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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番外】素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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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篇文,虽说内容和元旦关系不大(首先还是祝大家元旦快乐


IP属地:天津1楼2017-12-31 19:34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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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12-31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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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巾帼檠擢萦绫素,骁候湛卢点绣红——题记
      时间:1966年10月1日
      地点:中国,绥远,河套平原东部草场
      今年的秋风似乎来得格外早,秋日的草原已经褪去了碧色的外衣,显露出它们生命中所无可避免的颓病之态。这里的草并不高,仿佛曾有一把尖刀从天边划过,把本深至小腿的黄绿之色截去了一半的高度。还流着透明汁液的断面上,未见刀锋的平整痕迹,但见那整齐中带着一丝凌乱的交错齿痕,在静静地用自然的语言记叙着:某些东西曾光顾过此处。
      那是一群羊,草原上的羊有着洁白如云的羊毛,比之千百年前曾披着**原的尘灰和朝露弄成黯黄色的外衣的祖先,它们体态丰满,且总是神态安详。当它们处于万物之灵的庇佑下,不用再为了食物和生命安全去拼命地跑、跳时,它们便渐渐化成了这般的模样。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本来平静而带着一丝慵懒的羊群忽然放弃了对草地的攫取,它们焦躁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远方。在它们身旁,一只蒙古牧羊犬嗅了嗅鼻子,打了个滚便从地上站起,它并没有如它的同行一样发出狂吠,只是朝羊群所警惕的方向跑去,棕色的皮毛使它在枯草丛中就如潜行的特种兵。终于,它在一个土丘上停了下来,却不再着急,而是蹲坐下去,似乎略带艳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一匹无杂毛的白马正在草场上奔驰,马蹄的邆踏声即使有着草的消弭也仍旧清晰可闻。白马上骑着一道白色的倩影,两道夺目的白练正随着马的飞驰迎风飘扬,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如灵蛇,如轻烟,如旌旗,宛若唱诗话剧中巾帼英雄的流苏,但细细看去,那竟是两卷白绫,系在策马女子的胸口,与白色的蒙古袍浑然一体,若非抵进细看,定看不出这女子身上的素白和白绫是不同的衣饰。草原的夕阳为白马和白衣镀上了一层金红,宛若仙人的霞光。
      左手握缰绳,右手挽角弓,诺敏吉雅注视着它。
      那是草原上并不显眼的一抹灰色,在绵羊眼中,这种灰色昭示极度的危险,而于蒙古族人而言,它所代表的东西要复杂得多。
      在白马奔驰的路径侧方不过二十米,一只灰狼正小跑着,它埋着头,尾巴垂得低低的,枯瘦的四肢有着令人惊异的力量,让它的身躯和白马始终保持并驾齐驱,在草原上划出两条平行的直线,一白一灰,一高一矮。所到之处,草丛被劲风带动,齐齐随它们倒伏,不久后又恢复原样。
      狼的瞳孔中闪着贪婪而又带着一丝焦虑的光芒,嘴巴微张,涎水顺着口角溅落,沾湿了枯干的草场。诺敏吉雅将手探入身后的箭袋,拉满弓弦,在颠簸的马背上,她的手臂没有哪怕一丝的抖动,那是成吉思汗的血脉,随基因传递的骑射技巧,无时无刻不烙在她的心上。
      “到腾格尔去吧!”诺敏吉雅娇喝一声,夜莺般悦耳的声音中蕴含着丝丝愠怒,口到手到,那木质箭杆呼啸着穿破空气,金属箭头反射着杀意。
      “咻!”
      飞矢从狼的耳朵上方不过一寸远的地方飞过。
      狼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一幕感到惊惧,随即不再追赶白马,而是蹲坐在地,仰天长啸。
      “呜!”
