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是被窗外急促的叩击声吵醒的。睁开眼时，四周仍是一片漆黑，正要坐起身来，突然牵动到某个部位，又狠狠的跌了回去。
他这才忆起昨夜发生了多么荒唐的事，他昨晚好像是被做昏过去的……深深的捂住脸，不敢去看身旁的人，只要一看到那张脸，他便会忍不住想起昨晚疯狂的场景……
窗外的叩击声越来越急，慕容黎不再迟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起床，穿戴整齐后，他看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人，那人似乎分外餍足，神色一片轻快。慕容黎不由轻声的笑了，只是床幔浮动间，无人欣赏到那沉静如水的温柔。
替执明掖好被子，悄声将门打开扣上，慕容黎这才转身望向一旁的方夜。还未问他发生何事，便听方夜焦急的说：“国主，大事不好了？四更时分，那些诸侯说是奉了您的旨意去袭击了天权军营 ! ”
“什么？”慕容黎不由脸色大变，他还真是小觑了这些诸侯的野心 ! 慕容黎急忙朝楼下走，可他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不由得一个趔趄。方夜赶紧上前扶住他。
“国主…你无事吧？”
“无事。方夜，现在几时了？”慕容黎推开他的手，扶住楼梯缓缓下了楼。
“寅时了。”
“你可有带兵去阻止？”
方夜不由苦笑道：“这次他们好像是有预谋的，属下正要带人去阻止的时候，有一批人窜出来拦住了我，待我突围出去后，那些天权士兵明显不信于我了。”
慕容黎听了方夜的叙述，只觉事情恐怕远比他所说的复杂，不由加快了步子朝城外赶去。
“王上不叫醒执明国主么？”方夜问到。
“现在只会越乱越糟，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慕容黎沉了脸色，方夜也不再言语。
雪，似乎又大了。

两人赶至天权大军处时，却发现天权军营周边虽乱，但并无打斗场面，一问才知事态已被控制住了。告诉他们消息的是一个小兵，看他们的眼神很不善。
“哦，本王倒很想知道是如何控制住的，叫你们的将领来。”慕容黎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此时，唯有找个主事人问清楚。
“慕容国主莫非是在同我装糊涂，指使瑶光诸侯袭击我军大营的人不正是你么？”
慕容黎见到来人瞳孔不由微微一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恐怕骆将军比我更清楚事情的真相吧。”
“瑶光国主带兵夜袭我军大营，因……兵力较弱，难敌溃逃，此事我会一一向王上禀明，慕容国主回去吧，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光景了。”
“你以为执明会信你？”慕容黎不由冷笑。却见骆珉朝他看来的眼神甚是诡异，还带着轻微的嘲弄，“信与不信可不是慕容国主你说了算的。”
他想起还在阁楼里的执明，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方夜，回王宫 ! ”
骆珉站在一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沉沉的笑了。

“你出去，让本王一个人静静。”执明也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绪。只是当听到慕容黎指派了一个女人给自己时，心里的火便蹭蹭蹭的往上涨，抑都抑不住，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很重要，可他偏偏想不起来……
“可是王上，我们……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实 ! ”
听到楚清这么说，有那么一瞬间执明想要杀了她。但他终究按耐下了杀人的欲望，缓缓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本王让你立刻去死？”
语气里的狠戾让人发颤，楚清望着眼前的高大男子，终究不敢再说一个字。
楚清出去时，骆珉正好自一旁走进来，两人目光相对，有片刻的微妙。帐内，执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微蹙着眉，以手抵额。
骆珉进去后，并未开口说话。
“是慕容黎送本王回来的？”
“是。”
“连带着那个女人？”
“是。”
……
一瞬间帐内落针可闻。
终于，骆珉小心翼翼地试探到：“王上，今日丑时，瑶光袭击我军大营，听说是受慕容国主指使的……可让臣觉得蹊跷的是，那只军队不久便被我军打败溃逃，臣疑是计，便没有在追，可这事又实实在在荒诞得很……”
“什么，你说瑶光袭击我军军营？”执明站了起来。
“是，可他们退得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想开战的样子，到像是想……引起骚乱，对，就是引起骚乱 ! ”
听骆珉这么说，执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虽然心中已经确定这个猜测距真相八九不离十，可他还是想亲自验证一番。

