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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的三代目?】《泊》【民国世界观/高虐/扎心渣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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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只不过是一只小船,在寻找着停泊的岸
——本小说之魂.



IP属地:北京1楼2018-02-23 16:49回复
    我(现定笔名为路葳园)于《泊》的扉页写下此诗:
    春来漾舟
    颇喜蓇葖
    深夏迷途
    恰逢芰荷
    寒秋风浪
    横扫千叶
    冬冰封流
    踏雪寻梅
    明年春复至
    落雪已无痕
    昔人难再逢
    泊港亦匿踪
    久醉此园中
    无数个季节轮回后,落雪无痕春常在,孤酒泪洒与天白——是我们的故园……
    谨以此诗映射本文“我”(侯应峰)的命运,也寄给曾几何时相识相聚相守相失的我们,寥寥几字无以抒情,愿读之我意
    ※本文中人物经历的部分内容和关系于现实的我们有部分参考重叠


    IP属地:广东2楼2018-02-23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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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传:https://tieba.baidu.com/p/4920604288
      一代目入口:https://tieba.baidu.com/p/4692781016
      二代目入口:https://tieba.baidu.com/p/5157539879
      人设:https://tieba.baidu.com/p/4958436787
      全都列出来方便大家察看


      IP属地:广东3楼2018-02-23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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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泊》前面的话:
        巷子的尽头坐落着因久久未能易主而静谧下来的庭院。夕阳的余晖为院门镀上一道金边,鸟鸣声时而打破着这里的宁静。
        杂草的藤蔓纠缠着偌大的旧屋,从浑浊的窗口看去,模糊的像是虚无。
        如果回到过去,又能在这里看到什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圆形的池子里流淌的不知是积累下来的雨水,还是以前就有的池水。清水,浑水,融汇在一起,交织成莫名的网。已看不清池底游荡的石子和排列紧密的青砖了。
        归去的路上在地上拾起渺小的枝丫,分叉的头上点缀着落败的残花,还带着些泥土的气息。
        群雁飞去了,碧蓝色的天空上,是那样一串不忍卒读的省略号。
        由谁来铭刻,由谁来撰写,这间旧屋里的故事,这个庭院里的是是非非。
        谁能去唤醒那沉睡的灵魂,谁能去聆听时间的喃语。
        我们不正是为此而生的吗?
        翌日,悠闲地踱着步,忽地又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进去。
        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坐在木制的椅子上细心擦拭着茶杯,圆桌上也安放着一个茶壶,盖子被揭开了,蒸腾的热气从里面钻出来。
        “怎么,你也来这里歇脚吗?”我很自觉的坐在他的对面。
        “唔……”青年支支吾吾,似是要专心对待手中的茶杯,准备蒙混过关。
        “不过我小时候便听,这屋子闹过鬼咧。”我带着有几分挑衅意味的语气同他言语,他果然变了脸色。
        “不准你对这间房子的旧主失礼!”青年似乎动了怒,捡起茶壶,一下子转身进了旧屋的门。
        我追上去,却怎么也无法像他那样轻易的打开门,只好悻悻的准备离去。
        匆匆一瞥方才被青年收拾干净的圆桌,不知何时静静地躺着一个红皮笔记本,封面破破烂烂,里面的书页也泛黄了,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粗略一瞥,记述的全是些日常琐事,似是一本日记。
        这难道是那位青年遗落的吗?
        以后的许多日子我都靠着它度过无聊的时光,终于聆听到了日记的主人缥缈的忏悔物语。
        那么就由我来铭刻,由我来撰写,这间旧屋里的故事,这个庭院里的是是非非。
        千里皓月盘踞夜空,麻雀也静穆愕然。


        IP属地:广东4楼2018-02-23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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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关系表一览☆
          NO.1 [侯家]
          简介:侯家是世世代代声名显赫且财物堆积如山的名门望族。故事也从这里开始。侯家现在的老爷虽然家财万贯,但他其实并不想凭家族的金山金山苟活下去,而是当了私塾教师,每天早起晚睡,教孩子们读书,书的内容,大多是“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文言文读本。侯家太太因为产次女时失血过多而去世。侯老爷之后也又娶了一个太太,并育有一女。侯家有一口莲花池,侯家上下都很喜欢它。已故的侯家太太有一哥哥,哥哥的女儿和他们年龄相仿。
          侯家老爷:侯王
          侯家先太太【现已去世】:夏雁归
          侯家现太太:罗枔桐
          长子:侯应峰
          次子:侯应寒
          三子(侯老爷收养):侯应灵
          长女:侯云晞
          次女:侯云昙
          三女:侯云雪
          婢女:美风
          NO.2 [夏家]
          简介:男主人早年离世,只有女主人主持的经济实力较强的一户人家,因为人丁并不兴旺,女主人又十分节俭的缘故都没有雇佣太多仆人。女主人对于唯一的女儿非常疼爱,也让她上了学,两人相处的也非常好。但偶有新旧思想上的碰撞。
          男主人:夏旬(已去世)
          女主人:袁嫣
          长女:夏芰荷
          NO.3 [林家]
          简介:本文着墨比较多的一个家族。和侯家一样有钱有势。家族内人物关系复杂,性格迥异。老一辈或开明或愚昧,顽固不化。林老太爷育有两个儿子。林家常常在盛夏时节收购侯家产的莲子,是老主顾,两家在莲子生意上的往来一直很密切。而侯家次子侯应寒又和林家的林墨、林墨是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
          (林家长房)
          大老爷:林乐泉
          大太太:赵凤霞
          长女:林尘
          长子:林墨
          次女:林汐
          婢女:光影
          (林家二房)
          二老爷:林乐松
          二太太:罗枔凤
          长子:林罡
          长女:林淇
          NO.4 [青家]
          简介:当地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老太爷有两个儿子。(第二个为养子) 最初大老爷和二老爷关系相当不错,但后来因为经济纠纷等问题反目成仇,他们要求自己的家人和对方的家人不得有交集。
          (青家长房)
          大老爷:青山
          大太太:罗枔荣(现已去世)【现任大太太为昔日女仆刘氏】
          长女:青丝
          婢女:香莲
          (青家二房)
          二老爷:青莅政
          二太太:林乐梅
          长子:青冉
          婢女:素锦
          NO.5 [罗家]
          简介:早年繁华现已沦落的家族,本文只提及出自罗家的三位主要的女性,三人为亲姊妹。
          长女:罗枔荣(已去世)
          次女:罗枔凤(林家的二太太)
          三女:罗枔桐(侯家现太太)
          NO.6 [赵家]
          简介:苏州的显赫门户。本文只提及三位女性。
          长女:赵凤霞
          次女:赵凤翔
          赵凤翔之女:赵小倩
          NO.7 [三五纱厂]
          简介:被称为“地狱炼厂”,厂长一直极度从工人身上压榨出最大利润。据说经常从边远地区低价收购包身工,命她们用尽全力赚钱。全封闭式管理,不允许外人探视。工厂除机器外的配置都很低劣,一切为了钱。
          厂长:董良
          老板娘:赵凤翔
          小工头(管理些人手):瘸子(实名不详)
          工人:暂时保密,后文有提
          NO.8 [其他]
