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的樱花也非常漂亮呢。”
仙道坐在外廊上，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庭院里那株盛开得极为茂盛的八重樱。一阵风吹过，厚重的花瓣纷纷离开枝头，轻盈地飞舞，飘飘洒洒地落下，树下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是呢。”与仙道相向而坐的惠智僧正也看着庭院里的樱花。
竹帘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端坐在帘内的藤子公主以扇掩口，轻轻地吟道：
“「风起樱花落 ，余风尚逞威。空中无水住，偏有乱花飞 。」”
这是位于京城西边广泽的遍照寺，仙道受命送皇上抄写的《心经》来此供奉，大纳言家的长公主藤子公主正好在寺里，于是仙道与藤子公主、惠智僧正三人在外廊里坐下赏樱。
“樱花，会不会因为寂寞才凋零呢？”
“会寂寞的，是人的心吧。”
“呵呵。”仙道轻笑，“公主果然具有慧根。”
“说起来，这棵八重樱还是已故的广朝大人亲自栽种的呢。”惠智僧正说道，脸上现出悲戚之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真是悲哀啊。”无双公主感叹。
仙道淡淡地笑。
惠智僧正所说的广朝大人，即是卫门大尉（官职）藤原广朝，广朝是个擅长和歌和汉诗的风流儒雅的美男子，深得皇上器重。话说四天前的晚上，广朝从七条的行宫回五条的宅邸时，在七条坊门小路的交岔口看见一辆若隐若现的牛车，明明没有拉车的牛却在街道上行走，当下他和仆人们都被吓得不轻，那辆牛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从牛车里传来一个女人幽怨的声音：
“既赞颜如珠，却又弃不故。落樱花满路，欲与君同宿。”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辆牛车已经不在了，广朝受此惊吓，当夜回到家就高烧不止，第二天早上便死了。皇上十分伤心，亲自抄写了《心经》并派仙道送往遍照寺供奉。
“听说遇见这样怪事的还有好几位大人。”惠智僧正说道。
“嗯，所以这几日阴阳寮特别的忙。”仙道笑，大家都说这是女鬼作崇，要报复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男人，于是做过亏心事的朝臣们纷纷向阴阳寮的阴阳师们求助，请救他们保护，“其实我倒想见见那辆牛车上的女子。”
“仙道大人。”公主语气有责怪之意。
“呵呵。”仙道笑。
惠智僧正问：“方才在殿外，我无意间听到大人和家仆的对话，就是有关咒的。”
仙道回答：“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在四天前吧，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穿着漂亮礼服的女子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看不清楚脸，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请您安心地等待着吧，再过七日我们就可以相见了’。以后连续几天我都做同一个梦，只是那个女子说的相见天数在减少，昨晚说的是还有三日。”
“四天前，不就是广朝大人遇到女鬼的那晚吗？”
“是的。”
“会不会与广朝大人的事有什么牵连？”公主问道。
“您是说那个女鬼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并没有做过对女人始乱终弃的事。”
“这倒是。”这也是公主埋怨仙道的地方，游走女人之间，却从没有真正倾心的对象，恋慕他的女子对他只有得不到的伤心却从没有被始乱终弃的怨恨。
“那会不会是您忘了和哪家公主的约定，所以对方对此下了咒？”公主猜测。
“公主说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呢。”仙道笑道，“我从来都很守约的，尤其是与各位公主的约定。”
“是咒吧。”惠智僧正道。
“是吧。”
“您好像并不在意啊。”
“我确实不在意。不过彦一说既然要来遍照寺，无论如何也要请惠智僧正参详。”彦一是仙道的家臣。
“还是请阴阳师看看吧。”
“我对阴阳师没什么好感。”仙道淡淡地说，在他看来，阴阳寮的那些家伙只不过是装神弄鬼之辈，除了会勾心斗角之外并没有多少能力。比如眼下，就为了有个新进阴阳寮的家伙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再说，有名的阴阳师都被各位殿上的大人们请走了。”
“我倒是认识一位阴阳师，他刚修行回京，虽然眼下还没有多少名气，不过他的咒术却是无人能及的。”
“不用了。梦中的那位女子不是说了吗，再过两日，我就会知道了。”
“可是……”
