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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流之原创】夜尽以前 (仙流/泽流,旧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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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中篇,看过的吧友请无视,精力不济,只做了少量无关痛痒的删改。
设定就是普通人普通地谈朋友而已,没看过的CP党注意防雷绕道,不管站哪对,这里都看不到完美的爱情故事或者人物。
二十九章,希望百度不坑,能一次发完。


IP属地:四川1楼2017-08-24 16:55回复
    第一章 简历
    仙道自主创业也有小两年了,一手拉扯起来的事务所,如今虽算不上有多大规模,好歹也步上正轨了。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越野,若不是越野两年前不幸被就职的互联网公司裁了员,率先有了这么个创业的念头,仙道恐怕现在还踏踏实实地做着公务员。
    越野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仙道不过是习惯性地处在未可与未尝不可之间。公务员与小老板,仙道并没有特别倾向哪一边,越少执着越少烦恼,麻烦事尽量丢给越野。就这样凑凑合合、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是多少人根本享受不来的清福。
    只可惜合伙人越野就不乐意享这个不值钱的清福,两个月前就在絮叨要扩招员工,仙道却一直和他打太极,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拖着,直拖到越野忍无可忍,索性私自在网上发布了招聘兼职的广告。
    “所以说啊,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初就该生拉硬拽地把彦一那家伙也找来合伙,好歹三个人凑个奇数,有分歧可以举手表决,犯不着像现在似的,得和你这尊雷打不动的活佛瞎耗时间。”语毕,越野将十几份打印出来的简历,一径扔到仙道桌上。
    仙道也不回嘴,随意笑了两笑,扫了一眼桌上的简历,见数量寥寥,心知是越野已经筛过一遍,只捡了入他法眼的,让自己最后再把把关。
    “所以越野大老板,您这次准备招几人啊?”仙道一面调侃地问道,一面快速翻看着简历,偶尔停下来将其中的一两份抽出来,投进了脚边的碎纸机。
    “要照我的脾气,招十个人也不算多。”
    仙道闻言,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先笑出了声,“我说越野啊,咱们这个小摊子……”话到一半,仙道顿住了,难得一见的微微皱着些眉,紧盯着一份简历,不知是何打算。
    越野听话听到半截没了音儿,忍不住从电脑前移开了视线,看见仙道犹豫不决的样子,反倒明白了。“你也看到那份简历了吧?是奇怪了点,但人家应聘条件这么好,我没舍得筛掉,还是头一遭有硕士要来做我们这个兼职。诶,仙道,你说……这是不是表示我们这个小摊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大摊子了,开始逐渐吸引精英分子了,哈哈。”这回没等仙道讪笑两下,越野自己就先自嘲式的乐开了。
    “还是名牌大学英语专业的硕士……”仙道喃喃道,对越野的玩笑充耳不闻。
    “这不是正好吗?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可以接点家教啊、翻译一类的工作嘛,全当给事务所拓宽业务渠道了。”
    “越野,你没看人家提供的工作时间吗?每晚九点以后,这么晚给谁家教去。再说,我们事务所就不大可能接上家教这样的业务。万事屋的工作性质都是短期的、临时的,找家教谁不愿找个长期负责的老师。更何况,别人专门做教育、做翻译的公司都在争抢这碗粥,哪儿还轮得到我们这不伦不类的万事屋。”
    “那你就不准哪个家教老师临时有事不能去上课,私人找我们事务所派个人替他短期代班吗?”
    “就为了你这十年难遇的假想,我们就得雇他?”
    仙道这一问,噎得越野没了言语,半晌才悻悻回说:“行行行,仙道,这人你拿主意要不要吧,我说不过你。”
    见越野松了口,仙道又从头至尾仔细浏览了一遍简历。应届的硕士毕业生,虽没有长期的工作经历,但以往实习过的公司,全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就会想到来事务所,谋一个夜晚的兼职。倒不是一定要知其所以然,只是担心雇了他,会不会给事务所带来什么麻烦,而这“书生”又能不能胜任繁重多变的工作。反正事务所又不是招聘什么稀缺人才,雇谁不是雇,不少他一个。
    想到这里,仙道手一垂,简历的一角便没入了碎纸机中。听见碎纸机启动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越野忍不住在一旁长叹了口气。这一叹,不知怎的让仙道心里突然没了底,手上一用力,硬是又将这薄薄的两张纸给扯了回来。简历拦腰皱出一道崎岖的峡谷,左下角更是出现了一小块不规则的断裂带。就连仙道自己也是一愣,明明想好了不予录用,怎么立马就后悔了,倒显得自己优柔寡断得紧。
    临下班前,越野从仙道的案头上顾自收回了他筛过的一叠简历,略略展开一看,十几份百里挑一的简历,拿给仙道选的硬是只剩了四份。越野无奈地摇摇头,一抬眼又扫到了桌角上单独搁着的一份,皱巴巴的,还缺着角。
    “我说仙道,这份你这么放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越野一边用指关节叩击着桌面,一边冲刚从茶水间回来的仙道嚷着。
    越野这一问,仙道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是刚才难以定夺,想搁置一下,回头再重新考虑,没想到这一放一忙,竟然给忘了。现在冷不丁地被问起,来不及细想,一句“录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几分得意几分嘲讽的笑意,浮现在越野脸上,他掂了掂手里的五份简历,顶着一双看稀奇的眸子,一句话没多说,踱出两人共用的办公室,留仙道一人立在那儿自我回味着。
    不过仙道到底也没回味太久,八分钟后,他也下到了停车场,心情愉悦地缓缓加入了堵车长龙,彻底将让他纠结了小一阵子的“流川枫”三个字抛诸脑后。


    IP属地:四川2楼2017-08-24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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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初见
      仙道的经营理念,从来粗中有细,在招聘上就可见一斑。虽说是招兼职,犯不着特意一个个的面试,但仙道对简历的筛选就相对严格。事务所兼职员工的流动性,自然比一般的工作岗位大。但员工这么一进一出一培训,越是来去匆匆,机会成本就越高,所以也不是件随便的事。创业初期,开源与节流,还得双管齐下。
