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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晒戏】局戏群老夕阳红剧团:群戏剧“丁巳”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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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妃|陆含蕊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稚儿念书的声音清清琅琅的,几乎要与窗外的春莺争个高下。这一句圣人言被他含在口中咀嚼了数遍,阿遥忽然仰起脸来看着我,眼底映着一片干净的光。
“虽然圣人这样说了,可是母妃…阿遥总还有些疑惑。”像是怕我听不清似的,他一字一字说的很慢,“利人利己固然是最好的,但这世上总会有些事,是只能给自己好处、或只能让他人高兴的吧?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那该怎么办呢?”
我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记不清了。
飞速奔驰着的马车突兀一个剧震,牵车的马戛然止住步伐,发出尖利的嘶鸣。
“殿下,咱们、咱们被拦住了…前面围了好些人,都说…”
之后的话却噤了声,大约是马夫自己也觉出了这话的荒诞。车厢外声浪翻滚的就像煮沸的鼎镬,勉力去听也只能隐约听清其中的几个词汇。但灾民还能想什么呢?无非是求个垂怜,从而登上这皇家的马车,为自己多添一分生的希望罢了。
——可上天公平的很。这一分的希望不会白白多出来,只能从我这里硬生生的抠走。
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也或许是我已经连哭泣的力气都耗尽,我睁着一双发疼的眼倚在车厢内,只觉得头脑里甚至前所未有的冷静——任谁将所有幻想、软弱、恻隐都随眼泪流个干净,约莫都会这般冷静的。癫狂是有资格的人才能做的任性,真正陷进绝境的人发不了疯。
我挑开帘子,仔仔细细、一遍一遍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潮,轻声道:“你们瞧瞧,那人群中可看得到世子?”
有仆从窸窸窣窣的跳下了车,却霎时淹没进了人群里。我没疯,百姓们却疯了——一双双或细嫩或粗糙或丰腴或枯槁的手汇集到一处,仿若一张噬人的巨口,要将那仆从、将我的马车、甚至是将整个世界都咬个支离破碎。半晌后那还算好命的仆从好歹跌跌撞撞的回来了,一边敷衍的答应着百姓的话,一边用尽全力甩脱了好几个恨不得扒到他身上的人。
他对我说:“不曾找到世子。”我长长的吁了口气。
“去把他们赶走吧。”
“人太多了,恐怕…”
你想救他们吗?
我救不了啊。一辆马车能有多大,车外的人又有多少?我救不了他们的。
你想救他们吗?
让他们上车了又能怎么样呢?上了车的人即使嘴上千恩万谢,真正再遇上险境时可会挡在我身前?更别提上不了车的,他们只会至死都怨恨着我的“恶毒”,恨不得生啖了我的骨肉。根本就不会有人念着我的好。
你想救他们吗?
我…不想。阿遥还在等我…我不想死——他们又凭什么要我死?
——既然如此,还何必故作慈悲?附骨之蛆,怎么可能轻易摆脱?
我抬手盖在脸上,竟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变老、更变丑了。我想起我已逝的丈夫,他生前曾许多次执着我的手,与我细述大梁娇娆如画的江山、安平喜乐的百姓,又教我何为善、何为仁、何为忠、何为恕。他总是这般模样,自我少年嫁入庆王府,至几日前得到他的死讯,他始终是那一抹最光风霁月的影儿,朦胧又清晰的活在我心里。
也好。
还活着的我满面丑陋,踽踽独行。而他至少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碾过去吧。”
一字一句,生冷而决绝的。
“他们若不愿让,就从他们身上碾过去吧。”
“这…马会受惊的,殿下…”
“犬戎人就快到了!”我提高音量叫道,“碾过去好歹还有一线生机吧?!”