“别放在心上了。”
这怎么能不叫人放在心上，莫不是中了什么厉害的咒吧，僧正有此担心，于是等仙道和藤子公主离开后，他立即唤来弟子：
“你即前往神泉苑，把这件事告诉寄住在那里的洋平大人并请他帮忙，就说是我拜托他的。”
弟子领命即刻动身前往神泉苑。
僧正摸摸光秃秃的头，很为仙道担心。

(二)
月亮像是蒙了一层细软的薄纱，朦朦胧胧的显得尤为可爱。
微明的月光中，樱花飘飘洒洒地凋零，随着阵阵夜风离开枝头，漫天飞舞。任凭花瓣不停地凋落，然而仰面望去，那满树满枝盛开的樱花依旧不减繁茂，千朵万朵压低了枝头。
花瓣洒落在河上，被幽幽流水卷走，带着花瓣的河水潺潺地流动着，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清光。
仙道站在五条大桥上的石桥中间。就在方才，他又做起了那个相同的梦，梦里依然看不清楚女子的脸，只是呢喃着“请您安心等待着吧，再过两日我们就可以相见了”。
惊醒时又刚好是亥时一刻，随后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独自外出散步，不知是受到月亮的牵引还是受到夜樱的迷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五条大桥上。原本想即刻回府的，却被夜晚的落樱所吸引，于是站在桥上看出了神。等他回过神准备回府的时候，抬起头却发现桥的另一头漫天樱花雨之中站着一个人。
“谁在哪里？”
“路过之人。”
清朗温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悦愉口吻。那人缓步走过来，月亮正好从云朵里探出了头，皎洁的月光洒下来，那人全身笼罩在月华之中，像是渡了一层清幽的雾光。那个人的个子不算高，比仙道还矮上一头吧，穿着藏青色的狩衣，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和潇洒。
“你……是人还是妖？”仙道问，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那人在仙道面前站定，澄澈如天上明月般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仙道，“你说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说我是妖我便是妖。”
“你的意思是全取决于我自己的心吗？”
“不是吗？”
“哈哈哈。”仙道大笑，“有意思。”
“我倒觉得你更有意思呢。”那人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这种夜静更深的时候，身为继承了高贵血脉的殿上人，不带一个随从独自在这五条大桥上留连，可是件极其罕见的事。”
“夜晚的樱花很美呢。”仙道答非所问。
“是很美。”那人顺着仙道的话往下说，微笑着看着在月光中翻飞的花瓣。
“其实樱花也是无所谓美丑的吧，只是看的人觉得它美它就美，看的人觉得它不美也就不美了。”
“是呢。”那人低笑。
“近几日看着夜晚的落樱总有些莫名的伤感。” 不知道为什么，仙道对这个才初见的陌生人生出许多的好感，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三)
天边开始泛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才分手各自回家。
仙道回到府上时天已经大亮，小睡片刻后突然想起忘了问对方的名字，心里有些失落和怅然，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很想再和他一起饮酒呢。
上午被皇上传召到紫辰殿，要他务必参加明晚在清凉殿举办的赏月和歌会。下殿后便和式部卿宫家的次子藤真大人一起去拜访了六条的时子公主，回到府上已经是晌午时分。
午后，他像往常一样躺坐在外廊里饮酒时，有人来通报说阴阳师水户洋平受遍照寺的惠智僧正所托前来拜访。
仙道稍稍摆正了坐姿，背靠廊柱，左手支在左膝上，右手举着琉璃酒杯，有趣地盯着院子里飘零的樱花。
不一会儿，侍从便领着洋平过来了。
“仙道大人。”洋平站在外廊下行礼，他官从四品下，而仙道官三品。
“是你？！”
抬头看清来人，仙道忍不住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面前这个人不正是从昨夜到今早一直在五条大桥上和自己对饮之人吗？他身上仍穿着藏青色的狩衣，步履轻盈，澄明的双目随意浏览着院子里的景色，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原来，他就是阴阳师水户洋平啊。
“是我。”洋平微笑，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你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啊。”接受仙道的邀请，洋平在他对面坐下，“半个月前大纳言府举办的盛会我也去了，不过你当时正和藤子公主合奏，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