      录用流川,仙道到底是深思熟虑过的,其一是简历上那张打印得不甚清晰的证件照,虽看不大仔细,但五官轮廓还算得端正,再加上额前的刘海,更衬出几分清秀劲儿来,正好可以多派些对长相有要求的工作给他。毕竟事务所接到的业务请求零碎得很,这能卖笑的员工十有八九也能卖力气,但倒过来就不一定了。其二是流川附在工作时间后面的四个小字,吸引了仙道——“工作不拘”。
      万事屋这一行,一开始为了立足,难保不打点擦边球,有些工作就在钢丝弦上吊着,虽不触红线,究竟低空飞过。遇上心如明镜的应聘者,简历上多半会注明不接那些乌七八糟的工作,而那些不明不白的,当然也就不会主动提起这茬儿。所以凡是“受拘束”的工作,基本都是派给了愿打愿挨的合同制正式工,双赢。
      至于这流川枫究竟怎么回事,仙道没工夫深究,培训员工与派发任务都是越野负责安排,仙道的主要工作是对外拉赞助、广告、融资什么的。所以在叮嘱过越野一句,可以试着给流川派些“别样”的工作后,仙道便再没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南烈董事,您慢走,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合约,下周我会派人专程送您公司去,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在车前与仙道握手的男人,身形已有几分不稳,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敞开的后座门上。在董事对仙道的客套话连声应诺时,南烈的助理见缝插针地为他披上了大衣,一手抵住车门上沿,一手半扶着董事屈身坐入车内。南烈刚一落座,司机便识趣地按下后座车窗,让仙道一行人得以最后再与南烈说两句温热的场面话,挥一挥貌似舍不得放开的手。
      “今天也辛苦两位了,很晚了,就先散了吧。下周合约签了,咱们再开庆功宴。”
      三言两语遣散了今晚一道作陪招待的下属,仙道立即扯下系在脖子上的领带,胡乱揉作一团,塞进西服口袋里。解开两颗衬衣领口的扣子,凉爽的夜风立即抚过脖颈,仙道体内因酒精而潮涌不息的一股炽热感,终于得到了些许缓释。索性将西服也三两下脱了下来,拎起后领一角,随意往后一甩,就这么搭在了左肩上,也不顾衣服皱不皱的。
      这一身正装,穿多少年仙道都觉着难受,好歹如今自己创业,不见客户时就能随意许多。再忍忍吧,等他日功成名就,再回乡高卧不迟。仙道被自己这点小心思逗得隐隐发笑,嘴角的幅度不再是礼节性的高高翘起,而是落回到了最舒适的微扬角度。两条腿竟也不由自主的挑了那人迹稀少的小巷走去。吵吵够了,就想一个人静静,陪着月亮散散心、醒醒酒。
      等随心所欲地穿过两条小巷后,仙道这才发现自己离藤真的咖啡店已只差右手边这一条巷子。看看表,正是店里打烊的时间,干脆去看看他,顺便讨杯水喝。
      宽不过三人、长不过二百米的街巷,一路仅设了三盏似暗不明的路灯。第二盏灯下,一个斑驳的蓝色带盖垃圾桶,在昏黄的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四方影子。这影子的西北角,刚好躺在了一扇微微开启的防盗门下面,几缕微弱的橙光从内里透露出来。
      仙道走近了才发现,门边还斜靠着一辆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公跑自行车,刚好巧妙地藏身在街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暗暗的也看不出颜色,只觉旧得慌,好像还没上锁,恐怕是谁不要的,随手就给扔这儿了。
      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咖啡店后门,仙道决定做个“顺手”人情,将自行车移到垃圾桶这边来,这么随便扔在藤真店门口算怎么回事。仙道左手刚要扶上自行车龙头,侧腹即刻遭到了一记重击,一个堪比沙袋的黑色球体横空而来,仙道吃痛,右手一晃,自行车哐当倒了地,左手一松,肩上的西服也顺势滑落在自行车上。
      “干什么?!”
      仙道还没来得及顾上别的,一声怒喝劈头就来。猛一抬头,昏暗中撞上了一对冰冷的眸子,两道剑眉齐齐倒竖,在细碎的刘海下若隐若现。仙道明白,自己恐怕是被当做贼人了,但不知为何,一时间竟又忘了要辩解,只一味地盯着那双恶狠狠的眼,心里不是个滋味。
      “怎么了?”
      听见动静的藤真走了出来,将流川身后半掩的门扉,彻底推开来。店内的灯光一泻而出,那双眸的主人顷刻曝露在了光线里,松散的刘海、浓密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鹅黄色的光芒为这些尤为出众之处,打上一层浅浅的墨影。恍惚中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仙道疑惑着,这样精致的脸孔,若是见过,不该想不起来。
      “诶!仙道?你在这儿干嘛?要来也不走正门?”
      藤真这一连串问题,仙道更是不知从何说起,脸上虽自动带了几分笑意,但心里还在搜肠刮肚地想,眼前这张脸究竟可曾见过?
      仙道一手接过藤真为他拾起的西服,正要开口答话时,只听“嘭”一声轻响,一旁的垃圾桶闭上了嘴,一大包厨余已葬身腹内,原来刚才就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玩意一下。
      “店长,辛苦了,我先走了。”
      “好好,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再见,流川。”
      流川……流川……不光长相,连名字都有那么些印象……
      “藤真,这人叫流川什么?”
      仙道问话时,他口中的“这人”早已骑着车远去成了“那人”,高大却略显削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流川枫。说起来,他还是我从你们事务所请来的兼职工呢。”藤真刻意强调着“你们事务所”五个字,仿佛绝不允许仙道不领这个人情似的,但见仙道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继续说下去:“看样子你又啥也不清楚,他是越野推荐来的。这几天店里周年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花形那工作,你也知道,根本就没什么假期不假期的,指望不上他。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得找人帮几天忙,索性就联系了事务所,让越野给找个客户满意度最高的来。”藤真边说边顾自转身回了咖啡店,仙道跟了进去,捡了靠吧台的一个木制高脚凳落座。
      藤真在吧台内,核对起了一天的营业额,“对了,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全我一人在这儿自说自话了。”
      “一场误会。”
      仙道随手拿起吧台上的一个空杯扬了扬,藤真会意,进厨房拎了一小壶冰水来,刚倒了半杯,仙道便头一仰,咕咚两口全给喝了。
      “喝酒了?”
      “谈生意,搞接待,”又一杯冰水下肚,仙道接着道:“那……流川在你这儿工作怎么样?”
