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真正的攻城战
南门不断传来的炮击声让中岛次郎暴跳如雷,给小井上雄下达的停战命令被无视,换来的是一句公然的挑衅:“我也只是执行总司令部刚刚下达的攻击命令,少佐您有疑问,可以跟总司令部对接。”
即使早就看出小井上雄生了异心,即使在他身边埋了一把匕首,中岛次郎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吃这种让他无法下手的哑巴亏。他紧紧捏着电话,就像要将那玩意儿捏碎狠狠砸向心头刺的脸一样,听着那边轰隆隆的爆炸声,怒火中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井上雄有了总司令部这个攻击命令,可谓是一步骑到中岛次郎这个少佐的脖子上了,就差得到正式任命的命令,但中岛次郎心中有数,他也没必要明着说出来,毕竟眼下盾牌不在身边,说话的语气该软还得软,做事也不能太强硬。所以,中岛次郎没有挂电话,他是绝对不会显露新官上任的姿态,率先挂断电话的。
中岛次郎怒气冲冲将电话一挂,双目瞪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一样,恨不得将那个人一口一口的咬死。
挂掉电话,小井上雄命令手边仅有的两门迫击炮除非没有弹药,否则不得停止攻击。邹二硕等人被猛烈的炮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缩在掩体后任由炮弹在身边一颗接着一颗的爆炸,碎石犹如雨点一般从头顶落下,暴露在外的手背不时被碎石击中,皮肤下立刻显出红色斑块。
“小鬼子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们弹药足够,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城门就会被攻破。”杨兴试图看一眼城外的情况,被炮火压制了回来。
虽然炮火连天,邹二硕却也注意到北门没什么动静,结合日本人突然增加的兵力和部署来看,一细想,觉得很大可能是日本人内部发生了中岛次郎不可控制的矛盾。
邹二硕没有回话,杨兴急问:“怎么办?”
除了死守,没别的办法。邹二硕趁机露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黑烟漫天,看不太真切,但能确定除了攻击的迫击炮以外,小井上雄并没有进一步的配合攻击的迹象。
“就算只剩一个人,也必须死守阵地。”邹二硕郑重的道,“日本人想要攻破这道门,想要踏进南州城,就必须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后退者,绝不姑息。这是我给你们下的死命令。”
“日本人不停止攻击,我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杨兴很是担心,“况且我们马上就没有弹药了。”
邹二硕也很无奈,但是北门的压力远远超过南门,情况再糟糕也必须咬着压根坚持到最后一刻。他的沉默给了杨兴最明确的答案,杨兴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对身边的士兵们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后退。”
本来就是背水一战,开始围城时的恐惧时至今日已经荡然无存,战士们自然没什么可怕的了,“明白”两个字回答得高亢,完全不失军人的气魄。
虽然听唐思说起过杨兴阻拦他们部队进城,间接导致张汉牺牲,但是站在同一战线上共同御敌,相互磨合,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信任。邹二硕眼里隐隐闪着泪花,对杨兴的怨念在这一刻突然消失殆尽。
他们,是可以把后背放心交给对方的搭档。
相比之下,安安静静的北门给人带来的不止是疑惑,还伴随着内心深处渐渐加深的恐惧。
这大概,是真正攻击的开始。
刘成看了半晌,毫无动静,随手将望远镜递给一旁的薛敏,问:“薛敏,你怎么想?”
