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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好看2017年07刊】《谷人集之王千手》 文/张惜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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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1楼2018-01-13 16:47回复
    4
    我和王千手没有参加的麻将馆讨伐战,进行得并不顺利,据说当天有二十个人围在苟三的麻将馆外,苟家父子躲在二楼的厕所里,用七支拖把顶住厕所门。
    “苟三,是男人就下来说句话,把你家那狗崽子也带下来,我给他上一课。”五伯站在人群最前方,手里紧握自己的紫砂大茶杯。
    苟三从厕所窗户探出头,歪着脖子吼:“张五,平日里我给你个面子,叫你声五哥,你***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是那些年了,这是犯法你知道吗?***早报警了,你就等着公安来给你上铐子吧!”
    “我铐你奶奶!”
    五伯双眼猩红,手里茶杯砸向苟三的中分头。苟三灵活一闪,脑袋缩回室内,把窗户也紧紧关住,任由楼下的人怎么叫骂,再不露头。
    局面就此陷入僵局,在五伯准备捡板砖砸门的时候,警车恰好呼啸而来。
    来了四个警察,有三个都是赵将军的小徒弟。
    “五爷,冷静点儿!”其中一个横抱住五伯,夺下他手里的板砖,另外三个站在赵将军面前,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师父,这事儿我们也生气,但你们围着麻将馆,确实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您是老公安了,知道我们多难办…不如…不如就散了吧,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赵将军仰天长叹,“行吧,都散了,再想别的办法!”
    其实没有办法可想,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群哀声四起,终究悻悻而散。
    江湖事,还是没能江湖了。
    那几天的苍蝇馆子里,气氛十分怪异。
    有两个人消失了:一个是小晕菜,她躲在闺蜜家里,靠哭泣和高热量冰激凌疗愈自己心灵的创伤;另一个是赌神王千手,消失原因至今不明。
    至于五伯和赵将军,他们开发了一款新节目。每天一到中午,一个在后厨,一个在前厅。
    赵将军叹一句:“哎,小晕菜没来!”
    五伯接着叹一句:“哎,王千手也没来!”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哎,***!”
    这节目我很想参与,但总跟不上节奏,因为每到饭点儿,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走神,在恍惚中,似乎能听到外八字姑娘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还能看到一个微微谢顶的赌神,凝神研究《宋词三百首》的身影。
    两个人同时消失,是否有所关联?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月后,星期五的黄昏。
    我照例在小公园闲逛,残疾青年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农夫山泉,忽然之间,一个浑身酒气的汉子从小树林中蹿出,用手搭上我孱弱的右肩。
    “好汉,有话好说,”我表现得很冷静,“钱在右边裤兜,请饶我一条狗命!”
    “小张…”好汉的声音莫名很熟悉。
    “王…王叔?”我转过头,身后果然是民间赌神王千手。
    “小张,有时间吗?聊两句…”王千手眼眶微微泛红。
    “在这儿?”我很震惊,“王叔,坦白讲,树林边有股狗屎味儿。”
    “我们找个大排档,请你喝酒吃小龙虾。”
    “当然没问题!”我立马同意,毕竟我是如此念旧的人,并且十分想吃小龙虾。
    半个小时后,夜市大排档。
    小龙虾还没上,王千手已经喝蒙。
    “小张,我给你讲个故事,”王千手泪如泉涌,“答应我,帮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什么故事?”我问。
    “你答应我,”王千手看着我的眼睛,“先答应我…”
    我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不过,由于王千手酒量欠佳,故事讲得支离破碎,并且伴随若干粗口和鼻涕、眼泪,我作为故事的记录者,只能把它整理成更加平易近人的版本。
    我想故事应该是这样。
    在那个电视机还是奢侈品的年代,一个学霸少年爱上了校门口卖棉花糖的姑娘,而故事里的反派,则是一个穿喇叭裤的流氓青年。
    棉花糖姑娘的老爹,是个赌鬼,欠了流氓青年老爹三千三。
    在那个年头,三千三约等于现在三十万。
    还不起,怎么办?