          夏芰荷的同学/挚友:于崎 杨姮子
          林小蒂同学/挚友:颜华


          IP属地:广东5楼2018-02-2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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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电脑在的房间被占用了,所以得暂时停更啦……(我拒绝用手机码文!)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8-02-23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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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传部分☆
              主要在用词的斟酌和某些语句的疏通下了点功夫
              情节略有改动
              【<贰>冬子篇】
              1。
              我姓侯,名应峰。成年后得字易安。我们侯家当时是大户人家,有自己的侯氏公馆。祖上原来全是做官的,而且职位、俸禄均不低,我的父辈们除了英年早逝的五叔外也都是官职显赫的贵人。而我,是一个生在名门望族却又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其实我早年是一直在念书的。读过私塾,长大后也因思想浪潮影响一同和同学进了新学堂。家父因为公事繁忙,对于我们家中孩子的教育也无暇顾及。因此我的生活总是无拘无束,自由放荡。虽然那时的我逃课是家常便饭,上课也总是不听,总是在书上画画又或是做手工,但每次测试成绩下达时却总是名列前茅,这使得我更加骄纵。
              父亲看我每次成绩还算可以,也不便多加约束。母亲终日在家,她性情温和,寡言少语,心地善良,几乎不能管住我。那时家中加我共有三个孩子:大姐云芬,我,弟弟应寒。我们关系非常好,也都非常活泼爱玩,生活无忧无虑。没过几年母亲又添了个小妹妹,取名云晞,她甚至比我们仨还闹腾。
              等到大姐出嫁后,我们家便安静了些。她还带走了一个叫冬子的婢女,那个婢女和她一般大,长我两岁,平日总是文静少言,教人和她玩不到一块去。
              噩耗传来了,大姐刚嫁出去一年多就因病去世,让人忍不住想到那句话“红颜薄命”,确实大姐面容端庄秀丽,但性情执拗,据说在夫家每天基本上都在吵架,因为心事不爽想必也折了寿罢。当时母亲肚子里还怀着二妹,知道了之后更是伤心的不得了(我们中间并无人跟她说,她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此时我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二妹可以顺利降生,希望她可以稍缓母亲心头之痛,带来幸福。
              因为大姐的过世,冬子也从那里回家来帮忙了。她还是老样子,老是低头顺眼,话也不多说。有时我故意逗她玩,在她背后发出些奇怪的叫声,她却拍着胸口自语说;
              "诶呀,骇死我了。”
              她总是会被吓到,而我却以此为乐。
              母亲生二妹那天,没想到竟是我们母子永久别离的一天。
              一次出生,一次死亡。
              二妹哇哇直哭,却不知自己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了。我抱着这娇小脆弱的生命,却忍不住和她一同落下泪来。我没有母亲了,是没有母爱眷顾的最可怜的人。
              应寒让我给二妹取一个名字,不知为何,我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了昙花的昙字。大概也像是用这个来形容我曾经美满的家庭生活。只说了一个字,刚平复下来的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怕弟妹们看见,只好夺门而出。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以前的我,常去的是树林和池塘,而今天我想去赌场,前街最大的那家,热闹非凡。
              因为母亲在的时候我们做什么她都会原谅我们,唯一不许去的就是赌场,如果我不听她的话硬要去那里的话,她一定会气冲冲地堵在门口等我出来教训我一番吧?被母亲温柔的骂一番,这样也不错啊。
              这样想着,我走进了赌场。
              “哎呦,帅哥,欢迎光临,来玩有趣的游戏吗?”刚进去,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中年男人就过来和我打照面。
              “第一次来,还请大哥多担待……”纸牌拍在桌上的声音,骰子骨碌着滚动的声音,玩家互相撂下狠话的声音交互混杂。几近沉入黑暗的苏州城里,这里无论何时都会响彻着熙熙攘攘的吧。
              男人却在这人海中遨游地那般轻车熟路。一面引着我去找就坐的地方,一面询问着我的私人信息:“第一次来吗,那就先来点不太刺激的吧。那桌炸金花,你有兴致参与吗?”他突然停下,拖出一个空位,靠在一边打量着我,死鱼眼般的瞳孔迅速地和牌桌上的几位玩家交换了眼神,他们顿时沉下脸来。
              我并不太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游戏,但略微感觉不妙。连忙收回观察他们的视线,应允了一声,坐在位置上等待牌局开始。
              接着那个男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规则,我只听了个大概,其他内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管他的,输就输干净吧,做一条败家的野犬。
              一局下来,我却意外取得胜利,攥起各位递过来的钱,我拔腿就准备离开。
              “小哥,不坐下再来一盘吗?”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如是说,一只手已上前抓住了我。
              “就是啊帅哥,刚赢了我们钱就想跑吗?”一位瘦弱的老女人也不服气地接腔了。
              “等着,我下一局绝对不会让你了!”一个大概只比我大几岁的青年伸手阻拦我。
              我什么都不想管,我要去见站在门口的母亲,被她结实的骂一顿,然后两个人一起拿着赢来的钱在街上游荡,买点肉馅包子又或是蒸饺,然后像孩子一样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去。
              看见我被不服输的众人拦住,引我来的男人路过时连忙过来解围,使了使眼色挽着我一同出去了,赌徒们的气焰才稍微下去了一点。
              出了赌场,已经是晚上了,风愈加凄厉的呼号,四处张望,没有一个前来接我的人。
              母亲!以往我无论跑到树林还是水边,你都会委人来喊我回家的啊!这次我犯了天大的错,你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肚子空空的没有力气,临街的酒馆似乎是个好去处,执于不想回家的我,再次去了一个大人意义上不许去的地方。
              走进酒馆,总觉得气氛有些熟悉。伙计出乎意料的热情开朗,老板娘似乎也是个温和的人。
              伙计把温好了的酒呈上来,我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这火辣辣的液体烧灼着我的口腔,一路向下,我的心似乎也被点燃了,能看见母亲捧着烛光向我走来。迷迷糊糊的幻觉,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一种幸福。
              “哟,不喝了吗小少爷?”我懒洋洋地趴在木桌上,恍然听见一个女性温和的声音。
              不了,我还要回家呢。我起身和那老板娘说。踉踉跄跄地去前台付了钱,一转头,一个戴着红围巾的女子紧紧盯着我看。我也回了她一个眼神。那个女子用围巾紧紧掩着半边脸,是不愿被人认出的缘故吗?我无心思多想,跨下酒馆的门槛融入这夜色里。
              “大……啊不,先生,我想送你个礼物可以吗?”那个女子突然起身,拽住了我的衣服。接着递给我一只纸折的千纸鹤。做鹤的纸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从鹤褶皱不平的触感推断,那一定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不过可以看出此人手工技术确实不错,将鹤托在手心里,感觉它就将要腾飞起来。
              我心里的不平之火燃烧起来,将它扔在地下,脚随意的践踏。
              “这算什么东西,比我在学堂做的鹤差一千倍!”我嘴上轻吐出这句违心话想要甩掉她,挽回些颜面。
              女子愣住了,在我转身离去后却回过神来,紧追不舍。
              “喂,你跟着我干嘛,小心我进去叫人了。”走到家门口了,我冷静地应付着看似非常热情的跟踪狂。
              “大少爷,是我呀!”那女人索性将一直搭在脸上的围巾掀开,我这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冬子?”