      这来自草原最深层的灵魂回响让诺敏吉雅的坐骑有些惊惶,诺敏吉雅双腿轻夹马腹,左手摩挲着白马后颈上的银鬃,常年来的合作让白马选择相信自己的搭档,它停下了奔驰,缓缓回过头来,面对那可怕的天敌,它的主人给了它勇气,它则奉献忠诚和力量。
      诺敏吉雅直视着那匹狼,左手握弓,右手缓缓从箭袋中取出又一支箭,拉开满弦。
      “呜~”面对死亡的威胁,灰狼并未躲避,而是再次狂呼,狼嚎中夹杂着焦急和悲凉。如同一个急切的人,焦急地想跨越言语的鸿沟将什么东西告知。
      “走开!”诺敏吉雅右手加劲,已经满弦的弓身嘎吱作响。她决绝的眼神似乎终于在精神上压过了那匹狼,终于,灰狼回头朝草原深处跑去,良久,狼嚎之声从远方传来,带着旷野的回音,撞击着苍凉的草场,似是撼动了已沉入天边的小半轮夕阳。
      诺敏吉雅似乎松了口气,收箭放弓,策马回头,如一位刚刚得胜的巾帼英雄,白绫在她身后如流苏般飘扬。
      牧羊犬摇着尾巴跑下土丘,欢吠着迎接主人归来。诺敏吉雅浅浅一笑,马鞭朝着牧羊犬头顶的空中虚击一回“甘迪嘎!又自己跑来,怎么不去看住小主人和羊!”
      牧羊犬甘迪嘎跳到一边,似乎邀功一般地挺胸吠叫着。诺敏吉雅缓缓摇头,将弓背在身后,白绫一卷擦过弓弦,弹奏出细不可查的如马头琴声般的乐章。
      回到羊群身边,那绵羊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仿佛刚才的惊惶不过是一场幻象。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虽不是第一次,但想到刚刚经历的那场遭遇战,一点不安悄然爬上了诺敏吉雅的心头。
      一挥马鞭,白马扬起前蹄,带着草根和沙土飞溅,她长啸“多玛!多玛!”
      “娘!”一声独属于少女的莺啼般的娇喝随着草原的风传入诺敏吉雅的耳朵,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从与刚才人狼对决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跑来一匹白色的小马,马的毛色不似诺敏吉雅坐骑的纯白,而是夹杂了些许黑色的斑点,宛若雪地中的墨梅。半大的小马上骑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与一身素白蒙古袍,甚至靴子和腰带都是白色的母亲不同,女孩穿着一身略微有些宽松的学生军装,斜挎一个军绿色帆布包,包上印着一颗耀眼的红星和“为人民服务”的字样。
      小骑手一点点朝着大骑手靠近,虽然人小,马也小,但女孩和小马之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默契。诺敏吉雅抚摩着坐骑的脖颈,会心一笑。这匹马打马驹时就跟着还是少女的自己,它载着自己走过这些年华,而现在,它的女儿又载了自己的女儿。
      多玛是林雨滢的乳名,也是小马的名字。


      IP属地:天津3楼2017-12-31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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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敏吉雅翻身下马,面带微嗔地帮林雨滢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丫头,以后别跑那么远了,不安全,知道么?”
