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面包店依旧亮着暖色的灯光,边伯贤站在一根电线杆旁,透过雾气的玻璃窗,模糊地看见里面活动的人,看见那个收银员礼貌地接待着每一个客人,露出好看的笑容。
哈了口热气,边伯贤来回踱了几步,走进面包店。
“你好,一共15元。”
收银员将食物打包好递了过来,边伯贤垂着头翻找钱包,不与他对视。
“是你啊。”收银员把脸凑近,认出了面前的人,“你常来我们店里呢。”
边伯贤微微抬起头,看到收银员脸上的暖笑,同昨天一样。
“你...你一直在这里打工吗...”语落边伯贤就后悔了,为了防止他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他得赶快回去才行,于是他快速地收拾起东西。
面前的收银员倒是毫不在意,因为微笑浅白的牙齿露出来。
“是的,我大概要在这里做好久。”
边伯贤不再与他对话,拿好东西准备离开,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手臂上传来的力度太重,压着粗厚布料蹭着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边伯贤咬紧下嘴唇,努力表现得平静。
收银员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松开了手,边伯贤便趁着急匆匆地走出了店门。
“喂,我叫吴世勋。”
身后传来高亮的声音,边伯贤从门口出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铺满了地面,白得晃眼。
走在人影稀少的回公寓路上,似乎是因为人太轻了,后方雪地上的脚印浅浅地排列着,又马上被薄薄的新雪覆盖住模糊了轮廓。
边伯贤被冻得脸色发白,把还带着暖度的面包捂在手里,想快点走回公寓,胃却突然地绞疼起来。
边伯贤一俯身,吐出了几片花瓣。
红色的花躺在白雪中显得妖治,让人触目寒凉。边伯贤抚了抚胃,那里似乎因为刚吐出涩苦的花朵,陌生地酸怵起来。
“喂,我叫吴世勋。”
吴世勋。
回声似乎还绕荡在耳边,混着清晰发疼的伤口。
好痛苦。
>>>
公寓的楼道里气温比外面稍有暖意,边伯贤缓慢地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身上的疼痛却已经连这样轻微的动作都难以承受,额头渗出密密的汗。
进门的时候边伯贤腿脚有些软力一个趔趄,匆忙地站好,抬头却看到了面前的朴灿烈。
“你去哪了?”
朴灿烈一步上前抓住自己的衣领,眼神狠厉,因为手上过力,边伯贤都能听到呼吸卡在喉咙里的嘶鸣。
“我、我去买了...面包...”
艰难的挤出一句话边伯贤颤巍地举起面包袋。
“吃什么面包!说你是不是去找别人了!”
手里的面包被打掉,落在地上发出痛钝的声音,身体因为重杂的疼痛再也无法支撑住,任由朴灿烈撕磨着,而朴灿烈发狠的语气和眼神扑面而来,仿佛要把灵魂撕碎。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们分手了...”边伯贤的声音轻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发丝间。
“边伯贤,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衣服被狠急地剥扯掉,光裸的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连同密麻的伤痕。边伯贤无力的望着天花板,下体传来刺裂的疼痛,仿佛都同那些飘扬的大雪一般,已经抵不过心底的寒意。
“小贤,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和你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像哥一样。”
所以,哥哥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呢?
下面的皮肤被穿裂,落在地板上的血,就好似哥哥当时嘴里的那些花瓣一样,花瓣把口中的血一点一点地吸噬干净,绽出刺目的耀红,悖逆肆意地让人无法直视。
“那是彼岸花啊。”
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喂,我叫吴世勋,你叫什么呢?”
“你的手真好看。”
微弱的晨光挤进眼缝,边伯贤才发现是自己做了一个梦,眼顾四周,朴灿烈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公寓,留下了一地杂乱的衣衫和污秽物。
边伯贤感到全身酸痛,想起身去洗脸,胃却一阵翻涌,忍不住咳嗽,一低头,地上落了许多花瓣。
比上两次的数量多了许多。
边伯贤沉默地看着那些花,末了将那些花瓣轻轻拢起丢进了水池,收整好后,来到了那家面包店。
“我要这两份。”
收银员迷着眼睛还在犯困,听到声响后立马醒目,站正,对上了边伯贤的眼睛。
“是你啊,起得这么早。”
边伯贤瑟缩地点点头,看着对方指节分明的手敲着收银机。
“20元整。”面包被递过来,依旧是明暖的笑容,“对了,以后叫我世勋就好,最近天冷,要注意保暖啊。”
递出钱的手突然地握紧,边伯贤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匆忙地“嗯”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世勋...”
