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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大海是什么样的。被藏在记忆缝隙的某一天里，蓝眼睛的少年对他这样说着。
他过分苍白的皮肤在光里变得透明，让他想起阿尼，但阿尼的肌肤素白冰冷如同新雪，蓝眼睛的少年蹲在角落里抱着破旧的书籍微笑着同他说话的时候，更像是一盏点燃的小小灯火，热量不足却不愿熄灭。
温暖与寒冷交汇，浮沉的冰川，涌动的泡沫，斑斓的珊瑚间栖息着迷路的鱼。一望无际的蓝，温柔地将他包围，沉浮间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地沉溺在折射到水下的柔光里。
他静静地死在了那片海底，无人能将他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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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般无边无际的广阔，连天空也无法企及的碧玉般的青蓝。
若是终有一日可以飞越这巨壁，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海水轻轻漫过白皙的脚背，即使只是幻想着这样的梦境也会变得美好起来。
空无一人的训练室里，蓝眼睛的少年勾着唇角望着他，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在他的眼里读出了一切。
但他却什么都知道，世界并不是这样。
他曾站在马莱战舰的甲板上眺望围绕在身侧的海浪。那只是一片泛着些许微波的死水，灰绿而浑浊，像极了他在故乡集中营围墙外看到的工厂浓烟。
一阵阵的呕吐欲在胃里翻搅，他的思维在光线刺眼的过去与遥不可及的未来之间游移。他想起幼年时的自己，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样爬上屋顶，只能偷偷地仰头望着集中营的铁丝大门，看外面的人冷着脸来来往往，想象大海的颜色和沙漠的样子。一只手将他扯了回来，父亲铁青的脸庞上是没刮干净的胡渣。那时候他还一无所知，就那么后知后觉地被送进了军营。如今在几十个小时后，海的那一头等待着他的则是他身为战士的命运。
灰色与蓝色，如同两人本身的颜色。
唯一蔚蓝分明的，只有那双笑起来的眼睛，还有他们之间无可跨越的界线。
少年所追寻的海，自出生之日，便盛开在他的眼底。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艾伦没有，因为他也没见过真正的海，他能做的只有和他一起遐想；三笠也没有，因为她的目光永远只会追随着艾伦的身影。所以没有人告诉他，那才是真正的海应该有的样子。不是冷漠的灰绿，是真正的蔚蓝。
他是第一个，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为了终会降临的那一天，无论多么深爱着那双眼睛里的海洋，他只是什么都不能说。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每前进一步，身后的退路就瞬间自行崩塌。
就像莱纳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锁在那个名叫赫里斯塔的美丽少女身上一样，对贝特霍尔德而言，只有那个温柔的、勇敢的、睿智的，有着蓝眼睛的少年，是个计划之外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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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夺还战的前夜，他与莱纳肩并肩站在城墙之上，夜风揉动少年们的碎发，卷起他们的衣角。他张开了双臂，对着墨蓝色的天空。蓝眼睛的少年在时光与记忆的缝隙里对着他微微地笑，带着温度的蔚蓝水流将他的四肢百骸包裹起来，他安然地接受了一切，没有下沉的恐惧，没有行将溺死的慌乱。
就这样结束吧。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灰色的海洋泛起了波澜。马莱的英雄赫洛思的塑像傲然立于大地恶魔的头颅之上，遥远的故乡有谁在轻轻唱着歌，歌声被灰黑色的死水冲刷殆尽。
火焰之地，沙之海洋，冰之川原。那曾是两个少年共同的梦想，如今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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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只鸟，试图飞越这巨壁，头也不回地俯冲过海洋，飞过马莱集中营的围墙，再也不回来。这时候站在围墙上的人手持弓箭干脆地射穿他单薄的身体，他落了下去，他不配讴歌自由。
无数次重复的梦境成了真。他真的就那么落了下去，像那只鸟儿一样。他落进一片柔和的水里。蓝眼睛的少年在幽深的海底对他伸出了手，柔软的金发在水里散开。他下意识地去抓，却突然想起他刚刚已经用自己的巨人形态亲手杀死了他。灿烂的金发被火焰噬咬，白皙的皮肤被高温熨烤焦黑，此刻他应当已经无声无息地被夺去了生命，比一个溺亡者下沉的速度更快。
真的结束了。
倒映于眼瞳里的海，一点点覆盖上寒冷的灰绿。冰川沉没，泡沫破碎，珊瑚丛崩塌得四分五裂，栖息的鱼群全部化为白骨。蔚蓝不再，浑浊的灰色海水争先恐后灌进他的口鼻，窒息只是一瞬间的事。
直到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要被巨大的牙齿咬碎颅骨的那一刻，他再度看见了那双眼睛。因为巨人药剂而变了形的眼睛呆滞而冷漠，被剁去四肢的他无力反抗，被理所当然地当作了食物。
那是蓝眼睛的少年，那是曾经属于他的大海。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绝望地呼喊起来。无论谁都好，快阻止这荒唐的事实。呼喊着莱纳和阿尼，呼喊着祖国马莱，呼喊着曾经的伙伴——如今的死敌，唯独漏掉了呼喊某个蓝眼睛的少年的姓名。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光线里变得透明的少年的皮肤，被血色所污染的蓝色大海。不曾有机会实现的梦想，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他静静地死在了那片海底，无人能将他捞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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