    棉花糖姑娘长得很好看,喇叭裤青年提出,想和棉花糖姑娘结婚,让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从此之后,棉花糖家欠喇叭裤家的债一笔勾销。
    这个提议简直天马行空,更天马行空的是——棉花糖姑娘的老爹答应了。
    “这不是卖女儿吗?”
    学霸少年很愤怒,虽然他没拉过棉花糖姑娘的手,也没和棉花糖姑娘接过吻,但他觉得自己爱她,就像爱五月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草地。
    于是学霸少年向喇叭裤青年发起了挑战。
    在高考前一天,学霸少年偷了家里五百块钱,和喇叭裤青年的小团体打了一夜牌。
    他要把自己的爱人赢回来。
    由于智商上的碾压,学霸少年不仅成功了,还多赢了对方300块钱,但由于身体素质上的被碾压,气急败坏的喇叭裤青年将学霸少年一顿暴揍,并折断了他左手的食指。
    学霸少年来不及喊疼,他去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伤口,匆匆钻进决定命运的考场。
    但最后,他还是落榜了。
    这个世界不总是发生奇迹,但悲剧永远接二连三地发生。学霸少年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学校老师,学霸少年的作为理所当然成为了侮辱门风,于是他被父母逐出家门,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丧家之犬——你不得不承认,有些父母的心,比铁和石头更硬。
    学霸少年只好带着残疾的左手,背起行囊去了广州。
    临行前,他对棉花糖姑娘说:“等我三年,我回来娶你。”
    棉花糖姑娘点点头,牵了他的手。
    三年以后,学霸少年变成了青年赌神,他回到了故乡,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学会一身神鬼莫测的牌技,他有钱了,站在棉花糖姑娘的家门口,第一次吻了她。
    后来,他们真的结婚了,两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本来该是童话故事的结局,只可惜,好赌的人都有同一种病——有瘾。
    他太想赌,也太爱赌,聚众赌博自然犯法,小城里也没有光明正大的赌场,于是他每天流连于各个地下赌场,这些赌场不像电影里纸醉金迷的声色场,大多是阴暗逼仄,充斥着劣质烟草味和嘈杂嘶吼的地下室。
    青年赌神在这些地方如鱼得水,靠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赌术,赢遍了牌桌上所有的对手,小城里不曾见过这样逢赌必赢的英雄人物,他成为了小城赌博界的阿尔帕西诺,所有赌徒心目中的天皇巨星。
    于是,七个小赌场的老板抛却曾经的仇恨,抛却了老婆出轨、前列腺发炎等身心问题,史无前例地聚在一起,为青年赌神量身打造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然后,青年赌神毫不知情地走入了圈套。
    据说,那天风是静的,天空中有浓重的火烧云。青年赌神照例穿过蜂窝煤堆积的街道,穿过饭后悠闲的人群,打开了一扇由大金链子秃头哥把守的木门。
    这是他常来的一家赌场,他喜欢这里的地形,喜欢庄家的愚蠢,也喜欢那些永远在输钱的赌客。但今天他进来的时候,赌客们却没像往常一样聚拢在他身边。
    他暂时被遗忘了,今天的赌场里,有了新的宠儿。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气定神闲,眉眼半合,端坐在昏暗赌场的中心,老头儿同时在和七个人赌,每次一开牌,周围都会爆发出巨大的呼叫声。
    青年赌神很好奇,悄声走向复合板钉成的赌桌,桌上玩的是炸金花,方言叫作闷鸡。三张同样的牌叫作“飞机”,在牌局里最大,飞机之下有同花顺,同花顺之下有顺子,顺子之下又有对子,以点数大小定输赢。
    青年赌神看到牌局的时候,这局牌已经接近尾声,七个赌客里,有六个已经败下阵来,剩下的一个疤脸大汉,手打着哆嗦,小心端详着合在掌中的底牌。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动作,大汉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牌,不过青年赌神眼睛何其锐利,大汉手指挪动的一瞬间,他已经看到大汉手上是三条9。
    大牌,大到能让对手倾家荡产。
    “老爷子,怎么说?”大汉吸了吸鼻子,望着对面的白发老头儿。
    “不耍了,我开你。”眯着眼的老头儿咳嗽一声,左手拈起胡须。青年赌神这才发现,原来老人左手只剩下食指和拇指。
    “你是个什么牌?”大汉问。
    “三个2嘛,小飞机。”老人一笑,掀开自己的底牌,红桃2,梅花2,方片2,果然是牌堆里最小的飞机。
    “那你输了!输了!老子三个9!”