        林雨滢看着母亲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诺敏吉雅摇摇头,重新跨上白马,嘴边却似乎多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林雨滢平常绝对是个娴静的女孩,但一到了马背上便要活泼很多。这其实正遂了她的心愿——挥动马鞭驱赶羊群回头向南,她看着那群慵懒肥壮的羊,她曾去过太原,见过大城市中很多如林雨滢一般年纪的孩子,她们是被人养在花盆里的格桑花,永远开不出如草原上的同类一样美丽的花朵。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就此淡化了这传承了千年的蒙古族所应该拥有的秉性,而变成一个华而不实的人。
        归途上,小骑手与大骑手并驾齐驱,林雨滢欢快地笑着,与母亲分享自己这几个月在学校中的见闻,分享父亲教给自己的古诗,诺敏吉雅轻轻点头,微笑着聆听,但左手却轻轻抚上了腰间白色腰带下所系着的一柄尺长的刀,那刀柄有着奇异的造型,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马头雕像,宛若凝固成铜的缩小的活生生的骏马的头颅。
        林雨滢虽然年幼,但已略谙世事,看着母亲眼角里不时流露的忧伤,看着那如流苏般在马后飘扬的白绫,不觉渐渐沉默了下去。
        就在几天前,林雨滢的外祖父,也是诺敏吉雅的父亲过世了。
        外祖父是个勇猛的蒙古猎手,曾经参与过草原公社成立初期那场惊心动魄的人狼大战,据说他的马头刀曾沾染过狼王的鲜血。虽然这一说法已是无从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场人狼大战之后,绥远草场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过哪怕一匹狼。
        但参与过那场大战的诺敏吉雅知道,那场战斗给自己的父亲带来的懊悔远大于荣誉。
        是的,手刃狼王的功绩让他成为了当时的英雄,被誉为社会主义建设的先进模范,草原公社运动的标兵。但在他垂垂暮矣并行将离去的时候,他失望地推开了那盘仅吃过一口的手抓羊肉,为当年的所做哭泣不已。
        蒙古部族千年来崇敬狼这一为他们带来损失的存在,甚至以狼为图腾,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因为只有草原上存在狼,羊这一蒙古族生活来源的本性才不会丧失。而在狼销声匿迹后,羊也变成了只知道享乐的机器,甚至它们的肉都褪去了强健和刚烈,变得慵懒而又柔弱不堪。
        自幼随父亲打猎的诺敏吉雅当然能理解这一切,或许她也是唯一能理解这一切的人。她嫁给了林伯康这位汉族优秀工程师,本来应当成为当时大家所艳羡的城市居民,但她坚持留在草原,即使两地分居。
        国庆节前夜,她换上了这一身素白的蒙古装束,在绥远火车站迎来了放假的女儿。那一刻她坚定了信心,不能让女儿和那些羔羊一样浪费生命。
        这,便是她仅携女儿一人,便带着生产队的羊回到这深秋的草原的原因了。
        两个骑手并驾齐驱,夕阳洒在她们身周,给周围一切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红。
        入夜,临时搭建的小蒙古包中。
        几盏以羊毛为灯芯的羊油灯正燃烧着,给小小的蒙古包增添了不少暖意。玩累了的林雨滢睡得早,火光照在她童稚的脸上,映得小脸更加红润。
        看着女儿安详的睡相,诺敏吉雅却本能地感到不安。她在床沿上坐了一会,抚摸着怀里带着自己体温的马头刀。深秋的草原已经转寒,就算在这灯光明亮的蒙古包中也难免感到些许的寒冷。
        夜越来越深,女儿的呼吸一如既往地平稳,母亲的心跳却是越来越快了。
        诺敏吉雅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将弓箭背在背后,白绫仍然捆在她胸口,她来回地踱步,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自嘲地一笑。
        “汪!汪汪!”账外的甘迪嘎突然狂吠起来,带着焦急,带着惊惶。
        来了!诺敏吉雅精神一振,飞奔出蒙古包,一眼便看见甘迪嘎在不远处,对着羊群休息的方向狂吠着。看到女主人出来,甘迪嘎立刻跑到诺敏吉雅面前。
        “看好蒙古包,我去看看。”诺敏吉雅口中说着,脚步一刻不停地跑向蒙古包不远处的一个避风处,或许正如甘迪嘎能通人言的灵性,白马居然也醒着,看到女主人跑来,立刻扬起蹄子嘶鸣,似乎早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来,亲爱的。”即使摸黑,诺敏吉雅仍然熟练地解开了将白马束缚在马桩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不用驱赶,那马便自己朝着羊群的方向飞奔而去。
        羊群早已被惊醒,在简易羊圈中慌张地哀鸣。诺敏吉雅嗅了嗅鼻子,草原的夜风并没有传递给她鲜血的气息。
        “呜~!”突然,狼嚎声响起,这狼嚎带着满满的惊慌意味,饶是诺敏吉雅胆大如斗,也被这凄惨的号角吓得打了个寒颤。不远处的草地中一个影子在移动,诺敏吉雅心中警铃大作,策马后撤,同时从马鞍下拎出一杆猎铳。
        狼似乎在左右摇摆,在诺敏吉雅眼中它是在寻找攻击的最佳位置,黑夜给狼提供了最好的掩护,而一袭白衣的诺敏吉雅此时无疑成为了草原中最容易被攻击的对象,周遭的每一片黑暗似乎都回响着狼嚎,就像黑暗中随时要扑出一个嗜血的身影。终于,她压制住自己紊乱的心,艰难地锁定了目标。
        “砰!”
