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日子。
谷医生请了妇科最权威的同事，替童雪做最后的检查，绍谦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直拉着谷医生不停地问，这是他第一次在谷医生面前如此失态。
谷医生打消他的顾虑后，他还是一脸紧张，眉头微蹙，童雪好笑地看着他，突然发现，绍谦越来越有做父亲的样子了。
检查开始后，直至看到了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影像时，他的担心和焦虑才渐渐被情不自禁的兴奋和惊喜取而代之，童雪能感觉到绍谦手心里满是渗出的汗，他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紧握着拳头，浑身上下都紧绷着。
“小家伙很健康嘛！”妇产科主任笑眯眯地对他们说。
童雪永远都忘不了，当扩音器中传出小家伙胎心音时绍谦的反应，随着一阵阵急速和清晰的心跳声，他一改往日的沉稳与冷峻，那微颤的薄唇，熠熠发光的双眸，时而紧蹙和时而舒展的眉峰，都毫无掩饰地表达出他心中的期待与兴奋。
原来做妈妈的感觉是这样的，听着孩子的胎心，想着和他相依为命的日子，让童雪觉得格外心安，忍不住在心里对他说：
“宝贝，妈妈要谢谢你，因为有你，妈妈才有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那颗心脏时时刻刻地跟随你一起跳动，这种感觉真的好神奇，那段黑暗的日子，因为有宝宝在，她才不会觉得害怕，他和绍谦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她不要再承受那种痛苦，不想再看到绍谦面如死灰、撕心裂肺的样子。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去，为了绍谦，为了他们的孩子，她一定会活下去。
医院大门口，阳光暖暖地照过来，童雪微微抬头，感受着这美好的瞬间。
莫绍谦侧目而望，凝视她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那样专注，令人忍不住着迷。
“走吧！”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童雪点点头，冲他嫣然一笑。
老马将车直接停在了大门口，又替他们打开车门，童雪正准备上车，绍谦却拉住了她，她抬头，顺着绍谦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愣了一下。
“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花园里，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以及休闲小憩的病人很多，让以往冷冰冰的医院有了几分生机。
“真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在处理我爸的事情，没能来看你......”童雪刚出院，陶欣然害怕她的身体受不了，所以拉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
“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陶欣然一直低着头，眼神没了往日那般璀璨动人，倒多了几分哀伤，童雪看着她，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经历了太多的身不由己，而变成了这个样子。发生了那么多事，却只有她一人独自承受，童雪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父母经历车祸后，也是这个样子，她们都是可怜人，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拉过她的手，满眼心疼。
“其实，我一直都不敢来看你，我怕......我怕你怪我......”
她的眼中有些苦涩，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面对童雪，自然而然地便心生愧疚。
童雪握紧她的手，急不可耐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要不是你拼命救了我，说不定，我就见不到绍谦了，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你千万不要自责好不好？”
是非对错，童雪心里一清二楚，她父亲犯下的罪孽，都与她毫无关系。
陶欣然吸了吸鼻子，有些如释重负，然后笑了笑，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很认真地对她说：“童雪，我打算出国深造，继续学设计。”
她笑得很开心，眼里隐约闪着泪光，透彻明亮，童雪讶异地望着她。
“怎么会这么突然？”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也许，出国是最好的选择。”
她已经不再想那么多了，什么都看得很淡，她把自己交给了叵测命运，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毫不在意，也不会再惧怕，她曾经拥有全世界，却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她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陶欣然，也许，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更学会了面对。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那......慕振飞呢，他知道吗？你告诉他没有？”
“还没来得及说呢，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吧！”
她垂下眼眸，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恩怨是非，再强烈的爱，也终究只能压成心底的殇。
明知无望，不如离去，相见不如怀恋。

