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厚重的云层翻卷在愈渐灰暗的低空里，临近夜晚时分，却猛然降下了白日里未曾到访的骤雨。
白起甩了甩贴至脸颊的潮湿发丝，大步迈进隔绝雨幕的室内。
瞳孔在明晃的强光中兀然紧缩，他眯着眼暂止脚步，身后传来手铐的响动，恍惚间反扭于背后的手腕便重获自由。
狱警一左一右推搡着示意他继续前进，却终究不敢太过用力。
白起自然明白他们的畏惧源自何处，自己可谓“光辉”的刑警生涯，的确是有着足够令他人忌惮不已的资本。
即便现在的自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阶下囚，狱警仍是顾虑到甚至没有逼迫他换上统一的囚服。
他好笑地扯着嘴角，目光跟随脚步环过排列整齐的牢房。
这里还真是…闷得慌……
“新货”的出现，对于两个半月以来毫无新意的囚犯们来说，本该是能够找寻乐子的满意对象。
更何况，这“新货”的品相着实不错，只是恐怕“新货”的来头并非那样简单。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狱警不自在的畏缩，再者略去了囚服的特殊待遇，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享受到的。不过动手不敢，动嘴倒是可以。
自动过滤掉传入耳中的下流言语，白起皱着眉在心底暗骂了几句毫无意义的粗词。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钢制楼道间，前行的道路被严加锁闭的铁门阻挡。
狱警小心翼翼地开了锁，迅速将白起推进去，随即后怕地赶忙锁上了门。
白起回过头瞥了眼紧闭的铁门，不知该鄙夷还是该嘲笑。
他转身打量起这个不同于其他区域的“混合牢房”，入目的场景却让他实实在在有些震惊。
比起简陋的普通牢房，这间无论从装修还是布置来看，都更像是设计精良的……集体公寓？
简单的电器也是一应俱全，正值晚餐过后的时间节点，三两成群的囚犯们各自组织着迥异的“休闲活动”。
这里全然没有了楼下的龌龊与戾气，再好奇的目光最多也就是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便也没有过多探究了。
不容小觑。白起在心中默念出声，放缓的步伐径直走向牢房深处。

底部的墙壁前，竟是一张做工考究的办公桌，桌前转过角度的靠椅后，隐约能够看出大致的人型轮廓。
细微的枪械响动没能逃过白起的耳朵，随着他的步伐逐渐逼近那张办公桌，视角余光中方才还未有反应的囚犯们，却瞬间换了副严肃而紧张的神情。
“连枪支都搜不出来，那帮狱警就这么**吗？”白起站定在两步之遥的空旷处，兀自问道。
背向自己的身影利落地举起了右手，仅仅一个手势就令身后的众人卸下了警备。
枪支武器该是全数收回去了。
整间牢房完全安静下来，仿佛一分钟前刚进门时的热闹情景只是幻觉而已。
只是除了在沉寂中愈显清晰的键盘敲击声。
距离桌边最近的床铺间，金发的少年正盘腿盯着膝上的笔记本，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顺带不时从腿边的袋子里摸出几块薯片，仰头扔进口中。
“唔，似乎有些麻烦呢。”少年困惑地开口，盯向屏幕的视线转至白起身前。
“姓名：白起，年龄：24岁，职业：特警总队队长，据说，已经是进一步升职的考察对象了~不过……”
少年顿了顿，嘴角绽开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被关押的理由嘛，是伙同贩毒团伙制毒销往海外，这还真是可惜呢。”
合上笔记本外盖，少年作势怅然地摇摇头，眼神却是意味不明。
没想到自己的底细居然暴露得如此之快，白起蹙眉暗惊，表面仍维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有趣。”低沉的声线在寂静中荡开，面向墙壁的座椅缓缓转了过来，白起总算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庞大的资料库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记忆里似乎有着与男人完美叠合的形象特征，“你是……李泽言？”
男人优雅地站起身来，与监狱氛围格格不入的精致西装，倒奇怪的并不显得违和。
“看来，你的确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无声的压迫感在空气之中蔓延，转眼两人间的距离便只剩下半米余外，“至少还知道我的名字。”
明确了对方的身份，白起不由有些发愣，特意把自己关押进李泽言的地盘，显然有人在暗中花了不少心思。
然而在他晃神之时，下颚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佻地抬起，下一刻，男人贴近耳畔的调笑则是令他全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只是没想到，正直的特警队长，竟然屑于做这些偷**狗的勾当。”