        老式猎铳的威力无以伦比,虽然装填麻烦,但它可以在瞬间对面前扇形区域倾泻大量的致命之物。高速移动赋予了任何硬物以强大的杀伤力,枪口喷出的光火照亮了草原,诺敏吉雅看到了它——一只棕色的更强壮的狼,正夹着尾巴脱离猎铳的致命范围。
        枪口的光明只存在了一瞬间,诺敏吉雅通过被瞬间强光刻印出道道光痕的视网膜看见,那棕色的狼似乎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般,头也不回地朝草原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般发出阵阵凄厉的狼嚎。
        诺敏吉雅的瞳孔突然张大了,她策马回头,玩命地朝着蒙古包跑去。
        这只狼不是自己白天看到的那匹,而那匹狼又在哪里?
        白马在黑夜中如亮色的闪电划过,当诺敏吉雅重新看到蒙古包时,她觉得有一块冰一点点顺着喉咙滑落,直抵五脏六腑。
        草原的夜风如信使一般传递着血腥的气息,蒙古包内的光十分微弱,似是要熄灭了。
        “不!”想到爱女可能的惨状,诺敏吉雅长号起来,她刚刚失去了父亲,现如今她真的不能承受再失去一个至亲之人的打击。
        白马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嘶鸣一声,四蹄加快,转瞬之间已经到达蒙古包前。
        诺敏吉雅冲进蒙古包,却发现羊油灯大多已经熄灭,只有角落里的一盏还在发出微微的亮光。甘迪嘎倒毙在地上,身周上满是鲜血。而床上的林雨滢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她跪倒在地上,任凭血迹粘上她洁白的蒙古袍。她仰着面,却哭不出声音,仿佛气管被堵住了一般,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打在蒙古袍上,打在地面上。
        她低下了头,痛哭失声,余光有意无意地从甘迪嘎的尸体上扫过,突然,她爬了起来,哽咽着,却是进一步去查看甘迪嘎的尸首。
        牧羊犬的口中满是鲜血,身上也有伤,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而最致命的一击却在喉部,这也是吸引了诺敏吉雅注意的地方——喉部的伤口根本不似狼的咬痕,反而像是匕首从中划过。
        不对劲!
        咽下口中的眼泪,诺敏吉雅发疯一般在蒙古包内寻找着,终于,她看到了散落的狼毫,灰色的,和自己白天看到的那只狼一样。
        狼毫上沾着血,那是谁的血?诺敏吉雅心里一阵隐痛,再看床下,奇怪的事发生了,女儿睡觉时脱了鞋子,但如今那鞋子却是不见了。
        难道是林雨滢自己出去了?抱着一点希望,诺敏吉雅点了点蒙古包内的油灯,果然少了一盏。
        心略微安定下来,但林雨滢为什么要出去?狼闯进帐篷是为了什么?狗又是怎么被杀的?一个又一个疑问萦绕在诺敏吉雅心头。她转身出了账外,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却见两条血痕,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其中一条血痕中,她看到了鞋印,正是女儿穿的鞋子。
        重新点亮一盏羊油灯,她骑上马,左手提着灯一点点搜寻过去。
        线索在某一个地方断掉了,她不甘心,轻拉缰绳,喊道“多玛!多玛!”
        辽阔的草原上没有回音,能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的呼啸声。


        IP属地:天津4楼2017-12-31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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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敏吉雅急得险些再次流泪,复行几步,她又提高声音喊道“多玛!”
          “娘!”前面一个草窠里突然有了回音,诺敏吉雅大喜过望,正要策马前去,不料那白马突然腾空而起,动作之大险些将诺敏吉雅掀下马去。
          “砰!”
