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选地点，我开戏

那.. 九曲桥?

宓秀静寂，便显得别处的春越发的聒噪。趁鸾姑不注意，小迈几步，绕过九曲长廊，于是又记起上一个春。
她走，是在正统十三年的春末。我折下末梢最后一枝春花，便再也没有回头瞧她一眼。
此后不余一载，我位及长乐，列众皇女之首，披上属于我的满身荣光。所以我不难过也就显得情有可原起来，因为眼泪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实在是多余。
踢着绣鞋行，倩影猝不及防的晃入眼，遂出声，喊住了人，“站住。”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众皇兄择妃，入宫的莺莺燕燕也就多了起来。
“是齐宫里的春分外的讨喜么？” 踱步至人跟前，瞧她，比我还大上几岁的模样，“怎么一股脑儿的都往这里飞来了?”
很期待她的回答，便目露了狡黠，又添，“你们不知道么，再好的春，添了太多的金丝雀儿，就变得喧宾夺主，无甚可赏的了。”

(。储秀宫里，越来越多的秀女住了进来，我同她们并没有什么来往，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我向来喜静，遂独自一人出了储秀，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一处名叫宓秀的宫殿，被里面春景吸引，轻踩步伐，一边走，一边四望。本是寂静的地儿，却突然多了一声脆响。依言站定在原处，循声看去，一个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与我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着装更为华丽。)
(。我尚未来得及询问她名字，她已经先开了口，只是这话却问得我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着装，绝非是储秀宫的秀女，而能在这宫中这样肆意的，除却皇嗣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人。)
(。我望了眼宓秀的春景，佯装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大抵是齐宫的春景，比外面更多一些吧。
(。闻后言，原来她是对这么多想入宫闱的秀女有成见。偏偏就让我遇见了。)
:我倒觉得有了金丝雀儿的点缀，春才会变得更好，才更有赏头儿才对。只一份春，看久了也会腻。

我原本也是以为，这方天地便是整个宇宙。直至我出宫一趟，才知齐宫也不过是天地间的方圆一块，这里的春景自然也只是外头春景的千万分之一。
不过有一点没错，这里的春好，起码是富丽堂皇的。
“我没说金丝雀不好呀，只是多了会惹人烦 ”
她看着很懂规矩，比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没资本又倨傲的瓷花瓶好的太多。于是难得的好脾气，笑了一笑，
“所以——才要绞杀几只，这样，剩下的是顶好的雀儿，才能衬的上这里的春景。”
以我的年纪说这些死生的事，在常人看来是不合常理的。可要是他们去想想，我所失去的东西，大概是能体悟到几分我早熟的来由的。我失去的太多，所以得到的也会更多。打前行了数步，又添，
“你姓什么?” 开门见山，问的很直白，“有足够强大的身家背景支撑，让你躲过这场春日里的围剿么？”

(。阿娘虽为长公主，可以时常入宫，但她从来不带我们，我从未问过原因。直到今日我见到她这么直白的说着生死，这样小小年纪。我终于明白，阿娘为什么这么做。她从小在深宫，见惯了尔虞我诈，或许她曾经也像眼前的殿下一般，同别人肆无忌惮的说过生死。所以，她不愿我们再步她后尘，所以，她要将我们隔绝在后宫之外。可偏偏，她不曾想到，终究，我还是进了这里。)
(。对上她的眼神，丝毫没有因为她这席话感到害怕。)
:适者生存，不适者自然就该被淘汰出局。
(。莞尔一笑，问她。)
:殿下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问得直白，这性情很像我在宫外遇到的一个女子，也是这般。这样的人儿，我不反感，反而很喜欢。你近了一些，我依然不动。答道。)
:我姓顾。
(。对于她所说的身家背景，我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轻声曼。)
:要躲过这春日的围剿，可不是单靠身家背景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这儿——
(。素指抬起，指了指脑袋，她会明白。)

漂亮话谁都会说，能不能做到，那就难说了。于是未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笑了一声，“姓顾?”
“据我所知，这齐宫里上下姓顾的，似乎也只有一个——顾婕妤?”
要不是仔仔细细的想了一想，还真就差点想不起这个人来。努了努嘴，勾着手指攀了一枝花，“而且，这些年好像也少见她出来走动了。”
脑子固然是重要的，不过靠山也是必须。前者助人平步青云，后者却是使人能够有机会平步青云的踏脚石。饶有兴致的瞧了她一眼，
“是么，你看上去仿佛，笃定了自己一定能幸存，躲过这场凶恶的厮搏?”
世家娘子有傲骨当然是好，傲气却要不得。她这样，守礼又知进退，懂事理而不失分寸的，就很好。不过游戏才刚开始，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顿了一顿，又问她，
“你一个人来的?”
我不信，采选的新秀里面就没有她相熟的人。亲近者相搏，才是最有意思的事。

