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上来话，有个茶窖不知哪进了水，存的十石茶半数受潮，好在那是个旧窖，存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就是那么些发霉的茶叶，扔了怪可惜的，又不能再廉价卖出去，那是砸自家的招牌，索性拿茶叶当柴使，眨巴眼功夫就烧光了。街门楼前遇见郑王轿子，我这随轿的小厮脚底下打滑，一个大马趴摔在郑王轿前，好在没惊了人，下轿来亲自致歉】
家奴不经事，可扰了王爷的驾
@爱新觉罗章赟

（若说省心，到底还是在京外，身上负着公事，只一心盯紧眼下事便好。回京已有俩月，正经事一件没办成，倒是这杂事桩桩件件的扰人心烦。下朝才听了曲儿，便觉这曲中所道不同于常，非但我如此想，耳朵尖的几个大人更是搅了局，只道做东的官员怀了二心，与先前御史参奏之人为同党。茶未饮得，曲未听得，先一步回了府，这会儿轿子一落，眉间又是一紧。待望得人，也平了眉心，到底是老臣，得与几分面。）
是公孙大人，得，正愁方才没喝好茶，这儿离你们家茶庄也不远，一会儿让人顺道采办些。

【京里的老百姓眼力价都比外头强，不用看轿子的规制，单看旁边随的奴才，就能大半猜出里头坐着的是什么身份，责骂小厮没用，才下过雨地上路滑，谁不注意都得摔一跤，好在是没惊了哪家老太太，要不可不是一句话的事，那是多了个亲娘养着。笑道】
王爷这是照顾生意，得给您打个对折
【拱了拱手，再上轿跟着往铺子上去，先落轿引他往里走】让伙计们去办，您上头雅间饮盏茶歇歇脚

对折？您可真会做生意，就不送点给人尝个鲜？
（真若是打道回府，不过也是喝喝茶，再翻翻书，小半日就这么过了。昨日与人约时，还道今儿天好，哪能轻易的回去，再猫在书房里。随人至了雅间，却早就嗅得了茶香，待择了一处落了坐，也不由慨叹一句。）
还是您这地方好，公孙大人有所不知，方才有个局，也是喝茶听曲，格调就差得远喽
（这茶庄传了几辈人，在京城中也算得一家老字号，到底是读书人的营当，处处都见得几分别致。）

【不自比铁公鸡，也好不到哪去，坦然道】
铺子上的生意都是下官四哥在打理，下官是真插不上手，要么这就带您去茶窖里，可着您挑了
【二楼留了个雅间，家里要是来人通常都去那，因是自家用的屋子，陈设要比别处更精细些，吩咐伙计去烹茶，在他次要的地方坐下，也不谦逊】
不是下官自夸，富丽堂皇这是排不上名号，倒也能取个巧字，大抵入的了眼
【顿了顿，半是玩笑道】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王爷还是少听曲儿，多听戏为妙

（不过是一句笑言，他肯打个对折，已然是铁公鸡身上拔了毛。笑称了一句好，左右未见过茶窖什么模样，经人一提，倒是动了心念。）
下回，下回再看，反正茶窖就在那儿，也跑不了。
（若是得闲，却也未闲到上人家茶窖里对茶叶评头品足去，虽是人在他们公孙家的茶楼里，心思还免不得跑到上一个局里，愈是不同于常的怪事，可就越经了心。）
难不成您得了高人真传？也能猜得本王方才历了何事。除了您家茶社，大多有个唱曲的小姑娘，看来您这儿虽是没小姑娘，小姑娘唱的什么您没准还真知道。

【算不得旧事重提，毕竟已经隔了两朝，当年经历那场旧事的人，已经没有多少还在朝上，那场纷乱至今也不好说好与不好，得了好的人自称善政，受了牵连的人是打碎了牙和血吞，待端茶上来的伙计退下，方才道】
用不着猜，如今都是为了避瓜田李下之嫌，是不是的，没几个人敢在设局的时候听曲儿
【推了盅茶过去，笑道】家小业小，整俩钱儿花不容易，少个人少份事，卖茶的就好生卖茶
【明知故问道】劳王爷明示，小姑娘唱了什么天上的曲儿？