骆珉走后，执明转身步入内帐，打开暗格，果然之前放着仲堃仪那把剑的木格已然不在 !
手掌被狠狠的握出了青筋，执明只觉得胸腔里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慕容黎，你果真想要这天下吗？
……
瑶光临街的阁楼上，左奕正坐在一处靠窗位置喝茶，放眼望去，街道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骆珉进来时便看到他这副悠闲姿态，不由得皱眉道：“郡主当真是胆大包天，就这般赤裸裸的出现在王城内，也不怕被发现？”
“你懂什么，大隐隐于市，就是这般才不会叫人怀疑。”
骆珉表示嗤之以鼻。
“那木格呢？”
左奕不情不愿的将木格递给骆珉，“先说好，我可没有看过格子里的东西。”
昨夜骆珉假意领兵抵抗瑶光士兵，左奕便趁机潜入执明帐中偷取木格，他虽已大致猜出了格中之物，但并未打算占为己有，至少暂时不，就此时看，两人的联盟显然更为重要。
骆珉小心翼翼地接过木格，动作举止如视珍宝，但打开木格后，却突然脸色大变 ! 一直观察着他的左奕不由问道：“怎么了？”
骆珉直直的望向他，眼神似要将他凿出一个洞来，“郡主莫非是在耍我？”
左奕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站起身来朝格中望去，格子里哪有什么奇剑，分明是一把孩童才会玩的桃木剑 !
“好一个执明 ! ” 左奕不由咬牙，随即向骆珉保证到：“我敢发誓从未打开过格中之物，若有半句假话，但凭骆大人处置。”
骆珉看他神色不假，又想起两人的联盟，顿时假声笑道：“郡主哪里的话，只怪那执明太过狡诈，将你我都骗了过去，你我二人可莫要因此伤了和气。”
“自然自然。”左奕也笑得一脸纯良。
却不由都在心中将对方骂了一遍。
随意将木格丢弃到一边，骆珉坐到左奕对面低声问到，“那些诸侯的条件是什么？”
与瑶光诸侯的谈判是左奕去做的，昨晚瑶光诸侯带兵袭击天权军营，便说明谈判已经成功了。
“他们要我们帮他们把瑶光王城内的子女带出来。”左奕也不由压低了声音，“刚好昨夜慕容黎给我们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两人抬头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快意。
“你确定那东西真的能压制住人的记忆？”左奕还是不放心。就听到骆珉狠声道：
“这是我天枢秘药，除非见血，否则绝无可能 ! ”骆珉没有说的是，这……也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
“很好，暗棋已经埋下，就看到时候的成果了 ! ”
……
瑶光王宫，此时一片混乱。国子监遭劫，诸侯叛变，连带着一起携款卷逃的还有旧贵族。
一时宫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所幸还有以萧然为首的，慕容黎登基后提拔上来的寒门士子，这些人此刻便成了瑶光的中流砥柱，守护着这座分崩离析的皇城。

