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卷九九《桓玄传》:“置学官,教授二品子弟数百人”。此处之“二品”,指的是门地二品[12]。如加上三品以下低级士族的子弟,数量肯定要庞大得多。而当时东晋全部统治区只有郡约二百,县约一千[13],其中二品县、三品县、大郡、近郡更少[14]。此外按制度郡县一任六年,时间很长,也加剧了分配的紧张。大概主要由于这个缘故吧,到刘宋孝武帝时竟将六年一任改为三年,后来甚至连三年也无法坚持。《南史·恩幸传》说:“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为限,近世以六年过久,又以三周(年)为期,谓之小满。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所以在郡县任期未缩短,数量或许还要少一点的东晋,高级士族肥缺争不到,退而求其次或更次是必然的趋势。《南史·王镇之传》:出身琅邪王氏,“以母老求补安成太守。……为子标之求安复令”。安成是远郡[15],领县七,刘宋统户6116,西晋统户3000,东晋如折中于二者之间,则统户约4558。他为儿子所求的安复令,属安成郡,按七县平均数计,统户651。再如王述求试并大肆受贿之宛陵县,虽属近郡(宣城),民户却不多,刘宋统户1012,西晋统户2136,东晋仍按二者之折中计,则为1574。又如孙盛所历长沙太守,刘宋领县七,户5684;所求的浏阳县属此郡,按七县平均,领户812。西晋长沙郡人口较多,领县十,户33000,平均每县领户3300。东晋之折中数为领户郡19342,县2056[16]。以上各县比起秣陵、句容等三品县来,领户相差远甚;甚至安成一郡的领户也只有4558,比秣陵、句容每县领户5000还少。然而即便这样次的郡、县,高级士族同样没有放松钻营、攫取。
不仅如此,户口更少的郡、县,高级士族也不拒绝。如陈郡谢尚曾任历阳太守,而历阳郡刘宋时仅领户3156,口19470。颍川庾翼曾历西阳太守,而西阳郡刘宋时仅领户2983,口16120。谯国桓石虔曾为南顿太守,而南顿郡刘宋时仅领户526,口2365。《通典》卷七《食货》七载,宋孝武帝时全境共统户约90万,口468万;当时共设郡238,县1179,平均一县领户约760,口近4000;一郡领户近4000,口近20000。据此,上述历阳、西阳诸郡户口均低于此平均数,而南顿郡相差更悬殊。当然,这都是刘宋数字,但由于从东晋到南朝初年南方户口不断增加[17],东晋郡县户口一般可能还少一些,因而和此处之分析不会有多大出入。
如果以上看法不错,则在东晋不但二品县、三品县、大郡、近郡,而且不少贫瘠、边远、户口甚少的郡县也落入高级士族手中。如果再考虑大量低级士族也在钻营、争夺,那么不难推测,纵然三品以下的县,甚至很次的县,庶族也很难插足。
刘裕及其婚姻家族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武原令,属南彭城郡。郡领县十二,户11758,口68163,则每县领户980,口5680。
东安太守,领县三,户1285,口10755。
海西令,属临淮郡。郡领县七,户3711,口22886,则每县领户530,口3269。
彭城内史,领县五,户8627,口41231。
平原太守,领县八,户5913,口29267。
洮阳令,属零陵郡。郡领县二,户3828,口64828,则每县领户547,口9261。
临沂令,属南琅邪郡。郡领县二,户2789,口18697,则每县领户1394,口9348。
以上为刘宋统计,东晋数字一般可能还要少一些。由此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这些数字和上述晋宋郡县平均户口数比,有的不及(东安太守、海西令、洮阳令),有的超过(武原令、彭城内史、平原太守、临沂令),而和高级士族“屈就”的郡县相仿,这就证明,刘裕及其婚姻家族一般不可能是庶族。第二,刘裕及其婚姻家族在三代人中没有一人治理过象吴郡、会稽那样的大郡(户约50000)甚至没有治理过万户之郡,所治县户数也远较三品县秣陵、句容为少,这又证明他们一般决不可能是高级士族。
再看第二类官:郡功曹。
郡功曹“主选举”,曹魏“皆取著姓士族为之”[18]。后来有些变化。京师显贵子弟起家多改由三公、相国、将军各府掾属[19],但位望稍差的官吏子弟或地方上豪族仍以郡功曹为入仕的重要途径。见《晋书》《唐彬传》、《段灼传》、《忠义刘沈传》、《庾峻传》,《荀岳墓志》、《石 ( )墓志》等[20]。而且出仕本郡是一种特权。《晋书·束皙传》:祖父两代均郡太守,因兄璆得罪三公石鉴,“鉴以为憾,讽州郡公府不得辟,故皙久不得调”。这是以压制仕州郡作为打击手段,反过来也就证明仕州郡包括当郡功曹在当时还颇为荣耀。东晋郡功曹的地位似乎又有所下降。著名北方高门如琅邪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袁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高平郗氏,子弟无一仕郡,这可能和北方高门侨居江南,土断前与地方关系不密切有关,但主要恐怕还是因为郡吏的地位下降而不屑为,所以土断后北方高门仍不仕郡,而江南高门中显赫的各支也一直不为郡吏。他们的出路大多数情况是由司徒、丞相、将军府辟为掾属,或起家佐著作郎、秘书郎,至少也得充州佐。后来南朝起家州从事的人方被视为“士流”[21],大概就是由此进一步发展而成的制度。在东晋只有高级士族中位望最次的家族还继续仕郡。如会稽虞预先后为县功曹、郡功曹;兄喜,也出任过郡功曹。会稽虞氏作为南土士族位望本无法与南渡之北方士族相比,而虞喜兄弟一支又是其中更差的[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