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还有未散的喜庆红色，偶尔有炮竹冷不丁的响，惊的街坊里不知谁家的柴犬，一声胜过一声的狂吠。放马归来就得管家传信，长公主见召，去迎于我而言，重于泰山的节礼，煎熬了七世的第一抹曙光。）
（归时步履也前所未有的轻快，薄薄一纸放奴书熨的心头滚烫，我握住的不仅仅是我的命运，也连同卫氏的命运一起，即将驶入另一条轨道。推门，小妹于庭）
：幼榕，我要走了。

（我才在幼榕白嫩的耳垂上发现了一只耳环，鎏银点翠，像一只藏在巢里的雏鸟，探出犹且稚嫩的喙，但却不肯成双成对的在这吉祥的时候凑出一个好来，孤伶伶的支棱着，无端的便看出一点孤独。）
：出去放马，给你带了一对钏子。
（从怀中取出那小心翼翼包着严严整整的纸封。长姊入侍宫闱，二姊席间献舞，被北地郡守瞧上，一去就再也没了音信，身边只有年幼的幼榕，每每过年也不忘礼物的。）
：什么她，怎么能这样称呼殿下。我听二弟说你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你来看看。
（将放奴书一并递过去，别有闲情去考校幼榕的功课。）

（家奴，本无谓去称呼一句主人。）
（七世的风刀霜剑，足够折去傲骨，去习惯，身为奴隶的一切。可又是不同的，卫氏的家传不曾断绝，就算是在泥淖里挣扎的年代，依旧用不屈的意志去传承，去绵延。于是我极少称呼殿下为主人，不是不承认家奴的身份，只是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春秋代序，总该有点沧海桑田也不能改变的东西去支撑。）
：会很快的，幼榕，我保证，不用半年，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戴金玉的首饰，穿绸缎的衣裳。
（她的喜悦太过尖锐，于是我一瞬间便了然她的误解。我似乎给幼榕出了一篇错误的课业，这个课业，足够将她带上天堂，再抛下地狱。）
：不是我们，幼榕。
：殿下给了我一个机会，用自己的本事，去为卫家脱籍。你相信阿兄，这一天不会久的。

（我读出了幼榕眸子里的空茫，像烟花绽放到极致，从绚丽燃烧成了灰烬。有一瞬间我想撕了这篇放良书，去和幼榕同甘共苦。可是太过可怕的理智阻止了我，这是卫氏七代沉浮才求得的一线生机，我不能轻易葬送。）
：幼榕……
（上前一步抱住她，顾不得她软绵绵的一掌，也不去理会轻飘飘落在地上的那一纸放奴书。）
：幼榕，幼榕……你别这样。
（她的语无伦次，她的发狠赌气，比外头的朔风更冷，比地上的积雪更寒。殿下允我脱籍，凭自己去搏卫氏的前途，这已是恩赐。不得求，求不得。）
：我们是百年生死由他人的家奴，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能带回卫氏昔年的辉煌。
：我怕你恨我，可即便你恨我，我也不能不去走这唯一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