    疤脸汉子震天动地笑起来,把藏在掌中的牌一丢,抬手就要拿桌上的赌资,但手指刚触到人民币,赌场里看场的大金链子们就将他一把擒住。
    “耍猫儿毛疯哇!看清楚!你是一对9!”
    赌场内一片沸腾,嘲笑声在耳朵里轰鸣。
    疤脸大汉低头一看,原本三个9的飞机牌,如今却变成了一张黑桃9,一张草花9,剩下的那张红桃9,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张黑桃2。
    “不可能!不可能!老子明明是三个9!”
    疤脸大汉的撕吼已经接近惨呼,他抓起桌上的扑克,疯狂击打着自己的头颅。大金链子们大喝一声,然后像拖牲口一样,把疤脸大汉拖出了赌场。围观的赌客们纵声大笑,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总会有人输红了眼,蒙了心智,把本来极小的牌看成大牌,他们把这种人称作“烂赌疯子”。
    只有青年赌神知道,疤脸大汉不是烂赌疯子。
    他的底牌的确是三张9。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白发老头儿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青年赌神在粤地讨生活的时候,曾听道上的朋友说起,老辈人有种赌术叫神仙遮,又叫鬼掹眼,是赌术中的赌术,寻常千术只能换自己的牌,但这种赌术,却能换对手的牌。
    “有点儿意思。”青年赌神一笑,在桌前坐下。
    “后生,要赌?”白发老头儿问。
    “碰碰运气。”青年赌神回答。
    “好,发牌。”
    整个赌场一片寂静,呼吸变成了最大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青年赌神的名号,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头儿战无不胜的手段。


    IP属地:浙江3楼2018-01-13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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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奇迹就出现,只欠缺等待。
      这是我爱过的学姐对我说的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嫁到了澳大利亚。
      我陷入了深不见底的迷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直到和王千手酗酒后的第二天,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
      那天我站在“张五小炒”门口,专心研究两波麻雀打群架,宿醉醒来的王千手,换上崭新的中山装,梳着油亮的大背头,昂首挺胸走到我面前。
      “王叔,去相亲?”我问。
      “不,去赌钱。”王千手回答。
      “这么隆重,跟谁赌?”我再问。
      “跟苟三赌,把小晕菜的房子赢回来。”
      王千手声音不大,但被躲在冰箱后面放老鼠夹的赵将军听了个真切。“老五!王千手要找苟三开赌!”赵将军平地一声吼。在后厨炸花生米的五伯赤裸上身,一手端锅,一手持锅铲,性感地小跑而出:“***,现在才出手,走走走,关门,关门,一路去!”
      “关门!”赵将军大手一挥,老鼠夹飞入一盆新鲜的紫菜蛋花汤。
      语声一落,“张五小炒”所有食客,齐刷刷起身埋单,时刻准备加入王千手的队伍。
      “怎么样,王叔,群众反应很热烈,走不走?”我小声问王千手。
      “走,你站我身边,关键时刻,我用得着你。”
      “王叔,你这么说我有点儿怕,那个…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五伯一把抓住我后颈。
      于是,这票不知是寻仇还是聚赌的江湖人士(中间夹杂着一个伪残疾青年),再次声势浩大地走向了泼皮苟三的麻将馆。
      我们有备而来,对方也枕戈待旦。
      苟三和苟玉明父子早在麻将馆前摆开一张麻将桌,看到我们的队伍到达,苟三立即从桌边站起:“王千手,早上你打电话说的,现在还算不算数?不瞒你说,老子早有准备,你敢带人来打老子,老子马上报警!”
