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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扇雪白的自动门嵌在通道尽头的墙壁里，离得远了会让人误以为此路不通。
你边向那处走去，边从口袋里掏出医用手套和口罩全副武装。
门上有个巴掌大的九键密码锁，你轻车熟路的用食指敲击出属于你个人开启大门的密码。
门后漆黑的巨大空间像是要将你吞没，不论来过这个试验品陈列室多少次，开启门的那一刻总是会让你震撼于眼前的世界。
先是最靠近门的第一排灯管自动亮起，明镜般的地面反射后让你感到刺眼甚至第一眼看不清门后的一切。在瞬间的刺激后适应了光线的你，能看到的就是贯通地面与天花板的垂直圆柱培养槽，这样的培养槽填满你视线所及的各个角落，最近的几个还得以暴露在灯光下，更多的是逐渐远离光源，隐藏在黑暗下。
这个陈列室里存放着所有试验品的本体，只有本体经过测试调整后才会投入生产。
你一步步靠近，仿佛初次见面般细细观察。每一个培养槽里都灌满有不同颜色的营养液，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监测管探测仪从培养槽的上方坠下，尽头相应的连接在培养槽中试验品身上的各个地方。
——这些试验品，都有着与你一样的人类外貌。甚至五官精致度与身材比例都是远超人类的完美，区别在于制作团调整了他们的脑部开发，使其各自掌握了不同程度的超能力。
这些便是你所效力的某秘密机构正在不断研发的产品。而你负责的，是试验品的最终测试。
【今天是你例行检查。】
从你进门开始就引来周围几个培养槽中试验品的视线。他们只是看着你，但语言沟通却无需开口就能通过脑电波直接传输进你的大脑。
【是我。】
你也早就习惯于同他们用这样怪异的方式交流。
兜转在各个培养槽前面的操作台上了解到了不同试验品的身体状况后，你下意识的开始往陈列室的最里面走去。
离开了开着常亮灯的陈列室前部，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直到光线完全被身后的培养槽遮住后，随着你的脚步声，头顶的感应灯伴着你的步子一个个逐渐亮起熄灭指引着前路，周围培养槽里试验品的状态也区别于都处于清醒状态的前部，试验品慢慢的都转变为睡眠模式。
你恍惚记得，很久之前，有那么一个试验品也是沉睡在这个地方的某个培养槽里，看似不起眼却又那么的耀眼，让你至今念念不忘。
他的代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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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号？”
你呼出的热气扑在口罩上，低头时垂下的发梢随着你的动作在眼前晃，用疑问的语气呢喃着，你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面前控制台上出现的代码。
125号。此前从未见过的试验品代码。
机构里所有试验品代码都是按照生产顺序给予的编号，如今最新研究的产品代码已经排到了二百多，125号理应早已研发完毕投入生产，但是别说生产该代码的产品，你在此之前连见都没见过这个代码的产品。
微卷的白发随意的被营养液托起飘在水里，原本被遮住的蓝色耳环也暴露在视线里。宽大的统一条纹服装衬得他有些娇小，紧闭的双眼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嘴角擒着淡淡的笑。五官完成度是你所没有见过的精致，超过之前任何一个产品的美。
不知为何你看着眼前蜷缩的身影，竟是一瞬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迫自己再次将视线落在控制台，你注意到了125号试验品的命名。
“庞…统？”
在你看着这两个字发呆时，忽然头顶传来奇怪的动静，你下意识的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眸子，视线里满满全是一张放大的人脸。
“…——！”踉跄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你这才看清了，原来是那莫名其妙出现的125号试验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并移动到了离你极近的距离，正隔着培养槽的透明玻璃打量着你。
明明被吓到的是你，但是对方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的模样让你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打扰到了对方。
打量你的那双眼里没有波澜也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只是盯着你就让你感觉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你也没有扭头就走，而是硬着头皮与之对视。
然后你便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只是他来不及说话，你也还来不及听他想说什么。
紧接着面前这个125号试验品就开始吐气泡然后大惊失色的捂住了嘴，紧接着手忙脚乱的一蹬培养槽底部借力向培养槽上方游去。
你愣了一秒，这……这好像是，被营养液呛到了吧。别的试验品都知道不能直接开口说话，怎么这个125号不知道，脑部开发是不是失败了？
边忙着把营养液排掉边监测对方身体状况的你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一抹不经意的笑爬上了嘴角。
“你在笑什么？很有意思吗？”
