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
天空中一片漆黑如墨,几点星子闪闪烁烁,照亮了旅途人归家的路,一轮明月高挂于天,反射着白日那炽热的光芒。
幽密的丛林里偶尔飞过几只小小的昆虫,夹杂着风声与鼾声的夜晚是那么凄清、美好。
在一顿饱餐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鹿晗还在守夜——他可是队长啊。他还是在奇怪今天树丛里的白光。抬起头,他看见了那轮月亮。鹿晗很喜欢月亮,没有太阳那样强烈的刺眼光芒,只是淡淡地散发出清冷的光晕,照耀着大地。看着虽不起眼,却可以照亮整个尘世。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不求谋得身前身后名,只求提携玉龙为君死。现在正是整个民族到了最危难的时机,他也想出一份力——即使他只是个哑巴。
鹿晗想到这里,笑了笑。他从来就没想过他也会有如此胆大的一天。
他的母亲是青楼花魁,本来风情万种的女人在看见他的父亲之后便不可救药的陷入了这飞蛾扑火的爱情。结果可想而知,谁会为了一个曾对千人笑万人好的女子付出真心,最后他的母亲只落了个被抛弃的下场。1920年,他母亲生下他后便含恨自尽,鹿晗从小是跟着隔壁家的奶奶长大的。奶奶给他取名为晗,意思是天之将明。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小时候,生活在南京这六朝古都的遐迩之城,倒是也逍遥自在。
直到——1937年12月13日。
那一天,他只看见奶奶在他面前被大卸八块,血溅在了井盖上,看着让人触目惊心。鹿晗看着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记住了那些人,在他这颗小小中第一次有了那两个字——仇恨。他记住了那些人,那些戴着帽子,嘴里说着外语的倭人——他恨他们。
想到这里,鹿晗一向温和的双眼突然像是洒满了细碎的冰,刺骨锐利。
“……队长?”又是那个小孩啊。
鹿晗点点头,表示自己醒着。
“队长啊,你说我还能不能见到我娘啊?”这个小孩也因为被母亲送进了八路军就再也没见过她。鹿晗笑着点了点头,肯定的模样。
“我好想她啊……我娘做的烙饼可好吃了……”小孩睫毛低垂,颤悠悠的。鹿晗心尖一酸——他打小就没见过他的母亲。“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我真的好想家啊……”小孩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鹿晗搂住了他的肩膀,用手轻轻地拍着他。他也想安慰他,可他也有口难开,只能做这点微薄的事情。“队长……你真的好好……明明…不会说话,但是却比那些会说话的人都好……”小孩有点语无伦次了。
鹿晗嘴角扬起了苦涩的弧度。
他哪里是不说话啊。他天天都在和自己说话,说的口干舌燥,说的真的好累啊。
“队长……你陪陪我……”
“队长……”
鹿晗眯着眼睛,算是听着小孩的倾诉,这样他会好过些吧……
“……队长!”
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孩突然的语调变换,他就突然被眼前的鲜血蒙了眼。
那个小孩,在他面前,被一把刀刃穿透了身体。
“咔——”鹿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断了。
白天的白光是什么?
那是……
那是刀刃,经过阳光反射出的死亡光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