嘴唇因为这两个字抖动哈出白汽,走过一个又一个还未灭的路灯,晨风在周围肆无地游荡,仿佛有不明的温度从远处传来,并不觉有冷意。
边伯贤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甜糯的味觉,却突然嚼到嘴里溢出的花瓣尝到苦涩,张开嘴,那里已满是新吐的花,厚厚一簇,花香冲刺到笔尖,让人呼吸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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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地睡了一个午觉,边伯贤醒来时,看见枕旁已经铺满了大片大片的花瓣,房间里满是这种花的香味,浓郁得无法驱赶。
边伯贤捂着发酸的胃,跑到卫生间去漱口,满口的苦涩却仍强留住花香。
边伯贤看着那些花发呆,想到哥哥那时不住吐花的模样,痛苦似乎可以通过记忆传来,让边伯贤同哥哥一并难过着。
他伸出手指划向心脏的位置,这里已经长满了花,往下划向胃的位置,这里也是。
末了把那些吐出的花拢起丢入垃圾袋,开门下楼,走到2楼时,2楼住户的门突然打开了。
“哥,你也住这儿啊。”
吴世勋几乎一秒看见了自己,欣喜地上前打招呼。
边伯贤用点头掩饰住自己刚才的惶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惶张中掺杂着些许惊喜。握住垃圾袋的手收紧,藏到了身后。
“哥去扔垃圾吗?我也是。”
吴世勋走上前想拿过边伯贤手里的垃圾袋,边伯贤有些慌乱地向后退,浅促地笑笑。
“我自己来就好了。”
吴世勋闻言搔搔了头发,两个人并肩下了楼。
垃圾袋丢入箱子碰撞发出塑料声,边伯贤站在吴世勋的身后,眼神闪躲地飘在面前人的身上。
“哥,赶紧上去吧,太冷了。”吴世勋回过头来,边伯贤看着地面,跟上对方。
快进楼门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边伯贤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是冰冷的三个字。
“我今天工作有些忙,晚上再过去。”电话那头语气柔和,让人有些恍然,边伯贤没有回答对方,挂了电话。
“哥的熟人吗?”
身边的吴世勋小声地问,脸上有因追问而显得羞怯的表情,细微得难以察觉。边伯贤不敢看对方,也没有回答。拉上了大衣的领子,惨淡的冬阳在脸上打上了一抹浓重的阴影。仿佛遮住了让人逃避的秘密。
走到2楼的时候,边伯贤被吴世勋拉住。
“哥到我家去坐坐吧。”
吴世勋弯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眉眼似乎透着希冀。
边伯贤一瞬间有些失神,不知是楼道里有浓厚的寒冷,还是吴世勋的笑脸能够给人带来勇气,那束光就打进了晦暗的心里,让边伯贤点了点头。
走进了房门,吴世勋的房子很简洁,暖色调的装修,有一台很小的电视,沙发头还摆着几只玩偶。
边伯贤想到了那间冷冰冰的公寓,身上的伤就突然疼了起来。
“哥,想喝什么?”
“哥?”
吴世勋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边伯贤回过神,局促地要了一杯水。
可能是因为房间里开了暖气的缘故,没一会儿边伯贤就被熏得脸圈泛红,沙发柔软得让人感到温实,边伯贤望着桌上台灯散发的一簇暖光,慢慢地合上了眼。
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觉了。
醒来的时候,边伯贤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暖实的毛毯,而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
想到什么慌忙地起身,吴世勋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哥醒了,来尝尝我做的晚饭吧。”
“几点了?”边伯贤匆忙地穿好衣服,没有看向吴世勋。
“六点半吧,怎么了哥?”
