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洗，另有三月的料峭寒，并成的一个晦暗天，此时有客迎门，我本来就有三分意外，秋蕊神色匆匆地，像见了什么鬼怪，报予我是永乐的宫人，这个三分就变成了七分】
【我从不如仪岫拿捏作态，骄矜轻慢，托了一盏暖茶，开门迎她，当下就是一跪】妹妹，您来了！您喝茶！

【我奴颜媚骨独对一人，可惜仪岫草木不知情，从来只是冷对我，尚不如屋里供奉的君子兰，我观察过，她还递笑关情呢，待我就是酸不唧唧的几句话，这我能忍吗？】
雨这么大，你何苦跑这一趟，我去就好了，惹了风寒怎么使得。
【自顾自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接过秋蕊递的另一盏茶，仿佛昨日递去的，涕泣着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纸条的不是本人，默不作声推去果盘】

【一番话甫一入耳，自顾自地，也不愿睬我，眼皮早垂了下来，只是笑了笑，盈盈道】是啊。
【此时此地，怕只有秋蕊看得出早没了调笑的兴致，眼色也粘了冰碴一般，硬硬地撞在桌上，一叠漂亮果盘，硬是动也没动，艰难吐出几字】你话变多了。可是真心实意？
【一个阁子，只有秋蕊看得出，我愈是气，便愈无话可说。原先若同仪岫隔的是厚障壁，现在就是千丈渊】

【方才忖过，若此话不够用，便把柜上锁着的三十本典藏拿出来，甩在内室红布遮着的，六十几个憨态的兔爷儿身上，本是为她下一个生辰预备的，辜负的话，留着也让我添气。幸而算计之事从不会丝毫错漏，也是了，她一个只埋在书里的人，又能变到哪里去】自然是麻烦事。
【拈着羽毛把小桌净空，秋蕊递上十色染料，一一排开来，从我这头到她那头儿，一整套湖笔各式，单单除了宣纸】找您求墨宝，只是不在纸上。
【只穿了便服，不曾有宫服紧密的领口，柔荑轻轻一拉，露出小片的凝脂和锋利的胛骨，不带羞赧之意的一笑】这里！

【识仪岫也有十载，要说见着她如此失色，还是未曾，像是茹素的和尚尝了荤腥。文人讲个礼字，可我又不。心头自得，愈发猖狂起来】你那表情是什么？分明在想奇怪的事。
【低头瞟了一眼她指尖开着的，花瓣一样的朱色，从容一释】本来想效古人文身，可人家都是以针入墨，真正血肉模糊的，我怕疼，所以想了别的处方。——便是拿笔画儿的，我又细想，认识的人里，也就你的画工可入眼。

【哼地一声贱笑，拿了一粒葡萄，大力地嚼着】
老母猪粗胳膊粗腿，丰腴肥美，你倒是抱着它睡啊？
【小瓶里倒了几滴东西，搅进墨里，笑道】我自然有过桥梯，这墨已不是方才的墨了，你全可以再蘸几滴试试——虽不是长久的法子，存个一俩月也不是问题。我只须沐浴之时再小心些。
【蔻甲护着的小指拖了拖腮，往她眼底深处看去】你现在该想的是给我画个什么花样子。

【一扬头，看了眼窗外，来时不及细想，只觉得她执笔都很好，现下必须做个决断，倒犹豫起来，忖了好一阵才敲定】前几日你蔷薇画得不错，照我看你画花草要比鱼鸟更顺手，不如就它吧。
【这么先一试，若是不满意了，过几日洗去便是。侧身由她画着，两人相距不过一尺，隐约能闻到內襟熏的淡淡香气，以及笔挨在肌肤之上的细痒感觉，没画几笔就偷偷笑去了，哪里有个正经。玩闹倦了，用罢晚膳方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