              其实要说刚才的我,是半点也没醉,因为以前我也经常去酒馆和那些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一起喝酒,他们都称赞过我的海量。只不过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临街的酒馆喝酒罢了,吃饱喝足了想要找个脱身的理由,于是装醉不想再被老板娘诱导着喝酒,我身上的钱真的是所剩无几啦。
              “大少爷,你没醉吗?”冬子很是惊讶。
              “没有,那点程度,连麻醉都算不上呢。话说你今天怎么出来了呢?”
              “哦,家中有些事要我回去一趟。回公馆的路上看见大少爷游荡在街上,又进了酒馆,觉得有些不放心,就跟进去了。不想被发现,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用身上带着的信给大少爷叠了一只千纸鹤来搭讪……”
              这个傻姑娘,为了和我说上一句话,把家里寄来的信都给用掉了,还悲哀的被我踩了很多脚。
              我其实觉得很好笑,不知道是应该正正当当的笑出来还是道歉,于是背对着她敲起门来。
              管家磨蹭了一会才披着厚衣服来开了门,毕竟现在可是深夜了啊。
              还是道歉比较好吧,做那种事情多半会让对方的好感度回升。
              “对不起啊冬子,关于你的信……”
              我刚把脑子里随意想到的堆砌如山的致歉词说了个开头,她就冲我摇了摇头。
              是“没关系”。还是‘没可能原谅你’的意思呢?我不得而知。
              但是像冬子那样母亲口中的乖孩子的话,她的意思应该是前者吧。
              2。
              冬子抱着一堆旧衣服从我身边路过。
              没想到她有这么多衣服啊,我刚想感叹一句,却发觉那衣服那样熟悉,似是母亲以前穿的。
              那印花的长裙,那火红的旗袍,还有些其他日常装,这就是她以前的衣服啊。
              “冬子!”
              “诶!”冬子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你拿太太的衣服做什么?”
              “这个……新的罗太太要我把它们烧掉……我……”冬子支支吾吾。
              这时,我的父亲已经娶了新太太了,那位姓罗的继母并不比我年长多少。
              “你舍得烧掉吗?你忘了之前太太可是如待亲女儿般待你……”面对此情此景,我又沮丧又生气。
              “不舍得啊,但是罗太太这么吩咐了,她不让霉气在家里……”冬子向前快走了几步,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泪光。
              “可是你也信她吗!你一点都对不起太太!”我气冲冲地追过去,拽住她。“把衣服给我!”我用近乎颤抖的语音说着话,企图夺走衣服,但她却把它们抱在怀里。
              “我相信她,所以我想把这些衣服全藏在我的床底下。这样就好了,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冬子有些认真的笑了。
              这个傻姑娘,为了留住母亲给我的最后一点回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之后的相处里,冬子和我似乎没有那么生分了。她还是会毕恭毕敬地叫我“大少爷”,可总是会走到我面前,瘦瘦的面颊上满脸红光,充满着笑意。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躲着我或者害怕我,变得会主动和我搭话。我暗下拿她打趣,她也会佯装生气地捉弄我一番,不再绵羊般逆来顺受,不敢抬眼看人。和冬子在一起,我在公馆这才找到一丝温暖和一位可靠的玩伴。虽然她因为公馆杂七杂八的差事和老爷太太小姐们的训斥东奔西走,几乎没有闲暇休息,可哪怕是路过我时的一瞥,目光入我心中也是糖果般甜蜜。
              3。
              元旦这天父亲在亭子里摆了家宴庆贺,我们全家都到场了,冬子则在一旁站着服侍。
              我从未料想到,一向擅长喝酒的我,一下子喝的烂醉。醒来时,梦一般的,大家都不在了。身旁只有个瞪大眼睛瞧着我看的婢女。
              她的皮肤并不白,甚至可以说黑。长相也平平,和我的云晞妹妹比起来,就好像乌鸦比凤凰一样。她非常瘦弱,所以显得似乎很高一样。
              但是她一张口,旁人就可以看到她一口洁白明亮的牙齿,她的露齿笑比任何人都美。她还有一双清澈的好像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纯洁质朴。
              我喝醉了,紧接着想起我和她之前许许多多的事情,觉得事到如今也只有她一直陪在一事无成的我的身边了。绝望的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着装并不严实,甚至可以说单薄,我捏住了她柴骨棒般瘦削的手腕。她是那样的瘦啊。
              大姐、母亲这些要好亲人的离世,家人们的无法了解,难受的情绪在我的心中翻腾汹涌,我说不出话来,松开刚才抓住她手腕的手,直接紧紧地抱住了她。
              “大……大少爷……”她显然很不好意思,连忙看看四下是否有人瞅见。
              “冬子,冬子!你喜欢我是吧?会一直陪着我的吧?不会离开我吧?我们离开这里吧,然后我们结婚吧!”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大声说到。
              “好的少爷,少爷要去哪儿冬子就跟到哪儿……”她温柔的答应了。
              接着我觉得好累好累,就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她让我枕在她的膝盖上,于是,昏昏沉沉的,我进入梦乡。
              还没有完全睡熟,就感觉什么靠近了我的脸颊。
              睁眼一看,是她。
              她放心地把嘴唇贴在我冰冷的嘴唇上,温度有所上升。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弦月。
              这个傻丫头,不会真的信了我这种一事无成的家伙可以给她幸福吧?
              有着种种想法的我又甜蜜又后怕,却还是在她的膝盖上再度沉沉睡去。她本来穿的就单薄,却还解了一件披在我的身上。
              然而可悲的是,日后的我没有机会和这个傻丫头白头偕老了,这个当时的我怎能料到。
              那就是我一辈子都后悔的事情之一,一个可悲的事实。


              IP属地:北京9楼2018-02-25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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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故事情节有重大删改,请大家注意了!☆
                4。
                于是我和大我两岁的冬子踏上了私奔的逃亡之路。我时年17岁,而她只不过也才19岁而已。
                我自觉身上带了足够的钱,便信心满满地去买了两张车票,去上海的火车。本来是不知道去哪里的,但冬子说她有亲戚在上海落户,我们依傍一下,于是就买了去那里的票。
                出了家门之后,我便直接让她喊我的名字。
                “峰,你饿吗?”她唤我,我回头便和她殷切盼望的眼神相触碰。
                “唔,有些饿呢。”她的言语,她的眼神,让我不得不说了谎话啊。
                “车站那边的炒货摊卖的炒花生,要吃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个老头儿坐着买炒货。
                “那买些来吧。”我点头应允了,掏出些钱给她。她却坚持要用自己攒的钱。
                火车没过多久也到了,我大声喊着冬子,她也急忙拿了找零的钱,抱着一袋牛皮纸装的大袋子花生,被我拉着上了车。
                我们的座位刚好临近窗子,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景色,虽然玻璃并不干净,上面还有些雾气,但是这对于第一次坐火车的我和她而言都是全新的。我在雾气上写冬子,她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我这才想起来,她是文盲。之前她家里寄给她的信,都是大姐念给她听的,她的回信也是她口述而大姐代写,大姐过世后,尽管老家又来信,她却一点也看不懂,也不会写回信。之前那封被我践踏的信,是她一直放在身上的看不懂的文字,却也舍不得丢掉。
                然后我就告诉她那两个字念冬子,她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原来是那么写的,就在我写的字旁边也照着写了一个冬子。
                她问我峰怎么写,我告诉她,等我们下次一起坐火车时再教你。她说,好。
                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呢?我生出了这个想法,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快忘掉。我命令自己,强行按住了不停跳动的右眼皮。
                冬子在窗子上写满了冬子,她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真美。
                之后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坐在我的旁边,虽然我知道她的位置在我对面,但我们却心照不宣。
                她麻利地打开牛皮袋,把一堆花生倒在面前的木桌上,那鼓鼓的袋子便瘪下去一大截。她熟练地拿起一颗花生,很快地剥开了,灵巧地把它们送到我的嘴里。
                “啊,险些忘了峰一直以来的习惯。”她在剥着下一颗花生时自言自语说。
                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张报纸,我一看,日期却还是今天的,上面还有着油墨的香味。大概这是刚才她在买花生时一道买的吧。她把剥出来的花生米全都放在报纸上,片刻不停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我看了看她,又觉得有些无聊,便把她剥的花生拨弄到一边,看起报纸来。
                冬子也要看,但是她怎么看也看不懂。为了不吵到其他乘客,我就小声念给她听,她一边听,一边摆出各种表情来迎合我。
                傻丫头,就算你没有表情,我也会一直念下去的啊,如果那样可以让你觉得很开心的话。
                读累了,我就倚靠在她肩上睡着了。本来我怕她撑不住的,可她却说没事。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觉得也差不多要到站了,就睁开眼看看。
                她还在继续。做着那一成不变的工作。为了不影响我休息,速度显然放慢了。
                “睡醒了会很饿吧?”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塞进我嘴里的花生米堵住了。
                她的手心里乘着很多粒褪了红皮的白白胖胖的花生米。
                啊,原来那就是她的意识里我的习惯。
                我以为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人知道的,却又恍然想起,前日家宴时,厨子做的一碟水煮花生,我总是先夹在碗里,把花生肉咀嚼完毕后再把皮吐在手帕上。她当时注意到了吗?
