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弟弟

与妈妈

与蔻蔻

（他来时，天地俱寂。）
（我正抬起纤嫩柔软的手，俯在廊下，玉笋般皓白的指，裹着一弯寒月，在夜色中游窜，描摹着朔气棱角。）
（宫人们穿着罗袜，提着琉璃宫灯穿梭如织。我倚着廊柱听风，却听来她们交互压抑的低喘轻气，还有亢奋，是克制到极致的欢欣。如是，我望向在苍莽的夜风中孑立的赤霄，灯影倥偬，我近了，近了寸步。透着纤薄的窗纱，望向娘娘，沁着薄汗，狰狞到能清晰看见青蓝血脉的颈。她背对着我，咬着一方锦被，皓白的臂弯垂在榻上，纤葱十指攥紧薄被，像在岸边搁浅的游鱼，崖壁挣扎的孤羚。）
（陌生而刺鼻的味道，带着一丝腥，一丝甜，顺着一缕凉意拂来。我小心翼翼的偏着首探去， 却被蘅匆匆搂过，看见娘娘纤长的颈，和殿内明灭的长烛在我的眼里飘摇，渐行渐远。）
（ 哇——）
（ 一声啼哭从赤霄传来，我挣开她的手，匆匆跑入殿内。娘娘伏在榻上，徐徐喘着气，浸湿了一层薄汗的额上青丝斑驳。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像一块暖玉，我似能透过烛光的辉映，瞧见他稚嫩，脆弱，薄如蝉翼的肌理下，流淌的红，如泄闸的洪水，淋漓我心。）
（ 娘娘唤我，抱抱他。我应着，搓热了掌心，搭上他滚烫，炙热的颈，如捧着最珍爱的玉盏。）
（不，俗物皆不比他。）
（ 我小心翼翼的拥着，他脉上湍流奔腾的涌动，如一声冬雷，轰然炸响耳侧。像一匹奔腾跳跃的马，在白练飞瀑间驰骋，荡起万千丈尘。世界静了， 宫人的私语，风声，清露与蘅的低唤，都散了。）

（ 我立在明宫肃寂的夜里，目光放远，越过阿弟削薄孺弱的肩，望向远处重叠的金楼阙宇。）
（ 深邃的青空下，宫灯穿梭如织，凝汇成一条蓄势待发的潜蛟。龙头翘首，仰憩在大明宫灰白的青阶上，替圣人俯瞰着李唐的大好河山。明宫歇着，红墙外，尚还有我渴望的通衢委巷。那是一幅星布珠悬，皎如百日的太平盛景。指尖顺着他的鬓角流连，滑落，触到滚烫，炙热的后颈。）
（ 我虚搂过他，俯着身，嗅向夜来风，等一缕冷梅香。却闻到他身上经久未散的，香甜的奶味，清新，稚嫩。）
：“你舍得，不过是因为你还未看过这片江山。”
（ 甚至，这大明宫城。）
（ 我想让他看到，皇权鼎盛，四海升平。纵然，这江山我从未有机会看遍，但这大明宫中，凡我及目所见——皆是光明。而他可替我，踏遍那九州方圆，万顷疆土。）
（ 吐气如兰的唇，贴着他的耳背，像一阵绵软的私语。溢散着，飘忽在凤里。）
：“你不懂它的美，所以，还没学会爱它，护它。”
（ 我狡黠的笑着，朝他轻轻眨眼，弯起艳红的朱色。）
：“你应多历历风雪，替阿姐，看看李氏江山。”
：“我听闻，北地有天山云麓，峰有寒冰积雪，星霜不化。阿弟，你应去瞧瞧，那才是唯有心人可见，亘古，稀缺的风景。胜过九州可见的日照短霞，亦胜过桎梏于明宫囹圄的风雪。”
：“圣人足下，这股朔风，到底磨灭了它的莽威。”

：“我的清露，总有你，最是懂我。”
（ 顺势搂过她的脖颈。我半倾身，贴着她的耳。一声轻笑，呼出的热气在寒秋凛冽的北风中消弭，蒸腾成眉间一缕暖雾。）
：“拥挤，是了，不过也无妨。我总会走出去的。”
（ 广陵的山水，巴蜀的风光，天山的苍雪，晨钟暮鼓，四时朝夕。我被桎梏在明宫，却妄图看遍这九州寸土。）
（ 一双眼如一泓深远幽静的秋水，却有星火，以燎原之势席卷。）
：“明宫太小了，我想看的太远——”
（ 目光放远，我侧着脸，贴上她澹静，平和的眼。我将唇覆上她轻颤微敛的眼皮。）
：“而那日，我会带着你。”
（ 去赴山水，逢会世间百态。）

【 旧游如梦劫前尘，寂寞南州负此生。】
李知章，延嘉帝嗣，开率颖秀，辨悟绝伦，脱略细行，不为流俗之事。好衣刺文袴，善画，博综众艺。

【 旧游如梦劫前尘，寂寞南州负此生。——李鉴渊】
【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 添香并立观书画，岁月随影踏苍苔。—— 徐则 】
李知章，延嘉帝嗣，开率颖秀，辨悟绝伦，脱略细行，不为流俗之事。好衣刺文袴，善画，博综众艺。