“你！”白起用力挥开对方的手臂，绷紧的身体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上个月警局才以一堆不知所谓的罪名把我关来这里，才过了一个月，就连特警队长也一起送上门了，我可以看作，这是送给我的赔罪礼吗？”
对于李泽言口中的“上个月”，白起也算是有所耳闻，当时似乎是查到了对方名下的华锐集团存在非法交易的疑似行为，因而警方作出了调查干预。
不过当时的白起正在追查另一宗案件，况且华锐这边本就是由刑警队全权负责的，与特警队无关，因此其中的细节他也是不尽清楚。
但据韩野那小子打探来的八卦，刑警队根本就没有搜查到确切的证据，却执拗的硬是要给华锐定罪。
其实原本也只是罚款便能解决的轻度责罚，但警方的态度无疑激怒了作为华锐总裁的李泽言。
隔天对方便以“有罪就要服刑”为由，领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住”进了城郊的监狱。
警队和狱方均是哑口无言，但又不敢妄加阻拦，只好由着这位金融精英以“坐牢”的名义，将工作事务全部搬来了狱中。
藐视法律而又肆意妄为的混 蛋，则成为了白起现下对于李泽言的第一定义。
“你被关押的理由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至于自己被捕的事，我自认倒霉，但绝不是你口中的什么‘赔罪礼’。”
白起直直盯向对方戏谑的双眸，眼神中的威胁明易可见，“所以烦请李总对我放尊重点，当然，这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尊重？抱歉，我不认为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能够向我提出要求。”李泽言漠然开口，轻蔑的语气令白起更是恼羞成怒。
“劝你不要逼我动手。”白起挽起袖口，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
李泽言扯了扯领带，将脱下的西装外套与腕表置于身后的桌上，动作温雅且轻缓。
他抬眼示意手下无需干预，唇角勾勒出一丝极为清浅的笑意。
“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正好，我也想试试你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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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短暂的静默后，白起决定先发制人。
他试探着挥拳袭上李泽言的左侧肋骨，不出意外地被对方迅速躲开。
早已蓄势待发的左腿踢向桌角，既拦住了对方的躲闪方向，也让对方后倾的支撑失去了重心。
“不过如此。”李泽言低声道，抬起的手掌制住白起即将再次挥拳的手腕，一个闪身便将两人调换了原本的位置。
白起被半压在桌上，很显然，这是十分不妙的情况。
他猛地抬起双腿作势踢向李泽言的腹部，果不其然对方立即躬身后退，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得放松。
白起抓住机会滑向桌后，手臂彻底挣脱开来，紧接着又从另一侧翻向李泽言身前。
“彼此彼此。”
李泽言不动声色地扯下领带，眼神倏然狠戾起来。
白起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动向，然而下一刻便是迎面而来的凶猛一击，完全不似方才的小打小闹。
迅捷的动作根本捕捉不清，眼前仅晃过了李泽言飘荡的额发，肋骨处便绽开了撕裂般的剧痛。
强势的痛击令白起一时间晕眩不已，这无疑是在针对自己刚刚的突袭。
他拧着眉转向右侧，状似痛苦地弯下腰，在李泽言收手的瞬间，手肘凌厉地撞向对方的腰侧！
李泽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身后便是狭窄的过道，并不适合施展拳脚的打斗。
视线中的那人却如同狂躁的猫科动物般，凶悍地向自己扑来。
两具身躯猛烈地摔倒至地面，在极为狭窄的通道中纠缠扭打到一起。
在位置上占于上风的李泽言恼火地起身，一把揪住白起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而趁着李泽言被占用的双手未能做出攻击前，白起握紧左拳一拳揍向了对方挺毅的鼻梁。
李泽言没能躲过这突兀的攻势，暗色的眸间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他提起小腿用力还击，还未站稳的白起即刻撞上了身后的桌角。
缠斗的两人暂时拉开了距离，毋庸置疑，前一刻的那番打斗，双方都用上了十足的狠劲。
“嘶……”李泽言捂着鼻梁，半支撑在被腾出的空床铺上。