                我还记得之前有些炒的糊黑的花生,然而我一颗也没有吃到,它们也没躺在报纸上,袋子里更是空空如也。
                照冬子的性情,她是舍不得丢掉那些花生的。定是她趁我熟睡时把那些花生吃掉了,以免我醒来后误食那些苦涩的花生。
                傻丫头,原来喜欢吃苦味的食物啊。那日后我请你吃糖果,你可别吐舌头啊?我浅浅勾起嘴角。
                却没想到,这个笑在日后的自己看来是那么的浅薄无知。
                5。
                下了火车之后,我们并未真正抵达冬子亲戚的家,还要转乘客车。冬子给售票员说了地名,售票员说正好还剩两张票,冬子开心极了。她又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真美。
                我连忙在全身上下搜索钱来买车票。
                “啊,全部只有这些吗?”我的恋人在看罢我手里捧着的全部的钱时,神色黯淡了不少,她身上也没钱了。
                这样的话,别说两张车票了,连个椅子角都买不到啊,侯应峰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我对自己说。
                “那不如……我们走回去吧?”冬子说。
                “你亲戚家离这里很远吗?”我苦笑着问。
                “来吧,走吧,知道太多你反而没有力气了。”冬子爽朗的笑了,挽住我的手臂。
                “走吧走吧。”我敷衍似的回答道,我能满足我的恋人的,只有陪她一直走下去了。
                可是我没想到,这条路是这样的漫长。
                出了火车站,沿街我们看到许多小吃摊,看的我的腿都如同灌了铅一般,快要走不动了,但是冬子一直向着风从未张望一下身边的店铺。她肯定是闻到了香味了的,但是什么也不能让她滞留。
                “我饿了。”走到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时,我索性孩子一般坐在草地上。“我要去买吃的东西。”
                “大半夜的,哪里有买吃的的?”我们离开那繁华的街市已有些时日,也难怪冬子会这么说。
                “我记得刚过来没多远的地方有个小摊卖夜宵!冬子我们一起去吧!”我吩咐道,她拗不过我,只好跟我走着回头路。
                铁锅揭开了,热气趁着空档连忙钻出来,模糊了掌勺人的面容。我指了指店铺的牌匾,示意冬子和我一同停下。热气散去了,掌勺的原来也是位和蔼的老人,他用铁勺将馄饨挖起,细细地浇上浓郁的汤汁,隔着面皮,我仿佛都能闻到馅料的鲜香。我摸出了仅剩的钱,看了眼价钱,还是够买两碗馄饨解解馋的,便招呼冬子进店去坐,向伙计要了两碗鲜肉馄饨。我贪婪地挖着一勺又一勺排骨汤放进嘴里,寒冷的冬日此刻这是如此诱人的温度,馄饨的鲜味抚慰了我腹语不停的肚子。冬子在我对面吃的也很开心,看我觉得不够连忙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馄饨往我碗里夹。我们相依相偎着品尝这来之不易的美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微渺幸福。
                炒花生也好,馄饨也罢,在我作为大少爷的侯氏公馆里,在我意识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甚至嗤之以鼻的食物,今天我却诞生了对它们的喜爱。
                牵着冬子并不细滑反而布满老茧的手,以前我是觉得她多么卑微又难相处啊,现在我却想一辈子眷恋。


                IP属地:北京10楼2018-02-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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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冬子敲开了我们面前的门,木门“吱呀”地叫了一声,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头。在认出冬子后她连忙招呼我们两人进来了,问怎么突然来访的话。
                  冬子捧着女人送上来的热茶呷了一口,唤她“三伯母”,还让她坐下别再忙了。冬子贴着我耳边嘟囔了一句“这就是和叔的妻子。”和叔正是我家里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佣,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他又总是很和善,也经常和蔼的笑,我们公馆上下也就约定俗成地叫他和叔。我点了点头,打量起那位女人来;她的头上黑发已不占优势,头发也是乱蓬蓬地没加整理,朴素的衣服上补丁打的相当瞩目。听冬子说和叔每月都会往家里寄生活费的,可是已经十余年没回来过了。夫妻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因为妻子吸食鸦片烟已成瘾,和叔曾和她详谈了一番想要劝解她,可是她并没有听进去的意思。和叔这人生性又不像是板着脸说话的大男子,只好通过去外乡做事来躲避这个麻烦人的妻子。丢下妻子一人走了也于心不忍,便把省吃俭用余下的钱全部寄回家。还好两人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人人都晓得吸烟片费钱快得很,瘾上来了人也痛苦得很,因此冬子的三伯母看起来总是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
                  冬子见我上眼皮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样子,认定我是因为走太久又困又累。她便起身走到三伯母身边,亲热地又唤了她一声“三伯母”,瞧了我一眼,问家里还有没有歇脚的地方。三伯母说家里不多不少正西面刚好有间客房,冬子听到后连忙不住地点头,过来后叫着我一同和她去。
                  冬子让三伯母不要忙,自己赶忙细心地为我铺好床单,让我睡下了。床板不算结实,我滚动时感觉木板很铬人,我只好不再动弹,静静地躺在那里。风肆意灌进我的脖子里,室内充满了让人快活不起来的冷空气,我打了个哆嗦,起身伸手去关窗户,却怎么也使不上那股劲,暗自在口中咕叨着骂了几句。冬子此刻突然推门进来,自语道“三伯母说窗子没关果然说对了”,又转面过来关切地问我:“峰,你刚才是不是也在抱怨我这么不细心?”
