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裁鬓边，又逢飞花漫天。】
【笔墨纸砚井然列于案，遂想起上回在如意馆，遇莲妃。那时入宫不过一载，没有那么多波云诡谲的故事，勾心斗角仿佛还很远，乐得清闲。如今早无往先兴致，信手展一白绢，恣意挥洒泼墨，狼毫漫涂，银汉即在笔下。我搦笔良久，疏疏勾几许春日花影，再添不下，诸多苦楚。】

（去岁这紫禁城平静的很，元宵后新月，桃花谢了又迎阳春。而我失女之痛，似乎也淡了好多，只是整个人比往时消瘦了些许，其余的，依旧如此。依然是闲，依然做着同样的事，晨昏定省，待君王召唤，闲适时看花赏鱼，若是摘些草木，还赚了一个风雅名号。）
（无论是忧伤还是乐观，还是这日子枯燥，也要过，如往一样，念家时，便捏一叶吹奏，只寻一角落，便奏响了那首熟悉的采茶曲。）

是何人在那处？奏的曲儿竟这样好听，仿佛教人真回了江南，山茶花正好，茶树漫野的江南。
【诚然，我很想家，想故里山川，想烟雨朦胧的美景。我听到这一曲，心中空空落落，踏入紫禁城那时，我便再也不回去那个地方了。朱毫在掌，墨在绢上凝成豆粒大的团，眸光幽微，任由这一幅春日好景，黯然失色。】

（伤春悲秋时，只愿只身一人，忽而有人前往，我心若惊弓之雀，能飞的早走了。那歌谣在唇边收了尾，声音似乎都停止在唇齿见，然而此次不是山，也无那荡漾回音，一曲止，也无袅袅回旋，要回味那股乡情啊，难了。我在暗处，才发现不远处有人，宫娥簇拥，主儿我可是见过的。）
娘娘也听过这采茶曲？
（我担心启齿，缓缓走去，及跟前，才发现她是在作画，画面好风景，只欠那一豆大的墨，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我不多言，只稍稍请了安。）

旧时在江南，听人唱过。
【我仿佛不是这紫禁城中的瑞妃娘娘，而是小桥流水人家中的寻常女郎，寻古道上山，听茶娘清清浅浅地吟哦，看苍绿覆山野，风过处，掀起层层叠叠的淘浪，尽是碧色。杏眸一抬，道。】
你适来在花叶底下，我险些以为，是从九重天上下来的仙子，要同这花叶山水一起，入我的画。

原来，江芙所说的水墨江南，也有人唱这采茶曲。
（采茶曲口口相传，也不知源于哪，谁所作，只逢采茶，姑娘们唱着歌，总能让时间过得快活些，这活儿也干的起劲。原来江南的人也有听过呢，不知是否同一样的音色？螓首微颔，遂说道）
娘娘怎笑话臣妾，画中仙多得是。
（宫中最不缺是美人，美景，美酒。但却一扇窗，一扇门，一份自由。采茶可不再茶园，该当在山上，辽阔的天空与漫山的绿野。）

【南方盛茶，西湖龙井、都匀毛尖、武夷岩茶，数不胜数。江南的吴侬小调，吴越的簌簌鸟鸣，仿佛还在耳际回响，而紫禁城却是寂静无声的，冷得教人发憷，连洛邑的一角盈盈月色，在此，都黯淡了去。】
入关以来，饮茶之风犹盛，有茶山茶树之处，恐怕都少不了那支曲儿。
【粲然笑，又是。】欣贵嫔过谦啦，我听闻妹妹善引蝶，这可是旁人没有的本事。

8（引蝶这本事可是把双刃剑，将我推向了巅峰，可以这为傲的，往后的路更是如履薄冰。自从万岁那问，我便惶恐，自此谈及苗疆秘术，更是小心。那还是说回茶曲吧，我低眉见她画的是庭院仙境，与江芙上回所画的大同小异。）
茶山早上绿油油，晚间却有萤火萦绕，娘娘，您可将庭院绘成夜，月下萤火微光，且是诗情画意。
（指尖扫过那点墨，便将引蝶之事掠过。）

【她不愿多提，自然不好强求，尽管我对这神奇的秘术很是好奇。蝴蝶种类繁多，颜色各异，也不晓得她引得的是那五颜六色的蝶呢，还是花草间平凡的灰白？】
【又绕至采茶一桩，其实江南何止采茶，泛舟采莲亦是乐事一桩。后聆数语，颇以为然，点首深许。】
月夜萤火，妙极，妙极！妹妹有这样好的点子，真是蕙质兰心。

（书画上，我少有接触，往日多看书生往山里来游玩，吟诗作对多为山水，可夜里谁都不敢出门，怕是苗疆草鬼婆出没，那千丝百足扰人清梦。纵然虫兽有千丝百足，怎敌人心可怖？只觉得这金笼子里，比那些苗疆秘术更是可怕。）
腐草为萤。是缭绕重生的火种。
（微光渺小，在夜里，就是熟悉山路的人才懂得去寻找，真是怀念，这种静谧，与宁静，真是只有画才有。）
娘娘画工精细，臣妾只期待这画成了，能有机会赏看。

【古人云：季夏三月，腐草为萤。】
【我又悬腕搦笔，巧洒赤与墨，丹青眷葳蕤，正是青萍之末，风露婆娑，夤夜闪烁，蛰伏在那迢迢河汉间。江国如此，紫禁城亦有这样的良夜，萤火虫打着小宫灯，一尾星的陨落，仕女的惊呼与回顾，还有怵然无语的静默。澹然一笑，道。】
笔下江山，心上春秋，还要多谢了妹妹提点，否则如何得见这良辰美景呢？

（这画细腻，我绘画不出神韵来，心中也无她那份文人气质，只是默默看着，启齿莞尔）
一念之间，当是巧合吧。
（互相吹捧我不太习惯，可人前说着好话，这风气似乎已经很久，若要改，自己是改不了，反而就被润物无声，通化成里头的人，这也就是紫禁城吧。适应的人留下，不适应的走了，季夏三月，萤草重生，还是得经历腐朽生死，过一番波澜。）

【墨色浓郁，朱砂轻点，萤火在夜色中透出一点熹微的光，虽是星星之火，但也足够燎原。正如《长恨歌》中所述：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这便是皇城的夜。】
【绿云扰扰在风中，垂首而观，案上那幅星夜图。复闻言，约略清浅一笑。】
是很美丽的巧合呢。

（她的画工很好，寥寥几笔可就成了画，即使错了，稍稍一改也无碍，好一副萤火月夜图，静谧美好。我低眉）
是啊。今日的我可是真幸运，也愿他日能如此。
（二人观画，我虽不懂文墨，但静静观画的感觉很好，如此一人度过的午后成了今日美事，也是不错。夕阳西下，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