对面的那人也好不到哪去，白起半跪在地上，被桌角重创的后背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空气凝结成前所未有的宁静，只剩下两人起伏混乱的喘息声，围观了整场斗殴的众人皆被惊吓得瞠目结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这种热血沸腾的兴奋感，还真是久违了。”李泽言直起身走向桌边，平静的语气中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惊喜。
白起扶着桌子缓慢地站了起来，挑衅般的应道：“既然李总这么喜欢挨打的话，我不介意再来一场。”
李泽言冷冷地盯向对方琥珀色的瞳眸，那里极为清晰的显露着跃跃欲试的激动，两人间似乎又开始了紧张的对峙。
“叮铃铃铃铃！”尖利的响铃划破了沉闷的牢房，气氛开始渐趋缓和。
“跟我走。”李泽言兀自撂下三个字，转身走向一旁锁闭的侧门。
白起挑了挑眉，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却还是缓步跟了上去。
脚步停驻在门前，李泽言突然开口解释道：“熄灯时间到了，想打的话，白天再说。”
房门刚打开一条小缝，身后便传来了助理小心翼翼的询问：“总裁……要不要…请医生过……”
“不需要。”打断了助理的询问，李泽言径直走进屋内，白起撇着嘴看了眼回到床铺的其他人，不明所以地也进了门。
还真是嚣张跋扈……打量了一遍室内的环境，白起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精心的布置一看便知道是李泽言的卧室，真是没想到他在监狱里也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
“你，睡这里。”面无表情的卧室主人环着手臂，朝着房间左侧的空床扬了扬下巴。
“为什么？”对方的举动让白起觉得有些好笑，刚才明明还打得水深火热的人，现在却在为自己安排住处？
李泽言转身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沉默了良久才作出回答：“对我的手下有威胁的重点人物，我需要亲自看管。”
白起不置可否地“嘁”了一声，转瞬却被迎头扔来的干净衣物砸了个正脸。
“浴室在那边，我不希望我的房间被灰头土脸的人弄脏。”
弥散的雾气令肌肉的酸痛有所缓解，白起怔怔地盯着落下的水幕，忽的有些混乱。
这只是被关押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却已经和自己原本的预计，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之后的事态会向着何种道路发展，也是完全猜不透了。
看着左胸前留下的淤青，他忍不住低声吐槽李泽言的下手还真是重。
简单清洗完疲惫的身体，白起坐在床边揉擦起半干的发丝。
他突然想起来在门外时李泽言的那番解释，好奇地询问道：“你不是说熄灯时间到了吗？”可此刻通明的灯光仍是亮得晃眼。
“……**。”李泽言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进了浴室。
白起丢开毛巾躺上了床，安静的浴室内飘出李泽言不似回答的回答：“监狱是监狱，我的卧室是我的卧室。”
算了，多说无益。
伴着淅沥的水声，白起逐渐沉入了睡梦中。
当李泽言披着浴巾出来时，卧室内便只剩下了轻缓均匀的呼吸声。
他盯着对方安稳的睡颜，放轻脚步关上了灯，往后会演变成怎样，他也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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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晚上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初晴的日光落于枕畔，白起打着呵欠在良好的生物钟作用下渐渐转醒。
仍未适应的陌生环境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迷茫，揉着惺忪的眼角环顾了一周，这才发现另一张床上的李泽言早就醒来了。
“醒了？”手中的金融时报又翻过了一页，李泽言虽是开了口，双眼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从繁复的文字里挪开半分。
“嗯……”白起轻声应答着，太过平和的气氛让他觉得无比怪异，可又道不明怪异的缘由。
门外传来隐约的点数哨声，不过似乎略过了这间大型牢房。
“六点半是点数时间，七点整是早操时间，七点半是用餐时间。”合上报纸，李泽言缓步走向窗边，“不过在这里，你可以将它们全数忽略。”
