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温度,出乎意料地温暖。白马探睁开眼睛的一刹便被从帘隙中钻入的耀眼白光刺痛了一时。他皱了皱眉,白皙的手微遮在眼前。橘色灯光缱绻在落地窗前紧闭的窗帘,骤然的冰感猛地溢过他的指尖。
——唔……下雪了啊……
他漠然地凝视着院中古树上细细铺着的绒绒白雪。小径前,寒冰袭梦,凄凉的零落感洒满了细碎游走的时间。鹅绒四纷,扬落在窗檐。一霎间,平日喧扰的东京城竟织了一袭白色的宁静,无人纠扰。
白马探缓缓移开眼睛。果然,温暖的十二月只是个假象呢。身处炉火之室,怎得知窗外严寒。
金色怀表一如既往地躺在十九世纪风的书桌上。侦探随手带起放进衣兜,顺便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12月31日。
原来如此。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啊。
一时无言。定身半晌后,侦探转身抹去思索,走向半掩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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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的风扯着层叠的围巾。白马叹口气理理被寒风搅乱的发丝,几片晶莹的冰花趁机钻入发间。江古田钟楼在远处伫立着,白茫茫的天空,映得钟楼庄严又肃穆。游人尚少,淡淡的气氛浓浓地染了钟楼的影子,几把撑起的伞在路对面缓缓经过,雪花落下,陡然凝成一滴无瑕的珠。
几只白鸽呼啦啦地从白马身旁疾掠而过。他举目,定睛,远处朦胧地有个身影,熟悉得似要脱口而出,却陌生得似浮光掠影。远处的他不是夜间那纯白的宿敌了,白马摇摇头,似乎要甩掉白雪与白衣莫名的和谐感,向着白鸽盘旋的地方走去。
——他在喂鸽子。
看清了对方后,这是侦探唯一的想法。他只是站在一旁盯着少年的背影,几只鸽子剪得白雪零零落落,少年温柔地抚着一只白鸽雪一般的羽翼,扬手撒下一粒粒粟米。
白马探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盯着黑羽君喂鸽子。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对方在喂鸽子,并且单纯地想继续看着他喂鸽子。
侦探敏锐的观察力,可能被白马君落在了玄关旁的木柜上。
半晌。少年的粟米终于尽了,白鸽盘旋着愈飞愈高。黑羽快斗背对着白马探,并没有立刻转身的意思。
怪盗的反侦察力可没有被黑羽快斗落在盥洗台上。他此刻正窝着一股没由来的火气——似乎是好不容易自己起个大早特意来钟楼前等着某个姓名不清的白马探先生,对方却半点表示也没有。
「我说——白马先生?」黑羽扯着98%的假笑转过身对着默默的侦探,眼睛眯成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您已经看着我十多分钟了。有什么事情吗?」
侦探只是同样微笑着耸耸肩。「在下也是才到而已。」
「……」
——白马探,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
明知道对方已经盯了自己好长时间却不能回击「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一直傲娇地等你主动过来」也不能回击「没错我就是一早特意来等你这个侦探痴」的黑羽快斗,此刻微笑着在心里构思了白马探的一百种死法。
只是最后他不忘提醒自己「杀人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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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白马探捧着一杯奶茶和一杯咖啡走到倚在邮箱旁的黑羽快斗身边。
「你慢死了啦。」少年立刻跳起来夺过了奶茶,还一面不满地对侦探翻了个白眼。
白马微低着头望望沉浸在奶茶甜腻中表情可爱得让人想掐的黑羽君,轻笑一声,啜了口咖啡。
「喂喂你干嘛——!」对方忽然跳远,警惕地瞪着疑惑的侦探。
「你——你别得意太早了!新的一年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少年近乎气急败坏地憋红着脸,朝侦探嚷着。
还没来得及搞清对方重点的侦探毫无准备地接受了少年的一个鬼脸和转身跑开的背影。
缓过神来,他挂着前前的笑容望着融合在烟花绚烂中的少年。对方已停止了奔跑,滞留在霓虹与夜空的交界。烟花倏地绽在夜空,伴漫天散漫的白雪,绒绒。是清冷,中间和着热烈;是自由,中间锢着束缚。
少年就这样嵌在夜里,逆光中,围巾不羁地迎风飘扬,恰如输在夜空中桀骜的披风,谁在警灯中漫不经心的微笑。
那么精彩、那么孤独。
侦探缓缓地,向自己最在意的宿敌走去。
「呐,白马。」少年忽然紧了紧围巾,呼出的白雾与远处交幻融合的烟火融为一体。
「新年快乐。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的。」
侦探在倔强的怪盗背后,露出了白天从未出现过的宠溺表情。良久,他轻轻走到了少年身旁。
最美的烟火在此刻升起。万点星光失了颜色,成千上万缤纷的火星融化在夜色中,似苦咖啡中一勺逐渐散开的白糖;雪更柔了,是梦中曾经出现过的幻象,就这样悄悄融合于两个少年之间。这一刻,晚风牵着盛雪,系起了两个心灵的一隅。
「新年快乐,黑羽君。」
烟火闪烁了黑发少年苍蓝的眸子。他微微眯眼,耳畔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轻笑。
「新的一年,希望你能长得和我一样高呢。」
雪花凝滞了。向晚,远处的钟楼隐约悠悠地吟起陈旧的长诗,一,二……直至十二。东京复燃,远远近近一齐绽开了大大小小的烟火,绚丽,交织,奔放而又稳重。时光美得惊心动魄。
钟楼淡淡的影子映在雪上。一旁,金发侦探微笑着望着黑发少年,少年的眼睛微眯,凝望着夜空烟火。
他们,这样被剪影在新年的第一章。
-END-
初稿完成于2017.12.30
微改完成于2017.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