          身后的空气突然变得灼热,一发子弹洞穿空气,从白马飞扬的四蹄旁掠过。这白马端的是灵性之至,若无此一跃,想必诺敏吉雅此时已是殒命当场。
          诺敏吉雅愤然回头,却看到一个穿军大衣的人,身形瘦小,右腿微瘸,拿着一挺手枪。
          “娘!小心,他是坏人!”林雨滢在看不见的地方喊道。
          似乎用不着提醒,诺敏吉雅飞快地拈弓搭箭,白马腾跃空中,前蹄刚刚落地,弹力带来的震荡还未停歇,箭矢已经离弦,如贯日长虹般射向那人。
          那人身体一缩,却是堪堪避开,他朝诺敏吉雅跑来,手中的手枪似乎随时准备二次开火。
          拉弓速度再快,也不及扳机扣动的速度,诺敏吉雅深谙这一点,她拉动马缰,指挥白马变为横向跑动,同时将弓挂在马鞍上,左脚离开马鞍,右脚用力,整个人翻到了马的右侧。流苏般的白绫随着她娴熟的动作在空中摆动,子弹从它们旁侧掠过。
          抽出猎铳,诺敏吉雅双脚勾住马鞍,将头和肩膀从马腹下探出看向马另一侧的敌人,可以说是整个人倒挂在了马的右侧身体上,白马稳健的步伐保障了平衡,在马飞扬的四蹄后,诺敏吉雅冷静地端稳了猎铳,瞄准了那人。
          “砰!”
          火舌探出枪口,灼热的弹丸仿佛要把空气烧焦,白马嘶鸣一声,却依然保持着步伐的平稳,但在火光中,诺敏吉雅看到一个灰色的东西从自己侧后方扑出,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对面。
          “不!回来!”这是林雨滢的声音
          散射的弹丸将野草大片地放到,那人为了躲避致命的飞弹扑倒在地,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诺敏吉雅从马腹下开的一枪本就有较低的高度,几乎贴地平飞的弹丸将扇形范围内的地面犁出了大小不一的沟,不过那人所在之地偏偏比较低洼,居然幸运地躲了过去。然而好运终有到头之时,就在他拍土站起的时候,一只瘦骨嶙峋的灰狼突然从草地中跳出,宛若黑夜中走出的幽灵,大张的狼口带着腥风,朝他拿枪的右手狠狠合拢
          “咔嚓!”
          惊人的咬合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仅仅一口,灰狼就把那人的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齐齐咬断,那人负痛,不由得张口狂呼“八嘎!”
          “太平洋阵线特工?”诺敏吉雅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骑姿,夜风吹卷起她身后的白绫,宛若两条灵蛇在空中卷动。她也被激怒了。原来,太平洋阵线早就打起了麒麟计划的主意,但是林伯康身处太原,身边随时都有护卫,盟军根本无从下手,便追击到了这草原,想拿林伯康和自己的女儿开刀…
          如果他们能绑架林雨滢,那大则麒麟计划流产,小,则至少自己女儿的生命有很大的可能无法挽回。想到这里,诺敏吉雅一阵后怕,又十分的愤怒。
          灰狼仍然在和那人搏斗着,那人右手被废,手枪也落地无法找到,只能用左手拔出随身匕首与灰狼交战,他的刀法很好,即使是左手持刀,也在灰狼瘦骨嶙峋的身上增添了多道伤口。腥臭的狼血四处飞溅,染红了周围的野草。狼嚎叫起来,扑上前去,奋死咬住了那人的衣领,一人一狼绞作一团…
          诺敏吉雅拉开弓。此时,只消一击,她就可以将这两个家伙,一个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个是潜在的威胁,一石二鸟地清除。
          但真的要这样么?
          父亲的话语仍萦绕在她的耳畔,那只灰狼今天早上的行为和棕狼晚上的行为如出一辙,它们的啸叫非比寻常,在反常的狼嚎中,她能感到,这两匹狼是在向自己示警。
          狼会向人示警么?