车内，童雪目不斜视，望着窗外愣愣地发呆，直到绍谦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莫绍谦低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到了就知道！”
童雪疑惑地看着他，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搞得神神秘秘的。
直到老马将车停在了民政局大门口，童雪才恍然大悟，她仰头看着前方，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进去！”
莫绍谦嘴角轻轻朝下一瘪，微一皱眉，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她有些愣愣的，腿脚也不听使唤，只能傻傻地跟在绍谦后面。
落座后，莫绍谦从容不迫地拿出档案袋，童雪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是莫绍谦，有什么事情能够难道他呢？只是感觉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有些不太真实，可是，看着旁边那张冷峻又熟悉的面容，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签字的时候，她依旧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可是整个人却有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回想这么多年，在她和绍谦身上发生的一切，太多的不可思议，不管爱过、恨过，这一刻，才是永恒。
“莫先生，莫太太，恭喜你们！”
工作人员职业性地微笑着，童雪接过他递来的结婚证，看着上面的照片，平时他都不苟言笑，其实，绍谦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她也忍不住傻傻地笑着。
出了民政局大门，童雪依旧抱着结婚证舍不得松手，莫绍谦无奈摇头。
“一会儿想去哪儿？”
她回过神，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嘴角微微荡开一丝笑意，无比坚定地说：“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莫绍谦眼前一亮，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然后，挑了挑眉对她说：“真的？”
童雪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瞬间红了起来，然后，胡乱地把手放下来，莫绍谦好笑地看着她，不语，然后，拉着她径直回到车上。
车子稳稳地停在墓地附近的小路上，今天的天气很好，可是山上依旧有些阴冷，童雪没有想到绍谦会带她来这里，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她下意识地颤抖一下，莫绍谦感受到她的异样，顺势揽过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
她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说到底，她只是有些不太确定，绍谦是否选择原谅了自己的父亲。
莫绍谦心领神会，加深了手里的力度，只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温暖，让她安心。
沿着楼梯走上去，不远处就是童文斌夫妇的墓地，这个地方实在太过熟悉，在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身份，仇恨让他失去理智，既然他失去了幸福，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幸福，所以，他暗暗发誓要报复、折磨她。也是在这里，童雪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太多的过往，仿佛就在昨天，而实际上，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们站在墓前，童雪将准备好的风信子小心翼翼地放下。
“爸、妈，雪儿来看你们了，你们知道吗，我今天结婚了......”
她伸手抚摸着父母的照片，泪水侵湿了双眼，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她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要哭，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所有的灾难都已经过去了，好像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莫绍谦沉默注视着她，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似是不经意间，又无比认真地盯着眼前的墓碑，他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心情，曾经的仇恨与愤怒，从这里开始，又觉得有些怅然，兜兜转转，遇到了童雪，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就连他也逃不掉。
“你们放心吧，一切都已经过去，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从今往后，我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的声音一贯低沉，这次却出奇的平静，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深邃，更多的是释然，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童雪喜极而泣，如果说，所有的一切，从这里开始，那么，就让那些过去从这里结束，未来，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另一边，就是绍谦父母的墓地。
“蒋教授，我和绍谦来看你了，你看，今天的阳光很好，您也看见了是不是？”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她还记得蒋教授说过，累了看看太阳真好，以后长眠的地方，也可以看见初升的朝阳。那位善解人意的阿姨，永远都那么积极乐观，作为母亲，她是最了解绍谦的，也是绍谦在彷徨迷茫时，给予他温暖。
童雪回过头，发现绍谦一直紧抿着嘴唇，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蒋教授说，只是，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低下头，轻轻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

