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数次，梦中的刀尖泛过寒光，在惨白的夜色里拉出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线，玫瑰花的花瓣丝丝缕缕漫天飞舞，和刀刃流淌下的血交错又铺陈开满地血红。
这一次我杀了四个男人，青楼里教的东西都还在，怎么勾引男人，怎么让他对我起意，那些男人色欲冲头，我勾了勾手指头他们就跟我走，然后都在洞房花烛夜那天，死在了我的床榻上。
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年轻姣好的身体，用做筹码，杀掉那些让我的幸福生活破碎的人。
民国二十七年秋，我杀了最后一个男人。上海的街头冷雨飘零，行人匆匆四散而去，雨点落的急促打湿了风衣下摆，我扔了带血的匕首，走向贴满通缉令的铁门。
监狱的墙角潮湿阴冷，没有光。她的声音突兀地在牢门外响起，想活下去吗。
我是自首来的，她却问我愿不愿意活下去？
养父早在十岁那年把我卖给青楼，辗转过了几年我又因病被赶了出来，收养我的哥哥也已经死了。这个世上是不会有人跟我有牵连了，来的时候我报了求死的心，可这个时候，我却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还愿意利用我。
许久不曾进水，我的喉咙沙哑到说不出话，咳嗽的时候牵动周身的铁链，带起了一阵清脆声响。她挥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空气中突然传来一种女人的味道，像玫瑰花，有点腥。门缝里漏过来的光线弱得可怜，我眯着眼也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到自她身后照来的微光勾勒了一段腰线，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带我出去吧。
她的条件只有一个，替她杀人。除了杀人，我也想不出我还能做些什么。就像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手起刀落，丝丝血线蔓延进无边黑暗。还好，我这双手本来也不算干净。
我从没用过枪，每次杀人都是用刀划破脖颈处的血管，一刀毙命。
她握着我的手教我怎样开枪上膛，子弹的后坐力将我震到她怀里，她没有将我推开我而是顺势揽过了我的腰，侧头吻我。我只尝到了她唇角同于血色的腥味儿，唇齿尚未缠绵就分开。“女人用刀不好看。”她松开我，点了根烟，烟圈在她淡漠的脸旁缓升起。“以后用枪吧。”她对我说。
她从没向我提及过她的身份，只是对我说我这条命是她的，不管她是谁，都得为她杀人。
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知道了她的身份，76号行动处处长，汪曼春。她要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汪精卫的鹰犬，我知道的，她绝不是汉奸。
南田洋子回上海的前夕，梁仲春遣人送来请柬。明德酒店有场舞会。
“会跳舞吗？”她换了身暗纹描金的浓绿旗袍，鬓发微卷，散在耳边。
“以前在青楼学过一点。”
留声机的唱针轻轻落下，她伸出手，涂成暗红色的指尖在昏黄灯光下闪过点点妖冶的光。
“来跳一曲吗？”
我微笑拉过她的手，跳了一曲弗拉明戈。她的男步跳的极好，旋转错身双眼却一直看向我。眼神几分慵懒眼尾却上扬，最后停下贴着我的耳侧，轻声说道，“明天穿身旗袍。”
【二】
整个上海都亮着灯火，汽笛长鸣一声停在彩灯围绕的酒店门口，卫兵背着枪列队守在马路两旁。汪曼春擦去了胭脂，换了身黑西装，英气凛冽，顾盼抬眼间还是冷艳得惊人。抬手压低了黑色檐帽，神色冷峻跟在南田洋子身后。
舞会八点半开始，我换了身红色的旗袍混进了酒店。暗纹的颜色深似血，勾勒的是一朵一朵玫瑰花。旗袍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地方藏一把刀。当然，这种舞会是带不了枪的。
衣香鬓影，男男女女相拥起舞。她靠在长桌边上，手里端着红酒，身后是灯光人影攒动，不远处的提琴手拉响了第一个音符。
“南田洋子性子自负，我们一路派人护她安全，进了酒店依她的性子绝不会再让人跟在她左右”
“枪在我外套内侧。”说完她垂眼轻轻晃了晃捏在手里的高脚杯，然后放在桌上，抬起手对我笑着说道。
“那么美丽的小姐，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粉黛不施却也能笑的摄人心魄。
“当然。”我答道。
依然是她跳男步，我握着她的手随着音乐缓缓滑动脚步。
“下次能陪我跳女步吗？”我问道。
她闻言笑了，歪头看我。说道，“怎么，青楼里难道还教过男步？”