      “我说的话都算数,”王千手面无表情,三步走到麻将桌前坐下,并潇洒地捋了捋头发,“今天你赢了我,我就传你牌技。”
      王千手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响,五伯和赵将军也惊讶得面面相觑。
      以牌技做赌注,这就是坏了规矩。
      坏则废手,终身不赌。
      “王叔,考虑清楚没有…”
      王千手一抬手,打断我的发言,他死盯着自称赌王的苟三,开口道:“苟三,赌什么,由你挑。”
      “不赌扑克,你太拿手。”苟三贼眉鼠眼,拿起一个充满城乡接合部风格的炫彩色盅,色盅的正面,还印着一个姿势奇特的刘德华。
      “赌色子,”苟三说,“五局三胜,公平。”
      根本不公平。
      街坊邻居都知道苟三的发家史,想当年他才三十四五岁,每日流窜于居委会各大麻将馆,寻觅各色退休老头儿老太太,以在麻将桌上出千作弊,坑骗退休金发财。在麻将桌上,掷色子是关键一环,你掷多少点,拿哪方牌,个中门道,极其讲究。
      所以赌色子是苟三强项,不是王千手专业。
      而且苟三色子上都有刻痕标记,想偷天换日——没可能。
      “王千手,”苟三问,“赌不赌?”
      “赌,”王千手回答,“一人一颗,比大小。”
      全场哗然。
      但赌神王千手却毫不在意,他双眼带光,手上带风,不急不慢,手中抓起牛骨色子一枚,潇洒地朝前掷出,这枚色子在绿色的麻将桌面上急速翻滚,碰撞桌沿往后一弹,正如草原上飞驰的骏马,也似苍穹中奔腾的流星。
      气势如虹,造型慑人。
      结果,一点。
      江湖人士们集体沉默,苟三的亲友团兴高采烈。
      “一点!你也是不容易!”苟三笑逐颜幵,立即把手中色子轻轻一掷,这一掷看似随意,其实内里大有文章,自己的色子自己有数,一、二、三点轻些,四、五、六点重些,只要控制得当,不去盲目发力,就能把点数控制在四、五、六点之间,至于最后是四,是五,是六,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结果,五点。
      不是六,但赢王千手已经绰绰有余。
      王千手倒吸一口凉气,闭目凝神长达三十秒。
      江湖人士们急了,人头攒动,想朝王千手身边挤。
      “都别乱!”五伯和赵将军异口同声,“王千手有办法!”
      王千手点点头,睁开双眼:“有赌未为输,刚才手抖了!”
      于是手中色子再次出手,正如苍龙吐珠,又似天狗追月。
      结果,两点。
      苟家父子近乎笑出支气管炎,作为文艺青年的我义愤填膺,指着油头粉面的苟玉明大骂:“妈的***,一个男人画眼线,笑***!你爹随时丢个一点!”
      “不可能!”苟三暴喝一声,色子随意一丢。
      五点。
      “休…休息…十分钟。”
      王千手缓慢地摇头,声音像只衰老的流浪狗。
      五伯和赵将军高声叹息,江湖人士们窃窃私语,
      消失许久的小晕菜此时也从远方跑来——是谁通知了她,我并不知道,但她大概已经得知王千手连输了两局,她站在人群外分外悲伤,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很心酸,想去买根雪糕压压惊。
      王千手一把拽住我的袖子,低声说:“小张,用你的时候到了,帮我办三件事。”
      “什么事?”我很紧张,“王叔,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很难帮你斗殴。”
      “不打架,那不是我们文化人干的事儿。你帮我跟苟三说,让他让着我,我要是赢了,传他牌技,但小晕菜的房子,得算我一半。”
      “王叔!我不干!这种行为就属于***了!”我一声低呼。
      “放心,”王千手眨眨眼,“他想答应,我也不会答应,而且他肯定不会答应。”
      “噢?”我似乎若有所悟,“还有呢?”
