好,非得都是玉,一不小心碎了我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伸手拔下他头上那支银簪子,眨眨眼,就这个了!我征用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不说话。
                              远处有阵阵笛声传来。风拂过我的头发,山色青翠。两相对视,只希望时间永远停在此刻。
                              我走的那天,他来送我。
                              一路默默不语,到了城外,我止步,对他说,回去吧。
                              他眼里的万般无奈不舍我都看在眼里,最后只是小声说了句,要好好的。
                              去日苦多,来日方长,有缘再见。我对他说。
                              说完最后看了这个我爱了大半生的人一眼,这一眼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上马。绝尘而去。不曾回头。
                              后来,我真的见到了海,真的是有许多许多的水,碧澄的,广阔无限。风一刮就掀起一层层浪。海是那么的大,大得人一辈子也走不完。而我,只有半辈子了,我再不能走到它的边缘,走到天上去了。海风拂过,我听见阵阵涛声。
                              闭上眼睛,我对自己说,这也是很好的。
                              -END-


                              IP属地:浙江29楼2017-08-29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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