最好不过寻常百姓家，纵使王宫内乱成了一团，也没有波及到老百姓平凡简单的小日子。家门口、大树下、街道旁，到处是用雪堆成的奇形怪状的物件。一群孩童正穿着小棉袄打雪仗，个个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但眉间眼角尽皆是欢快的神色。
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孩子们赶忙跑到街角下，疑惑的望着纵马而来的人。一红一黑两道身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然而他们的视线都定在了那个红衣身影上，直到马匹驶出了他们的视线，才有孩子呐呐的说：“那个哥哥真好看……”
骏马在莹白的雪地上奔驰，扬起了大片的雪花，足见马上之人的焦急。方夜看着前方那抹清瘦的红衣人影，心里泛起无可抑制的心疼——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十分清楚，可当慕容黎在阁楼上并未看到执明时，他是第一次从那人脸上看到那般脆弱无措的表情，那个在他心里向来神机妙算，多智近妖的人，似要哭出来一般……
天权大军正在撤出瑶光，浩浩汤汤的队伍宛如一条黑色长龙。慕容黎在队伍末端找到一个将领级人物，是张原。
张原正在安排军队撤退，远远的便看到了他们二人。微皱起了眉，他还是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国主现在何处，可安好？”还不待张原开口，慕容黎便先问他。
“王上自是安好，慕容国主此话何意？”张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却见对面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又问他，“那他现在何处？”
张原本不想告诉他，但看他神色焦虑不似假，又想起瑶光昨夜偷袭处处透着蹊跷，犹豫片刻后还是告诉了他：“王上先头去了卧龙山，我等在此断后。”
那人诚挚的向他道谢，张原顿了顿同他说道：“有些话本不该同慕容国主说，但慕容国主多次救王上于水火，张原在此便想提醒慕容国主小心骆珉此人。”
“你和他有过节？”见慕容黎如此问他。张原不由有些生气，语气也生硬了起来：“我张原乃是堂正之人，怎会因公而私，针对骆珉只是将士的直觉罢了。”
“不，本王只是觉得天权有张将军这般人物，实乃有幸。本王还有事，便不打扰将军了，告辞。”
张原看他利落的上马离去，不由得搞不清楚这人在想些什么了。
……

慕容黎和方夜是抄近道去的卧龙山。山脚那块是天权大军几日前的驻扎旧址，此刻已尽数被大雪覆盖。一队天权士兵正站在山脚靠风口，似在等待什么。
山路崎岖，两人便弃了马行下来，到山脚处时，被天权的士兵拦了下来，慕容黎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我要见你们国主。”
那些士兵皆是执明的亲兵，都认得慕容黎，见他如此要求，不由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好意思，王上正忙，有什么事慕容国主可以同我说，我会替你转达给王上的。”
慕容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骆珉，眼神一厉，冷声道：“你没有这个资格 ! ”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骆珉走到他近前，低声嘲讽道：“慕容国主以身侍人，似乎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吧？”
慕容黎脸色不由一白，死死的盯着他，“昨晚的事是你做的？”
“那又如何？”似是想要更刺激他一分，骆珉又向前走了一步，“想不到堂堂瑶光国主竟有这等媚人心术，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了。”
方夜在一旁虽未听明两人对话，但见慕容黎脸色俞发惨白，不由快步走到他面前，刷的将剑柄抵在了骆珉胸口处。一旁的天权士兵缓过神来也不由都亮出了兵器，气氛顿时有点剑拔弩张。

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似只需要一个引子轻轻一拉便能爆炸。这时，山脚一旁的矮树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慕容国主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执明之所以来卧龙山，其实是因为奇剑就被他藏于此地，并不曾带去军营 。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难怪左奕和骆珉翻遍军营都找不到。
慕容黎和方夜刚到山脚时，他便看见了他们。看到慕容黎的时候，他心里就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冲动，但这股冲动很快便被他克制住了。
直到箭悬一线时，他才缓缓朝慕容黎面走过来，挥开拔剑围着慕容黎和方夜的士兵，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嘴角微勾：
“难不成慕容国主后悔了？”见他唇色苍白，眉心微蹙，又补充道：
“可是送出去的东西，本王可没打算还回来。”
半响才听见他答话，“王上叫我什么？慕容国主？王上是在因昨晚瑶光袭击天权一事恼怒么？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执明见他神色似有惶恐，词不达意，像是想要努力解释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心中突然无端的压抑，不止是对身前这个人，更是对他自己，烦躁之下，他听见自己微微不耐烦的冲人低吼道：“慕容国主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同本王装糊涂？”