“当日我是听说有个准备递增阴阳寮的阴阳师会来，不过我向来对阴阳师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如果早知道是洋平的话，一定会注意到的。”
洋平低笑。
“真高兴呢，洋平从那时起就在注意我了。”
对上仙道灼热的视线，洋平挑了挑眉：“与其说我在注意你，不如说你太惹人注目了吧。”
“不一样吗？”
“意义绝对不一样。”
“不用这么计较吧？”
“这种事可不是能含糊过去的。”
“洋平看上去可不像是个那么会计较的人呢。”
“那要看对象是谁了。”
“哈哈哈~~~”仙道愉快地大笑，吩咐下人重新上了些酒菜，然后为洋平倒上酒，“昨天是你请我喝酒，现在换我请你。”
洋平笑着拿起酒杯，浅呷了一口。
“怎么样？和你昨天的酒相比，不差吧？”
“一点也不差。酒甘而味淡，入口还有股清香味，果然是好酒。”洋平真心地赞道，搁下酒杯放眼眺望庭院里的落樱：“这里的樱花也开得非常漂亮呢，虽然不及五条大桥的野樱茂盛和具有生命力，不过映衬着这个院子，倒是别具一番景致呢。”
“是吧。”仙道笑着再为洋平倒上酒，“呐，洋平今天来是受惠智僧正所托吧？”
“嗯。”
“我做的怪梦和广朝大人遇到女鬼的事件真的有联系吗？”
“表面上看起来没有。”
“事实上？”
“应该是同一回事。”
“呃……”
洋平笑：“你再和我说说那个梦吧。”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仙道把昨日对惠智僧正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昨天晚上也做了那个梦，那女子说再过两一太可以见面了，惊醒后就一直睡不着，于是出门散门，等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五条大桥去了。”
洋平静静地听着，等仙道说完后，他才问：“你确定是从五天前开始做的那个梦的？也就是藤原广朝大人遇见女鬼的那晚？”
“嗯。”
“每次惊醒时都是亥时一刻。”
“嗯。”
“那个女子的脸一直都没有看清楚？”
“嗯。”
洋平突然正色道：“仙道，你真的不记得有对任何女子薄情？”
“不是不记得，是没有。”
“这样啊……”洋平又把目光转向庭院，“可是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我们没有时间去慢慢查证了啊。”
“查证什么？”
“你究竟是对哪家的姑娘薄情了啊？”
“洋平，你再这样讲我会很伤心呃。”
“拜托，不要把对女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好不好？”洋平有些受不了地抗议，早听说仙道是个风流之人，对女子也就罢了，怎么对他这个阴阳师说话也这么不够庄重啊。
“那你不能再说我对女人薄情，我不希望洋平觉得我是个薄情的人。”
“这是两回事吧。”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
“你干嘛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这可是原则问题。”
“哦？”洋平睨他，表示相当程度的怀疑，“好了，趁天色还早，我们不如去拜访一下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吧。”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那要怎么拜访啊？”
“我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啊。”洋平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纸剪成的蝴蝶放在手中，对着手心吹了一口气，蝴蝶立刻就飞了起来。
“这是你的式神？”仙道看直了眼。
“嗯。你要去吗？”
“好。”
洋平轻笑。

(四)
两人跟着蝴蝶，顺着朱雀大道往罗城门的方向一直来到六条朝臣权少将的宅邸。仙道告诉洋平，三天前权少将的家臣到宫中向皇上告假，说是权少将夜里突然发起高烧，卧床不起，朝臣们都传言说他也遇上了女鬼。
听闻仙道和洋平来访，权少将勉强支撑起身体坐起来，屏退掉所有的下人，与仙道、洋平相对而坐。仙道发现才不过三日，风流倜伥的权少将竟然瘦了一大圈，往日丰盈的脸颊陷下去很多，双目微滞，嘴唇煞白，面有恐惧之色。
“真是失礼，让两位大人看到我这个样子。”权少将缓缓开口，“因为听说是阴阳师洋平大人和仙道大人来访，我才硬撑着与两位见面的，其实我现在连这样坐着都非常的吃力。”
“怎么会这么严重？”仙道吃了一惊问。
“不知道啊。”权少将答道，“我就是想向洋平大人请教，是不是有人对我施了咒啊。”