      “把我这番话,跟你五伯还有赵将军说。”
      “他们能把你直接打死。”
      “就要他们打我,你千万别拦着。”
      “王叔,你的爱好挺独特…”我吸吸鼻子,“还有一件事儿呢?”
      “把小晕菜弄哭,哭得越响越好,闹得越乱越好。”
      “越来越离谱…”我翻了个白眼,然后拄着拐缓慢走到苟家父子身边,“苟叔,王叔想跟你打个配合,你让他赢,他传你牌技,小晕菜的房子,你卖了,分他一半。”
      老油条苟三愣了,转头看着桌对面的王千手。
      王千手冲他点点头。
      苟三笑了,果断摇头:“本来就是老子赢,凭什么分他一半?跟他说,老子不干!”
      正如王千手所料。
      我撇撇嘴,不说话,又折回江湖人士的队伍,把王千手的话转告给五伯和赵将军,两条大汉闻说此言,当即怒发冲冠,一人手执折叠凳一把,要跟王千手拼命。
      “**的!”
      “****!”
      王千手被按倒在地,然后是狂风骤雨般的暴打。
      太可怕了,江湖果然不适合我。
      我赶紧钻出人群,以免遭受无情的误伤。还有第三件事没办,我得弄哭小晕菜。
      此刻的小晕菜正坐在马路牙子上,直着眼看着麻将馆前的混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帮助她的人,现在会大打出手。


      IP属地:浙江5楼2018-01-13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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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晕菜,你过来。”我向小晕菜挥挥手。
        小晕菜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傻乎乎地问:“惜辰哥,叫我干吗?”
        “不干吗!”我猛地大吼一声,然后把手放到她的胸部。
        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非礼最直接。
        但是,她没哭。
        不仅没哭,整张脸都红了,还露出娇羞一笑。
        当时的气氛十分尴尬,我左手摸在她的胸部上长达十秒,她红着脸低着头,而在我们的四周,充满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神秘眼神。
        我差点儿哭了,只好反手一耳光,“啪”一声抽在她脸上。
        这次成功了。
        小晕菜一愣,然后号啕大哭。
        “为什么打我?”
        我哪儿知道为什么,这事儿你得问王千手啊!我拉着小晕菜的手,把她往人群里领:“在这儿哭,越大声越好。”
        江湖人士们乱成一锅粥,一部分人忙着安慰小晕菜,一部分人忙着拯救王千手,我一看这种环境实在不适合残疾人士,于是溜出人群,去对街王三妈杂货店买雪糕。
        以我这种使人惆怅的移动速度,雪糕才刚买回来,骚乱已经平息了。
        王千手鼻青脸肿,左手脱臼,沉默地坐在凳子上,而他对面的苟三却春风得意,忘情地啃着一只泡椒凤爪。
        “王千手,你**的有意思,”苟三眉开眼笑,“还赌不赌?”
        “赌!”
        “好!看老子的!”苟三手一挥,色子只滚动了七八圈。
        五点。
        “大你一点!”王千手闷喝一声,啐出一口血沫,看似随意地把色子一扔。
        六点。
        江湖人士齐声欢呼,就好像坐在赌桌前的是他们自己。
        “呀!”我身边的小晕菜高叫一声,又哭又笑,一根大雪糕被她咬断三分之一。
        “这丫头太不镇定,见不得大场面!”我心里充满着对小晕菜的不屑,然后立即低头寻找因兴奋过度甩出去的拐杖。
        “爸…”苟玉明脸上挂不住了,妖娆地摇晃起苟三的肩膀。
        “你摇锤子啊!”苟三大吼,“老子赢了两局,他才赢一局!就算老子让他一局!”