“不曾，我只是想看你跳女步。”
“那我教你跳男步。”她又说道。
“好。”
南田洋子果然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背着手，双眉微扬着，面带笑意看向楼下设的酒宴和酒宴旁起舞的人们。我的视线追着她一步一步下到拐角处，汪曼春死死盯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她到底在紧张什么？舞曲放到了高潮，下一个旋身，我掏出了汪曼春西装内侧的枪，对准南田洋子的背部左边开了一枪。霎时间，人潮慌动，刚刚还在歌舞升平的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枪声惊扰了守在外边的守卫兵，他们持着枪冲进来，顿时枪声四起。我还想再开几枪却发现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正想询问汪曼春却发现她也不知所踪。我趁乱跑到了阁楼走廊，打开窗户想跳下去。拐角处传来几声枪响，我回头，就看见她举着枪一步步走来，从容笃定地看着我。刹那间，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闪过。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她朝我开了一枪。军靴踏在木质地板的声音在我身旁越来越近，她的脸还是那样淡漠，一双眼永远流转妩媚却冷冰冰的不含任何情绪。
就算枪里还有子弹，我又怎会向你开枪呢。空气中血的味道弥散开来，似腥的很了的玫瑰花。我闭上眼，听楼下的守卫兵纷纷跑了上来。
【三】
我以为我会死，左边胸口撕心裂肺地疼。醒来是在76号的狱牢里，被铁链牢牢捆在了刑架上。头顶的天窗透过几丝光，灰暗非常，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灰白的光映得她的脸十分苍白，暗红的唇却愈加鲜艳诡异。
“是明楼派你来的吧。”
果然，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原来如此。也是，我不过是颗棋子。我们的计划是在舞会时杀了南田洋子，她当然有能力让我安全离开。现在这样不过是要借我拉明楼下水，南田洋子也死了，一箭双雕。
我费力抬头，天窗当中悬了一点寂白的月，是晚上。不知过了几天了，新开的剧院这个月9号有场戏，我买了两张票。
也罢，76号从没有过活着出去的人。她起身点了根烟，暗红色的指尖轻轻一弹，烟灰掉落进地板上尚未干涸尽的血里。然后用冰凉的手揪住了我的头发，另只手将燃剩了半截的烟摁在我胸口上的伤口处。我已经没有力气嘶叫出声，她松开我转身朝身后摆了摆手，便有几个狱卒模样的人跑来，拿起一旁泡在盐水里的鞭子，挥向我。
三天后，我供认了是受明楼指使刺杀南田洋子，明楼被捕，棋子也该尽完本分。
处决那天定在10号，行动处处长汪曼春亲自执行。
“你想出去吗？”
“76号没有人能出去。”
“继续当我的棋子，我就能让你活下去。”
“汪处长似乎以为每个人都会想要活下去。”
“那跟我在一起，你想不想？”
【四】
青楼里的女人不都是风尘满身？怎么会有那样的女孩儿，本该风情万种的模样却纯粹柔弱的像一朵栀子花，握枪杀人的时候也不见一丝狠劲儿。
我并不确定她会不恨我的背叛帮我污蔑明楼，但是只要她有一点要出卖我的意思，我就会立刻一枪杀了她，情爱能骗人果真不假。
按理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留着难免会成祸患
但这颗棋子，我最舍不得。
【五】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彻底结束，南田洋子死了，日本人马上会派另一个人上任，明楼被捕，是会被处决还是会被放出来重新当汉奸也未可知。这上海也一如既往，在硝烟的背后歌舞升平。汪曼春还继续在汪伪政府做她的假汉奸，一面暗中铲除汪精卫的走狗，一面在满上海搜捕共产党。
而我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更不是汉奸，这个国家破败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区别。只有她汪曼春一人，才是我至始至终要守护的。
夜幕降临，我在路边买了支玫瑰花插在了我的风衣口袋里。
转身就看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换了件白狐绒的披肩，衬得一双眼睛灵动婉转。拉黄包车的师傅停在了一边，她朝我挥了挥手里的两张戏票，笑着喊道，“荣升班的新戏，去晚了可就开场了。”
end