李知章，延嘉帝嗣，开率颖秀，辨悟绝伦，脱略细行，不为流俗之事。好衣刺文袴，善画，博综众艺。
不过谓为善之人，死则上通高明，其极品则与日月兮齐光。

（他来时，天地俱寂。）
（我正抬起纤嫩柔软的手，俯在廊下，玉笋般皓白的指，裹着一弯寒月，在夜色中游窜，描摹着朔气棱角。）
（宫人们穿着罗袜，提着琉璃宫灯穿梭如织。我倚着廊柱听风，却听来她们交互压抑的低喘轻气，还有亢奋，是克制到极致的欢欣。如是，我望向在苍莽的夜风中孑立的赤霄，灯影倥偬，我近了，近了寸步。透着纤薄的窗纱，望向娘娘，沁着薄汗，狰狞到能清晰看见青蓝血脉的颈。她背对着我，咬着一方锦被，皓白的臂弯垂在榻上，纤葱十指攥紧薄被，像在岸边搁浅的游鱼，崖壁挣扎的孤羚。）
（陌生而刺鼻的味道，带着一丝腥，一丝甜，顺着一缕凉意拂来。我小心翼翼的偏着首探去， 却被蘅匆匆搂过，看见娘娘纤长的颈，和殿内明灭的长烛在我的眼里飘摇，渐行渐远。）
（ 哇——）
（ 一声啼哭从赤霄传来，我挣开她的手，匆匆跑入殿内。娘娘伏在榻上，徐徐喘着气，浸湿了一层薄汗的额上青丝斑驳。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像一块暖玉，我似能透过烛光的辉映，瞧见他稚嫩，脆弱，薄如蝉翼的肌理下，流淌的红，如泄闸的洪水，淋漓我心。）
（ 娘娘唤我，抱抱他。我应着，搓热了掌心，搭上他滚烫，炙热的颈，如捧着最珍爱的玉盏。）
（不，俗物皆不比他。）
（ 我小心翼翼的拥着，他脉上湍流奔腾的涌动，如一声冬雷，轰然炸响耳侧。像一匹奔腾跳跃的马，在白练飞瀑间驰骋，荡起万千丈尘。世界静了， 宫人的私语，风声，清露与蘅的低唤，都散了。）

（ 我抚过竹秋时嫩青的叶，淋过初桃的簌簌春花，侧耳，在风里，听到了一首曲子。交碰的环佩，窸窣的罗袜，还有奚女们交头接耳的喁喁私语，冗杂，细碎，繁复，顺着大明宫绵长的背脊披拂，在风中瑟瑟。）
（ 却有琴声嘈嘈切切扬来，流风回雪，我坎坎回首，是赤霄，与殿内抚琴而坐的女子——我的娘娘。）
（ 她遥遥望我，缓缓叙着她的南山，我乏乏眨眼，蓦地想起了明宫后苑的蓬莱。）
：“那娘娘的南山，在哪儿？”
（ 她指尖弄起轻弦，皓腕翻转，唇间吟出一曲巴蜀小调。）
：“在大宝的蓬莱，还是在巴蜀的峨眉，青城？”
（ 我搂上她的臂弯，将脸搁上她的肩颈，案上的一根沉香，立着，一缕青烟徐徐渺渺，我突然想起娘娘的故里。蜿蜒盘亘的蜀道，欲来山雨，芭蕉，翠竹。她提起它们时，笑的自在悠然，却也绵长，带着经不可察的长吁与轻叹。）
：“我不要夫君，不要弟弟，就要娘娘。”
（ 我抬起头，望远。殿堂廊庑，云阶台矶，错落的楼阁宫苑交织着天际远山，而山外，尚有我难以思掠的江海。）
：“可是大宝，也想看海——我要娘娘，陪我去。”
（ 娘娘陪不了你，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逸散在风里。我抬头看她，眉间的远山，寡淡薄远。一双眼像蓬莱山后的秋池，波光粼粼，亦深邃的，像一片笼住我灰浑的长绸，我踟躇着，推不开她眼底讳莫如深的隐秘。）
：“可是——”
（ 我呐呐，竟不得言。双臂一紧，环住了娘娘的腰。）
：“那大宝替娘娘去看巴蜀，去看天山，去看大海。”
（ 风也萧萧，簌簌落花里，我偎着她，似有所察的黏紧我的娘娘。仿佛她就像一片在翻滚的白云中飘摇的孤筝，我手一松，便要把我丢下。）
（可归去来兮，她究竟是我的南山，而我，则是她的蓬莱。）

（ 我怔怔望他，望长烛，望窗牖外的一轮弦月。烛光辉映，人影憧憧，觥筹交错的一双眼，顾盼流离。皓白的腕搭在他颈上，我凑上前去，痴痴的笑，鼻尖蹭过他的肩，嗅到一股浓稠馥郁的酒香，夹着皂荚的清冽。）
：“可广寒不孤独，我有吴刚，有月兔。”
（ 指顺着他的薄唇，捉住他的耳珠子笑弄，而后一顿，戚戚然。）
：“不过没有你，阿弟，没有你呀——”
（ 时有穿堂风起，广裾罗裙被吹出褶皱的水纹，凝脂玉般的手，贴着他的鬓发，在夜空中浮掠翻转，云袖滑落，露开一寸皓白的腕，遥遥对月。在他的耳畔五指一收，将一轮弦月虚虚实实拢起。）
：“虚的，都是虚的。”
（ 我摊开白皙细嫩的掌心，想掬一束清晖，却只映上孑孑灯影。）
（ 凉风习习，时有榴花簌簌，落上渊的肩脊，我搂住他削薄的颈，攥着一块白玉佩，红绦带在风中轻扬，把玩着一朵落花，搔弄着他俊俏细嫩的脸。我半撑起身子回首，排云宴上歇下的灯龙，依旧盘踞在殿里，像冥冥中一双圆睁虎目，蛰伏的巨兽，凝望着大明宫城。）
（ 我将梦佐酒，埋首在他滚烫的颈间，吃吃笑着，任榴花满鬓。）
：“走吧，渊，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