圣人说的那都是治世之景啊,世道若乱了,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阿遥,母妃想明白了,利人终究不如利己。没有为什么,人说到底就是这么自私的啊。
炸开的惊叫、哭求、咒骂,混乱的车辙、脚步、马蹄…鼎镬再次沸腾着翻滚了一圈又一圈,直似要将天地都翻个个儿才罢休。
上天终究没有把那一线生机眷顾于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紧接着马的惨呼的是轰然的一声倾覆的巨响。身体颠倒,头狠狠往什么硬物上撞去。黑暗以极速吞噬了我所有的意识,我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16楼2017-08-1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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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将军.陈奉孝
    我知道我快挡不住了。
    “将军!”一声模模糊糊的呼喊猛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能感觉到,它那么努力的想把我从这梦幻的迷茫中唤醒,也许是要带着我赶快逃命罢?因为我现在有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拉扯我了。
    但是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逃命。
    “我是杀红了眼。”
    我低声的嘟囔了一句,声音小极了,混杂着周边各种叫骂,呼喊,哀求,狂笑的声音,就如同在浪涛中徘徊的小舟——犹犹豫豫的从我的嘴里吐了出来。
    “我是…杀红了眼了。”我低下头去看我手里的长剑。
    它从头到脚的沾着一串粘稠的鲜血,艳丽的红,湿溻溻的粘在整个剑身上,也湿溻溻的粘在我的心里。
    这是一串大梁的血,我刚刚挥剑,杀了一个大梁的百姓。
    这不怪我。
    犬戎从我们的后面杀了过来,那些不中用的官儿和百姓只知道四散逃命,被一群骑马的人拿着鞭子赶,就像是赶羊一样的简单。可我呢,我至少还知道停下来,让我手底下仅存的兵马回身站好了,组成一道小小的围墙,拦截一下那群蛮夷。
    我这样做,不也是救了很多人吗?
    谁让那个女人,非要慌不择路的跑到我的阵前呢?
    “将军!”又一声呼唤,这次我听清楚了。
    我猛地醒了过来,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回到了现实——屠杀还在继续,我的兵马所剩无几了。
    ——————跑!
    那个想要拉我离开的忠心耿耿的侍卫被我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我回身的那一刻余光瞥见了他——只因为一瞬间的呆滞,他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他身后的犬戎人挥舞这一把马刀——上面的血比我剑上的还要鲜艳。
    我跑着,一边推开不断挡在我面前的人群——我的内心忽然有一点释怀了,你看,这杀场上到处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匪徒,他们杀的人,犯的错,比我还要大得多,多得多。我这一点小小的失误,算得了什么呢!
    “我是杀红了眼罢了!”
    我忽然怒吼起来,又把剑劈向一个挡路的人影。
    当那个人影倒下去的时候,我的前方突然诡异的空出了一小片空地——空地,没有拥挤的人潮,没有推推搡搡的哭喊,一小片的宽阔的,可以让人自由跑过去的空地。
    现在没有重重叠叠的人影能挡住我的去路了——唯一挡住我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形。
    这大概是一个家境还不错的小孩子,我能看到他头上戴着一顶白玉的箍,白里透红的,即使实在烟尘弥漫的光下也分外的显眼,我还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的一件小袍子,精美绝伦,上面刻画着蟒……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片刻的忘记了身后还在一步步逼近的死亡。
    只有皇家子弟才能服蟒。
    我紧跑了两步,追上了蹒跚前行的小小身影——然后不知为何的,一把把他抄起来夹在怀里。我的脚步瞬间变得缓慢了一些,我能感觉到我的左臂下一块小小的重量——安静的待在那里。庆王家的世子似乎是睡着了,也不吵闹也不挣扎,就像一个物件一样的接受了我腋下那片不太舒服的位置。
    后来我记得的就只有不断地奔跑了。
    我跑过一片又一片被宰杀的人群,我着实庆幸犬戎只注意到那些聚集在一起寻寻找安全感的百姓;我跑过一辆一辆倒下,焚烧着的车驾,我庆幸我身上没有那些贵人们身上佩戴的扎眼的宝石。
    我跑过一段一段的白骨,跑过一滩一滩的鲜血,前方的路似乎永远都是地狱的模样了,但是我却越来越莫名的安心——
    直到我身边又一架马车倾倒,把我这好不容易到来的安心吞噬的一干二净。


    17楼2017-08-1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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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


      18楼2017-08-1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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