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该同意这一次猎鹿活动。Jack发自肺腑追悔莫及地想。
那头牡鹿,别着四条腿,前胸的白毛被口里吐出的血沫子染变了色。它的蹄子上沾满了倒地挣扎时刨下来的土,平日里总是优雅抬起或垂下的脖子此刻像白纸被掀上去折了一个角,下巴耷拉在颈上。红兮兮的血滴滴答答了一路,最终在带霜的草地上甩出一个扇形——他最后那一刀扎歪了,只划破了它一半的颈动脉。那可怜虫在挣命,一直到生生刨断了两条腿它才因为血尽倒地而亡。
随后他的沥青视线越过那具尸体——那具趴在地上直挺挺的令人不快的尸体——凝在一个更叫人心烦的东西上。就是那玩意儿害得他把局面搞的乱七八糟:到处是血,到处是黏糊糊、红鲜鲜的脏器,还叫本该静谧而庄重的森林散发出一种和宁静一分钱关系都搭不上的气味来。他吸了一下鼻子。
恐惧。
没错。恐惧混合上死亡的味道,放肆到可以用轻佻来形容。
Jeff。Jack心烦意乱。全都是Jeff干的好事。Jeff,那个小崽子,阔嘴巴,两只眼睛永远都闭不起来——一只十足聒噪的青蛙。
在他设下陷阱准备伏击猎物时那头大牡鹿突然就疯了一样地从灌木丛里蹿出来,擦着他的头皮越过去,差点一蹄子蹬碎了他的脑壳。而那个小疯子像条蚂蝗,死死扒在那倒霉鹿的一侧肚子上,喉咙里咕咕笑得像个傻子。鬼才知道他怎么跑到鹿身上去的,他也没打算搞清楚。
就是他,叫自己甩过去的刀子不得不歪那么一点而不能让一切都保持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且最后他还得拽着那家伙的卫衣帽把他从某根低处的树桠上弄下来。
现在,那只青蛙蹲在死去的猎物旁边,操着一柄小钩刀,他已经熟练地从肛门口划开了受害者的肚子,两只手在里面比一个三流接生婆更加没有章法地胡乱扒拉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Jack打量着他,他的动作。那只得了白化病的患了狂躁症的老鼠。把他杀掉怎么样?他身上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他烦的要死,没礼貌也没有团队精神,留着又有什么用场?杀了他吧。杀了这个小东西,你可以说他掉到悬崖底下去了,反正他本来就咋咋呼呼的,总有一天不是自己玩儿脱也注定会死在某个无名小卒的手里。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死亡……
"嘿!接着沥青鬼!你的小零食!"Jeff手一扬,什么东西继蛇一样盘缠的肠子和蝙蝠似的肝后又被扯出来。他抬手抓住了那枚飞到眼前的血糊糊的腰状物,浓重的腥膻味在面具后的鼻腔中回环,化为馥郁的甜香。Jack毫不掩饰地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新——鲜,特卖!快尝尝。"小青蛙兴致勃勃地跃上一旁的原木,两手背在身后摆着腿。他发现那家伙的腿在之前疯狂的狩猎中被一路上带刺的灌木割得伤痕累累。
食欲到底还是战胜了厌恶的情绪,他蹲下来,扯开面具,两手捧起那枚腰子,他贪馋地大嚼大咽好像饿坏了的孩子迫不及待吞下一块装饰着樱桃的鲜奶油蛋糕。撕扯。他顾不上眼窝里淌出的黑色稠液落在腰子上,只顾着把眼前的美食送入口中。
Jack一口吞下最后那一点腰子。他仍旧感到饥饿,从那一天起,他就被可怕的饥饿感攫住了,而他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再逃离它。Jack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掌,甜美的香味再次四溢,重又勾引起他的食欲来。抬眼,一只惨白的手奉上了另一枚肾脏。
"在这里,缺眼。"调笑的语气,Jeff弯下腰像逗弄一只小狗似的歪着头,他割裂的嘴角因为角度的关系显得更夸张了。
他伸手去抓。对方却收回了胳膊,在收到警告的瞪视时又把那个腰子送到了他的青灰色的嘴唇边,沾了沾。
Jack没作声,他死死盯着Jeff,张口从那只手上咬下了一大块深红的内脏,嚼起那多汁的肉来。Jeff热切地看着他进食,兴奋地微笑(或说大笑也不为过,反正他总是在笑着的),太久暴露在空气里而开始泛上血丝的眼睛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