“妈，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您，我已经把属于莫氏的东西拿回来了，还有医院项目，也已经提上了日程，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感到彷徨，也不会再感到迷茫，您和爸爸，可以安息了！”
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童雪心疼地看着他，他总是这样，将自己伪装起来，让人觉得他是那么的无坚不摧，可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让她感到无比的心疼。
远处的夕阳散发出耀眼的余晖，美的那样惊心动魄，童雪情不自禁抬起右手，任阳光划过指尖，他和绍谦站在铁门外，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相视一笑，然后，并肩朝里面走，夕阳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朱红色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他们牵着手一前一后走进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桌上的玫瑰花依旧开得灿烂，童雪俯身使劲吸了吸鼻子，花香沁人心脾，嘴角忍不住荡开一丝笑意。
径直上了二楼，婴儿房的门被绍谦轻轻旋开，童雪怔住了，回头望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会......”
莫绍谦温柔一笑，满眼都是宠溺，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我派人重新做的，怎么样，喜不喜欢？”
“很喜欢......”
童雪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湿的，看着眼前如出一辙的婴儿床，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只是，那两颗支离破碎的心，终于紧紧地靠在一起。
她摇着婴儿床，忍不住傻笑起来，想象着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有他，有孩子，原来，她竟然有这么渴望能拥有一个家，而现在，一切归于平静，迎接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幸福。
绍谦拉着她来到书房，窗户上的画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那么明媚动人，童雪站在窗前，两年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这幅画，是因为爱他吗，还是因为怜悯。
莫绍谦从后面环住她的腰，然后，两人同时望着窗户发呆，良久，他才平静地说：“为什么要留下这幅画？”
她顿了顿，然后，轻轻地说：“因为......我爱你！”
她不再纠结，也不再矛盾，直至看到手机的那一刻，她才终于肯承认，那份爱，早已深入骨髓，她回过头，紧紧靠在他怀里。
“绍谦，你知道吗？出国那天，我曾经到这里来过，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吧，所以想来看最后一眼。”
莫绍谦眼神微动，有些不可思议，然后，他终于开心地笑了，原来，她早已是他的命中注定，他庆幸，人生如此无常，际遇如此奇妙。
他没有告诉她，两年前她要走的那天，他也来过，当他看见书房玻璃上的那幅画时，他终于明白，原来她也是爱着自己的，她把自己留在画里。那时，他也终于明白，她更加矛盾，矛盾着要不要跟他在一起，要不要忘记以前对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当看到窗台上的纸鹤，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只要她心里有他，哪怕不是爱，是可怜，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搬过来住好不好？”
莫绍谦轻轻将她推开，满眼期待。
“好！”
童雪毫不犹豫地对他说，以后，他在哪儿，哪里就是家，然后，她的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她一直都是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感觉无比心安。
她的笑是温暖的，就像是冬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却不强烈，温和又美好，将人的整颗心都融化了，一切的阴霾都会抛之脑后，再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美好，也许在最初的一见，他就已经被这笑容俘获。只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原来一直都记得，他随时随地捕捉到她所有的笑，那些美好的瞬间，都变成最真实深刻的记忆，藏在他的脑海里，无论未来怎样，他都会记得她的模样，还有，她的笑。
恍然间，那个穿着淡绿色制服，扎着马尾的女孩，微笑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眼前，露出两个很好看的梨涡，温柔地对他说：“先生，您的咖啡凉了，要不要给您换一杯！”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想起，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为了她的一个笑容出神，他想，即使经历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他也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这个温暖而沁人心脾的笑，才能让他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才能让他的人生变得不再灰暗。
而现在，拥有这个笑容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她依旧微笑着，如沐春风。他们经历过仇恨，彼此折磨与挣扎后，终于靠近对方，这个笑容似乎又多了新的含义。
就像歌词里说的，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因为有她，有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什么也不惧怕，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这份美好，有爱的人陪在身边，便什么也害怕了。
生活还在继续，明天的明天，也许又是一番场景，但唯一不变的是，两颗支离破碎的心，在经历诸多磨难后，仍能紧紧靠在一切。
（全文完）

结文了，自己都好舍不得

这么好的文，结文了，感觉既满足又失落，谢谢楼主写的好文！

期待楼主的番外。

谢谢楼主，辛苦了

这么快结文了，真有点舍不得楼主辛苦了(≧∇≦)/

楼主辛苦了！期待你的翻外

看楼主的文是种享受，希望美文一直继续下去，

我刚好昨天开始看的 写的太好了

最喜欢匪大的鬼迷心窍这个番外，有些可能借鉴了匪大的作品，大家凑合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