慕容黎有些错愕的望向他，纵然深知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可他也没有想到执明会是这种反应。
“昨夜的事……王上当真记不得了？”
“昨夜？慕容国主是指那个婢女么？”还不待执明开口，一旁的骆珉便指着在刚才执明过来的那个位置远远站着的楚清开口。
楚清穿着单薄，正站在那里涩涩发抖。慕容黎朝她望去时微皱起了眉头，那个女人对他有敌意，纵使她在极力掩藏，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转过头来，他看向执明，“我不认识他。”
骆珉被他赤裸裸的忽视，脸色顿时彻底黑了下来：“此女乃是瑶光人士，昨夜还是慕容国主送来给王上解毒的呢，慕容国主此时说不认识……”
“够了 ! ”不愿再听下去，执明直接朝一旁的楚清走去，拉着她走到慕容黎身前，当着他的面直接将楚清搂进怀里，看到慕容黎脸色煞白的望向他的那一瞬间，执明心里突然多了一份报复的快意，竟自虐般的觉得这个一直缠着他的女人也并非无用。
“既然这是慕容国主送的礼物，本王接下便是了。”
乱了，全乱了……
慕容黎想，若早知会变成这样，他宁愿从未与执明跨出过那一步，那样他还可以把执明当做挚友，而不是向爱人一样患得患失，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把那些惶恐的、不安的、难堪的情绪深深压在心底，他强迫自己用冷静到近乎发颤的声音说：“既是赠予执明国主的，无论是什么东西，我慕容黎都绝不会以任何方式索要回来。”
他清楚执明指的是什么，他能给他的唯有自己的承诺而已，至于他信不信，他无权决定。

深深的看了慕容黎一眼，执明道：“希望慕容国主牢记你所言，瑶光昨夜偷袭我天权军营之事本王可以不计较……”
“但 ……”他话锋一转，眼神凌厉的看向眼前人，“天权与瑶光的盟约就此作废，从此以后，我天权不会再向瑶光施一兵一卒，亦不会向瑶光求取任何援助 ! 山高水长，望慕容国主好自为之。”
不再看他难看的脸色，执明搂着怀里的人转身就走，一旁的人只道他与瑶光国主决裂了，只有楚清知道执明搂着自己肩膀的手有多用力，用力到她想远远的逃开。
……
许多年以后，执明只要一想起那个人，一想起当年那个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便好像被刀一片一片割开的疼痛。他时常想，那时的他究竟是有多残忍，才会对那人说出那些话，将那个人的心，将那个人贬到了尘埃里。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天权的士兵消失在了山口，慕容黎还站在原地。寒风自他袖角穿过，雪花刀片似的打在他身上，冷意透入骨髓。
“他让我好自为之，呵呵……多好笑……”
方夜看他轻声笑了出来，比哭还要难看……似是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蹲了下去……
方夜正想去拉他，却见他突然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他用手捂住嘴，有鲜血顺着苍白的指尖流出……
“国主 ! ”方夜焦急的扶住他，却见他还在咳，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不久便结成了冰渣。
方夜只感到一阵哀戚，这个人的悲伤是如此清晰的传给了他……他看着缓缓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叹息道，“国主，你这又是何苦……”
……
瑶光元年末，诸侯劫国子监遂并起，瑶光四境烽烟不断，百姓苦不堪言。瑶光国主慕容黎以一己之力呼天下百姓，全力对抗叛臣，不过一月便将多处叛乱镇压，将多处失地收回，赢得百姓呼声。然以开阳郡左奕为首的诸侯势力庞大，久攻难下，形成僵持态势。
瑶光大殿，历经了战争和内乱的洗刷，此时留下来的都是文能邦国，武能定国的人。
慕容黎坐于上首，正在认真听取群臣意见。
下方，萧然正道：“眼下马上就是上元节了，以开阳为首的诸侯势力又久攻不下，臣恳请国主暂时休战，待佳节过后再做谋划，也算是给士兵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顿时殿中多人附和。
“好，就依萧然所言，暂时止战，但所有人不能放松警惕，切记，时刻做好万全准备 。”
其实萧然的提议和他的心思不谋而合，但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既然有意培养萧然，便要让萧然在朝中取得足够的威望。
下朝后，方夜来找了慕容黎。方夜近段时间奔忙于前线，都不在宫中，所以当他看到慕容黎时都有些怔住了。
慕容黎又瘦了，说形销骨立都不为过，他正捧着一本书在读，长长的眼睫遮不住一片乌青。更叫方夜觉得难受的是，他从慕容黎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明明他整个人就坐在那，却偏偏让人觉得抓不着，看不透。仿佛一个月前在雪地里撕心裂肺呕血的人不是他，回来昏睡了两天一夜还不停叫执明名字的人不是他……后来那些是萧然告诉他的，因为送慕容黎回来的第二天他便上了战场。
之后便是听说他醒来后呼应四境内的百姓联合对付诸侯，明明乱得一团的局，硬生生被他扛了下来……可方夜却觉得他并没有释然或者遗忘，这人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抑进了心底，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无坚可摧的样子。
方夜紧了紧手中最新得到的消息，突然有点不忍心告诉他。