无数次，梦中的刀尖泛过寒光，在惨白的夜色里拉出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线，玫瑰花的花瓣丝丝缕缕漫天飞舞，和刀刃流淌下的血交错又铺陈开满地血红。
这一次我杀了四个男人，青楼里教的东西都还在，怎么勾引男人，怎么让他对我起意，那些男人色欲冲头，我勾了勾手指头他们就跟我走，然后都在洞房花烛夜那天，死在了我的床榻上。
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副年轻姣好的身体，用做筹码，杀掉那些让我的幸福生活破碎的人。
民国二十七年秋，我杀了最后一个男人。上海的街头冷雨飘零，行人匆匆四散而去，雨点落的急促打湿了风衣下摆，我扔了带血的匕首，走向贴满通缉令的铁门。
监狱的墙角潮湿阴冷，没有光。她的声音突兀地在牢门外响起，想活下去吗。
我是自首来的，她却问我愿不愿意活下去？
养父早在十岁那年把我卖给青楼，辗转过了几年我又因病被赶了出来，收养我的哥哥也已经死了。这个世上是不会有人跟我有牵连了，来的时候我报了求死的心，可这个时候，我却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还愿意利用我。
许久不曾进水，我的喉咙沙哑到说不出话，咳嗽的时候牵动周身的铁链，带起了一阵清脆声响。她挥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空气中突然传来一种女人的味道，像玫瑰花，有点腥。门缝里漏过来的光线弱得可怜，我眯着眼也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到自她身后照来的微光勾勒了一段腰线，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带我出去吧。
她的条件只有一个，替她杀人。除了杀人，我也想不出我还能做些什么。就像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手起刀落，丝丝血线蔓延进无边黑暗。还好，我这双手本来也不算干净。
我从没用过枪，每次杀人都是用刀划破脖颈处的血管，一刀毙命。
她握着我的手教我怎样开枪上膛，子弹的后坐力将我震到她怀里，她没有将我推开我而是顺势揽过了我的腰，侧头吻我。我只尝到了她唇角同于血色的腥味儿，唇齿尚未缠绵就分开。“女人用刀不好看。”她松开我，点了根烟，烟圈在她淡漠的脸旁缓升起。“以后用枪吧。”她对我说。
她从没向我提及过她的身份，只是对我说我这条命是她的，不管她是谁，都得为她杀人。
是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知道了她的身份，76号行动处处长，汪曼春。她要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汪精卫的鹰犬，我知道的，她绝不是汉奸。
南田洋子回上海的前夕，梁仲春遣人送来请柬。明德酒店有场舞会。
“会跳舞吗？”她换了身暗纹描金的浓绿旗袍，鬓发微卷，散在耳边。
“以前在青楼学过一点。”
留声机的唱针轻轻落下，她伸出手，涂成暗红色的指尖在昏黄灯光下闪过点点妖冶的光。
“来跳一曲吗？”
我微笑拉过她的手，跳了一曲弗拉明戈。她的男步跳的极好，旋转错身双眼却一直看向我。眼神几分慵懒眼尾却上扬，最后停下贴着我的耳侧，轻声说道，“明天穿身旗袍。”
【二】
整个上海都亮着灯火，汽笛长鸣一声停在彩灯围绕的酒店门口，卫兵背着枪列队守在马路两旁。汪曼春擦去了胭脂，换了身黑西装，英气凛冽，顾盼抬眼间还是冷艳得惊人。抬手压低了黑色檐帽，神色冷峻跟在南田洋子身后。
舞会八点半开始，我换了身红色的旗袍混进了酒店。暗纹的颜色深似血，勾勒的是一朵一朵玫瑰花。旗袍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地方藏一把刀。当然，这种舞会是带不了枪的。
衣香鬓影，男男女女相拥起舞。她靠在长桌边上，手里端着红酒，身后是灯光人影攒动，不远处的提琴手拉响了第一个音符。
“南田洋子性子自负，我们一路派人护她安全，进了酒店依她的性子绝不会再让人跟在她左右”
“枪在我外套内侧。”说完她垂眼轻轻晃了晃捏在手里的高脚杯，然后放在桌上，抬起手对我笑着说道。
“那么美丽的小姐，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粉黛不施却也能笑的摄人心魄。
“当然。”我答道。
依然是她跳男步，我握着她的手随着音乐缓缓滑动脚步。
“下次能陪我跳女步吗？”我问道。
她闻言笑了，歪头看我。说道，“怎么，青楼里难道还教过男步？”
“不曾，我只是想看你跳女步。”
“那我教你跳男步。”她又说道。
“好。”