忽略……吗？白起摇摇头，昨天到达时天色已晚，他甚至都没能看清这所监狱的全貌，待会的早操时间，倒是正好有机会先做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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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准点的钟声响起，白起跟随着大部队下了楼。
很快他惊奇地发现，李泽言手下的那帮人，并没有如他的预测般留在房里，而是极为纪律性的站定在操场上。
只是唯独缺了李泽言而已。
脑中猛然浮现起对方先前的那句“忽略”，白起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渐近的吵嚷声打断了繁杂的思绪，操场上也开始了小规模的骚动。
白起立即向着噪音的声源处看去，却发现并非出自于周边区域。
高立的栏网将操场精准地一分为二，同时也将偌大的监狱划为了两方。
栏网的另一边，是行迹恶劣的重犯区，而自己所在的这一侧，则为普通的轻犯区。
不知是否监狱的管理存在差异，两个分区的囚犯显然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与态度。
重犯区已经不能够仅仅用“懒散”来形容，而是完全的拒不服从。
更有甚者直接在操场上大打出手，或是对一侧的狱警大声羞辱叫骂。
相较于此，轻犯区里一个个倒真的像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如果说狱方对于李泽言的畏惧是因为他所处的商业地位，那么对于这些重刑犯的怯意，则只会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
白起仰头打量了一眼重犯区内的低矮楼层，突然出现的白色身影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顶层最里侧的推拉窗前，一名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正透过洁净的玻璃，以极为漠然的姿态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过于遥远的距离着实看不清男子的样貌与表情，白起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试图进行更加精确的观察。

左肩忽然被人冷不防地拍了一掌，白起惊讶地转过头，耀眼的金发让他一时之间恍惚起来。
对方正是昨晚在不到短短一分的时间里，便将自己的底细迅速查明的少年。
“嘿！很惊讶吗？那边是重犯区，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不过对我们这边没有影响啦~”对方的语气中满是少年惯有的热情与活力。
他看着白起怔愣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自我介绍道：“我叫周棋洛，虽然进来的时间不久，不过对于这里的了解倒不算少，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欢迎随时来问我！”
周棋洛……白起默念着对方的姓名，近乎威胁般地发问：“我的个人资料是你暴露出来的，你就不怕我对你实施打击报复？”
“虽然昨晚你们打起来的场面非常恐怖……不过我相信，你是绝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啦~”周棋洛眨了眨眼，并没有泄露半点担忧的情绪。
白起回拍着对方的肩，释出了几分了然的笑意，他抬头重新看向不远处的重犯区楼层，那名白衣男子却已经不见了。
而相隔甚远的另一扇窗前，李泽言紧盯着操场上继续交谈的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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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的午后时光，被全然浪费在了定式的劳动改造上。
其实所谓劳动改造，也不过是填充无用的空闲时间而已，当然也是为了服刑期满的囚犯在回归正常生活后仍能拥有一技之长。
重犯区的劳改任务为看管较严的机械加工，而轻犯区则自由得多，仅仅只是做些种植业相关的农活，轻松的闲余，又能暂离牢房内的烦闷空气。
瞥了眼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依然不敢发号施令的狱警，白起好笑地摇摇头，主动上前与周棋洛一起忙碌起来。
“这么卖力吗？以李泽言那家伙的能力，他的手下什么都不用做，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听见白起的疑问，周棋洛收回卯足了劲儿伸长的手臂，笑着转过身来，“诶？我可不是他的手下啊~虽然……他也算是我的投资老板？”