“确实是咒。”洋平肯定地回答。
“我现在该怎么办？”权少急切地问。
“少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三天前。”
“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真的没有？”
权少将闪躲着洋平的目光：“我……我不记得了。”
“既赞颜如珠，却又弃不故。落樱花满路，欲与君同宿。”洋平突然轻轻地吟道，“少将，你对这首和歌有印象吗？”
“没……没有。”
“这首和歌的大意是：你曾经称赞过我的美貌，为什么现在又要抛弃我呢？不过没关系，等樱花飘落的时候，我们又能在一起了。作这首歌的女子对那个对她薄情的男子有着很深的怨恨呢。”
“是……是吗？”
洋平微扬起唇角，淡淡地说：“少将应该听说过头七的事吧。人死以后，灵魂会在这个世上停留七天，而今天正好是第六天，如果过了今晚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挽救了。”
“洋平大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权少将被吓得不轻，祈求地望着洋平。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洋平笑，“不过前提是你得对我讲实话。”
“这……”
权少将低垂着头，略显局促地把左手放到扶手上，右手不停地搓揉着膝盖。洋平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这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大概一刻钟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其实那天晚上，我也遇见了广朝大人遇见的那个女鬼。”
“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吧？”仙道说，“除了少将，还有好几位大人都遇上了。”
“其实权少将想隐瞒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吧。”洋平笑。
权少将拭了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越加的苍白：“那个女子要找的人是我。”
仙道扬了扬眉。
权少将吞了吞口水，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的春天，也是樱花盛开的时候。那晚的月亮特别圆，权少将怎么也睡不着觉，于是带了几个随从跑到五条大桥上吹笛，当他尽兴要回转的时候，发现桥头停着一辆牛车，女宾式的。
权少将原本就是个风流成性之一，他立刻主动上前招呼，后来两人一来一往，就这么在一起了。
同为殿上人，权少将常常被宫卿家的公主们拿来与仙道做比较，他之所以不及仙道是因为他风流则风流可也十分薄情，常常同时和几个女子交往不说，对交往中的女子也不能长情。
一年前他就开始渐渐疏远这名女子。然而女子深爱着他，终因思念成疾，于五天前去逝了。
等权少将说完，洋平才问：
“你知道为什么那名女子至今也没有找到你吗？”
“不……不知道。”
权少将没有血色的脸因为洋平的话显得更加苍白了，他动了动嘴唇想分辩，可是一迎上洋平的目光就没法继续往下说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对那个女子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吧？”洋平淡淡地说，“你用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和你一样身为殿上人的大人名字去欺骗对方。”
“我……”
“你这样借着别人的名字去做坏事，不应该向当事人说明白吗？”
“这…其实……”权少将吱唔半天，最后他竟俯在仙道面前：“真的很对不起，仙道大人。”
“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权少将说，“哪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鬼使神差地就对樱子说我是仙道大人了。”
樱子即那个被权少将抛弃含恨而终而变成鬼的女子的名字。
“……”仙道无语。
洋平低笑。

(五)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了吧？”两人从权少将府出来的时候，洋平笑着对仙道说，“因为樱子知道的是你的名字，所以直接把咒施在这个名字上了。”
“在梦中我一直看不清楚樱子的脸也是因为我并不认识她的缘故吧？”
“嗯。”
“既然我不是樱子要找的人，那么就算到第七天应该也不会有事呀。”
“不，就算你不是，第七天也同样会死的。因为你确实中了咒。”
仙道显得无比的郁闷：“权少将为什么要冒充我呢？”
