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儿暖阳，且能收拾了几分。我如今已有月余未曾去刑部。前些天气骤降，病了好些时日。待病大安后，人且虚不说，便是思虑深深，于今一切，备感无趣。故起了厌恶之情。今日早些，让人去传话给三哥。说了一声宴请之事。本吩咐管家于府花园摆宴。遂又想与三哥所谈之事。恐被他人知晓，徒生事端。便改至我书房中。如今家里好容易安宁些，我虽有致仕的念头，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让那后辈们忧心。趁三哥未至之际，已自酌自饮了几杯酒。旁未有人说话，便沉入思绪之中。】

【老六数月离朝，如今喊我一趟，着实一惊。二话不说推了四泽引荐朋友的局，只道一声族中要事，便打发人去了。只是当下切切实实见他满头花发，当又是一番别样滋味。脚步声渐重，背手而立，轻笑叹惋。】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年轻时不觉得，今时未料，一字不落地印在你脸上。

【这数月闭门养病，除了那几个侍疾的小子们。也是刚刚见三哥。执壶于旁为他倒了一杯酒。回了一句。】
三哥这是在可怜我？
【闻其言，不在意笑了笑，我知道我如今的样子没有往日的风采。可毕竟是大病了一场。若没有半点变化，这月余收的罪，岂不名不符实？遂感叹道。】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一病，人难免就想的多了。

【金秋十月，落叶飘零。凉风习习中就着石凳而坐，竟惊觉股下寒意，蹭地又站了起来，招手让陆离铺了层软垫，方徐徐落座。】
谈不上可怜不可怜的，你瞧我不也是。
【弹袖自嘲一笑，方接过桌边酒，仰首吃尽一衷，辛辣过喉入胃，立时腹中回暖。】
六弟又在想什么？五岳顺风顺水，九华最近势头虽不盛，但瞧着也算在军中站稳了根基。你既未痊愈，又何苦来给自个儿添那些细微心思？好生服老才是！

你与我可不同，我如今这般模样出去，谁会说我是你的弟弟？
【苦笑连连，这一病，人的精气神去了大半。不比以前劲头十足。最重要的是心病无药可治，仅差一步便可入相，却看不到出路啊！】
是啊！何苦来哉？服老？不服不行啊……
【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意味。酌饮一杯酒，意有所指轻言道。】
如三哥你说的。小一辈的，也已起势……几十年的仕途生涯，撑了家中这么久。我着实是累了。

鼓掌

【他饮得缓慢，目光也涣散似的四下游移，扫过我时未将我看入眼里，扫过树时眼中只有黄叶，毫无枝桠的印记。】
这又是说胡话了。你我出去，多的不说，小半个京城左右该知道你我的脸，更不会不识得谁是当初少年得志的那位。
【斟酒隐约间已品到人话中深意，这些年也不是看不明白，他心心念念与其他一辈的人持平，任我如何劝谏，总是不听。】
其实作为哥哥，我当真很想问一句，你究竟为何要那道执念？我晓得你多年的心思，却又不晓得你的心思。弟妹对你未有要求，族里从来是夸你聪敏，鲜少说你半分不是。我掌一族之事时，依旧被你压去半个风头，我且不觉什么，你的执念又到底是谁给的？

我若能明白，便不会是如今这幅痛苦的样儿。自年轻时，我就争强好胜。不服人，不服输。我阿玛什么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旁系的我，比不得你的出身你的背景。我只能靠自己。便习惯了争，习惯了不择手段，往上爬。可是，我求了大半辈子的愿景，眼瞧着便能拜相入阁，可就生生的卡在最后一关，三哥，已是二十几年了啊！
【俞说，情绪激怒俞是收不住。难得往日沉闷的性子，许是因病中脆弱，许是这些年真的承了许多。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瞧这工部吏部的那起子人。儿子孙子辈的小子，全是正一品大学士，而我呢？我除了三朝元老的好虚衔再有知天命的年纪之外，苦守着刑部一亩三分之地。我这……唉，三哥，弟弟是，不甘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还不是因为你懒啊
【秋景萧瑟，如他额头沟壑间的坎坷般令人唏嘘。或许他说的对，或许不对，眼下却失了昔年争执的意气。四目相望，又是一声长叹。】
六弟，你既然都知晓缘由，何不就此作罢呢？到了这个份上，入或不入，全凭上头的一句话。
【一顿，慢悠悠对空拱手】多年压制，若时候到了该变的时候，你自然上去。若时候不到，任凭你作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刑部的位置能坐稳这么多年，已经是上头的恩德了。我们说到底，还不都是为皇家出力的么。你已尽人事，其余便听天命吧。

我勒个去，还有没有爱了！人艰不拆，瞎说什么大实话！
【一番话舒了这些年的郁气，心结所在，说出来后，自又有新的一番滋味。笑我太傻，亦笑我这二十几年的可笑。闻言，嗤笑出声。】
听天命？可不是得听天命。我原想着告老便罢。可与你这番话后，却是不舍不忿，不甘不愿。若是这般退缩了。怕是我自己连死都不会甘心。了无牵挂，不过一句笑谈。
【再饮一杯酒，笑自己看不穿，不想看穿。多大的年岁，还争着气，撑着面子。】
也罢了，等病好了。我还是守着我的刑部。捱到退了，到时候，成与不成，自然有个说法。我也能了了心愿。

嗳，这话说的才在理。
【见人颇有精气神的模样，虽谈不上容光焕发，也好过初时颓然自抑。人呢，活着要靠一股精气神，我的支柱在月月，他兴许就在那刑部地牢了。】
且不说退了让那帮臭小子白拣了便宜，怕是你到时无爵在身，回家连见到哥哥我也要低半个头，多冤枉你呐！
【我笑，他也笑，眉眼间依旧怅然，但愿意留下，总归便能有后话可说。至于后话何如，便要改日再做分晓了。今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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