                  我一面连忙推辞道:“我怎么会和你生气……”一面想着这丫头的耳朵怎么这样好。她笑着出去了,麻利地关上门,不便再打扰我的休息,我的眼睛才开始微微闭上。
                  门外人低声地唤了句“冬子”,接着响起了冬子走过去的脚步声。大概是三伯母要和她的亲侄女唠些家常吧,我侧头准备睡了。
                  “冬子,前些日子你爹娘给你寄去的信,你看过了吗?”开口即是这个问题,我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是我撕掉了那封信,所以冬子必定一无所知。“啊,嗯……看过了的,三伯母怎么突然说这个……”冬子有些心虚地打了个马虎眼。
                  “铁牛是个好小子。你不在家的这些年,他作为邻居帮了你爹娘很多忙”,她顿了顿,“而且他家现在家境也不错,你家和他家是世交,铁牛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这我们都看在眼里啊,你嫁过去也不会吃亏。所以呢,你爹你娘就写信说了这个意思,不知你考虑的如何啊?”
                  我眼珠开始瞪的很圆,差点从木板上弹起来。
                  “爹和娘写信来就是为这事啊……”冬子敷衍地回答道:“这还得容我想想……”
                  “诶,你这信收到也有三个月了吧?”三伯母语气很惊讶,“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我也替你爹娘催催你。他们在老家也不容易,最近几年田里状况差极了,你作为长女,好歹也要分担些,让他们享点清福吧。嫁个好人家,你爹娘也不用那么累的操劳农事啊。”
                  “是的,三伯母。”冬子把茶杯放下,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眼神,大概充满了无助绝望吧。“爹和娘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可是我这几年在侯家做事,钱也托三叔寄回去了,我也算是尽了我的这份心……”
                  “打住,打住”,三伯母连忙插话进来:“什么也没有你在他们近处好啊。孩子,听我的话,回去老老实实跟着铁牛过日子吧……”
                  “是,三伯母教育的是……”冬子软趴趴地答应道。
                  “还有啊,那个陪你过来的男孩子,是谁啊?”没曾想我也迁入他们讨论的范围了,我便不由得好奇冬子会怎么介绍我起来。
                  “那个,是我在侯家认识的……”冬子还没说完,三伯母急忙接到:“一起做事的男佣吗?你们好上了?”
                  “真是个爱嚼舌根子又有眼无珠的女人啊,怪不得和叔和她过不到一起去。”我忍不住嘟囔道,她唧唧哝哝的话声让我心生厌烦。
                  “三伯母,快,快别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冬子支支吾吾,但语气已十分焦躁,还好并没有说破我的身份,我吁了一口气。她一旁的三伯母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正色道:“不管是不是那层关系,你们都不要多来往了,别坏了规矩,我们虽然是小人家,对妇人之道还是很讲究的。”随后又听到了冬子应的一声“是”。
                  我醒来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冬子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意,像是要伪装着过去,但是夜里我似是听到隔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披了衣服去寻,她果然在床上正哭的伤心,见我来了,连忙收敛了声音装睡起来。我伸手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她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扑到我怀里大哭,啜泣地重复讲了一遍我偷听过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要这样收场吗?我不甘心。我抱着冬子,轻拍着她,我们两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IP属地:北京11楼2018-02-25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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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强……


                    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8-02-25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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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我朦朦胧胧中被女人嘈杂的喊声所惊醒,头自然地向右靠了一下,滑到了冬子的肩上。
                      “你们,这,成何体统!”原来是冬子的三伯母在吵吵嚷嚷的。我揉揉眼睛,有些厌倦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她还是老样子,寒酸的面容搭配着破烂的衣服,让我心生不悦。好一会儿后我才发现原来昨夜我和冬子在同一个房间相拥入眠的,想起来她昨天对冬子的训话,明白了她叫嚷的原因。
                      “冬子,你跟我来!”女人印堂发黑,忍不住把冬子叫走,我却伸手来拉住冬子,嘀咕了句“别去”。冬子却惶恐地摆摆头,还是走掉了。
                      我多么想躺在这床上一睡不醒,已经失去了心爱女人的我,毫无疑问未来已经没有什么翘首以待的了。
                      无论冬子怎么解释,她的三伯母还是没有放松的意思,紧紧揪住我们昨晚在一个房间,并且是搂抱在一起的姿态入睡的这件事不放。女人的眼珠如同算盘珠子一般骨碌地飞快,急忙凑到冬子耳边嘟囔了什么。冬子眼神是那般诧异。
                      冬子回到我身边后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肯告诉我她的三伯母跟她说了什么。傍晚时冬子的三伯母神秘兮兮地往冬子手里塞了什么,冬子推脱着一直不肯要。这种抠门又败家的女人,给冬子的应该不会是钱财吧,那又是什么如火坑般让冬子避之不及呢?
                      第二天我似乎听到了很大的动静,想必又是那女人在冬子身边叫嚣什么吧,我起身想去帮冬子开脱,却发现屋里已没了两人的影子,慌忙跑到外面大喊着冬子的名字。我想要再见到她,带她离开啊!
                      跑着跑着就到了村口山下的那条河,潺潺的水上好像有什么停靠在河岸,围拥的人那么多,我跌跌撞撞地拼命挤出一条路来。
                      “冬子!冬子!你在船上吗?我是峰,你快回答我啊!”
                      “诶!诶!”有人声大喊着,想让我听见,少女连忙跑到我面前,脸上全是泪花。“峰,我在这里。”
                      “你怎么上船了,快下来啊,我们还要一起过日子呢!快下来啊!”我急了,踏上甲板想拉她下来,却被船员拉下去。
                      “峰,对不起了。三伯母和我爹我娘的话我不能不听……而且三伯母对我们有了那么大的误会,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真的伤害你很深了,请恨我吧,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和她过一辈子吧……”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我还呆呆站在原地。我还想抓住她的手,她接连的一句“峰,船就要开了”,仅一句轻语,我已溃不成军,痛苦地捂住胸口,仰倒在草地上。
                      原来冬子昨天接到的是船票,送她回老家的。
                      我不想说这是一场梦,因为如果是梦的话,梦醒了,在梦里失去的东西都会回到自己身边来,就像小溪回环曲折却也终归潮汐一般。然而我现在万分绝望,彻底醒了,却失去了做梦时拥有的东西。
                      大概这就是美梦吧,结局糟糕的美梦。
                      冬子的三伯母留我在她家住几天,显然也是不热情的邀请,我便断然拒绝,她也不再多嘴。在街上毫无停歇地走着,我腿脚走的已失去知觉,不知何处可去,也不知何处是故乡。深巷的尽头是我视野中最后一抹光亮了,我竭尽全力想要抵达,视线却模糊到连最后一丝光明也抓不住了。
                      7。
                      这是哪里。
                      昏黄的电灯,不大的房间,舒服的床。
                      而她在哪里?