“嫉忌吧。”
“哈？”
洋平睨他一眼：“你知道吗？宫卿们的公主们在常常在背后拿他和你比较，比较的结果是你更深得女人的欢心。”
“你怎么知道的？”仙道危险地看着他，洋平不会也和公主们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吧，只要往这一层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啊，因为我才刚回到平安京，就有不少公主请我去为她们占卜，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与仙道大人结成姻缘。”
“呃。”
洋平笑：“不过真是没想到呃，你的风流表相竟然是用来迷惑人的，看起来和各家公主的关系都暧昧不明，其实与大家都只是保持着基本的朋友关系。”
“现在知道我是个好男人了吧。”
“哈哈哈。”洋平大笑。
“洋平，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已经到罗城门了。”一直在和洋平在说话，仙道现在才看到他们已经走到了罗城门。
“别急，马上就到了。”
两人出了罗城门，转入附近的山中，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樱树林中，林中有座残破的院子，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孤独和空寂。
“就是这里了。”
“这是哪里？”
“樱子的家。”
两人穿过残破的院子，在后院找到一棵古樱，樱树下坐着一个穿着艳丽和服的年轻女子，嘴里呐呐念着那首和歌。
“樱子小姐吗？”
“你们是谁？”樱子抬起头，问道。
“我是阴阳师水户洋平，这位是仙道大人。”
樱子幽怨的目光看向仙道：“他不是仙道大人，你们骗我。”
“我们并没有骗你。这个男人真的是仙道彰，那个与你订下婚约的男人才是假冒他的名字的人。”
两人对看一眼，悲哀的目光同时看向樱子。
“我们没有必要骗你。”
“不可能，怎么可能的。”樱子不相信地摇着头，突然转为大笑，“我被骗了，原来我被骗了~~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都是骗我的，说什么我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说什么有朝一日会来娶我，原来一切都是骗我的，可恨啊，我要毁了他。”
她站起来，准备要往前走，却被仙道拦住：“樱子小姐，请别这样。”
“要是拦着我，你也会很惨的。”
“洋平？”仙道求助地看向洋平。
洋平从怀里掏出一缕头，那是方才离开权少将家里向他要的，微笑：“那个人因为这件事已经受到逞罚了，虽然他不能亲自来向你道歉，不过却有替代之物。”
樱子接过头发，潸然泪下。
“他已经知道错了，不该冒充别人来欺骗你的感情，更不该在与你结下婚约后又把你抛弃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抛弃我呢？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呢？” 樱子把头发捧到嘴边亲吻，轻轻地道：“虽然你那么无情，可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啊。”
“够了，有你的头发就够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樱双把头发枕在胸口，抬起泪眼望着仙道和洋平，“多谢两位大人。”
仙道和洋平微笑。
“既赞颜如珠，却又弃不故。落樱花满路，欲与君同宿。”
樱子喃喃念着这首和歌，渐渐消失了，樱树下只留下一堆枯骨，裹着已经变了颜色开始腐烂的和服，胸口的地方还放着那束头发。
“全部都结束了吧？”
“嗯。”
※※ ※※ ※※ ※※
当晚，两人坐在仙道家的外廊上饮酒。
“洋平。”
“嗯？”
“之前我说过我会是个好男人吧？”
“啊。”
“是真的哟。”
“呃。”
“所以你试着喜欢我吧？”
“哈？说什么胡话呢？”
“凡正你又没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呃。”
“那是你的事……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
“不要沉默啊。”
“你喝多了吧。”
“没有，我清醒着呢。”
“那就是我喝多了。”
“洋平！”
“……”
……
「问生命何物
一朝摇曳露珠
若可换取君相识
不惜抛 」
[完]

作者：一点小小的说明:
1、这整个故事就取材于〈阴阳师〉中的〈鬼恋阙纪行〉那个小故事，有兴趣的朋友自己去看原著吧。
2、文中凡是带「」的和歌全部选自《古今和歌集》。
3、至于为什么会在五条大桥，那是因为本人特别喜欢义经与弁庆相见的那一段。
4、以上，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