(。提及姑姑，眼神噫黯。新帝登基之时，她就入了宫，十几年过去，她还只是婕妤。爹爹和十叔又埋骨东海，顾家一日不如一日。她在后宫孤身一人，无人帮衬，不知，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说的姑姑，在后宫或许已经少有人知，就连她说起来，也似乎是想了很久才想起这样一个人。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我听阿娘说，姑姑这些年身子不大好，不出门是想安静修养。
(。顾家即便逐渐没落，那也是我的家。她即使不受宠甚至少有人知，那也是我的家人，是我想维护的人，岂能让外人看轻了去。)
(。我不喜欢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场乐趣。但我不能发作，在此时此刻我只能忍。)
:能不能幸存，到最后时刻，就揭晓了。
(。从入宫以来，没有一次，让我这么想要赢得这次选秀，似乎是在同她赌气，实际上是在为我顾家。)
(。聆后言，沉吟一声，随后一笑。)
:我是带着整个顾家来的。

“身子不大好? 天下名医可都集在徽承门下呢。要是宫里头的御医也调理不好了，那这人——”
多半也是废了。
是身子不好呢，还是无心争宠，又或是有心无力，谁晓得呢？个中原因不重要，谁在乎?旁人看的只有结果。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品级不够，请不动位高的太医。”
不过，她最后一句话倒是说的很有意思，便让我又添上几分兴致。整个顾家，力缆狂澜么，凭她一己之力?
“你很好，我喜欢有志向的人。那便拭目以待了。等你飞上梧桐枝，兴许就能喊得动厉害的御医，给你姑姑瞧瞧身子了。”
我原本是不在意这些莺莺燕燕的争奇斗艳的，这一刻却也有稍许期待起来。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娘子，能走到哪一步呢？

我怎么觉得你们戏得这么萌呢！

(。她话未说完，我已经知道后面要说什么。纵然我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我依然不希望她说得这么透彻。仿佛是有个人在时时刻刻提醒你，顾家，已经不行了。)
(。她的话里，是对姑姑地位的讽刺，因为等级不够，不够受宠，所以没有高位的太医愿意去救她，也因为顾家没落，没有利益可图，没有人会同情她，帮助她。她们希望的，是她就此香消玉殒。)
(。曾经，顾家在太医院也是有太医的，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连他也走了，没有人愿意去救姑姑了。即使她道出了真相，可我不愿意去同意，宁愿自欺欺人。)
:殿下或许误会了，顾家还有平阳长公主，难不成连她也请不动这些太医？她可不是会对小姑子漠不关心的人。
(。其实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听过宫里的情况，阿娘偶尔进宫，也不知她有没有去看过姑姑，但我想，她还是在乎顾家的。)
(。我曾经想，这次选秀不论结果如何，只要能让顾家有个依靠就好。但她今日一席话，却让我醒悟。我若没有半分能力，即使中选，结局也会和姑姑一样。顾家也一样没有救，我会步她的后尘。但我，不想。)
(。眼中有倔强，与她对视，道。)
:到时候，还得问问殿下，这太医院谁的医术最好了。

“话虽如此，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平阳姑姑再有心，也顾及不了那么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是皇室贵胄之女还是平民百姓，其实都是一样的。
“再者呢，自东海一战以后，平阳姑姑心力交瘁，想来也无暇再忧心这些小事了。所以——”
所以，顾家能靠的没有别人，只有他们自己。
“我希望你能救你口中的姑姑，当然，前提是，得有能力自救和自保。要是连自个儿也保护不了，就别想着救别人了吧？”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看着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我以小大人的姿态端详着她，等着她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论品阶来算的话，最好的太医——她医人全凭心情。”歪头想了想，同她对视片刻，终于满意的笑了。一弯眼，“不过，你能入选，本公主亲自请她，去给你的姑姑诊脉。”

(。心力交瘁，对于阿娘，这是不存在的。东海一事，她并未收到影响，每日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反而我倒安心些，最怕她会哭天喊地。)
:也是，她身处宫外，宫里的事也是有心无力。
(。但现在不同了，我既然进了宫，就绝不能叫顾家再如此下去，姑姑那里，她也该是时候认清现实了，她不能永远靠着顾家替她挣来荣宠，她该学会为顾家挣荣宠了。)
(。这位殿下虽然有些话说得不好听，但也说得没错。在救别人之前，先要学会自保和自救。固然我很感谢她今日的提点，但我不会说出来，我有我自己的倔强，等到我雀屏中选的那天，就是对她的感谢。)
(。唇角一扬，轻声曼。)
:一言为定。
(。那时候，我会和姑姑一起，让顾家重振旗鼓。)
:我该回去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了，殿下，我们拭目以待。
(。朝她行一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