      “哟,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客户反馈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不都爱推给越野吗?他那‘事儿妈’的荣誉,也不知是拜谁所赐。”藤真无不好笑地反问着。
      “这不是碰上了嘛。”
      “哈哈,行行,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流川真是挺好的,每晚九点半准时到岗,一直忙到我走他才走。打扫卫生、洗盘刷碗的活能做,接待客人、点单上餐也不在话下。私底下虽对人爱搭不理的,但工作起来没一点含糊,对客人倒是亲切。这几天他在,我觉着女客都多了不少。”语毕,藤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老实说,我还问过他,要不干脆在这里长干得了。下午来上工,一天做六小时、八小时都行,工资开高一点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周一周二双休也成,但被他给拒绝了。”
      “藤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们事务所的人,你也挖?”仙道含笑调侃道。
      “是是,我不是未遂嘛。他好像白天都没空。”
      这个仙道自然是知道的,他已然想起了那份被自己弄得缺胳膊少腿的简历,流川毕竟是应届的硕士毕业生……
      “白天……那家伙说不定还上班……”说话间仙道也不看着藤真,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白天上班?晚上打工?”说着,藤真望了一眼墙上即将指向两点的挂钟。
      “瞎猜的,这是别人私事……”
      仙道嘴上无心地应着,一根食指漫无目的的在光滑的杯沿上来回游走,脑子里却始终挥不去那双狼一样的眸子,在昏暗的小巷里,反射着街灯寒星似的流光……


      IP属地:四川3楼2017-08-24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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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考核
        事务所对正式工的业绩考核是每月一次,但兼职工却是按季度来的。距流川入职两个多月后,仙道在越野的表彰报告里听见他名字时,倒丝毫不觉惊讶。他的工作状况仍与大半个月前,仙道在藤真那里打听到的情况一样,始终保持着兼职工中客户满意度最高的记录。
        “仙道,看看,仔细看看!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哪尊活佛,自己不辨鬼神不说,还不信我这火眼金睛。”
        为数不多的与会员工,刚一踏出会议室,越野便收起了开会时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样,手中的投影仪遥控笔在空中晃个不住,荧幕上的小红点绕着“流川枫”三字反反复复转着圈。
        “呵呵,这就开始挤兑我啦。总之,别管哪尊,反正只要是佛,就不至于硬要和你这猴崽子计较个高下。”
        “嘿!怎么说话的!”
        “可不敢居功,佛不度人人自度,要谢还得谢你自己。”仙道今天的心情也确实不错,目光从越野为他画的“降魔圈”移到了旁边的柱状图上,遥遥领先的一条红绸,诚实地诉说着事务所本月的盈利,委实创下了开业以来的新高。
        越野忍笑白了仙道一眼,着手收拾起面前散了一桌的会议资料,嘴里也没闲着,哼上了一段不知名的小曲儿。仙道倒是一动不动,一手撑了下巴,仍旧安安稳稳地坐了,啜着自己那杯半冷的咖啡。
        “对了,越野……那个流川枫的客户满意度既然在百分之九十四左右,那余下的投诉都是因为什么?”
        “这……我记不住,得翻下记录。他工作适应性挺强的,所以只有头两周是我派的任务,之后就按流程交给底下人去安排了。”
        越野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归拢资料,关了投影仪,端了笔记本重新坐回仙道身侧的位置,熟门熟路地接连点开三个文件夹,调出流川枫的工作记录。“哎呀,就这四条啊,严格来说也算不得投诉。”
        “怎么讲?”
        “最早一条是海鲜市场佐藤老板反馈的,有一晚他那冷藏库的制冷系统突发状况,温度下不去,一时半会儿竟还修不好,只得到处找人抓紧时间将整库的海鲜全数装车,运往他处贮存,光我们事务所就派了好几个人去帮忙搬,实打实地干了一个通宵。流川似是有些吃不消,虽然好歹撑过来了,但要是在工作中有个闪失,客户也跟着担惊受怕,佐藤老板的意思就是以后再有这种事,就别派他去了。我看看……”话到此处,越野单指在触控板上快速下拉,匆匆浏览了一遍,继续说道:“这之后也的确没再派过重体力活儿给他。”
        “他身体不好?”
        “……不会吧,我没这印象啊,”说话间,越野又调出了所有兼职工的入职资料,在其中直接检索流川的名字。“入职体检全面正常,除了体重稍微偏瘦。这不,事务所统一要求办理的普通健康证与食品健康证,他也都拿到了。”
        “这样啊……”仙道顿了顿,心想也合该如此,若流川真有个什么大病小灾的,一开始就入不了职,“那剩下三条呢?”
        越野闻声,又切换了屏幕上的工作窗口,“其余三条,就更不是事儿了,差不多都一个意思,还是老一套,女客户投诉的‘假正经’。”
        “哈哈,猜也是,像他那样的,这类投诉多半缺不了。”
        见仙道笑出了声,越野也觉着可乐,但乐着乐着,又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别扭。“像他那样的”,像他哪样的?说得好像仙道多了解这个兼职工似的。越野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仙道抢了先:“没想到,这个流川枫倒还不乐意挣这笔外快,明明写了‘工作不拘’的。”
        “挣不挣是别人的自由,事务所明面上可不能做违法的买卖。我们既然是打着家政服务的旗号将员工派下去的,也就只和员工分取这部分的酬劳。至于员工到了客户那边,究竟是做家务还是喝茶聊天,是带孩子还是逛街吃饭,只要客户没意见,我们就没意见。至于能不能深入发展,发展到什么地步,为了‘发展’是付费还是免费,都是客户和员工两厢情愿的事情。这里面我们绝对不能掺合,分文不取,出了问题也该他们自己负责,你可别动歪脑筋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打这个主意了?”
        “听你说流川那口气,我就闻到了一股子惋惜劲儿。你要实在觉得有钱不赚可惜了了,自己操刀下海,我倒是没意见。”
        “我那是惋惜吗?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
        越野尚未来得及回话,仙道就咽下了最后一口冷咖啡,起身往出走。门从外关上前,越野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把杯子洗了”。
        又一次堵死在回家必经的高架桥上时,仙道默算着一道数学题,满意度约为百分之九十四,投诉数是四,四舍五入…...大概是六十七。流川入职撑死不过七十余天,竟然完成了六十七次工作任务。难道所有派给他的工作,他几乎都接了?基本没拒接过?说是每晚都能工作,还真就几乎夜夜出勤,这还是兼职工吗……
        想到这儿,仙道决定若有机会得问问他。反正照理这个“机会”,本周内准能出现。


        IP属地:四川4楼2017-08-24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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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工伤
          自主创业最糟糕的地方是你得二十四小时工作,最棒的地方则是,你可以选择哪二十四个小时用来工作。而越野的选择是哪二十四个小时都用来工作,单身汉是不需要假期的,虽然仙道以为越野是正因如此才注定单身。
          事务所的正式工轮流双休,越野主动不休,仙道不予准假。
          纵然越野是这么硬性规定的,前两者也执行得力,可就剩了仙道,十个周末九回失踪,好不容易抓来一回,也完全没干任何正经事,看看电影吃吃零食就混过了,非暴力不合作,坚决抵制无良的加班政策。越野却不以为意,这能叫加班吗?自己给自己打工,就不能太拿自个儿当人。
          可这个周末,仙道却接连两天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里。越野纳闷,但又没找到合适的话发问,无奈之下就这么忍着。只是越野不知,其实仙道也一样,肚子里也憋着一个问题,想问不好问,也就这么酝酿了两天。
          直到周日下班后,两人面对面地坐进了常去的小餐馆。等着上菜时,还是越野先忍不住开了口,直接忽略了仙道对这家店招牌菜的详细点评,话锋一转:“你这周挺奇怪的啊,这么有闲工夫,和那谁分手了?”