“投资？”白起随手扔下一颗蛀坏的苹果，不解地问道。
“哎呀这个很难解释啦……反正，我只是被捕之后凑巧和他关押在一起了而已。”
周棋洛的回答似乎让自己的疑虑得到了部分的解释，趁着现下的时机，白起决定追根究底全数问清。
“那这样说来，那间牢房里也并不全是李泽言的手下了？”
“对啊，”周棋洛点点头，从框里摸出个苹果偷偷啃了一口，“实际上，门边的那几张床位，都是原本就被分配到那里的，当然也包括我。
“至于我们的牢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就得问他了~”周棋洛沾着水渍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凉亭。
白起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却见李泽言正绷着一张脸坐在凉亭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想来就不要来啊，坐这也是碍眼。白起默默嘀咕了两句，转头看向早已在与第二颗苹果缠斗的周棋洛。
熟透的果子等不及采摘直直落到了地上，周棋洛躬身去捡，却不小心脚底一滑摔了下去。
白起赶忙伸手去扶，没想到被玩心大发的对方糊了一脸的泥渣。
不知是不是被周棋洛活泛的个性传染了，白起瞪着眼也抓起一把土，迅速回击过去。
前方传来的嬉闹声令李泽言异常烦躁，他不禁开始怀疑起出门的决定。
并且，如果他的视力没有出现故障的话，那个小警察刚刚的确朝着自己的方向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视线中的两个身影莫名便由简单的交谈转为了放肆的打闹，李泽言直觉心中的烦躁感愈加严重了。
“啧……幼稚。”他忽的站起身来，大步迈向树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黏作一团的两人。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李泽言不顾疑惑的众人，自顾自的摘起了苹果。
周棋洛愣了数秒，随即捧着脸大呼小叫起来：“快！谁快来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这种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吧！”
“大惊小怪，”李泽言冷冷地低声道，“适当的锻炼对身体机能有好处，不像你，整天只知道吃垃圾食品。”
白起仍旧发着愣，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氛围确实有些“恐怖”。
李泽言暂停下手中的动作，撇过头看了看白起脏成小花猫般的黑灰脸颊。
“……脏兮兮的。”他嫌弃地抱怨出声，嘴角却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待会回去先洗脸，别弄脏了我的房间。”
“哦。”白起闷头应了一声，脑中混乱成一片。实在是莫名其妙。
占用了整整半日的劳务活动，虽说算不上多么繁重，却也足够令身体达到半负荷的疲惫状态。
反正待在牢房里也是闲来无事，白起干脆早早的裹着被子睡起了觉。
李泽言刻板的作息时间也在对方酣眠的微妙因子影响下，逐步变得紊乱。
未至深夜时分，整间牢房便已沉入了深眠的梦境之中。
黯淡的月光落在床侧，泛出柔和清冷的光晕，原本熟睡中的人却猛然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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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白起借着自然光线扫了眼即将达到整点的时钟，披上外套迅速坐起身。
再三确认另一张床上的李泽言并未被惊醒后，他谨慎地半推开窗，纵身跃下窗台。
二楼拐角处的防雨台设计，无疑为他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顺着总阀水管攀至一楼，迅捷的身影已然完全融入夜色之中。
这是位于建筑物宽坦侧方的监控死角，高耸的电网矗立在眼前。
狭窄的间隔区域连侧身通过都实属不易，因此狱方也没有必要在此花费心思严加管控。
实践着猜想中的考察结果，光裸的墙面果不其然验证了白起先前的想法。
手中的腕表行至整点，另一侧的后墙边，略显熟悉的身影如约抵达。
那人三两下撬开了闲置库房的门锁，向着白起比了个手势便闪身溜了进去。
白起将信将疑地跟上去，粗略探查过门内不存在监控器械后，迅速进门落锁。
对方摘下了作为遮掩物的黑色棒球帽，纯金的发色在黑暗中也仍然亮得扎眼。
恐怕整座监狱，都再找不出第二个特征如周棋洛般明显的人了吧，白起心想到。
“原来真的是你！”周棋洛压着嗓音叫道，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相较于对方极度亢奋的状态，白起则是分外平静。
