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梗 明天再开

（耳边诸家贵女们说着蜀绣的细腻、苏绣的秀丽，亦或是瑞蚨祥的花样子、内联升的花盆底。醒时，我便实难应付这名媛圈子的人情往来，醉了，更是连半点应付的心思也无，只得伏在潼姐儿耳边，顽笑似的抱怨一句，当真是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春夏的月亮是俏丽娇嗲的小娘子，娇怯怯、羞答答的，美则美矣，只差了点儿坦然；孟秋的月亮便正好，带着春夏的温柔，又带着点儿秋的疏朗。今夜从绘满精巧纹饰的檐梁底下望去，正有这样一颗好月亮，充盈饱满，留着一点闲闲笑意，挂在月亮门的上头。白禅家的桂花酒太甜，酒的涩尽数被桂花的清香压下，这酒分明不像酒，吃了几杯酒，却觉耳醺脸热，不知李白那句长安市上酒家眠，喝的是不是这种酒？）
（索性，搁了酒杯，悄悄离了席，只循着月亮的清辉，往月亮门后去了。转过堆砌的太湖石，便见一汪风流池水，几株睡莲贴水静卧着，水面倒映着一轮多情月亮。从池旁小路走过去，软缎面的绣花鞋子带着池边湿气，脚步虚浮，一步一摇地往水边凉亭去。有风拂来，月影一晃，便瞧不真切了。眉尖儿一蹙，颇为不满，便是绕过美人靠，坐在亭子外沿的青石台基上，脚下轻悬着，往下一尺便是水面。天上圆月，水中月影，俱都悄悄，真是清，真是静呀）

【自我出宫，这还是头回参与别人的宴请。照我说，身处这样的热闹，菜是吃不了多少，往来敬酒，也多是杯中窥人，壶底春秋罢了。幸而身边还有冯山，此子机敏，一番磕牙，倒可以为我挡酒不少。至于锦廷，他在另一个席位吃酒，我从园子里出来，除了换件衣服，再有便是找他躲会儿清静。】
【这个档口才到戌时，月亮已朦胧的贴在天上，白禅府大，单是亭台水池，已能容纳许多，灯笼稀疏挂好，尚留些白日里的余温。我从后花园过时，步伐虽然匆忙，却并不碍走马观花似的赏景。直到走近一方凉亭，借着月光，看见一个姑娘临水而坐。时候已晚，地方偏僻，好意提醒道。】
姑娘是要捞月？

（月亮初升，还不甚明亮，笼在云端轻雾里。隔着一道月洞门，人世间沸沸扬扬的热闹仿佛离得极远，反倒周遭窸窣的虫鸣啾啾，老槐枝叶摇动的簌簌声听得很是分明，让人在张灯结彩、描红画金的喜宴上，都察觉出一点邀月步闲庭的幽来。酒意微醺之下，心中一松，倚着漆红亭柱，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也有了想停下来，歇一歇的好心情）
（我便也是这样做的。那厢宴乐未歇、被筹交错，这厢闲着，倒也闲得平心静气，池里安眠的睡莲，亭子里微醺的我，人与花，俱都浸在月亮朦胧的清辉底下，都是优柔而喜悦的。独乐乐虽好，却难免寂寞，看得久了，一池子睡莲也淡了颜色。只是眼下花好月也好，我委实替这份索寞寻不出缘由，直到循声望见来人，我才恍然明白，原是差个闲人与我相晤对坐）
（方才离席，让府中下人不必跟着，正巧，他身边也无随从相侍，左右我不明他身份，他不知我名姓。凝神盯了他一小会儿，倏忽一笑，秋水弯弯浅笑，盈盈新月两弯）乖猴儿，你来
（见他仍站着不动，翠眉儿一蹙，又极快舒开，倦懒抬臂，招了招手，仍是笑吟吟、娇恰恰地，软声催促，颇有些女儿家的从容蛮气）过来呀，到姐姐这儿来

【她醉了。】
【手负于身后，恰好能碰着垂下来的辫穗儿，我站在她对面，并不急于应答，而是先仰面看了看今宵的月亮。白禅是方福地，风过水池，将院子里的热闹隔开，恰能听到草木响动的声音，却并不拥挤，只是托涟漪，徐徐的往我们这里递。后看一看她，末了，仍决意走近凉亭，原因可以很多，而我单选其中最世俗的三个：好夜、好月与好颜色。】
【既非淑女，我又何必君子，是故，没走坦直的道路，而是一撩前袍，直踩着青石到她跟前。对面的灯笼映在水中，是模糊的一团红影。在她身边随意坐下，夜浓露重，率先抛出一个问题。】
不怕我是坏人？