          之所以说是“那谁”,是因为越野确实不清楚,仙道最近在交往的到底是“哪谁”。仙道这人看似好相处,但真正接触久了,却发现始终隔着一层玻璃,远看看不见,等想要靠近的时候,才会不小心触到这层冰冷的隔阂。
          仙道不爱提自己的私事,越野也难得问起,偶尔碰巧撞见,打个照面,记个名字,但待越野下次提起时,仙道身边却又换了人了。反正是莺莺燕燕不断,但到底怎么回事,越野不甚了了,再一想到自己孑然一身,就更不愿拿这些问题自找打击。
          “分了好一阵了。”
          越野难以揣测仙道口中的“好一阵”,究竟是多长时间,只怕再长,也长不到他能理解的范畴里来。“要我说,分了好!您老人家也收收心,学学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最不济,你也学学人流川枫。”
          仙道一愣,想不到越野的无心之言,正中自己下怀,顺势问道:“说起来,流川的转正合同签了吗?”仙道自然是明知故问,他这周天天和越野一起办公,根本没见流川来过事务所。
          “哎,没有,别人不签。开完会的当天晚上,我就给他打电话了。刚开始说得好好的,因为他是这个季度考核最好的兼职工,除了奖金,还能转正。转正以后,五险一金买齐,每月接满十八次任务就有底薪,至于工作时间还是看他自己方便。一次的工作酬劳,事务所也只抽百分之二十了。他就在电话那头嗯呐嗯的,也没多的话,我就让他这周内抽时间来事务所把合同签了,一签三年。刚一说到这儿,他突然就丢下一句,‘合同不签,只要奖金’,完了就把电话挂了。”
          “所以你就只把奖金给他汇过去了?”
          “不然还能怎样?”
          不然……也确实不能怎样,只是自己等了小半周的“机会”,原来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不谈工作了,吃饭,吃完咱们再去喝两杯。”见头一盘炒菜终于端上了桌,仙道便轻描淡写地将这段带过了。越野微一低头,并没有看见仙道嘴角一闪而过的一缕苦笑。
          虽说越野从一开始就知道,仙道说是去酒吧喝酒,但实际上真正去喝酒的只有自己。仙道是去搭讪,不,是去被搭讪的。
          两人并肩落座吧台一隅,相距不过一米,但这一米,却让越野觉得相当遥远,因为仙道大约已有二十来分钟都没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了。倒是仙道左手边半靠着吧台站立的一位女郎,从刚才起就被逗得笑个不停。越野无聊地盯着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在变化多端的萨克斯独奏中,猜想着仙道究竟对那女人说了些什么。
          因此,当桌上的手机猛地一亮,使劲震动起来时,越野是真挺感激来电人的。
          “仙道,电话。”
          仙道似乎并没听到这一声,继续和女郎咬着耳朵。倒是那正对越野的女郎,匆匆瞥了一眼桌上连连颤抖的那团白光,却丝毫没有要提醒仙道的意思,全当不知,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越野不满地瘪了瘪嘴,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仙道,藤真找你!”这次越野索性一手抓起电话,拿手肘使劲推了仙道两下。
          “喂?”
          “仙道,流川把你的领带送店里来了,你什么时候……”
          领带?
          流川?
          “马上来。”未等藤真说完,仙道已挂了机。
          仙道赶到咖啡店时,哪里还有流川的影子,映入眼帘的只有满店的客人与藤真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身形。见又是如此状况,仙道也只得百般无奈地帮着端茶倒水,心里却暗暗替藤真抱怨,花形那工作又危险又忙碌,还不如辞了两人一起好好顾店,省得三朋四友都不敢往藤真这儿跑,一来准被抓壮丁。
          打烊后,藤真从抽屉里取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领带,那蓝黑相间的色泽,终于唤醒了仙道的记忆。就是那天在后门挨打时落下的,想必是从西服口袋里掉了出来,算起来也有将近一月时间了。
          “这领带当时挂自行车前杠上了,天太暗,他回家后才发现。”
          “他怎么现在才想着还?”话是这么问,但实际上这么久以来,仙道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丢了一条领带。
          “这我怎么知道,你撞见他那天,本来就是他在我这儿兼职的最后一天。更何况,他今晚一来,话没说两句抬腿就要走,一分钟都不愿多耽搁。我说你是他雇主,让他直接上事务所还你,搁我这儿不知道你啥时候才会来拿,结果他只‘哦’了一声就走了。”
          “哦……”这回换作仙道懒懒地回了藤真一个单音节。
          藤真闻声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们事务所给人派工作,也稍微走点心吧!你看他那伤,一进店我远远就瞧见了,好巧不巧伤在脸上,以后留不留疤暂且不提,关键是伤得离眼睛多近啊!”
          “伤?”
          仙道瘫在沙发座上的慵懒身形,即刻收拢来,下意识地朝远处正在重铺桌布的藤真微倾着。
          “他领带都还没掏出来,我就先问了,说是工伤,合着你又啥也不知道?”
          “工伤?!不可能吧,怎么伤的?严重不严重?”
          “他没说,纱布盖着,我也看不真切。”


          IP属地:四川5楼2017-08-24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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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真好,没看过,一次性可以看这么多,开心


            IP属地:湖南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8-24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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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还没贴完心里松了口气,本来看见完结了就想一口气看完,但是逐行逐字看下来发现这可不是一口气能完成的呀!喜欢卤煮的文风!好像看着一场电影一样的感觉,小枫目前唯一一次的正面出场有点惊艳,希望快点看到他和仙道的对手戏啊。觉得他一定过得有点辛苦,然后很好奇背后的原因,于是蹲在这里等更,反正楼主大大说完结了心里老踏实了嘿嘿😁。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8-24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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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好看,乖巧等更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8-24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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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帖马克一下,晚点就来看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8-25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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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相片(一)
                    凌晨,流川刚一拐进住家的街道,远远便瞧见一辆暗蓝色的小轿车,亮着黄橙橙的车内灯,停在自家楼下。待他再骑得近了些时,车里的灯忽然就灭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剪影,从驾驶座里钻了出来,往前迈了几步,又在车尾站住。
                    “流川,想见你一面,也太不容易了。”
                    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一个沉稳磁性的嗓音,便率先混入夜晚清冷的风中,贴着耳际,凉凉地滑过。
                    刚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距离,流川便握了刹车。左脚点地,微微抬起了身子,任由一旁的街灯,将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长得几乎要与对面的人影相接。
                    流川到底没有接话,只略略带了些疑惑的表情,望向对方。仙道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唇齿微启,良久,又不曾寻得一字半字。
                    “什么事?”