          或许这么说来的确不可思议,但冥冥之中,草原上孕育繁衍了千百万年的生灵,似乎的确可以察觉到不速之客的恶意。在它们眼中,蒙古牧民或许是它们的竞争者,但那些外来的东西,才更是真正的敌人。
          无论如何。
          诺敏吉雅放下了弓,从怀中取出了马头刀,铜制的刀柄和刀鞘浑然一体,马头状的刀柄在夜空中反射着寒光。
          人的喝骂夹杂着狼的哀嚎声传来,诺敏吉雅抬头看去,原来是那日本特工想用一个过肩摔将狼放倒,但奈何右手使不上劲,反被狼压倒在了地上,他用匕首狠狠刺向狼的腹部,但狼撞击过来,血盆大口朝着他的喉咙咬去。为了防护他不得不放弃攻击,但回护时匕首仍然在狼的前胸直到下颚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让开!”拔刀出鞘,诺敏吉雅反握马头刀,厉声喊道。
          那声音撞击在马头刀的刀锋上,冥冥中仿佛带起了刀身的共振,带起微不可查的蜂鸣。
          狼真如牧羊犬一般能通人言么?
          奇妙的是,灰狼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放弃了与日本特工缠斗,向着一边闪去。
          或许,马头刀上附着的狼王的灵魂帮助诺敏吉雅对狼下达了命令?
          无所谓了!
          策马狂奔,诺敏吉雅上身略微前倾,两条白绫击打着空气,似乎要在草原上掀起一阵白色的风暴。她右手持刀,美丽的黑色瞳孔中溢满了杀气。
          成吉思汗的子孙有两手绝学。
          一曰骑射!
          一曰刀马!
          日本特工刚刚站稳,看到这草原中的白色幽灵,不由得大骇,慌忙举起匕首迎击
          “咄!”诺敏吉雅狂啸,随着一声锐响,那日本人持刀的左手齐腕断裂,马头刀的刀锋带起一蓬鲜血,高傲地在夜空中闪烁
          白马错过日本特工跑出几步,诺敏吉雅猛然马上转身,右手使尽平生力气,将那一尺尖刀朝对方的面门飞掷过去。
          马头刀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没入日本特工的右眼。
          当诺敏吉雅把林雨滢从藏身的草窠中救出来时,女孩已经差点冻僵了,挂着草枝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乖,没事了,没事了…”诺敏吉雅拍着女儿的后背,有意无意地遮住她的眼,不让她看到远处的尸体。
          “…狼,那只…狼…”林雨滢虚弱地抬起手,指向旁侧。
          诺敏吉雅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去,那只灰狼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身伤,静静地注视着母女两人。
          通过林雨滢断断续续的讲述,诺敏吉雅终于知道了实情。
          诺敏吉雅走后,日本特工突然闯入帐篷,但遭到了甘迪嘎的阻击。
          被惊醒的林雨滢面对一人一狗的搏斗,根本就不敢睁眼,连尖叫都忘记了。日本特工很快解决了甘迪嘎,只不过负了点小伤。但就在他即将抓走林雨滢的时候,那只灰狼闯了进来。日本特工措手不及,腿部被咬伤,虽然他也击伤了灰狼,但又听到远处猎铳声响,惊疑诺敏吉雅可能就要回来,只得退出了帐篷。奇怪的是,灰狼没有攻击林雨滢,而是咬她的衣摆,似乎要她跟它走。
          林雨滢自知此地不再安全,也不敢在满是鲜血的帐篷里待下去,便穿了鞋子,提着油灯,跟着灰狼悄悄走出了帐篷。灰狼把她引到一个草窠里,似乎是之前灰狼自己的藏身之地。这里足够隐蔽,一人一狼就在这里等待着诺敏吉雅的归来…
          把女儿抱到白马上,诺敏吉雅看向远方,那匹灰狼正在离去,瘦骨嶙峋的身躯伤痕累累,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倒在草原上。
          诺敏吉雅看着它的背影,恍然想起那场人狼大战。
          当时自己也参与了那场战争,那时候父亲已经杀死了狼王,自己则单独朝一个方向行进,赶杀余孽。
          就在那里,自己看到了一只不过半大的灰狼。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受过饥荒。弓弦已经拉满,稍微一松手便可以将之致死,灰狼或许也知道逃不过,静静地蹲在原地看着自己。
          但是诺敏吉雅最后没有放箭,灰狼长嗥一声转身逃向远方。那摇晃的身形一点点模糊,和现在离开的那只灰狼的背影重合。
          骑在白马上,诺敏吉雅落泪,扬鞭。
          第二天清晨,一大一小的骑手起得很早,她们要离开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地方,回到生产队去。当然,羊群也必须被护送回去。
          那时候,她们再次看到了狼。
          那只灰狼蹲在土丘上,身上昨晚的伤疤还未愈合,它看着她们还有羊群,仰天长啸。
          随着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响,一只体型更大的棕色的狼出现在了土丘上,诺敏吉雅认出它就是昨晚向自己示警的那只。后面还有第二只,第三只,灰狼重新找到了它的族群,未来,它们还是草原古老规则永远的守望。
          看着这群狼,诺敏吉雅在马上抬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这天之后,生产队的人惊讶地发现,他们最优秀的那名女猎手居然也有失误的时候,她不仅丢掉了牧羊犬的生命,还丢掉了曾在省里获过奖的那只最肥壮的羊。
          而另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传出了,狼的身形在那场人狼大战后再一次出现在了草原上,生产队慌忙组建了队伍去对付这些掠夺者,但待到他们进入草原,却没有发现半只狼的影子。在草原中等着他们的只有一具具还残存着血丝的白骨,白骨旁是废弃的装备和写着日语的军牌。
          事情仿佛就这么在时间中淡去,但诺敏吉雅自己都不知道的是,那晚她的白色身影对于小林雨滢来说是如何的难忘。
          九岁的小林雨滢还不会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林伯康教她的那些古诗,多少会派上些用场。
          “巾帼…檠擢…白绫…”
          小林雨滢嘴里念念有词,却怎么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十六年后,挪威,奥斯陆郊外。
          窗外下着雪,好在小屋里的炉火尚且温暖。林雨滢拿过了自己的钢笔,追忆起那些年,父亲的言传,母亲的身教,恋人的鼓舞,结合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终于,笔尖落下,那在胸中沉郁了十六年的情怀,终于在这一刻,通过某一个句读表达了出来。
