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4773464632 天一门

【屋外小水缸里头养的两只小锦鲤全没了，虽然有些难受，但深知不管是人的命或是鱼的命皆不是能握之手中随意把握之物。倒是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告诉过我了，我亦知人命虚薄。偷偷用手帕包住了两条小鲤，出了延禧，到了天一门一棵树下，地上皆是泥土与杂草。用手扒了扒地上的泥土，扒开了一个小坑，拿出来小帕放进去，又拿土盖上，用手在上头拍了拍。】
@扬佳邦媛

【秋风始过，滚雷寸收。】
【凝祥门的银杏叶也终究没能抵挡住秋风肆谑，扑簌直下，铺了一地金黄。宫人无声踩过落叶，留下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足印，往东，往西，往南，往北。他们皆有事需做，独我无所事事彳亍信步。】
【乍见一抹盎然翠绿，同满宫里的萧瑟格格不入，我却记得，此处是天一门。】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低声吟哦那两句耳熟能详的诗，檀唇情不自禁勾出一抹苦笑，其间又掺杂了讥讽。偌大后宫，美人无数，谁是他的比翼鸟，谁又是他的连理枝？可不都是我们扬佳氏的女儿么？】

【拍了拍泥土，我即无黛玉葬花之心，亦不是悲天悯人，只不过想给它们一个安身之地罢了，亦可化为连理树的肥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两棵树的枝干既可以合生在一起，互相依偎，果真是许多人所追寻的忠贞爱情。】
【待起身欲离去，见襄贵嫔徐徐而来，如今见着她亦是熟稔了。也不知为何，每次都是未当值时遇见她。往前几步，蹲身行礼，启唇。】见过娘娘。

【卓多穆氏前来问安，我仍观树观叶，几次三番碰上，揶揄她偷懒的笑话也陈旧，说不出口。花盆底鞋踩过，一截枯枝在我脚底断裂，“噼啪”一声听得清明。但我晓得，并非眼前连理柏的枝桠，常闻松柏百年长青，遇冬寒风雪也叠翠相迎，它一生过得，实在索然无味。】
【旋身瞧人，我听闻她已擢了品级，理所当然，也是迟早的事。成熹妃的族人，不会被人苛待，她所侍奉的主，也不会为难她。】
起来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再过些许日子，我亦到了出宫的时候，我亦想着是不是要留着侍奉娘娘；毕竟这么久了，亦生了情意，娘娘一向待我不薄，我亦觉得日子不甚难过，只是我亦想着出宫自由些。】
【只道一声谢娘娘便起了身，每个人皆有烦忧，我觉无论何人都不可能真正去设身处地，心境从来不可能相同，如我，如她。此刻信口胡说已是不会心虚了，想了一阵子。薄羽轻颤，笑言。】路过…罢了，此地美景，叫我驻足。

【闻她囫囵作答，时断时续，又见她眸光躲闪。柳眉一挑，杏眸中她的模样分明不是她嘴里所说的赏景该有的模样。】
【又抬头看连理柏，禁不住叫人多想，芙蓉面上漾开盈盈笑意，分明已看破她说谎。】
哦——是么？
【尾音拉得有些长，却并非是问的语气，捎带的是一贯对她的顽狎。指了指头上古木伸展的翠盖，踱步到她跟前，倾身低语。】
这里可是天一门呀，旁边的树又“连理柏”的名儿，你流连此处不肯挪步，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这么难怪，你毕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虽说亦不是什么大事，但为两条鱼下葬终归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儿，便亦决定不多说了。更何况此地连理树在，何尝不是奇景呢，普天之下都是难寻的，这一点我确实是知道的。】
【见其顽笑，明眸善睐。此事虽说我未曾想起，但提起了我亦应有娇羞之态，奈何我一向相信有缘之人终会出现，但世态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亦没得等我的有缘人，只听从族人安排就是。螓首微低，笑言。】
娘娘说笑了，奴婢进宫些许年头了，去哪里遇见心上人，既是谈婚论嫁亦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单单是两树枝干长在一起令我好奇罢了。

【并蒂的莲，同根的树，谓之祥瑞之兆。而掠空的星辰，逆时的花，却视为妖祟，万不可近，唯恐祸乱临头。】
【天一门的连理柏，我在宫外便听人提过，彼时常往潭柘寺，也去通州燃灯塔，没少让小辈拿来顽笑。再者，月老祠，许愿树的名头我也听闻，可兄长提及婚嫁，又以年幼推脱。人唷，说不清，说不清的。】
【其实，我并未从她脸上瞧出少女怀春的含羞带怯，故而她所说，也不再深究。】
我从前在大理扬佳府见过同枝的花，彼时府里人都说是祥瑞之兆，后来其中一朵就凋谢了。

【麦穗两岐，白鱼赤乌，同枝之花，事事如此，只要成双，皆称祥瑞。但是我们相信这些之时，何曾是因为相信这之间有所关联，还不是求一个心安。低眉浅笑，言。】娘娘相信这些吗？
【如果没看过那么多无可奈何，又如何不会留下那样美好的相信。我从未问过父亲，关于母亲的事情，他亦未曾与我细谈过从前的事情，但是我从未怪过他，如果不是师傅，我又会成何性情，又有谁会知道呢。】
不过是自然之象，折了一朵亦不能说明什么。

【《论语》有言：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以对鬼神之事，我从来半信半疑，而后宫惯有“闹鬼”之事，人云亦云，真真假假，也就分不清。】
我从前不信，现在，我说不清。我从前从来不去求神拜佛，后来也就习惯宫里抄誊佛经祈福的风气，甚至做得比谁都要多。京瑜，人总是要变的。
【自然之像么？我笑，却只三分。折了一朵，另一朵一枝独秀，这也是我如今最担忧之事。殷弋与殷灵，切不可重蹈覆辙。】
你不知道这些事儿，孝钦皇后就是那年去了的。

【宫中之事，诸多不解，但我亦不会去问，宫中之大忌便是如此。后宫之后妃众多，不论是天之所言，亦或是天之降临，大抵大家都会相信的罢。待听到接下来的话，方有些惊讶，低言。】娘娘！信得过奴婢吗？
【我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又在对何人所说。我虽不会去胡言乱语，但亦害怕听到这样的话语。我大抵是世上心绪清明之人，亦是世上最糊涂之人。】就算人可以变，心亦可以定住。

【杏眸间渐次浮上一层溟蒙之色，宛若旷野荒漠上辽远的长空，曜石瞳深处却空无一物，寂寞便将人从头到尾笼住。】
【一刹那，又回神来，眼里她娇俏的身影也逐渐清晰。甫一闻她话，不知她出言所为何，不敢贸然作答。】
要信你什么呢？不若你先说说看。
【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这话一说出来，就是弥天大罪，且罪无可恕。不过，这里只有我和她。】
我从前也这么想，可是后来我便明白，并非如此。人大多是从心所为，心变了，人也就变了。

【我想她亦知，此话若是让我传了出去，于她是个什么后果，但她既然同我说了，我便觉得她是信任我的。我很少想过交心如何。眼波荡漾，徒留头上金钗摇晃，双眸似水，望着她。】娘娘对每一个人都如此吗？不加防备？
【声音渐弱，十指纤纤起，抚了抚腕间银镯，眉眼里，又添些莫名愁绪。与她见过如此多回了，又见过诸多其模样，虽说未曾说过交心之言，但二人似乎有了默契。但是得知她之想，却叫我心惊，此刻只想提醒几句。】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女官，亦不是你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