边伯贤没再回答他,他慌急地换上鞋就要出门,却被吴世勋拉住。
“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总是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心急地让边伯贤无法安静地听着身后人问话的内容,他用力地甩开对方的手臂,打开门逃了出去。
心脏变得好痛,胃也开始翻绞,边伯贤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生地把那些即将涌出的花咽了回去,耳边全是因为呼吸过力肺里传出的尖肃声。
到了门口,边伯贤颤急地打开了锁,推门而入。
他看到朴灿烈抽着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烟头的火煋在黑暗里清晰可见,仿若一颗痛苦燃烧着的朱砂痣。
“你和他多久了?”
“没...没有...”
边伯贤害怕地慢慢向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的尖角,倒了下去。
“没有吗?”
朴灿烈冲上来,发狠地掐住边伯贤的脖子,呼吸瞬间变得痛苦。边伯贤难过地皱起眉头,而胃却在此时翻涌起来,花猛地上涌惹起强烈的呕吐感,却被强硬地卡在了喉咙里不得而释。
好痛苦。
好痛苦。
眼泪流了下来,滴湿了地板,冰凉沁骨。
“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
“小贤,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不停地咳嗽着,红色的花吐了满满一身,掺杂着口中的鲜血,却被那些吐出的花顺即地吸噬干净。
哥哥上前用力抱紧自己,边伯贤闻到一股强烈的彼岸花的气味,混合着血液的腥刺,视线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
“哥,我知道了。”
拥抱的力度愈来愈紧,仿佛要把自己嵌进骨肉,边伯贤终于忍受不住,难受地开始挣扎。
睁开眼睛。
窗外再一次下起了大雪,边伯贤无力地动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被手铐铐在了桌腿上。
“朴灿烈...”
边伯贤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他突然间十分慌溃,开始用力地甩脱着手铐。
眼泪因为紧张和恐慌不住地往下掉,手腕也因不断的挣脱被坚硬的手铐勒出一圈一圈红色的血印。
“不要...别...”
边伯贤跪在地上开始大口地咳嗽,嘴里的花瓣不停地往外涌,喉咙因为花刺划过传来剧痛,膝盖淹没在厚厚的花中,红色变得越来越强烈。
心脏好痛,胃也好痛,那里似乎因为花的疯狂生长,已经快要捅破薄薄的肉壁。
终于,大口大口的血吐在了花上,被花瓣很快的吸收了,边伯贤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喉咙被刺扎满,疼痛让他手指蜷缩无法动弹,眼泪混着血迹染湿了大片衣领。
“再、再坚持一下...”
下嘴唇被咬得充血,边伯贤用力一抽,皮肤被蹭破,右手终于从手铐中挣脱出来,血迹洒在了那些花上,又被迅疾地吞噬。
边伯贤跑到街上,雪的力度突然变得很重,不停地拍打着他痛弱的身躯。他用力捂着嘴,防止住那些混合着血的花的涌吐。
街上的人影珊珊,全身的刺痛让他的意识模糊,视线也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得发白。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胸口发出溃痛,他拼命咬紧发白的嘴唇,朝着熟悉的面包店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眼泪疯狂地往外涌,让他已经彻底看不清眼前的路。嘴里吐出的花已经用手无法再阻住,散落了一地,带着滚烫血液的腥刺味。
好想再见你一面。
好想...
“噗通——”
终于,边伯贤朝着面包店的方向倒了下去,肚子里的花已经成熟,不断肆意地突破出来。
他听见周围的人群不断惊呼着。
“天啊,这个人在吐花,还有血!”
“那是彼岸花啊!”
“快叫救护车!”
边伯贤失力地望着天,大雪飘下来,一片飘到了他的笔尖上,融化为冰冷的雪水。
“世勋...”
嘴唇因为这两个字抖动哈出白汽,边伯贤仿佛看见哥哥跪在地上,望着一对离去的背影哭喊着,嘴里不停地吐着花。
仿佛看见那个老医生在哥哥死后,拉着自己说,花吐症并不会传染,而是遗传的,吐彼岸花的人的症状最严重,因为那种花会吸食人血。
仿佛看见自己,因为害怕占有欲强烈的朴灿烈去伤害他人,而不得不留在他身边被他囚禁。
最后他看见吴世勋从店里冲出,朝着自己跑来,紧紧地抱住自己。
“哥!你怎么了!哥!”
边伯贤慢慢抬起手抚上这个人的脸颊。
好温暖,好温暖。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怯懦。
如果有来生,再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吴世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