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忙，每日也总腾出空儿来为仪贵嫔抄写佛经祈福，日复一日，也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这日正在宝华殿抄写功德经，将了，却听见外面响动。抄完一遍，便搁下笔去，着人收好，自己往外头走。来人眼熟，远瞧一眼，总觉得很像小木；但又怕错认了人，惹得尴尬，是以只规规矩矩喊一声：】穆妃？

（周遭都是肃穆庄重的，像是香火、匾额、金身、佛堂，万般都带着不容亵渎的意思。因此，当丽妃脱口而出唤我一声“穆妃”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瞬间的恍然。恍惚是到了幽深古刹，像是我与她初见一般的景象。一时思绪竟有些远了，待拉回来便已至她身前，又换做平日的熟络，却又带着不敢玩笑的谨慎。）
你今儿——怎么想着往宝华殿来了？

【佛堂这儿，向来都是庄严肃穆的。不同她玩笑，只板正答道：】为着给仪贵嫔抄经祈福，宫里几处佛堂，我都熟络，全都跑遍了。她这病啊，实在是有些缠人，轻易总是不肯好。你今儿怎么过来了，你原也信佛么？
【方才正是因为觉着她不会踏足于此，才有几分的不确定。】

（仪嫔，我也记不大得，只晓得是与她很是相熟的，便不多问。待听了后话，弯了弯唇。）不算信的，也不算不信。（一时又想起场合，想起佛祖的传说，立时噤了声。）
嗳，我这话儿在这儿说了，怕是有些不大合适的。你权当没听见罢——
（又道：）早前仪风不是受了凉嚒，吃了药也不见好，反还见重了。我这心里头总还悬着，便想着来替她求个平安，也算有个安慰。

【她是个傻子，不知不觉就犯了忌讳，才要提醒她，她自己也已明白过来。睨她一眼，埋怨道：】你呀你，还不快捂着嘴巴小心说话。【双手合十，只拜一拜：】菩萨佛祖们大慈大悲，该不会与你计较的。
【因着仪贵嫔的缘故，到底也对神佛信得多了，听她这样说来，点一点头：】那是该拜一拜的。最好你也抄个什么经卷，表表诚心。

（这一席话，说了出口，就知是不合礼数的，便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暗藏暗听，也便宽下心来，同她莞尔。）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没人晓得便好了。
（又想着这话实在太浑，还是回过身去朝着佛祖拜了几拜，心里默念“佛祖勿怪”一类的说辞。这才转回身去，扶了扶鬓。）自然是要的。她一直不好，我也担心得很。

【指一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
【小穆虽逞了一时威风，但到底还是心虚得紧，不等我说完，已转过身去拜佛祖了。待她拜完，又问：】你可抄过了？还是今儿才打算开始抄？我劝你呀，越早越好，你早抄完，佛祖也好早些显灵，仪风自然也少些罪受。小孩子家家，哪儿受得了病？那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心里都发苦。

（她一句话没说完，我便忙上去掩她的嘴，一壁又将食指放在自己唇瓣上头，声音愈发轻了。）嘘——别声张。
（早前仪风受了寒，缠绵病榻，我又诸事缠身，没能替她多考虑着。汤药都灌入身，真有用的也不过那么几帖药，我心疼不过，日日替她诵经祈福，每日誊抄，终有了见好的态势。而近日，一来我又见了懒，二来她又一直未好，便又将旧事拾起。）
抄过了的。仪风病了，你倒比我还急，让我可怎么好？

【眉儿蹙着，责备她道：】我这是替你急呢。你先前说我太过宠仪玥，我还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如今再看你呀，我倒觉得是你对仪风少上心了。你说你这个做额娘的，也不知道天冷让她多添点衣裳？这也就罢了，她刚刚有点烧、有点头疼的时候，你肯定没当心，否则也不至于如今这么严重。你呀你，一天天都在忙什么呢？
【叹气：】可苦了孩子了。

嗳得了得了，你也别埋汰我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这不是着急补上呢嘛。仪风受罪，我这个做额娘的又怎么会不心疼？
（复又想起什么，道：）还说我呢，你可晓得上回我在堆秀山遇见仪玥了？正下着雨呢，身边却没一个人跟着，唯一一个跟着的还被打发去拿伞了，你也不管管他们？

【才埋怨她这个额娘做得不称职，未料自己也不是个面面俱到的。听她这样说，杏眼瞪圆了，惊道：】什么？仪玥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去了睡觉的时候，她一天也有一半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今儿不说，我还不知道这小妮子又逃将出去乱玩儿了。
【细细回想：】我竟真是半点儿不知道。下回她要再跑了，我一定要好好地——【本想说骂，思前想后，还是不忍心：】说她几句。

不就是前两日在堆秀山，要不是我遇着了，你怕是得心疼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又念着，轻哼一声。）她觉着呀，你安了好几个密探跟着她，还想能保着她诸事万安呢，哪晓得也是你唬她的不是？

我怎么唬她了？【的确叫人跟紧了仪玥，但这小丫头鬼主意多，又爱往犄角旮旯里跑，就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有时都寻不着人。记下了这事，准备晚些找仪玥屋里的嬷嬷再嘱咐几句。】
我看咱们半斤八两，就谁也别数落谁了。

（又白她一眼，说道说道她两句，仍挽着手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