（这个老狐狸，总觉得他的左都御史当真没白当，凡事不管入没入眼，总是能道个八九不离十。也嘬了口茶，要论茶里的清香，手里这一盏还算不差，至少能有份安闲的心，再去品茶中几味。）
若是都如您这么想，可就真是太平了，卖茶的卖茶，做官的办差，心和手都只向着一件事。
（他还偏要再提，不禁眉间一动，却也不欲装成个伪君子模样。哪怕翻花间词也有些香艳，可要论露骨，还得论方才那一场。略吸了口气，半眯了眼。）
唱得人骨头都酥了，就是换做大老爷们，有的字句也难以启齿。不过也有听了血气上涌的，大斥做东的官员与人结为朋党，明日朝上，没准就能见了分晓。

【科举是半推半就考的，官是赶鸭子上架做的，哪有什么多余的奢求，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还弄不明白，谁没事赶着揽事去，都是吃饱了撑的。知他话中所指，没揣着明白装糊涂，笑道】
爷们儿的席面上哪能谈什么孔孟之道，就着子曰孟曰，那口酒也喝不下去
【心照不宣的事，非得有人往大了捅，闹的大家伙都得不着好，何苦来哉】
淫词艳曲不可取，但若矫枉过正，一个个清心寡欲做和尚，咱们这朝廷，可就没人来当官了

（一提起御史，也想起半年前那桩案子来，亦是因御史的参奏而起，最后却是这以忠心公心自恃的御史也未得善终。百官自都是一个心念，谁也不愿总有双眼睛盯着人的一切言行，再小事化大，非得掀起风浪来才算他们的尽职。）
可不是说，方才那局就是给搅了。要说这些御史，谁席上也少见得请上几位，最可气是另一种人——东施效颦。八竿子与他打不着的事，非也得来教一教真，再把祖宗先例搬出来。
（一时竟也话多了些，顿时觉得舌燥，又润了口茶水。）真是这些“良臣”当道，官吏大可辞官归乡，我们这些宗亲可跑不得，家就在京城，总不得天天抱病不朝。

【打雍观五年进士科点了官职，就一直没离开过都察院，换了不知道几批的新人老人，脖子硬的见过，膝盖软的也有，四面八方各色人等，全汇在都察院一个衙门处，唯一样是大家伙儿都有的，就是遭人恨，干的是抓人小辫子的差事，哪还能等着有人夸】
容下官说句不当说的话，八成是酒没喝尽兴，喝的半醉的人最好耍酒疯
【利没到身上，能不着急吗，多事之人不是没有，可也少见】
王爷在席上可瞧清楚了，那几位刚正不阿的，眼睛就没往唱曲儿的身上瞟？

（目光一移他身上，是唤他公孙大人不假，是族中名下有茶庄的公孙大人也不假，可一样还是左都御史公孙大人。口头上的牢骚说几句便算过了瘾，过犹不及，不论从何处来论，都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又与他们何异。）
也不该啊，明明是请了大伙去饮茶，酒都未请出来。这要是谁偷偷把茶换做了酒，就不得而知了。
（饮酒谁都忌惮几分，酒入人肠，谁知会说些什么。饮茶的局大多风雅些，这一回可算得独到，可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私下里弄得热闹的，最后大多不了了之，而毫无征兆的小事，却能掀起风浪来。）
要我说，少瞧几眼怕都是觉得亏的！真是刚正不阿之人，怕是来都不来。

【没问他席上都有谁，又是哪个挑的刺头，男人上到人臣，下到走卒，其实都是一个德性，必要时的助兴少不了，成日里一本正经，别人瞧着累不说，自个儿装的也累。和他是半真半假的说玩笑话，点到为止即可，前几日早朝上那么热闹一出，茶余饭后不议论议论，白瞧了那场戏】
依下官看，这种东西禁是禁不绝的，红尘中人，谁都免不了俗，可任由其横行也不是那回事，干什么的就得有干什么的样，御史也得吃饭
【复笑道】怎么着不还有皇上吗，他老爷子高瞻远瞩，自有圣断

（不提别的，就说乾清门外的站朝，谁都不愿出了差池，再让御史给记下一笔。局中人觉得像老鼠和猫，可若是跳出来看，朝堂之上少了谁都少不得御史。两相制衡，倒是太平。）
就是说，曲儿还是可听，上回本王要拉着端亲王喝茶听曲，他就说什么都不来。
（平时是腹诽几句便罢，这会儿经他一提，也当了笑谈来提。茶味是好，一饮还能饮出几味，可茶终究寡淡，一添了曲，也悠长了些。）
皇上心里明镜儿一样，敢明儿上了朝，这事我是不打算来提。毕竟身上还有差事，可不得落得一句正事未理清，也跟着掺和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