（他道我捞月，我唤他乖猴儿，再捧出一个明亮娇俏的笑来，他也很有默契地不气不恼，往我这边走来。微醺的醉意里，双颊洇红，宛如沸沸花色入了颊，檐梁下悬着的花灯笼，温柔将人的眉眼照亮。待他走近了，一撩衣摆，在我身边坐下，伸手一指水面上的一捧水做的好月亮）你看那池塘里头……
（身子微微旁倾，一手撑着身后石基，偏过头，抬眸睇去，灯与月将人映得眼波欲流，好整以暇地回敬他，轻轻低笑道）乖猴儿，你替姐姐捞个月亮上来
（白禅家设宴招待，因昌敏长公主的贵重身份，所邀宾客若非皇城根脚下的贵胄，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门户。我端看他穿着，委实瞧不出所以然，醉意上头，亦惫懒得深究——管他是谁呢；与此同时，又生出点小小的庆幸——反正，他也不知我是谁。低头凝望着水面，水红菱似的一对足闲来轻晃着，皎洁月光映着水波，晃晃漾漾的，如锦如缎，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他的问题，又像恍然回过神来，偏颊看向他，细细翠眉因风拂皱）唔，现在有点怕了
（过一会儿，又漫出一点笑色来）那你，是也不是呢？

天上月太高，池里月太远，姑娘不如就近掬一捧水，看看和前两个有无区别——
【现下，我很想去问她的名字。其一，是出宫以来的习惯，逢人称姓，是一道躲不开的客套。其二，便是对她的好奇。可我仍没有问，只因倘使知晓彼此，那今晚还有什么意思？白居易写琵琶行，也胜在千呼万唤始出来。】
【闻言一顿，看了看她】
我不够坏，却也不够好，是位的的确确的普通人，你眼里的普通人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热闹在对岸，而我刚换了件衣裳，身上未沾什么酒气，一伸手，先为自己拢了拢袖口。闲风适意，致使衣衫再不必贴身。】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园子深阔，悄无人声，粼粼水波泛着月影，漾漾地晃在海棠花的裙上，晃在他的衫子上，那衣衫好像也有了灵性，贴伏在他身上，温润得有了性情，穿在他身上，将人衬得眉清目扬、豁达惬意，他口中不够好不够坏的普通人，也有了不寻常的感觉，是可以入画的。嗯，像是吴门画里，殷殷含笑的少年郎）
（两颊晕着浅酡红，是醉意未消罢，又或是胭脂涂得厚了些？将唇儿轻轻一抿，倚风自笑）我打心眼儿里觉得，我亦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排行不长不幼，性情不温不烈，就连这杯盘交错、喧哗如盖的热闹席宴上，我也不过是濛濛月下一闲人罢了
（小池映着夜色，贞静得像女子颈上一块墨玉，缀着几株夏末初秋里的好颜色，月下看很是婉约。调笑道）不瞒你说，我是从广寒来的，天上那个见惯了，不稀罕，水里的倒很是好看，只是水太冰，不如，你帮我掬一捧，搁在手心温一温罢

（听罢，借着三分酒意皱了皱柳梢儿，漫将眼波睇去，轻嗤道）小气
（起了身，便是走到池边，转身看他，耳畔青丝轻轻拂动，一如拂堤杨柳，眉宇之间娴和清旷，半点不满之色也无，盈盈与语）乖猴儿，来呀
（他似也一笑，起身跟了过来。俯身于池中掬起一捧，那池水清清凉凉，映着天上月，手心便晃晃漾漾地生出一颗更小一些的。低眉抬首间，含笑一粲）你既不肯，那我送你一颗罢
（远远儿似有人语，不待我听得分明，那声儿便如不解风情的一阵风，刮过月洞门，卷着高堂华宴上的酒气香味，连带着一声清脆的：小姐！心下一惊，回头看去，那月亮只片刻短暂地停留，便从手心里匆匆滑落，淋湿了一小方青石。含章快步上前，似是仍未发觉自己竟成了今夜好风好月的破坏者，话说得又急又快：小姐，您去哪儿啦，可让我好找）
（这便也只好作别，折身往外去了。走至月洞门边，回头望向缄默不语的池塘，依旧映着夜色，碧色深重，光润润的；旁边立着的人儿，也很是缄默，只是离得远了，我不知道他看的是月，是池，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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