        苟三说得没错,他有掷色子的手段,王千手凭的全是运气,他比王千手多赢一局,无论怎么看,他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苟三深呼吸。
        收腹,眯眼。
        再将色子轻轻一丢。
        色子这次只滚了五圈。
        又是五点。
        简直太刺激了,比小时候上树偷桃还刺激,那一刻我终于相信,人是会死在赌桌上的,心理素质太差的人,绝对会被自己的肾上腺素逼迫致死。
        “王叔,紧不紧张?”我小声问王千手。
        “不紧张,”因为刚才被暴揍,王千手的声音有点儿含糊,“小张,《论语》里面说过,行百里者半九十,苟三只差一局就赢,所以他比我紧张。”
        “王叔,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句话是《战国策》里的…”
        这边还在讨论艺术层面的问题,那边苟玉明已经心急火燎,这位画眼线的情圣扯着公鸭嗓乱号:“啥子时候了,你们还摆龙门阵?要摆回家去摆!老子麻将馆还要做生意!”
        “初中毕业的***!你吼个毛!老子再给你丢个六!”被打断的王千手勃然大怒,被打肿的眼皮往上一挑,把手中色子大力掷出,色子在麻将桌边缘连弹三次。
        是个六!果然是个六!
        可我还没来得及欢呼,王千手却张开大嘴,“啊”一声叫了出来。
        “小张!我右手也脱臼了!”
        人生果然是种无常的东西。
        只怪五伯和赵将军下手太狠,而刚才王千手掷色子的时候,又过于奋不顾身,现在双手都已脱臼,想掷色子就只能用嘴。
        不知道算不算犯规。
        “王千手,舒服了哇!不牛了哇!”苟家父子几乎是在用丹田之气进行嘲笑。自从告别大学心理畸形的辅导员,我就再没见过如此使人恶心的笑容。
        王千手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哀怨地看着苟家父子,然后有气无力地问:“苟三,我找个人帮我丢色子,行不行?”
        “找哪个?”
        “她。”王千手指着我身边的小晕菜。
        “王叔!”我立即进行制止,“做人要冷静!”
        小晕菜也发疯一样点头:“叔叔,我不行,我有点儿傻…”
        “就她!”王千手把心一横,注视着一脸不屑的苟三,“除了扑克牌技,我再加十万块钱,这钱是老子的棺材本,赌上你的麻将馆,敢不敢?”
        王千手疯了,他越来越像个智商为零的烂赌疯子。
        “老子当然敢!”苟三笑了,送到嘴里的肥肉,没理由不吃,“今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一说出,所有江湖人士都已经绝望了,而我身边的小晕菜则是浑身发抖,说什么也不敢拿桌上的色子。
        “丫头,你别怕。”望着小晕菜的王千手,眼睛忽然变得柔情似水,他那张永远面瘫的老脸,也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红光,“丫头,小时候打过弹子没有?”
        “打过。”小晕菜点点头。
        “你听我的,就像打弹子,朝着左上那个角打。”
        “就能丢出六哇?”小晕菜问。
        “不一定,但是肯定不会丢出一。”
        “我怕…”
        “别怕,丢!我们一定赢!”
        我不知道王千手哪里来的自信,小晕菜却明显是万念倶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用一种打弹子的手法,把那枚淡黄色的色子打向麻将桌的角落。
        她掷出了一个三点。
        不是一点,但也小得可怜。
        “你输了,我们比你大一点。”王千手看着苟三,说出一句毫无逻辑的语言。
        “我不可能输!”
        苟三怒喝一声,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自信,最不济也能扔出一个四点,只见苟三手腕一动,手中色子顺势脱手,可就在色子触碰到麻将桌的一瞬间,我突然看到王千手右脚踩上麻将桌的桌腿,并用阴力往下一压。
        了无痕迹的动作,桌子甚至都没有发生震动。
        苟三的色子依然慢悠悠地在桌上翻滚,当翻完第四圈,正要朝第五圈翻滚的时候,那颗色子却轻轻摇晃了一下,没有翻过去。
        本来应该是六点。
        现在,只有两点。
        没有人敢相信这一切,苟三双目圆睁,似乎整个灵魂遁入了虚空,他的儿子,画着眼线的苟玉明放声大号,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正好触及他爹啃完的半只泡椒凤爪。
        “你输了,”王千手缓慢地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色子——赌神的手,根本没有脱臼,“你输了,因为你觉得你一定会赢,你太贪,太他妈贪了。从来只有赌败家,几人曾见骗发财?还想跟我赌色子,你个书都没读过的***,老子今天就告诉你,老子去广州学的第一样赌术,就是丢色子!”