一个带着气闷情绪的声音传到你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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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得好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突然劈开你上一秒混沌的思绪。你像是被施了魔咒般的停下前进的脚步。没有了脚步声，头上的声控灯也在几秒后熄灭，周围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九点钟方向的培养槽里海蓝色的营养液在无声的发出淡淡的微光，你顺着微光看去，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圆胖的身影上。
那是机构最新的一批试验品里的“梦见猫”。独特的外貌是按照类人类制作的，你见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忘记。
【曾经有发生好事。回忆起来很开心，所以就笑了。】
你整理了一下脑子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抬起步子向梦见猫走去，它是你今天最后一个需要查看监测情况的试验品。
梦见猫听到你的话，似懂非懂的晃了晃它那双翅膀模样的耳朵。
【对了，上面说你准备要有新伙伴了。是两个人。】
你忽然记起昨天开会时得到的最新消息，便随口同这个长得讨人喜欢的产品说了。梦见猫同批次的产品还会新增两个不同代码的新产品。
梦见猫扭头看着它左手边两个灌满营养液却还是空荡荡的培养槽若有所思。
【我的新伙伴也会跟我一样来到这里吗？会一直待在一起吗？】
【当然会。】你不假思索，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不记得是从什么开始你就成为机构的测试人员之一，检测培养槽安置新产品，每日查看产品状况，然后观察期结束监测完毕，再送新产品去测量投产，最后把作为产品的母体带会这个陈列室，永久保存起来。
这样迎来送往的工作内容，你已经非常熟悉了。
每一个作为母体的产品，毫无疑问唯一一次有机会离开培养槽的机会，就是送去投产的时候。
剩下的时间里，就是在这个漆黑的陈列室里，过着半梦半醒的混沌一生。
【如果……某一天他们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不见了呢？】
梦见猫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的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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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培养槽的玻璃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人拍得微微颤动。你快速的浏览着125号试验品的控制台上显示的各项数据，各种各样超数值提示和此时此刻培养槽里正试图全力引起你注意的行为，都让你心烦气躁，懊恼得很。
【安静。】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拧眉抿唇，一副随时都要爆发的模样。看到了你这副表情，庞统才停下了敲击培养槽的动作，双手抱膝蹲培养槽里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调整数据。
经过一连串全方面的调整平衡后，系统才终于不继续提示超数值，你揉了揉太阳穴闭目缓了缓紧张的精神。
【结束了吗？】庞统观察着你的脸色，看到你展眉的样子，试探性的与你搭话。
【结束了。】你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恰好捕捉到他收起观察神色的瞬间，心里一下升起奇怪的感觉然后又被驱出脑外。
“125号，你真的很奇怪。”没有继续进行脑内对话，而是正儿八经的用严肃的语气开口说话，你脚步开始绕着庞统的培养槽兜圈子，脸上写满好奇：“别的试验品从来没有你这样的。”
庞统长了第一次开口说话被呛得半死的记性，没有躲藏反而大大方方在你面前站起来，转了一圈：【我很奇怪吗？】
“你不奇怪吗？”你反问道，停下脚步，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我负责过很多产品的测试，从来没有哪一个会出现你125号这样奇怪的状况。”听到你的话，对方好像是陷入了深思。
庞统的情况的确无比特殊。从没哪一个泡在相同的营养液里的产品会出现那么多状况。
先是身体无法摄取营养液中的营养——这个状况在你连续三天往返实验室和陈列室重新配比营养液后才略微好转。
紧接着是心跳过快，一直持续在亢奋状态中——这个状况你也没办法，索性直接关闭了庞统的系统使他陷入睡眠模式。
最后也就是最过分的是，他按机构官方流程跟你打了正式报告，报告内容居然是他觉得他的头发和指甲长得太长了，申请出舱由测试人员修理——当然了，这个申请被你选择性遗忘了。
这些槽心的回忆起来简直让你一个头两个大。125号产品，不仅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本身更是莫名其妙得很。分明只是一个产品，为什么会产生一些人类才会有的想法。
【果然还是脑部开发失败了吧。】
【说谁脑部开发失败？】
大概是想法过于强烈，突然接收到你那句话的庞统不解的问道。
“咳咳……没什么。”你收起回忆，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左右环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对庞统说道：“今天的值班结束了，125号你早点休息了，我该下班了。”
【等等！】
你转身的动作欲走的动作被他拦下。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看。】庞统看到你挑眉回头的动作，俏皮的向你招了招手：【离我近点。】