                    最终竟是流川先开了口,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摆脱这突如其来的时间暂停。凝固的幽静,好像两个人无意间闯进了同一幅画,一不小心便误作了那天荒地老的画中人。只可惜,如今,时间正是流川最恐惧的所在。
                    “……”
                    仙道一愣,随即在脑中飞速搜索着答案。究竟为了什么要见他……简历,流川的学历……不,不对,是流川的出勤率……不,不是,该是流川不签转正合同的事……还是不对,难道不该是流川的伤……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心里杂陈的念头,什么时候已积了那么多,多到令仙道分不清真假。一笔一画,竟然都重叠在了同一处。若不相见,只一团混沌,如若相见,倒成了千头万绪。
                    “那个……领带谢谢了。”
                    仙道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乱中出错的时候,而且还错得如此离谱,谁会为了这点事在别人家楼下等到凌晨,简直是介于变态与神经之间的行为。果然,流川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难看,一脚踩了自行车踏板,再一次融入浓重的夜色中。而仙道只觉一阵急掠而过的夜风,带起自己的衣摆下角,匆匆扬起,又缓缓静息。
                    “呼——”,半晌仙道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搞成了这副鬼样子。仙道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不禁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苦笑——糟糕,真的是很糟糕啊。
                    一回身——
                    他就站在车头前,与他,不过五米的距离。
                    流川,就在身后。
                    自行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上提了一个大袋子。可见流川是已经回了一趟屋,又再下楼来的。只是仙道猜不出,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复又出现在那儿的,“你怎么……?”
                    “你的?”
                    仙道上前两步,看清了流川抬手递过来的大袋子,正是他昨天下班拿来的慰问品,原想来看看流川的伤势,可惜空走一趟,于是自行把袋子挂在了他家门把上。现在看来,不仅东西纹丝未动,流川还要完璧归赵。
                    “是送你的,”语毕,见流川仍丝毫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仙道立即补充道,“不是我私人送的,是你受了工伤,事务所送的。”
                    话一出口,仙道不自觉地又缩短了几步两人间的距离,借着道旁的街灯,仔细打量着流川的脸。距从藤真那儿听到消息,又去了三日,藤真口中的纱布已不见踪影,但一道新结疤的暗红创口,还是从一边的眉角,扭曲着往额头延伸,在刘海下藏了不知多长的身形。
                    流川没有接话,只是仙道突然变得迫切的视线,令他不适。于是他低了视线,不再看仙道,好似在犹豫着要不要收下手里的东西。
                    这袋子昨天是怎么挂在门把上的,今天就还是怎样悬在那儿。起初流川以为,这不是给自己的,他想不出有谁会来这儿找他,多半是谁认错了门。所以也就犯不着拿进屋,既然是别人搞错了,待到发现时,自然知道拿走。直到今晚,楼下见了仙道,楼上又见了袋子,才有些恍然。
                    “工作中受了伤,为什么不上报事务所?”
                    “去过医院了,与井上摄影师私下解决了。”
                    井上摄影师……仙道对这个客户显然不甚熟悉,只暗自记下,待明天上班再核对。至于流川的伤,事务所当然不知情,这头流川不上报,那头客户更是全当没发生过。就连流川的住址,也还是仙道趁越野午休时,私自从他电脑里找到的。
                    “伤得怎样?医院的报告还在吗?”
                    “不严重。报告……”
                    “不严重?少逞能了。”仙道的语气猝不及防地严厉起来,流川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打散在夜色里。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仙道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道:“抱歉,是我态度不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流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应了句“报告在家里”,遂又拎着袋子,往回走去。
                    虽然仙道从一开始就没对这栋陈旧公寓楼里的房间抱任何幻想,但在流川打开门后,还是多少有些吃惊,尽管表面上不着痕迹。
                    甚至不用进门,只站在门口,便能借着洒落房内的一片月光,将整间房尽收眼底。不过是个不足四十平的开间罢了,南北走向,标准的长方形,正对大门的尽头摆着一张大床,大得在这逼仄的房内,显得突兀异常。月光将被面染得清清冷冷,这时仙道才注意到,屋里唯一的一扇窗户上根本没有安装窗帘……水泥地面、基础白墙,都证明着这是间清水房。
                    东面墙上大大洞开着两扇门框,没有门,却昏暗得看不清内里,想必应是一厨一卫。两扇门框之间却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对开门冰箱,电子屏上的淡淡蓝光显示着此刻的时间、室温与冰箱制冷的温度。极可能是厨房小得根本放不下这种型号的冰箱,才不得不搁在厅室里。
                    仙道终于确认了房间里的违和感,正是来源于此。屋子本身简陋至极,但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却算不得俭朴,俨然都是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的普遍配置。
                    西面,腾出被大床占得满满的空间后,依序是一个符合年轻人喜好的推拉门式现代烤漆衣橱,一张带抽屉的电脑桌,一把风格简约的升降椅。紧邻桌子的地面上,随意堆着好几摞零散的书,每一堆都叠得近桌高。桌面上一台通着电的笔记本电脑,连着电源的地方,亮了一小盏幽幽的绿灯,映得临近的一小块镜面,泛起粼粼微光。
                    流川一弯腰,将袋子搁在了刚进门的水泥地上,灯也没开,径直揭起笔记本屏幕,按下开机键,也不等电脑完全启动,便凭了屏幕光,俯身在地上的“小山包”里寻起了报告。
                    仙道随流川进屋,轻轻带上大门,眼见流川不时将一叠叠的书,从小山包的顶端拿走,又暂且随手搁在了仙道脚前一点的地方。其中十有八九都是英文原版书,不过是旧了些。
                    正欲蹲下身,帮着流川整理一下时,仙道却愣住了,那面静立在笔记本一侧,反着光的“镜子”,原来是个立式相框。
                    照片里的流川,嘴角波澜不起,眉目间却隐隐带笑,蓄着比现在短许多的刘海,有着比现在更为圆润的脸庞,一眼看去竟有些可爱。胸前微微交叉的两手间,握着一张好几年前的音乐会门票。身旁的男人,反扣着一顶鸭舌帽,大大咧咧地露齿笑着,一手也拿了张音乐会门票,绕过流川的后颈,搂了他。
                    “给。”
                    流川仍蹲在地上,一手将一张折了角的纸递了出来,另一头却还在书堆里翻找着什么。直到发觉久久没人接手时,流川才有些不悦地扭过头来,恰好撞见仙道正目光茫然地盯了桌上的照片。
                    流川皱了皱眉,迅速站起身来,却并没有拿走相框,而是一掌阖上了笔记本屏幕。猛然消失的光源,让仙道一顿,惊觉般的接连眨了好几下眼,视线也终于从流川的过去移开,重新望向现在。
                    仙道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终是归于沉默。
                    缓缓接了报告,离开前,仙道又一次不自觉地匆匆瞥过流川的过去。但这一次,他再看不清……电源处的那枚绿点,在照片上打出一层森森绿影,浮在那陌生男人脸上,仿佛为那开朗的笑颜上烙下了魔鬼的印记。


                    IP属地:四川12楼2017-08-25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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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是哪对呀?