        麻将馆前欢呼声雷霆一般爆发,小晕菜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打得颠三倒四。
        五伯和赵将军拍着王千手的肩膀,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我愣了,真的愣了。
        今天,我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赌局。苟三的局只在桌上,王千手的局,是我们每一个人。向苟三示弱,让他选自己最拿手的色子,开场连输两把,给苟三一直赌下去的信心,让我给苟三递话,让五伯和赵将军揍他,让小晕菜大哭弄乱场面,让自己双手脱臼,这都是为了让苟三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你觉得你会赢的时候,就会赌下去,你赌下去,就一定会输。
        太可怕了,但又太过瘾了。
        “王叔!赌神!”
        我吼叫着向王千手致敬,赌神看看我,又看看一脸痴呆的小晕菜,露出万年不遇的笑容,但这笑容转瞬即逝,他深深地呼吸了一次,然后对着五伯开口:“五哥,是时候了。”
        五伯干咳一声,从赵将军手里接过一把榔头:“你确定?”
        王千手点头,伸出自己的双手。
        “赵叔!这他妈要干吗?”我问赵将军。
        “废手。”赵将军神情前所未见地严肃,“他以牌技为注,坏了规矩。”
        “***逗了!”我拼命朝前钻,想夺五伯手上的榔头。
        赵将军一把将我抱住:“盗亦有道,规矩就是规矩,有规矩,才有江湖。”
        王千手再次点头,舔舔干裂的嘴唇。
        “坏了规矩,当场废手,终身不再摸牌!”这就是赌神的最后一局。
        赢了?输了?
        谁知道!
        6
        王千手的手终究还是废了。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王千手。
        有人说他去了湖南,有人说他去了广州。
        还有人说,王千手死了,在沱江下游,有人看到了他的尸体。
        江湖中又有了新的故事,几乎所有人都说,小晕菜一定是王千手的女儿,所以王千手愿意赌上双手,为她赚回那套房子。
        我想知道真假,小晕菜也想知道。
        但没人能告诉我们,因为王千手不会回来了。
        我还记得他对我讲过的故事,故事里的青年赌神发过毒誓,一辈子和自己的妻女当个陌路人,来日纵使相逢,也不能相认。
        赌神带走了我的《宋词三百首》,也带走了一段难以复刻的时光。
        在某个生意不佳的夏日午后,我突然不可自制地怀念起那本破旧的书。我看着专心吃炒饭的小晕菜,神叨叨地问:“小晕菜,你真名到底叫什么呀?”
        “我叫王小月呀!”小晕菜抬头看着我。
        “王小月?”我心里一震,“那你妈呢?”
        “我妈妈叫刘云呀!”小晕菜皱皱鼻子,“问这个干吗?”