                      我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还有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
                      “呀,你醒啦。”少女抢先搭腔,少年则沉默的坐着。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想坐起身来,但也没太多力气,只能扔出一个疑问句。
                      “我是小夜莺,这里是新世界赌场的休息室。”她有些认真地说,声音很甜很软的感觉。
                      “我为什么在这里?”虽然我已差不多猜到了是被他们所救,却还是如是问。
                      自称是小夜莺的少女笑了一下,说:“要说,还是这位哥哥把你带回来的呢,你问他吧!”小夜莺热情的把身旁的少年介绍给我,说他姓常名德胜。
                      德胜自称自己已有十八岁,而那边的小丫头只有十四岁。
                      这两个异乡人似乎不坏,还有些亲切感,但这也无法阻挡我对消失踪迹的冬子的思念。
                      他们让我睡下好好休息,我数了三百粒花生米,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我精神恍惚的睁开眼睛,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天,自己应该学会救赎自己。果然这天我也遇到了一直到最后都很重要的知己。
                      那个人是斧头帮老大,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名人之一,他的人头在黑市上价值连城。这我原来也有耳闻。是德胜带我去见的他,德胜说,要收留你,要大哥同意才可以。于是我就去见了他口中那个大哥。
                      那个人有一张灰白色的长脸,戴着很大一顶黑色的巴拿马帽,眼睛以上的区域全被挡住,而那双眼睛里透露着少有的鹰一般锐利的光芒。我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却觉得背后发凉。
                      那人自称叫常青,我便以为他姓常名青,于是多年来都称他为常先生。
                      我和他交谈了几句,说了近况。他也不似小夜莺般的热情,和德胜一般,哦不,比德胜冷淡得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在本寒舍住下吧。”常青比想象中要客气委婉讲礼很多。
                      我连忙对他表示感谢。
                      他吩咐德胜带我出去熟悉一下新环境,他自称还有生意要谈。
                      刚跨出来一步,他就扭头对我说:
                      “其实并不是只有你迷茫。”
                      我不太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出于礼貌和他挥手告别。
                      德胜直直地盯着门口。
                      “大哥……”不知为何,他突然唤道。


                      IP属地:北京13楼2018-02-25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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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打听到我的消息,家里就差人来接我回去了。
                        来人正是和叔,当我看见他时,又紧张又害怕。这个和我的恋人有着血脉联系的人,在我刚愈合的创口上大动手笔。
                        但和叔其实什么也没说,我实则是在和自己作斗争。
                        他也和冬子一样,低着头,话也不多说,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给我买了票,和我一同回去。
                        临上车前,和叔只问了我三个字,却几乎把我击倒在地:
                        “饿了吗?”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三个字,却假装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他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里火车站旁的小摊还是很多的,摆摊的大都是些神情落寞的老妇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没反应过来,和叔就温和的招呼着要我一同上车了,我想起之前上车时抓着的那只手臂,心头一紧。
                        归途仍然是沿窗的位置,只不过这次雾气弥漫的窗子上,可以写字的地方全都是峰。
                        因为我之前答应了一个人,再一次坐火车时要教她写峰。
                        虽说是再一次,却不是在一起。我发狂般抹掉了所有的峰。孩子一般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等到我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以后,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
                        “花生,要吃吗?”他给自己剥了一颗放进嘴里,邀请着我。
                        提到花生,我像是得到赦免一般,双手发颤着剥开一枚花生,取出里面的红帐子,拿指头轻轻一捏,白胖胖的花生果仁就露了出来。
                        我把三粒果仁一齐丢进嘴里,一入口,当即泪如雨下。
                        我想我们再一起吃炒花生啊。
                        和叔的脸色也不太好,但看起来还是比我平静很多。
                        我低头继续默默地剥着花生,恍惚中又感激起身份差异的存在了,才使得和叔平心静气地坐在我对面,而不是普通家长一般把我痛揍一顿。明明之前和冬子在一起时是那般痛恨人固有别,要把我们活活拆散……
                        就因为他是大人口中的“下人”吗?我的头埋得低低的。
                        坐车坐了不多时,倒也回到公馆了。和叔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半句斥责我,埋怨我的话。
                        令人如释重负的是父亲不在家,只有年轻的继母在而已。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我阔别已久的床边,蒙好被子,哭够了就睡觉。
                        我已经不像是个男人了,终日以泪洗面。和叔也没过三天就辞职回老家了,而且据说永远不会再回来。想必他也不想与此事扯上瓜葛。
                        父亲知道我再无心念书,就让我和管家学管理,偶尔也差我去送莲子。
                        这天父亲正好差我去上海送库里寄存的莲子,我趁空余时间重走了我和冬子曾走过的路,到了她三伯母的村口。刚落脚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不远的河中打捞上来已有一阵的女尸,他们口中的模样简直和冬子一模一样。走着走着,便觉得身旁所有的人都在谈这件事,在质问是什么逼死了她。我忙拨开人群冲出去,上身被重重棉衣包裹,戴着暖和的手套,裤子也是纯棉,脚踏结实不透风的鞋,我却感到手脚是彻骨的冰冷。
                        大概是心上开了一道口子,才让寒风有隙可乘。
                        两位老太坐在外面唠着嗑,我忍不住被内容所吸引:
                        “那个丫头真是可怜呐。”
                        “半夜里船员听到挺大的动静,还以为是货物掉到水里了呢……”
                        “等捞起来,发现是个人,而且命已经没啦。”
                        “年纪轻轻的,为何要去走这条路?”
                        “你不知道啊,她就是那个出了名的女鬼的侄女冬子。她爹娘给她安排了亲事,她好像不愿意似的。”
                        “嗷哟,前几天那个女鬼还神经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她当时叫她侄女瞒着和别人好过了的事,骗过夫家嫁过去。”
                        “这丫头真是可怜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着不就好了。”老太摇摇头,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回去的火车上,我倚着座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本来以为冬子会披散头发,幽灵一般在梦里来找我,却最终无梦,而是一觉到了站。
                        那晚我终于着了梦魇,我听见无数人把我簇拥起来,明明白白的说:“害死冬子的人,不正是你吗?”我也不记得我回了什么话,只是依稀知道我一直跪在众人面前……
                        此后一个礼拜三(我与冬子分别也在礼拜三),我午睡后,冬子果然坐在我的床头,什么也没有说,她解散了头发,一根一根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数着什么,我越看越怕,便鼓起勇气冲上去抱住她,她却消失了……原来是梦,却有着惊人的真实感。
                        我惊醒,靠在床廊上,突然想起前些年的一日下午,在父亲书房里偷偷看的一本禁书,上面所写的关于少女的内容。虽然内容大抵已全部忘却,却模糊地觉得今日之情景和那上面所铭刻的少女的美完全吻合。少女就好似一朵花期本就不长的娇美高洁的颜色鲜艳之花,当被她所厌恶的强盗摘下时,哪怕只是有接近她的心,她都会很快枯萎凋零,为的就是把美献给真正倾心的人,那书上似是这么刻画的,我又想起来一些。
                        这时的我方才明白,少女的美,不在于盛放时的娇美,真正美的是它无奈凋零时的凄美。美好的事物,在它存在时,世人往往视而不见,甚至想要肆意践踏,在它遭遇悲剧要毁灭时,世人却又送来挽联和叹息。
                        所谓世人,不就是我吗?