聒噪的言辞在锐利的目光中噤声，伴随而来的则是一串机械般的命令程式——
“警籍编号P335168，现任特警队长白起，因接收到有关B.S组织的有力情报，特委任于此深入调查，并请你以举报者的身份协助配合。”
琥珀色的双眸被淹没在混沌的黑影之中，却仿佛冲破了阴郁的烁辉，如同在暗夜中依然闪烁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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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组织，全称Black Swan，神秘而危险的黑天鹅，以极为繁茂的根系渗透着遍及东亚的地下交易市场。
警方着手调查已有不少时日，但寥寥无几且又出入巨大的调查结果，根本不足以成为能够进行支撑的证据。
愈渐混乱的线索，反倒像是在印证着它只不过是个无从证实的虚构存在而已。
在将其搁置到几近遗忘的半个月前，特警队却收到了一封莫名的电邮。
地址栏的署名仅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Key，然而邮件的内容，却令恰巧在第一时间目睹了其间内容的白起大为吃惊。
经过了反复转换与加密处置的源代码，已经损失了部分的信息，但发件方的精准破译，却道出了隐藏内容的关键所在。
作为B.S旁触的分支之一，他们正在利用着囚工作为劳力者，在监狱的掩护下研发并试验大规模的毒品制剂。
这是情节十分恶劣的违法行为，然而更为严重的是，司法厅中分明有人参与到了其中，否则这样庞大的计划绝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对方在邮件的末尾如此写到：
“在17世纪澳大利亚黑天鹅被发现之前，欧洲人无一不确信着世界上所有的天鹅均为白色；但随着第一只黑天鹅出现在公众的视野，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便彻底崩塌了。
“‘人类总是过度相信经验，而不知道一只黑天鹅的出现就足以颠覆一切。’学者是如此警醒我们的。
“而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正于黑暗之中，坚守光明。但光明未至，黑暗却先行。”
这无疑是白起接手B.S相关调查的两年以来，最大进度的突破结果。
本着严谨的态度，他立即将其报告给了自己的直属长官，并提议在未确定警方是否存在内应的情况下，不要先行公开信息。
经验颇丰的老警员仅做了片刻的犹疑，便将十足的信任交付至了这名特警队长身上。
电邮的地址并未经过隐匿的处理，白起顺藤摸瓜，居然真的查出了发件人的确切身份——一名代号为“Key”的网络黑客。
而当他准备进一步获得与对方的接触机会时，却意外地发现，那名少年已因盗取财物并蓄意伤人的罪名，在一个半月前被捕入狱。
这是否也是对方“坚守”一词的由来？白起自认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目前所揭露而出的情报，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可这巨型的冰山，是他完全无法撼动的沉重。
调查突然陷入了僵局，如果贸然对监狱进行盘查，恐怕只会打草惊蛇，甚至以至于错过唯一能够抓住线索的机会。
邮件结尾的那段文字，在白起脑海里蓦地敲响了一记警钟，这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妄图使用合乎法律又遵从情理的方法寻求解答。
在经过了缜密的思考与计划后，白起决定以囚犯的身份卧底进入城郊的监狱，独自实行侦查。
作为特警编制队伍的决策领导者，那位坚定信任了自己的长官，以探察监狱特警队工作情况为由，先行一步去往了狱内。
在与犯人一对一进行的独立访谈中，对方则借着“随机抽问”的名头，在花名册中点出了正在寻找的化名为“Key”的对象——周棋洛。
据那位老警官的描述，初次的会面很是顺利，于是按照预先筹划好的计策，两周后在狱中碰头的时间地点便一并交予了对方。
白起早已做好了全部的打算，只要另外两人的沟通成功，他便能够立即展开行动。
而相较于过于危险的重犯区，他将目标锁定在了更为安全的轻犯区，更何况，他必须拥有能够长期与周棋洛接触的机会。
于是在那之后，这如同戏剧般的特警生涯便就从此开始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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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由回溯之中落定现实，看着周棋洛略显紧张的神情，白起试探着发问：“既然早就猜到是我了，为什么这几天一直装作毫不知情的态度？”