                      IP属地:河南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08-25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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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08-25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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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相片(二)
                          仙道要那一纸检查报告,从来就不是为替流川申请工伤认定。既要备资料,又要填表格,还得走流程,坦白说,太麻烦。再坦白一点,私心作祟。若不是这张报告,他又怎能知道,流川的伤并非脸上一处。
                          仙道在电话里和那什么自由摄影师周旋了半天,终于得知那天夜里,是他要在城郊的一处下穿隧道里,拍一组人像,流川接了工作去给他打下手。深夜郊外的隧道,自然车少人稀,可一旦有车经过,也必定是风驰电掣。流川就是在道中举着反光板时,不慎被一辆疾驶的摩托车挂倒在地。
                          “幸好是没什么大碍……”挂上电话后,仙道自言自语着。转念一想,又拨通了花形的手机……
                          仙道之前趁着下班时间去找流川,不遇,悻悻而返。辗转一宿,第二天铁了心要见到人,结果硬是等到夜深。即便可以查到流川晚上有没有从事务所接工作,但到底无法预测流川几时才能收工回家。所以,仙道也明白了,去得早,不如去得晚。
                          是夜,待到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十二点后,仙道才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三两步走出家门。
                          畅通无阻的大街上,与仙道相对而过的多是放空的出租车。无人经过的十字路口,信号灯仍旧顾自数秒,红了又绿。交错纵横的人造光,为仍未成眠的人们照明,自己却悄然睡去。
                          仙道将车开得很慢,恨不能干脆松了油门,挂着前进挡,跑怠速。
                          当他想着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像这样想得很慢、很慢。
                          慢得像是一滴水,缓缓地往下滑,从额头滑到眼窝,又在那儿徘徊着不舍离去。直等他徐徐闭了那双锐利的眸,长长的睫毛勾了水滴,轻轻一挥,复又顺了那白瓷样的颊,一点一点地攀上他的唇,那唇是樱桃的红……想到这儿,仙道似有些惊惶,没有再想下去,不愿细想那火一般的唇瓣,是怎样将一滴水温热的含着,令一滴水也灼伤,灼伤至蒸发……
                          与那晚一样,仙道将车停在流川公寓前的街巷里。熄了火,抬手抚上后视镜顶端的车内灯,刚欲按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放弃了。望了一眼摊在副驾驶座上的创业期刊,也无意翻阅,不再尝试。仙道上次就知道了,他看不下去。而今夜,他更愿意望着后视镜发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原来流川,会从这个方向出现。
                          仙道确实有过不少女伴,他等她们,等她们犹豫不决地挑选一块蛋糕,等她们细细长长地描眉,等她们花许多许多的心思,一点一点地求证自仙道的感情……他耐心非常,从未感到焦虑,她们说他绅士,他就惯常地笑。
                          他等过很多人,多到无法一一忆起。可如今,却是头一遭尝到等待的滋味。绅士般的从容不迫,原来从来与等待无关。一颗等待的心,注定是膨胀着的,是一秒一秒地膨胀起来,像气球那样,悬着,悬得高高的,却又沉甸甸的,是一秒比一秒沉重。直到他听见最细微的自行车链条声,由远及近,哗啦啦、哗啦啦……气球,在一瞬间炸裂。
                          等待似乎让时间有了实体,像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地碾过皮肤。时间不急不缓,人,却备受煎熬。
                          当车内的空气变得越发沉闷时,仙道下了车,顺了夜风,晃晃悠悠地走到公寓楼的入口处。
                          看上去许久无人打理的小院,左不过停了十辆车,也无甚章法,部分停在角落的车辆要出去,肯定得找拦路车主挪车。至于两个轮子的,就更是图方便,全都紧贴着公寓楼外墙,排了一列。没有遮雨棚的荫蔽,一切一览无余,多数还是电动车,夹杂着六七架摩托,自行车最是少得可怜,只有一、二、三……
                          仙道望着车列里唯一一辆公跑自行车,住了住神,接着微偏了头,浅浅笑。
                          而流川将门打开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笑脸。只是流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或者说他在开门之前,就对这张脸的出现有所准备。几天前,流川想不出是谁挂了一袋东西在门上;几天后,他依旧想不出谁会深夜来访,除了……仙道。
                          虽然一见面,又是两相沉默的状况,但仙道却开始在这样寡言少语的交流中慢慢读懂流川。仙道此刻还不想说明来意,至少不想立刻就说,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至少得进到门里去。
                          不急于开口,仙道借着那点身高优势,绕过流川的身形,迅速扫视一眼房间。天花板上一个没有灯罩的白炽灯大亮着,桌上的笔记本正处于工作状态,几本重叠摊放的书籍,敞在一旁。
                          “还不休息?”
                          “……”
                          尽管没有接话,但流川的表情有了一闪而过的变化,仙道没有错过——是厌恶,对仙道明知故问的厌恶。虽是如此,仙道自己的嘴角,却忍不住越发上扬,他突然觉得,流川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懂。
                          于是在一句“来都来了,连门都不让我进?”的反问后,仙道顺利地得偿所愿。
                          在与人沟通上,流川是直线球,所以你不能选择躲避或迂回,因为你一旦偏离了两点之间最短的那条线,你就会与他擦肩而过。仙道悟出这个道理时,他与流川前前后后总共才说了不到二十句话。
                          而直来直去的人,从来与亲切无缘,因为亲切意味着消耗,消耗精力与人周旋。纵然仙道从没希冀过,能在这间屋里受到客人应有的待遇,但也到底没能预见这样的局面,流川一屁股坐回了电脑前,噼里啪啦地输入着什么,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翻书的响动。
                          既是如此,仙道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顾自在屋里转悠了起来。虽也不是不想落座,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正承受着流川的重量。
                          果然,东侧的两个“门洞”连接着一厨一卫。卫生间理所当然似的没铺瓷砖、不安浴缸,只一个蹲位、一把花洒,一瓶洗发露孤零零地立在地上,一条浴巾垂头丧气地吊在挂钩上。
                          “这卫生间不会渗水吗?”