薛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观察着对面,半晌后,突然看到中岛次郎挟持着之前过来谈判的那个中国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来,她立即吩咐冷月做好准备,然后将望远镜还给刘成,视线投向金启明。
金启明也是高度紧张,无意中与薛敏对视了一眼,慌忙将视线收回去,吩咐身边的人做好准备。
“薛政委,中岛次郎怕是还要谈判。”高逸林压低了声音。
薛敏视线与高逸林对接,想跟他说声谢谢的,高逸林瞬间查明其意,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敌人可能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了。”
中岛次郎这个时候选择这样孤身前来,确实只有谈判的目的,而且是最后一搏。不管谈判成不成功,攻击都只是时间问题。薛敏此刻很担心金启明接下来会不会还一意孤行的将中岛大诚推出去,如果他的选择还是没有改变,那他们要与友军拔刀相向,让敌人趁机而行?还是在中岛次郎开口之前,率先一步压制住金启明,让自己掌握主动权?但是不管怎么做,都是对大家不利。
眼看着中岛次郎越来越近,薛敏虽然盯着来人,脑子里却是一团乱,一时之间无法想出更好的对策,便破罐子破摔,准备掌握主动权。在她准备行动之际,刘成却将身体稍稍一歪,正好挡住金启明。
薛敏不可置信的盯着刘成,刘成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城下的中岛次郎,他就像是早就察觉了一般,刻意制止薛敏的行动。薛敏内心的失望渐渐被放大,觉得刘成,不再会偏向自己一方。
刘成哪怕是再不忍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薛敏将事情继续发酵,他只能用这种引起误会的行为制止并保护着薛敏。
挟持着一个人走进敌人的射程范围内并保证敌人完全没有开枪射击的机会并不简单,中岛次郎选择自己过来也是有目的的。一是妄图让对方觉得他谈判的“诚意”,让他们那一人换一城的人的条件还存在着,还有可能,二是自己亲自来了,中岛大诚至少会露面,如果谈判还是失败,那他必须死,再一个就是,他的枪声,就是后面攻击的信号。
站定之后,中岛次郎完全缩在那个中国人身后,扯开嗓子直截了当的大喊:“让中岛大诚出来和我说话。”
薛敏的心一紧,隔着刘成的轮廓看着蠢蠢欲动的金启明,双手不自觉的攥紧。高逸林则将中岛大诚拉到身后,动作明显得金启明也瞥到了,却无可奈何,只能道:“你倒是真有胆识。”
“别废话。”中岛次郎怒吼一声,手里的枪动了动,抵得身前的挡箭牌头颅歪了歪,以作警告,“让他出来。”
中岛大诚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这个时候还能来这么一手,薛敏他们维护他已经很辛苦了,又要防备中岛次郎,所以他弟弟的这个要求,他理所当然的是要站出来回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中岛次郎依旧缩在挡箭牌后,厉声质问哥哥:“你真的不回头?”
“到现在,你还看不清现实。”中岛大诚警告着中岛次郎,“这场战争,日本必定会输。日本人造的杀孽,会跟随我们一辈子。”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中岛次郎将话打断,“哥哥,我再问最后一遍,真的不回头?”
中岛大诚缓缓闭上双眸,沉默片刻,告诉弟弟自己的选择:“次郎,你放弃吧!”
被拉作挡箭牌的人清晰的听到身后从喉咙里传出的低低的呼吸声,带着愤怒,每一声都投进骨子里让人毛骨悚然。要不是中岛次郎要他挡住自己,死死揪住他的领子,他可能早就倒下去了。只听中岛次郎就像受了刺激一样,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然后就是平复之后阴冷的笑,最后竟然是一句中国话:“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中岛次郎的枪口猛地对准城墙上的中岛大诚就是一枪,中饭大诚随即吃痛倒下。也就是同时,一直盯着他的冷月看准时机扣下扳机,子弹擦着那个中国人的肩膀钉进中岛次郎的右肩,中国人倒下的同时,中岛次郎也倒下了。这两声枪响落幕后,就是铺天盖地的一阵炮击,根本不给冷月第二次的机会。
岳苏顾不得受伤倒下的中岛大诚,撑着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寻找着倒下的中国人,嘴里还重复喃喃着“不能死”三个字。
这突然的变故让薛敏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从淮县突围之后,中岛次郎一直都是边追边放,进了南州城,原本能快速解决的战役,却是硬生生拖了这么些天,就是因为中岛大诚的身份。他们没想到,中岛次郎会亲手冲自己的哥哥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