                        这般想着的我,再度沉沉睡去,唯愿不再苏醒,找到另一个世界里的她。


                        IP属地:北京15楼2018-02-25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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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动并不大☆
                          【<弎>月明篇】
                          1。
                          我暂且在家中安顿下来。闲暇时去赌场碰碰运气,有时也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饿了就去馆子吃点东西,喝些酒。酒足饭饱,不醉不归。青楼也是常去的,然每次到场,那里的女子便簇拥上来,把我团团围住,嘴里念叨着:
                          “哟,又抓住了一个帅哥。”
                          “姐妹们,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少爷。”
                          “都怪你,我都被你迷住了。”
                          于是渐渐地,我也习惯了因为外貌出众而被女性特别关注又青睐的事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流连于众多女人之间,接受着她们无条件的拥抱,亲吻,却又怅然若失。
                          夏天就要忙碌起来了,要更多地照料荷花,以求莲蓬中可以多生些莲子,将莲子卖给需要的人家,便可以换些钱。其中的一小部分我可以占为己有,余下的多数再充公。(父亲是这样说的,那一小部分钱算是跑腿费)。莲子近期大多都成熟了,从莲蓬绿色的小室中揪出一颗,剥下它柔嫩的外壳,用清水洗净,再小心翼翼地取走莲子心(不然会很苦),最后将白白的莲子放入口中,它有淡淡的淤土气息,但嚼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莲子在汤中也常做佐料,还可以炖红枣莲子羹。这么滋补人体又好口感的东西,订购的客户自然多,连外地的都会差人在早春就送来订单来预订,怕的就是供不应求。老主顾最多在的地方是上海,因为那儿有不少父亲的老同学、旧相识,志同道合的爱莲者。大家庭一般会订很多,要装一个甚至两三个大规格牛皮纸袋。不过莲子质量一向都很有保障,不说甄选,好歹都是看得过得去的货。我们自家也吃莲子,而且由于继母罗氏尤其倾心于莲子,依照父亲的吩咐,头等莲子便全扣下来,放在储存条件好的地方,供她、我们全家享用。我家有个很大的仓库,有一个区域专门留给被淘汰下来的莲子。这些货是冬天才出的,在街面上摆个摊面,由于本地种莲子的农民不多,反季卖的又更少,所以尽管质量次些,但也总是一出摊就很快被一抢而空,卖得个好价钱。卖剩的那些颗粒很小又或有些轻微变质的莲子是乞丐和穷人们的最爱,只要吃了不坏肚子,他们都欣然无条件捡走。
                          2。
                          上海一个姓康的老主顾是单子上第一位顾客,我受吩咐过去那里送货,只身一人。
                          过程相当顺利,我也赚到了第一桶金,在街头游荡起来。走着走着,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常先生?”我一扭头,发现是那个戴巴拿马帽,灰白长脸的男人。
                          “叫我常青便好”,他抬了一下过低的帽檐,伴我一同走着。“这附近的朗月酒馆是个好去处,不仅酒好,小菜也不赖,蛮实惠,去吗?”我点了头。
                          到了朗月酒馆,牌匾和桌椅全为木制,摆设简单朴素,刚进门就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女人在柜台旁打着算盘算账,有时疾步去取背后大立柜里的账本。应该是老板娘之类的吧,我想。
                          我没有想到,十几年后,我走进这里,还能看到与此相似的场景。
                          常青和老板娘似乎关系不错,她还给我们便宜了些钱。我们就座后,老板娘便叫起来:
                          “月明,给客人倒酒,盛碟花生米,再切点牛肉。”
                          没想到这个叫月明的人,和我以后有那么深的羁绊。
                          名唤作月明的少女乖巧地应了一声,轻盈地走到我们面前,双手端着盘子,上面是牛肉,花生和一个装酒用的白色酒壶。随后她把它们小心地呈放到我们面前。我下意识抬起头来端详姑娘的样子:一袭黄色薄纱裙,白净端庄的脸庞,双颊处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她高而瘦,眉宇间透露着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灵气。
                          她也察觉到我在看她,便大方地回以甜甜的微笑,那不是我以前见到的多的想吐的商业性质的应付式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友好微笑。
                          我自认为自己的容貌不会让姑娘失望,便大方地让她看了许久。她折回柜台后就对那里的老板娘说:“啊呀,他的相貌可真好,还有那手,手指又细又长,比女人的手还好看。”我莫名高兴起来。
                          据常青说她们是一对母女,店里也有老板的,应该过会儿也会回来,店里生意一直不错,也有一半是因为她们两人的缘故,少女又漂亮又聪明可爱,老板和老板娘年轻时听说也是郎才女貌,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多少人也是慕名而来。确实,我在现在已经有些衰老的老板娘身上敏锐地找寻到了一丝尚存的风韵,着实让人对她旧时的样子浮想联翩。而我凭借常青和她们是好友的关系也成功和她们搭上了话。
                          月明说自己今年十八岁,只比我长一岁。老板娘也确是四十出头,而未谋面的老板听说已五十多了。
                          我说了些以前听来的笑话,大家都笑了出来,甚至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常青也勾起嘴角。于是我趁势向老板娘请求到:“姐姐(我是为了讨好才这么喊的),请让我在你们这里住几宿吧,我在上海没有亲人。”老板娘听后立马应允,还寒暄了几句。我托常青告知家里人,他说没问题肯定能成。
                          于是我轻而易举地成为酒馆的房客,房间就在离月明不远的一间,我经常去找她玩牌或是玩猜谜类的游戏,她的父母有时间也会参加。不过,我也不做白吃白喝的傻事,会在白天帮着生意。老板一家于是便很欣赏我这个工作卖力又懂娱乐的小伙子。
                          3。
                          一次过节我们在一起吃家宴(当时我们关系已经好到同一家一样),月明坐在我的旁边,我喝着酒,嚷着要通宵。她说自己撑不住,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回屋。夜有些深了,所有人都回房睡了,仅余我一人。
                          我敲了敲月明的门。
                          “是谁啊?这么晚了。”月明在里面问。“是我啊,月明。”
                          月明打开了门,我便进了她的房间,接着连忙把门关上。月明以为我喝醉了,便过来搀扶我,“要不要我扶你回去?喝这么多。”
                          我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她也闻到了我身上刺鼻的酒味,她没有挣脱我的怀抱,反而默默承受了。我把头贴在她的额发上,短暂地用被酒浸润的嘴唇贴了贴她温润的唇。我怕她将我推开,于是便很快抬起了自己的头,呆呆地看着她。不过她还是如往的平静,似乎一切都没有被逼迫的意思。我便更随意,搂住她纤弱的腰,走到她的床边。
                          “月明,你不反对吗?”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大概还是很不好意思吧。
                          于是浑浑噩噩的,我们睡在了一起。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上,一言不发的听着她的心跳,无法同她分开。我心中以往的流离之感全然消失,转为心安。
                          “月明,我不想漂泊了……我想有个家,有个孩子,我们在一起吧。”我在她耳边温和地低语。
                          “好。”她的脸微红了一下,答应了。
                          此后许多年,我也未告诉她,其实那夜我并未喝醉。有时这也是男人为了求偶而采取的策略。
                          老板夫妇没有反对,于是我们成了没名分的夫妻。我为此很是高兴,更有干劲了。