          朔洋
          烟旌瑟海染朔风,摘采榴花五星凝。
          陋蓬微篝心若暖,雪隐灼痕柝音噤。
          巾帼檠擢萦绫素,骁侯湛卢点锈红。
          旦将赤练过太白,锦园凭栏恋家平。


          IP属地:天津5楼2017-12-31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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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元旦番外送上,虽然内容和元旦还有mo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也作为对正文的一个小小的预告和补充吧。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导师,这一点在女主身上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其实我个人也早就想写一篇以女主母亲为主角的,草原风的文了。
            最后一段注解:
            句读:读ju dou,指诗词文赋读音
            榴花:这里是“英雄效命咫尺外,榴花原是血染成”的梗,榴花代指血红,这里和后面的“五星”映衬,指的是五星红旗的旗面如血般红
            柝:“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柝代指军营打更的声音
            檠擢:檠指矫正弓弩的工具,檠擢在这里代指射箭
            湛卢:宝剑名
            太白:太白金星,代指极远的西方,这里指欧美等西方国家
            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随文楼中楼附《北海无日》链接


            IP属地:天津7楼2017-12-31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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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排挤挤


              IP属地:山东8楼2017-12-31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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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风的度娘终于驯服了吗?,元旦快乐!!!


                IP属地:辽宁9楼2017-12-31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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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贴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12-31 19:54
                  收起回复
                    膝盖,先赊着……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12-31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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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写的好棒,内容很精彩,果然伯爵出品必属精品
                      顺便祝伯爵元旦快乐~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12-31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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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的文可以说是可以把我从宿舍的酒肉臭中拉出来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12-31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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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快乐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12-31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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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快乐!新年好运!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12-31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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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写文,实在是厉害~


                              IP属地:天津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12-31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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