你没有过去，而且还不掩饰的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一般的产品会这样跟人说话吗？125号是不是智能得太可怕了，不管怎么看，都完全就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行为举止……
初次见面面对不熟悉的人摆出冷脸，一旦熟悉后就会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下意识的开口说话呗呛到，无法摄取的营养液，意外的注意形象。如果不是你亲手关闭过他的意识系统能够让他进入睡眠模式，你估计会毫不怀疑125号产品，是个人类。
发现你没有走近后，他向你投去疑惑的视线，却在瞬间像是被你的视线烫到般扭头回避开。
“怎么了？125号？”你不想让对方知道你的想法，还是向庞统走去。手随意的放在玻璃上，不巧的是正好与对方的手隔着一层玻璃重合在了一起。
【再近一点，侧耳过来……】
你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垫脚，微微偏过头去几乎要贴在玻璃上。
【……你身后的培养槽里，有一个你没见过的新产品。他在对你笑。】
猛得一回头，只见身后原本空荡荡的培养槽里乍现一道光，营养液瞬间续满培养槽里的空间，各项监测仪无人操控凭空从顶部垂下，仪器顶端又凭空出现了一个淡粉色长头发的人，妖冶的面孔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笑容。
你瞳孔一缩，眨眼的那一瞬，一切又恢复了原状。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培养槽，周围是融不开的黑暗。
庞统没有去留意你刚刚看到的景象，他自然知道你会看到什么，他只是脸颊微红有点发愣的看着你与他隔着玻璃重叠的手，然后像是要与你十指相扣一般收拢手指，最后却手握成拳，抓了个空。
你不知道他的心思放在别处，只是惊醒般的跳开。你差点忘了，庞统不是用嘴说话的，根本不需要你贴近后说悄悄话。而自己，刚刚一瞬间看到的又是什么……
努力平复着呼吸的起伏，你没说话，你在等庞统自己解释。但是你更想立即就从这个地方逃离出去。
因为你非常确定，这已经不是他身为一个试验品应该拥有的能力了。
超乎常理的东西存在于世，如果不是被奉若神明，那便难逃被摧毁的命运。
【我也是最近刚开始发现的，我能控制别人的想法，让对方的幻想短暂的实体化。】
【如果刚刚你脑子里没有出现那样的场景，我是办不到的。】
庞统冲你露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你猜测大概是他在内疚自己刚刚突然的行为吓到了你。
“没事，”你听了他的解释，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想着是不是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其实还挺有意思的，125号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不要一直喊代码，叫我庞统不行吗？】
【明天你还会来找我吗？】
你走远了，没有接收到庞统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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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清冷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
“……”你站住了脚，不再去移动脚步。脑子里那些有关某个…人的回忆也戛然而止。
刚才听到梦见猫的问题后，你不知为何内心的某种感情就决堤似的冲向四肢百骸，脚步无法控制般的向着黑暗里奔去，可是你的心迷路了，因为那个你想去的地方找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冷静下来后你才转过身，来者短发杏眼左手持着一柄晶羽扇，右手掌心里是一颗半透明状的水晶，正发出幽幽蓝光，让人看了心情平静。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对方是谁，果不其然正是190号试验品。
他是众多试验品里最侥幸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赋予了自由，能够离开培养槽的试验品母体。如果把他称作奇迹，那么奇迹是不可复制的，只能有其一，不能再有第二个。
没有自由，同时又不被保存在培养槽里的母体试验品，只有一个下场——
“测试员，你今天的值班任务结束了，该离开了。”
你听到190号的催促，突然有点想笑。这感觉真熟悉，或许190号现在系统里正在奇怪自己的举动异常吧，就像当时自己也觉得庞统的行为怪异。
没有同190号再多说什么，你只是沉默的跟在它的身后原路返回，准备离开这个总能勾起你某些回忆和复杂情绪的空间。
路过梦见猫的培养槽面前时，它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你，也许是刚刚你的行为惊到了它，以至于让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睡眠模式。
你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回答了它刚刚向你提出的问题。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熟悉的人在培养槽里消失了，那就是他被销毁了。”然后你不再回头，径直向着大门走去。
你第一次如此期待着这个房间外面的阳光和空气，像是缺氧的鱼儿迫不及待的回到水里，或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吧。
庞统。
你还没有来得及这样称呼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