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771年三月,风声呼啸刮起营帐的门帘。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却没有巡逻兵来大声喝止,因为我知道那是留守的几位将军在争吵。有哪个士兵敢来阻止?
姬文迪目光焦急地看了站在窗边的我一眼,却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她素来嘴笨,知道此刻凭借她拙劣的措辞是不可能安慰得了我的。
昨夜,一个逃兵被前线的督察队逮住,几番拷问下来,居然得出,本来志在必得的父亲和那一路大军,竟是险境丛生。
紫川秀,听着女孩儿般秀气的名字,但却踏着流风家士兵的累累白骨,成为了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噩梦。当时我虽然还算年幼,却也隐隐有感,也许他日,我们必有一战——但不是现在。
“文迪,拿我的斗篷来。”
姬文迪脸色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殿下,不可!您就算偷偷去了帝都也是无济于事啊!”
我不由一笑,道:“谁说我要去前线?”
“那您?”
我静静地扎上领口的带子,淡淡道:“我们去中军大帐。”
凛冽的风刀子一般刮过我和姬文迪娇嫩的脸。
那是我这一辈子走过的最长最艰难的一条路,也是我这一生真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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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里,恩泰克愤怒地拍着桌子:“弧线前进?你们这是有负皇恩!家主在帝都下,危在旦夕。你们居然还不立刻拔营,抢在西北军反应过来前面,火速前去营救。不要跟我说些说什么为国家社稷着想,还不是怕死吗!”
一个中年将军笑眯眯地,不带一点火气地道:“恩泰克将军,你消消火啊。也不是我们怕死,只不过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一次一共就出来了十五万大军,这是家族最后的希望了。我们之所以这样建议,不过是害怕被紫川家的援兵给打了伏击嘛。这样天地可鉴的忠心,你可不要给误会了呀。”
恩泰克冷冷一笑:“是吗?那如果救援不及时,致使家主遭遇不幸,不知诸位大人,将如何自处!”
此言一出,诸人不由各自望天望地,就是没有人敢看恩泰克一眼。
只有海科不急不慌地,慢吞吞道:“恩泰克将军,你多虑了。家主洪福齐天,一定可以化险为夷,平安归来的。”
刚才那名中年将军立马跟上,道:“就是啊,恩泰克,你可不要随便诅咒家主啊。”
海氏一族是流风家族中的高门大族,更是大殿下流风森的心腹助力。趁着其余两位殿下尚未成年,倘若流风西山家主哀殁于紫川家之手……
那真是流风森殿下哀痛至极的不幸啊!
其余诸人未必就这么愿意跟随在海科,只可惜,他们的所思所想和流风森并无二致。
那时候,八岁的流风霜、十二岁的姬文迪同时站在帐篷门前,听着这一场比闹剧更戏剧化的争吵。
这时,恩泰克怒极反笑:“好极!好极!真是好极了!诸位可都是家族的肱股之臣啊!既然如此,缺在下一个也不少,就让我恩泰克一个人做那个帝都城下的冤死鬼好了!”
海科只是略带蔑视地笑笑,根本连反驳都懒得说了。
恩泰克怒气冲冲地撩开帐帘,却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人,不由气从心中来,怒喝道:“谁在那里?”
姬文迪下意识护在流风霜面前,然而流风霜只是摇摇头,站了出来。
众人包括恩泰克和海科在内都是一愣,随机立马便反映过来,齐齐行礼恭敬道:“参见公主殿下。”
流风霜安静还礼,不温不火地道:“诸位将军有礼。”
刚才要出去发兵的恩泰克,傲气十足的海科此刻都不说话。诸人对着这位不过八岁的公主殿下,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还是,流风霜先出声道:“敢问将军,家族所有统军的将军和名下兵马都在此处吗?”
恩泰克本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位幼年公主,是否需要派专人送她回远京一趟。虽然她与森殿下是同一个母亲,又是女儿身,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但是战事四起,海科那些人未必会把她的安全放在心上。
忽然被问及,他先是一怔,不解地道:“除了十字军的首领海科将军,和在下,其余五位将军都已经随家主出征了。”
“奥?那剩下的五支军队难道全部都奔赴前线了吗?”
“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剩下的两万五千人又是谁在指挥呢?”
“按照家族紧急军事条例,应当是由在场最高军衔或……”
或者地位最高的流风皇族接管!
几乎所有人不由同时色变。
恩泰克也是惊在原地。
流风霜安静地立在那里,不说话。火光肆意地摇曳着,将八岁女孩的眼窝映出深深的阴影。
大帐中一时失声,只听见哔啵的火光迸发声响。
坐在中央的海科最先反应过来,他猛拍一下桌子,暴喝一声:“来人!”
“有!”
两名精干的侍卫立刻应声进来,笔直地站在门口,带着门外呼啸寒冷的风声。
海科冷冷道:“请公主回房,若是殿下有丝毫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
恩泰克怒声道:“海科!你敢!”
其余人的脸上也不由微现隐忍怒色,中年将军更是面色忐忑。
海科丝毫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地道:“为殿下计,请回房吧!”他大手一挥,两名侍卫立刻逼近。
恩泰克手握长剑,争斗一触即发。
流风霜面色不动,还有一丝稚嫩的声音响起:“谁敢!按军事法第一百十一条,无陛下亲谕,凡我流风皇族所至,诸军退让。
违者,斩!
以下犯上,形同叛逆!
斩!”
诸人再次色变。
不等海科出声,流风霜目光冷冷的向前走去。整个营帐中只能听见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宣言。
“我是第七代流风家主流风西山的女儿,流风帝国开创者的十二代世孙,流风家族的皇族公主。凡是冒犯我的人,不是家族敌人,就是家族叛逆!
海科将军,你待如何呢?”
海科现在只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像着了火一样,他用眼光瞥向四周,其余人显然是有了主心骨,竟然都默默地站在了这位公主殿下的身后,他暗骂一声:“一群**!竟然躲在小女孩儿的后面!”
他支吾几下,目光躲闪着打算开口。可惜他还没开口,流风霜已经猛地回身,屈身行礼道:“恩泰克将军,有劳你率领名下兵马和剩余兵马随我前去接应——”
“叔叔。”
众人惊愕之下,这才恍然,难怪霜公主这番表现不凡,原来是……
“那我就率领十字军在此地,恭候公主殿下和恒殿下。”海科赶忙道,同时内心呼出一口气,既然不是去帝都,那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恩泰克看了一眼身后的五万人,毕竟不是统一队伍,六支人数不齐的军队强行一同前行,实在太过勉强。
直至急行军到已经完全看不到大帐的时候,流风霜才在姬文迪的陪同下,来到了恩泰克的面前。
听完少年公主的话,原本就有些不安的恩泰克更是惊得跳起来:“殿下,这是自寻死路啊!”
流风霜却不为所动,压着稚声低沉道:“父亲他们总共有七八万人,即便再有消耗,以紫川家目前的兵力状况,也绝不至于能把他们全部歼灭。
将军,刚才在大帐你也看见了。若是父亲出了事,昨日的紫川,就是明日的流风!”
恩泰克苦苦思索许久,叹了口气,道:“殿下,可若是我们没接到陛下,该怎么办?尤其是……”你这个幼年公主要么落入敌手,一生囚禁,要么就只能以死殉国了。
流风霜稚嫩的面庞终于露出了一次哀惘。
淡淡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若真的是那样,那就是天亡流风。”
我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