“可今天才是约定的日期啊~”周棋洛笑着眨了眨眼，“你比我的预期来得要早，况且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种自毁声誉的方式进行调查，我原本还以为，你们只是派人潜入再接头进行盘问而已。”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加细心。”没想到周棋洛这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却如此缜密。
听到白起的夸赞，周棋洛立即自豪地应和起来：“那是当然！要是蠢到凡事都不做考量，还怎么成为黑客~”
周棋洛自顾自的唠叨着，语气中却无故添上了几分哀怨，“倒是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却还要故意吓我！”
“在明确自己的身份之前，我自然也有对你进行观察的必要。”看着行进飞速的指针，白起不由加快了语速，“况且你不也是在试探我？不然当时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接头方式。”
反被质问的周棋洛抱歉地挠了挠头，对方无比坚定的眼神却像是一支强心剂，将多日以来心头积郁的阴霾暂时驱散。
仅为了确认身份的会见不宜耽搁过久，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在换岗的松懈节点各自由原路返回至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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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夜半的微风从窗缝间灌入，在安稳的睡梦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惊醒，李泽言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半坐起身看向窗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扇窗在入睡前明明已经被关上了。
难道是那个小警察嫌闷又开了窗？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的床铺，却讶异地发现，比起自己更早入眠的身影竟莫名消失不见了！
浴室则是黑漆一片，也并没有异常的响动。
猛然间一阵由远及近的窸窣声响由窗外间断传来，李泽言迅速提起警惕，放弃了原本打算下床探查的想法，重新躺回床上。
半阖双眼的朦胧视线中，对方的身影以极为敏捷的速度攀上窗台，悄无声息地跃进屋内。
李泽言立即闭眼假寐，呼吸也自然调整为深眠中的平缓状态。
陌生的温热气息在黑暗中缓步靠近，伴随着隐约弥荡于空气之中的银杏香气。
泛着木质清香的叶片芬芳，让人有些浑噩不清的恍惚，静默的狭小空间里，只剩在不经意间逐渐统一速率的呼吸声响。
白起愣愣地盯着沉睡中的男人，脑中有些不知所谓的紧张。
原意只是确认一下在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内，李泽言是否醒来了而已，但某种莫名的探知欲，却令他空着脑袋移不开眼。
仅凭猜测根本无从得知对方的动向，李泽言努力平复着愈加紊乱的心跳，繁杂的情绪像是迷失在视觉感官中，不切实际的梦境。
寂静中的相互试探好似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萦绕在鼻尖的清新气息略有退散。
直至听见床板的细微响动，李泽言才缓缓半睁开眼。
惊扰了自己一夜睡梦的那人已经卷过被子再次躺下了，盯着对方侧转的背影，李泽言倒是彻底的失了睡意。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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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未眠的成效很是明显，不知是长久没有熬夜的影响，还是心底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的郁结，第二日一向精神抖擞的李泽言却是满脸疲倦困乏的模样。
这异于平常的状态，周棋洛也是十分不解，他悄悄凑近白起身边问道：“白起哥~他这是熬夜了？那你昨晚怎么出来的？”
“没有啊，他昨晚睡得挺早。”白起瞥了眼状态不佳的某人，还是犹疑着否决了。
“难道……”周棋洛突然窃笑起来，语气更是无端暧昧，“你们俩昨晚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疑问中的暗喻，白起立即羞怒着红了耳根，“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啊！我和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