                          “……”
                          石沉大海,回答仙道的仍是一片接连起伏的键盘声,敲击的速度之快,仿若合奏一般。
                          至于牙刷、剃须刀一类的洗漱用品,仙道是在厨房里找到的。厨房也理所当然似的没有灶台,水泥的盥洗台旁,堆着些日用品与杯杯碟碟,仙道送的那堆营养品也混在里面。
                          “你不做饭?”
                          “……”
                          “对了,我好像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吧,我姓仙道。”
                          “知道。”
                          “仙道彰,彰显的彰。”
                          “……”
                          仙道一面在屋里随意乱晃,一面挑了那些没要紧的话与流川搭讪。流川答也罢,不答也罢,仙道倒不甚在意,仍是一个带笑的腔调,自顾自地换了话题:“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要来事务所兼职?”
                          “……”
                          “今天呢,又从事务所接了什么工作?”
                          “没接。”
                          “为什么?”
                          “不空。”
                          说话间,仙道已站在流川身后,目光先掠过一旁的相框,才停在了电脑屏幕上。只见流川正在操作的窗口,是两个并排的Word页面。左边的方块字密密麻麻,右边的蚯蚓字,正伴随着一刻不停的键盘音,飞速增长着。一份将近四十页的出版合同,汉译英,流川的进度刚好过半。摊在桌上的几本书,尽是些专业名词的字典与常用句型的典籍,涉及商务英语与出版业。
                          “翻译?你在翻译公司上班?”
                          “……”
                          仙道瞥了一眼桌上的相框,转言道:“你哥跟你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是男友。”
                          这下竟换仙道无言以对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男友……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仙道真正没想到的是,流川会在这个问题上直言相告。“为什么别的问题都不回答,却愿意告诉我这个?”
                          从仙道进门到现在,流川还是头一次停下手头的工作,不仅如此,他更是站了起来,绕过椅子,与仙道相对而立,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两个人谁都无法移开视线。
                          “仙道,你不是同志对吧?”
                          流川说话时,仙道仿佛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遂顺势将目光凝在流川微微开合的唇上。饱满的红,是樱桃的红。他想起了那滴水,被烫得发疼的水。有那么一瞬间,仙道以为,自己就是那滴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
                          仙道没有接话,他的思绪被一个唇形始料未及的打乱。那微微翘起的唇,不经意间,露出内里一点点水润的粉嫩,如蜜一般的水灵。渴,仙道想要水。喉结发出吞咽声,细微的弹响,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的声音。
                          “不过,仙道,你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IP属地:四川16楼2017-08-2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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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夜航(一)
                            “我相信每架飞机上,都会有一个你想泡的空姐。”
                            第一次在电影里看到这句台词时,仙道忍不住会心地笑了,因为他以为,这也是出差的福利之一。
                            对于在万米高空上,到底是舒适地半躺在皮制座椅内安静阅读,还是蜷着腿在紧凑的左邻右舍间半梦半醒,仙道从来不去计较。商务舱、经济舱,无可无不可。越野订了什么票,就安安稳稳地坐了。
                            一则某女白领每次出差均自己加钱升舱,最终在头等舱结识某成功人士,春风如意嫁得金龟婿的新闻,仙道看了,也忍不住笑。不排除某一天机缘巧合,自己也能在头等舱里拉到一笔令人欣喜的投资。只可惜仙道并不是那样全力以赴,甚至机关算尽,连一根针都不愿放弃的人。他也喜欢概率,因为概率带来惊喜,但他不爱去搏概率,他享受的不是胜利,而是意外本身。
                            但这次出差前,仙道却意外地叮嘱越野,务必要买头等舱的票。倒也不为什么,只是他想利用这一点点脱离地面的时间,安安静静地去思考另一个意外——“不过,仙道,你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夜间的航班,除了飞机的轰鸣声,便难以确认自己是否真在迅疾地接近目的地。舷窗外,空无一物的黑,让人失去参照物,恍惚于此时此地,究竟是何时何地。
                            已经飞行有一阵子了,穿越了对流层,颠簸趋近于无,客舱内的灯光也已被调暗。仙道按亮阅读灯,一束恰到好处的暖黄,洒落满怀。仙道多少有些庆幸,这架航班的头等舱虽是满员,但却不是并排两人的座位设计,而是略似于国际航班的错落单人座。半包围式的环形靠背,带来说不出的安适感与私密性。
                            仙道并不急于调低座椅,只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懒懒地倚在后枕上。桌上的小半杯红酒,喝过一口后,便再没碰过,任由绛紫色的液体,随了地心引力,缓缓流回杯底——这酒,越喝越渴。
                            透明的舷窗在黑夜的掩映下,照成一面略有重影的镜子。斜后方的男人,戴了眼罩,已沉沉睡去;而两点钟方向的座位,仙道只能看见深灰色的包围背,但却不时传来金属餐具与杯碗相触的轻响。
                            仙道侧了身,越发靠近舷窗,直到那张英气的脸,遮过周围所有的琐屑,占据了大半面“镜子”。没了意义不明的微笑,只一双俊朗的眸,盯了另一双同样俊朗的眸,深浅有致的眼部线条,如出自名家手笔的雕琢。但仙道自己却觉得没什么特别好看之处,因为,他已见过更美的……
                            “所以仙道,别再来找我。”
                            听见这话时,仙道迅速抬起了视线,直视着流川。而那一抹诱人的红,就这样远远落在了后面。流川到底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徐徐闭了那双锐利的眸,仅凭触觉去感受一滴水。
                            仙道不确定流川话里的因果到底是什么,哪来的“但是”,又为何“所以”。他并没有从那双美丽的眼里,看到斩钉截铁的拒绝。准确来说,他什么也没看到。毫不偏移的目光,竟是深深向内坠去,缠了仙道的思绪,引了他,一同止不住地下坠。
                            数秒的沉默后,流川坐回电脑前,手指重又抚上了键盘。
                            仙道也不接话,顾自从衣兜里拿出两管药膏并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收回手时,指尖无意触到了近在咫尺的木制相框,触电般的一顿,刹那又恢复了从容。
                            “这两种药膏是朋友工作的医院自主研发的,外面没得卖。蓝支的涂在脸上,红的抹身上,每晚睡前擦一遍,不留疤。另外的,是赔偿金。”
                            门关上后,流川才缓缓侧了头,看了看仙道留下的东西,盯了那厚厚的信封,心下了然,这恐怕不是一个勉强刚够轻伤认定标准的伤患所应该领到的补偿数额。良久,一度中断的键盘音,才再次响起。
                            “先生,请问是酒不合口吗?需要再拿酒水单给您吗?”
