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飘零落在屋瓦上死去，临死留下一声冗长的叹息。
明凯打开窗户盼着避雨的喜鹊，砭骨寒风穿堂入户卷起衣襟，他才惊觉已是冬天了。
喜鹊早就过冬去了，同门师弟去了武林大会，没了少年的嬉闹，厅堂内只听得见雨在喋喋不休。
捷报频传，说是朱家又胜了。
檀香烧尽，他跳出香灰，想起了那一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也不过是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之一。
薄暮时分有门人通传简自豪来访，明凯抬头只见雨幕中一个健硕的人影行近，叫人备酒，忙起身相迎。
“简先生来访，不意有失远迎。”
简自豪回了一礼，“明先生，久违。”
“数月尔。”天色昏黑，明凯掌了灯，举杯相邀，“简先生请...”
假借火光，简自豪看见案上散着几本书籍，摊开的正是《离骚》。
“明先生好雅兴。”
“闲人翻书尔。”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简自豪随口念了一句。
“凯诚老矣。”明凯放下了酒杯，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先生闻乎?文林锋芒初现，如之何?”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帝尧禅舜，帝舜禅禹，此圣人之政也，先生胡不效之?”简自豪正襟危坐道，“《诗》云，式微式微，胡不归日暮途远，岁不我与，某亦有是心也。”
“先生可是罹三闾之患，遂有五柳之心哉?”
简自豪看着孤灯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飞扬跋扈，如今却咽泪装欢，不由笑了，“某今老弱残躯，难当大任。进则见谗讥，退可守功名。岂不闻《老子》云:功遂身退，天之道。安可效伍子胥，淮阴侯乎?”
“功犹未成，何退之有?”
“先生此言差矣。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韦先生归扫三径久矣，今福禄并具，岂不美哉?且武侯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犹伐魏失效，殒于五丈原。贤士尚如此，如我辈樗栎庸材何?”
“简先生此访欲讽明某归隐乎?”
简自豪起身再拜，“方尽酒兴，如有失言，请恕之。”
“非责也，凯亦自知无能。”明凯捧起酒坛。
“明先生自有定夺，豪去也。”
言罢简自豪果然推门而去，只留他一人守一灯，一室凄冷。
明凯半晌回过神来，捧着酒坛举烛入了内室。他伸手拂去那些“武林第一”牌匾上的尘埃，泪落不止。
渐渐之石，维其高矣。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寒风，灭了灯火，东方却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