“怎么不可能，刚见面就打得要死要活的，结果打完后共处一室待了一晚上，就迅速转变成和平状态了？”周棋洛吐了吐舌，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
“你不懂，”白起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虽然周棋洛的话语中玩笑的成分占了绝大比重，但是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那只是一种……遇到了可敬对手的感觉而已。”
看到周棋洛瘪着嘴的怀疑模样，白起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和他，现在根本就还是互看不爽的阶段。”
“互看不爽？最好别这样吧。”周棋洛突然压低了嗓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环顾了一周各自忙活的众人，白起扯着周棋洛的手臂迅速移至隐蔽的墙角处。
“据我的观察，他说不定才是你目前的最佳线索。”
白起不可置信地皱着眉，这句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什么意思？”他急需更为直观的解释。
“我的意思是，他，也许能够帮你找到那个人，并且是以不会被人怀疑的方式。”
盯着对方少有的认真神情，白起不免有些发愣，对于现阶段仍旧行进困难的调查来说，灵活的随机应变自然必不可少，只是……
周棋洛打破沉闷严肃的氛围，笑着拍了拍白起的肩，“别这么紧张啦，只要你们俩的关系不会进一步恶化就好~”
“那你可别再随便开那种无聊的玩笑了。”简直就是在胡闹。
心想着哪天一定教训这小子一顿，白起报复性的问道：“更何况，真要说昨晚，我昨晚明明出去见你了，你要怎么解释？”

“你们，在说什么昨晚？”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的从身后传来，背过身去的两人心下一惊，随即向后看去。
原本专心纠缠于日常公务的李泽言，此刻却正在几步之遥的不远处向着墙角缓步走来。
“没…没什么……”周棋洛心虚地应答，脑中成型出还算合理的借口：“只是看到总裁今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有点好奇你们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周棋洛看似暧昧的笑容在视线中无限放大，站在一旁的两人皆是无比的尴尬。
看着李泽言疑似愤怒的怪异表情，白起不免鄙夷道：“你放心，就算我对男人有想法，也不会对把监狱装修成酒店的面瘫感兴趣。”
“看来白警官，对我有很大的成见。”李泽言沉着脸缓缓开口，眼神中的怒意明易可见。
“哦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做‘白警官’了，已经有了污点的人还怎么配得上‘警官’的称呼呢？”
本就尴尬的气氛，在两人掷地有声的互讽后，迅速降至冰点。
“李总似乎觉得上次打得不够过瘾。”白起活动着僵硬的颈椎，指节亦是掰得咯咯作响。
“如果你想动手，我也乐意奉陪。”对方的反应完全在李泽言的预料之中，他笑着取下眼镜，语气却是不怒而威。
空气仿佛凝结成令人难以承受的压抑，战斗的火花犹如紧绷在弦上的箭矢，一触即发。
周棋洛苦着脸暗叫糟糕，趁着李泽言注意不到身后的时机，紧张地朝着白起挤眉弄眼摆手示意。
对于这种情况下的干扰，如果放在平常，白起是绝对会自动忽略掉的。
只是先前周棋洛信息量巨大的那番言论，倒是真的不可不重视了。
如果真的这么快就与李泽言闹僵，只怕自己不仅会断了线索，甚至极有可能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算了。”白起泄气般地松开拳头，转身准备离开，现下的确不能再惹出任何事端。
李泽言疑惑地皱起眉，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心底更是无端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不准走！”身体的行动首次战胜了思维的决策，他低吼出声，一把抓住了白起的左手手臂。
白起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被扯回，还未反应过来的下一秒，便被扣住手腕顺势推压至墙角。
两人惊讶地对视着，场面则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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