                            “不,谢谢。”
                            空姐礼貌地点头微笑,即将转身离去,仙道这才像从失神中彻底苏醒过来一般,接言道:“不好意思,再倒杯水给我吧。”那迷人的微笑,也在仙道再度开口的同时准确无误地浮现嘴角。空姐闻言,脸上服务性的笑容微微起了变化,一双修饰得近乎完美的杏仁眼里晃着悠悠的涟漪。
                            仙道心如明镜,不是刚才,而是在更早之前。早在仙道一脚踏上机舱地毯时,早在这位制服颜色与其他空姐不同的乘务长,对他说出“欢迎乘机”时,仙道就确信,只要他稍微给她一点暗示、一点示好,他的出差福利就能稳稳到手。
                            就趁一会儿她端来冰水时,不等她迟迟缓缓地将杯子放下,而是径直从她手里接过,不经意间轻掠过她的手背,扫过第二节突起的指骨,轻如羽毛一般。
                            待她抬眼看时,仙道会笑,一如既往地笑,毫不避讳她的目光,再若有似无地送上一声犒劳:“谢谢,你们空乘也不容易,工作紧张,休息时就该好好放松放松。”
                            然后她反倒不动声色了,甚至会略显高傲,只回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类似于“谢谢先生关心”之流。她转身离开,直到飞机落地都不再主动来打扰他。因为仙道会在行李提取处,再次见到她的倩影,只身一人,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冲他无声地笑,直把一双杏仁眼,笑成了钩月。
                            她的眼神,泄露她的秘密。
                            总是被追寻的目光围绕着的仙道,对那种眼神最是熟悉不过。
                            回想学生时代,课间时分总在教室后门,不住朝里张望的那些眼睛,到底在渴望什么、焦虑什么、踟蹰什么,仙道一清二楚。
                            有时,他熟视无睹,假装毫不知情,别过视线,望着一夏的绿柳出神。有时,他匆匆路过,不等那些眼睛的主人开口,就率先大咧咧地笑了,笑得那些眸子不好意思地低了视线。也有的时候,连仙道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但他就是会用身体有意无意地挡了旁人的视线,再对了一双水灵灵的眼,柔声说你好。
                            是的,就是那种眼神。无法定义,无法条理清晰地说出它究竟是哪种眼神。因为它分明糅杂了无数复杂心绪,却竟然还是世间少有的清澈。最奇妙是,连眼神的主人也不一定能告诉你它的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被它紧追不放的人,才曾见过它神秘的面容。
                            他有一个秘密,一个自己不察,却先为别人知晓的秘密。
                            当头等舱的门帘再次轻轻揭起时,仙道不再思索,他让脑海中的线彻底断在了这里,手起刀落,干干净净。
                            他知道,他现在要做的,是优雅地接过一杯水。


                            IP属地:四川17楼2017-08-2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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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夜航(二)
                              航班停稳后,仙道重新打开手机电源,几乎是在接入信号的同一时间,数条积压的短信纷至沓来。仙道没有一一点开确认,只食指一滑,大概扫视一眼,全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直到排在新消息队尾的一条吸引了仙道的注意,发件人是越野,时间是在仙道刚登机后不久:“已通知所有季度、月度优秀员工,于本周日晚在老地方聚餐K歌,等你回来买单。”
                              仙道没有回复,只冲着屏幕有些无奈地笑了,无奈却又由衷。好像这才是出差福利,不过是得等出差完毕,才能领取罢了。
                              下机时,她仍旧站在舱门处,丁字步站了,双手轻轻交叠,悬于身前,露出那种标准的咬筷式笑容,一一目送头等舱的客人下机。仙道虽仍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却故意避了她的视线。
                              有的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这才是常理,是游戏规则,而那个不肯遵守的男人,打乱了仙道的棋局,在该沉默时戳破,该回应时缄口。
                              仙道莫名其妙地拿了流川与这女人作比较,尽管他对藤真与花形的关系很是理解,但到底难以想象自己会对同性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隔岸观火可以,设身处地就几乎不可能。仙道清楚,他对流川是有渴望的,甚至比对那条曲线玲珑的小包裙的渴望更为强烈。否则,他不会如此对比,不会在接到越野短信时即刻想到他,想到那粒从自己指缝间滑落的沙。
                              仅仅一夜也好,又或交往一阵也罢,仙道想要确认这种渴望,究竟是什么。
                              所以当仙道在行李提取处,见到那一身意料之中的制服时,他没有犹豫,仍旧微微地笑了,笑得有那么一丝丝痞气。而她也老远就看见仙道一手插了兜,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她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明亮。
                              直到能看清女人脸上淡紫与深蓝混合的眼影时,仙道才终于站定,稍稍俯下身去,唇就停在她的左耳际。每一次故意放缓的呼吸,都一来一回地挑逗着她敏感的耳垂。
                              “我不是说过了吗?该休息的时候,就得好好休息。像你这样,可不行哟,身体会吃不消的,明明都已经这么瘦了。”
                              “你……!”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仙道一把握住那只突然朝自己右脸颊猛挥而来的纤细手腕。“这么容易生气,会更伤身哦。”
                              语毕,仙道轻啄了下那已然变得通红的圆润耳垂,明显感觉到眼前人身体猛地一怔,陡然变得僵硬,原本一直在与自己暗暗较劲的手腕,也骤然不动。
                              “晚安,我美丽的空乘小姐,真是愉快的飞行。”
                              仙道松了她的腕子,重又站得直直的,看了一眼她一手捂着左耳,一脸怒容却无从发泄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留给女人的,是永恒不变的笑容。他以为,这女人竟被自己捉弄得有些可怜。
                              但仙道不曾了解,那一刻,这女人心里竟也是一样的念头,甚至比仙道更胜。她也惊觉,这个男人的笑容,原来除了好看,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在表达。不是在对她示好,更不是在嘲笑她、奚落她。他看向她时,眼神空洞,而他用曼妙的笑容,来遮掩这种情感的缺失,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于是,她也觉得仙道可怜。因为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之前,才会觉得与很多人逢场作戏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仙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在她看来,竟无比寂寞,与她一样的,寂寞无比。
                              只是——
                              人不可以寂寞吗?
                              不可以渴求那个恰好近在咫尺的人吗?
                              有那么一刹那,她体内骤然涌起一股冲动,差一点就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猛拉了那男人的手,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他。
                              可是她究竟不曾挪动一步,直至又一次目送他走远。


                              IP属地:四川18楼2017-08-25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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