“何事？”
见方夜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慕容黎不由从书中抬起头望向他。
“也，也没什么大事……属下就是来同国主禀报一下失地收复情况……”
慕容黎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瑶光失地的收复情况早朝时萧然就同他禀报了，方夜不会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同我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 ”
知道瞒不过去，方夜深吸了一口气，终究狠下心同他说道：
“天权传来消息，说那日和执明国主一同回去的那名女子怀孕了 ！算算时间，正好一个月了……”
“哗”，还不待方夜说完，慕容黎就猛地站了起来，桌案上的纸砚被衣角带到，凌乱的撒了一片，鸦黑斑驳。
“国主……”
方夜看他手紧紧的攥住桌角，像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不由得有些担忧。
良久，才听到慕容黎才问他，“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
……
似认命般，方夜看他缓缓的坐了回去，不由小心问到，“国主，这其中是有其他阴谋么？”
方夜不知情，可慕容黎又怎会不知道，那夜……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执明的 !
看来有人在设套等着他呢……骆珉，你真当我慕容黎好欺负么？
“方夜，去把萧然叫来，我有事同他说。”
“是，国主。”没有再问多余的问题，方夜想，该他知道的慕容黎必会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他也不该多问，遂转身走了出去。
方夜走后，空荡荡的书房又安静了下来。头很疼，针刺似的，心口阵阵发闷，指甲死死的嵌入了血肉……疼到了深处，慕容黎想：执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
萧然听慕容黎说要去天权时，是很惊讶的，当听慕容黎说朝中事物由他代管时更为惊讶了，不由硬着头皮道：“国主，去天权事大，委实不该如此草率，需与百官商定……”
“本王已有打算，此事不必再议。你只管做好本王交代的事，若有不服者，本王准你先斩后奏 ! ”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萧然也只好领命了，只是，他突然对方夜产生了些怨念……

慕容黎和方夜来到天权时，瑶光的国书还未送达。就方夜的话来说那便是他和国主先来探探情况，至于他们家国主的心思他猜不来。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真的额外的大。接连一个月都在断断续续的下，未曾停歇。大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走在路上都有轻微的失重感。临近上元，纵然天在冷，天权城门外仍有数不清的商贾小贩排队等着进城，城楼下一派热闹景象。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慕容黎和方夜赫然便在这排队伍中，慕容黎手持一柄折扇，褪去了华贵红衣，只着素衣白裳，方夜一身黑衣，做侍从打扮。尽管两人都装扮得很低调，但在人群中仍旧显得卓尔不群，自成一股风韵。
进了城门后，两人也没有讲究，随便找了个小茶馆坐下来。茶馆里都是普通百姓，大冷的天里喝一口热茶，便能窝在小茶馆里三五成群的聊上小半个时辰。聊得内容也无非是农耕收成，家长里短，偶尔还有因为一点小分歧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混话便说了出来。
方夜在一旁听得好笑，想着慕容黎怕是不习惯，正想着和他谈点其他的话题，转头却发现他正认真的听着，纤细如玉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桌上的劣质茶碗，眉色间是少有的闲适与安然。似听到什么好笑的地方，嘴角轻微的勾起了一抹笑。
这样的慕容黎显得生动而美好，方夜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便不再说话，轻轻地端起茶水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