南田洋子果然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背着手，双眉微扬着，面带笑意看向楼下设的酒宴和酒宴旁起舞的人们。我的视线追着她一步一步下到拐角处，汪曼春死死盯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她到底在紧张什么？舞曲放到了高潮，下一个旋身，我掏出了汪曼春西装内侧的枪，对准南田洋子的背部左边开了一枪。霎时间，人潮慌动，刚刚还在歌舞升平的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枪声惊扰了守在外边的守卫兵，他们持着枪冲进来，顿时枪声四起。我还想再开几枪却发现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正想询问汪曼春却发现她也不知所踪。我趁乱跑到了阁楼走廊，打开窗户想跳下去。拐角处传来几声枪响，我回头，就看见她举着枪一步步走来，从容笃定地看着我。刹那间，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闪过。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她朝我开了一枪。军靴踏在木质地板的声音在我身旁越来越近，她的脸还是那样淡漠，一双眼永远流转妩媚却冷冰冰的不含任何情绪。
就算枪里还有子弹，我又怎会向你开枪呢。空气中血的味道弥散开来，似腥的很了的玫瑰花。我闭上眼，听楼下的守卫兵纷纷跑了上来。
【三】
我以为我会死，左边胸口撕心裂肺地疼。醒来是在76号的狱牢里，被铁链牢牢捆在了刑架上。头顶的天窗透过几丝光，灰暗非常，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灰白的光映得她的脸十分苍白，暗红的唇却愈加鲜艳诡异。
“是明楼派你来的吧。”
果然，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原来如此。也是，我不过是颗棋子。我们的计划是在舞会时杀了南田洋子，她当然有能力让我安全离开。现在这样不过是要借我拉明楼下水，南田洋子也死了，一箭双雕。
我费力抬头，天窗当中悬了一点寂白的月，是晚上。不知过了几天了，新开的剧院这个月9号有场戏，我买了两张票。
也罢，76号从没有过活着出去的人。她起身点了根烟，暗红色的指尖轻轻一弹，烟灰掉落进地板上尚未干涸尽的血里。然后用冰凉的手揪住了我的头发，另只手将燃剩了半截的烟摁在我胸口上的伤口处。我已经没有力气嘶叫出声，她松开我转身朝身后摆了摆手，便有几个狱卒模样的人跑来，拿起一旁泡在盐水里的鞭子，挥向我。
三天后，我供认了是受明楼指使刺杀南田洋子，明楼被捕，棋子也该尽完本分。
处决那天定在10号，行动处处长汪曼春亲自执行。
“你想出去吗？”
“76号没有人能出去。”
“继续当我的棋子，我就能让你活下去。”
“汪处长似乎以为每个人都会想要活下去。”
“那跟我在一起，你想不想？”
【四】
青楼里的女人不都是风尘满身？怎么会有那样的女孩儿，本该风情万种的模样却纯粹柔弱的像一朵栀子花，握枪杀人的时候也不见一丝狠劲儿。
我并不确定她会不恨我的背叛帮我污蔑明楼，但是只要她有一点要出卖我的意思，我就会立刻一枪杀了她，情爱能骗人果真不假。
按理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留着难免会成祸患
但这颗棋子，我最舍不得。
【五】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彻底结束，南田洋子死了，日本人马上会派另一个人上任，明楼被捕，是会被处决还是会被放出来重新当汉奸也未可知。这上海也一如既往，在硝烟的背后歌舞升平。汪曼春还继续在汪伪政府做她的假汉奸，一面暗中铲除汪精卫的走狗，一面在满上海搜捕共产党。
而我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更不是汉奸，这个国家破败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区别。只有她汪曼春一人，才是我至始至终要守护的。
夜幕降临，我在路边买了支玫瑰花插在了我的风衣口袋里。
转身就看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换了件白狐绒的披肩，衬得一双眼睛灵动婉转。拉黄包车的师傅停在了一边，她朝我挥了挥手里的两张戏票，笑着喊道，“荣升班的新戏，去晚了可就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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