        我笑了,摇摇头不说话。
        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赌神。
        你还是赢了。


        IP属地:浙江6楼2018-01-13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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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瑶-出品
          张惜辰:非女性,基督徒。作家,编剧,酒鬼,文艺青年。导演系毕业,没有成为导演。摆过地摊,没有成为老板。习惯性流窜于神州各地,醉卧各城市马路牙子,目前供稿于各类杂志及影视公司,所写涉及青春、都市、奇幻、志怪,以及各类狗血剧本。自我总结:一个好人。
          延伸阅读
          @盗亦有道
          出自《庄子·外篇·肢箧第十》,意思是盗贼也有他们秉持的规范与道义,比如说劫富济贫的侠盗,抑或是先下通告,然后如约而至的怪盗。说起怪盗,自然就会令人联想起活跃在《名侦探柯南》中的怪盗基德。基德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与传奇,且常以优雅魔术师的形象出现,吸引了一大票的粉丝。而在我国的影视、文学作品中,怪盗的形象也格外吸粉,比如说古龙小说中强盗中的大元帅,流银中的佳公子——楚留香。楚留香颜值高、盗技好、气质佳,非常有人格魅力。动漫与影视作品中经常会出现这种具有侠义气质的盗贼,而且这亦正亦邪的形象,也总是受人追捧。在中国民间的传说中,有个盗贼叫盗跖,据说他率匪数千,还是当时鲁国贤臣柳下惠(也就是“坐怀不乱”的主人公)的弟弟,关于盗跖的评论褒贬不一,《史记》中说他暴戾恣睢,《庄子》中说他盗亦有道,然而是否真的有盗跖这个怪盗,他的人生又是如何,大概只有历史知道了。
          @纸醉金迷
          出自宋代陶谷《清异录·居室》,形容令人沉迷的奢侈繁华环境。唐朝时有个医生叫孟斧,他时常出入皇宫为皇上治病,久而久之,格外羡慕皇宫里人们最高级别的奢华御宅生活。听到这里你、也许会觉得这是一个七分艳羡、三分辛酸的故事,但事实不是这样,事实上孟斧也相当有钱,可谓笑容中透露着富贵。后来中原发生了战乱,他便举家逃到了四川。这时他灵机一动,购置新屋后把其中一间小房子按照宫中的样子布置起来。这房子“寸土寸金”,家具和地板都被孟斧贴上了金箔,于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他就被亮瞎了眼睛。然而他并不满足于此,便邀请亲戚朋友来一起亮瞎眼,一起沉迷金纸,纸醉金迷。后来慢慢地,纸醉金迷也就衍生出了沉迷奢侈环境的意思。
          @哀莫大于心死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出自《庄子·田子方》,指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思想顽钝,麻木不仁。孟子说“心之官则思”,在古代,人们认为心脏是思维器官。那么庄子在这里强调的就是思想与自由的重要性。庄子从来就是遗世独立、放浪形骸的,关于他,可说的有很多,其中《子非鱼》的故事更是妇孺皆知。当年学《子非鱼》的时候,偏要觉得庄子是诡辩,而如今才体会到他那令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在庄子与惠子的辩论中,惠子落败了,然而事实上惠子是最善辩的名家学派的开山鼻祖和主要代表人物。名家公孙龙“白马非马”的理论也广为流传。单从结论来看,白马非马的理论是集合论中正常的表达,是有趣的逻辑思考,并不算是诡辩。但“白马非马”的狡诈之处在于割裂了语言概念与内在含义的联系,所以又算是诡辩。逻辑思维真有趣,想多了也许会绕晕。
          @春风得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句诗在文学作品中的出镜率极高,不仅是因为其出自著名诗人孟郊笔下,更是因为它格外能够抒发“得意”的心情。此处的春风,既是和煦的春风,也是浩荡的皇恩。所谓“得意”,便是46岁的孟郊进士及第后畅快的心情。然而此刻虽然是春风得意,不久之后却也得意不起来了。及第后的孟郊在贞观十七年成为了溧阳县令,韩愈作《送孟东野序》说:“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去做县尉并不是孟郊的愿望所在,当了县尉的他也没有尽职尽责。每天沉迷于山水之间,放飞自我,无法自拔。诗人大概才是他的本职,县尉什么的,就找人来顶替一下好了。这句诗还引申出另外一个成语,那便是走马观花。走马观花形容骑在奔跑的马上无法将花看清楚,以此来表达愉悦的心情。后来就变成了观察事物或了解情况不够深入、细致。民间传说有一个媒人为一个跛脚男人和兔唇姑娘说媒,让男孩骑马,女孩手持一朵花挡在脸前,于是两人一见钟情,直到两人成婚才发现上当,脑洞也是蛮大的。


          IP属地:浙江7楼2018-01-13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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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浙江8楼2018-01-13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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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人集。。。。。。。。。。。。。。好尴尬。。。。。。。跪求大家原谅。。。。


              IP属地:浙江9楼2018-01-13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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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花糖姑娘叫刘云 是不是因为棉花糖很像云朵啊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8-03-05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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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3-13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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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真棒。赞!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3-13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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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3-14 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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