                          这时出来的一个半老徐娘却全然搅了我新婚的兴致。


                          IP属地:北京16楼2018-02-27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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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节略有添加☆
                            4。
                            她几乎每天都来,下雨时撑一把破洞很多的伞也依旧来。我原先以为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常客,但观察下来,她来却全是添堵。她在口袋里常常揣着一把折叠刀。红漆涂注的金属把柄,刀刃发光似的亮又锋利。她把它当玩具,四处用它刻来划去(桌面上很多痕迹正是因为此事).那女人又把刀当宝贝,在旁人伸手要夺时连忙藏起。
                            一次和老板闲谈时,他说这半老徐娘已年近五十,是他早年的意中人,当年本来已订婚了,但由于老板母亲和她母亲翻了脸,婚事也不被允许。至于那把小刀,他说是当时的订婚信物,虽然很贵,但她意外地很中意,他就买下送给了她。此后许多年,也成为她心灵的慰藉。她每握住它,就仿佛握住了曾经恋人的手。他越说越投入,流下几滴泪水,擦干后又继续讲。老板在母亲的撮合下又和现在的妻子成婚,开了酒馆,有了女儿月明,他只得将全身心放在已有的这个家庭里。那位女人日后也在偶然间成为常客,但已物是人非。
                            听说她在婚事不成后投过水,被救上来后却被施救人以此为借口玷污,近乎崩溃。一日终于从那人家中逃走,靠乞讨为生,精神已不太正常,后来还染上鸦片瘾,整日沉迷于其中,但讨来的钱远远不能够。过着吃了上顿无下顿,没有着落的她开始靠捡破烂来维持生计。经历了如此多风风雨雨的她迫于生计,渐渐也戒了鸦片的瘾。前些年又饥又寒的她偶然走进街头酒馆,被同情她的老板娘接济。老板当时并不在场。老板回来后才略晓实情,第二天见面后才终得确认。不幸的是那位女人的精神愈来愈不正常,有时拿刀划周围的东西,甚至会刺伤自己。她有时喝着喝着酒就狂叫起来,随手扔附近的东西,为此酒馆损失了不少钱,但善良的老板家从未埋怨。
                            本来听完这位半老徐娘的经历我是很同情她的,但后来种种导火索却彻底引爆了我和她的战争。
                            5。
                            有时我打着打着算盘,她就冲上来抢走我的算盘。我只好等她玩够了再赔笑取回来。有时我在本上记账,她用刀划破纸页使它面目全非。我只好重新再写一面。有时她点了菜,刚端过来就告知我不要那些要我换。我只好不厌其烦地再按要求去换。毕竟老板对她有歉疚之心,我作为晚辈也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只好一忍再忍。
                            月明在婚后不久为我带来的一个又健康又可爱的孩子,我给他取名栗子(我最喜欢吃栗子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脸的形状和栗子有些相似,下巴尖尖的。全家都很疼爱他,我又开心又感慨,在外漂泊许久的我,终于定根结果了。月明也吃胖了一些,不过包子脸的她也照样可爱,然而那半老徐娘竟将肮脏的手伸向了她们。
                            一天月明在靠背椅上拍着栗子,为他哼唱歌谣。本来那半老徐娘在往嘴里塞花生米,却瞥见了她和儿子,便伸手示意要抱抱栗子。月明和我以为她没有恶意,就把栗子交给了她。她在兜里摸索着什么,我欠身去拿柜台上的账本,身后月明温和的哼唱声却突然戛然而止,她大声唤着我的名字,夹带些啜泣。
                            我发觉之时已将要大事不好了,那女人已快把刀刺向栗子的肚子,月明也不敢冲上去,她怕惹怒女人,在一旁急的流出泪来。千钧一发之际,我以最快速度冲上去,抢走栗子并夺走女人的刀,一脚踢倒她坐的凳子,她摔在那里,一脸茫然。
                            月明从我手中接过栗子,半天还未缓过神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珠。栗子躺在母亲怀中,哭声却愈来愈大了。我弯腰抱住她,低声安慰他们母子二人。月明和栗子情绪渐渐稳定后,我刚想用在街上习来的下流话骂那老女人个狗血喷头,老板却从后面进来。
                            “老女人,快滚!以后再踏进来半步就剁下你的脚。”我还是愤懑难平,老板惊的睁大了眼睛。
                            “映梅,你怎么……”老板走过去想拉那女人一把让她起来,她却一下子自己弹起来跑走了。之后果真再也没来过。
                            听酒客们说,回到家中没过多久她就死掉了,当时还是一副很惊恐的样子,床头木上刻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我猜是老板的名字)。不知为何我却松了口气。
                            6。
                            月明从外面回来,怀中抱着一个令我浑身难受的动物。那是一条半大不小的狗。它全身是灰黑色的,两耳之间还有颗梅花形状的白色斑点,它一见我就狂吠不止。
                            我一直极其厌恶狗,因为曾有几次差点被咬伤的经历,它们露出的尖牙发着亮光,眼睛贪婪地寻找着下口的对象,让我实在难以忍耐。
                            月明却很欢喜这狗,会教它像人一样就坐,叼东西,我和它的关系也一直不好。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看呐,它和你一样笨!”
                            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和任何动物相提并论,尤其是狗,而且还随口开玩笑说我蠢笨,是我所不容。(这不是小心眼,我一直认为这关乎尊严的问题)。忍耐底线虽为她所破,但我还是做不到对她发火。她唤“峰”,我回头,她却大笑起来,因为那也是那条狗的名字。
                            原来理想女性的缺点,也只有相处久了才会发现。月明的脾气确实也大不如前,常因为琐事摔茶杯或枕头,一有一点不合她就皱起眉头,眉宇间燃烧着怒火(以前可是灵气,大概是她现在年纪大了些吧).我怕她发脾气,但实在委屈的时候就会忍不住顶几句,这种生活让我备受煎熬。
                            街上新开了一家首饰店,月明常常抱着栗子去光临,不久后就和那里的店主混熟了。店主约莫四十出头,是上海当地有名暴发户张元的独子张梅德。和入赘上门的我不同,他总是脖子上,手臂上,指头上等等各处能佩戴首饰的地方都是夺目的金色。从前的月明是因为素雅之美俘获了我的心,我也以为她对金银毫无兴趣,和店主混熟络之后,她却常常抛栗子在家托我照顾,独自出门了。她受店主推荐也喜欢上各种价格不菲的首饰。我在上海只有常青一个要好的朋友,已央他借我好几次钱了,久而久之的,我越来越贫苦落魄,她身上佩戴的首饰却越来越多。月明出门遇见熟人时,总要摆出那些珍宝给他们看,嘴里念着:“你看,我家峰多爱我,我要什么都给我买。”
                            我并不是有那么多的钱,我只是想尽可能满足她,以行动昭示我深爱她,被榨干我也愿意……直到那一天——
                            老板吩咐我上街买菜,回来时我恰好路过首饰店,在门前听见了月明和店主的对话声:
                            “美人,你看这个——戴在无名指上,八克拉这么大的钻石,镶嵌在黄金筑成的指环上,在灯下熠熠生辉。这做结婚戒指多棒啊……而且还是戴在你纤细柔滑的指头上,算是锦上添花啦!”
                            我变得在意起来,贴在门缝,密切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眼看着那店主小心翼翼地将戒指给月明戴上了,她便细细端详起来。
                            “别提了,那个穷鬼,我和他结婚时连个戒指都没送我。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更不可能舍得花钱了。”我心头一紧——原来在她心中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美人啊,像这种穷光蛋,你跟着他真是受了委屈了……不如和他断了往来,孩子也扔给他,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比他更疼你,你想要的不论多少钱我都会买给你!”
                            “哎呦,月明这般愚拙,怎么得了张老板的欢心啦……?”月明俏皮地凑到那张梅德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
                            “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我对美人你一见倾心。反正你和他也是没名分的夫妻,忘了他,嫁给我吧……”店中没有第三个人,张梅德更加肆无忌惮,上前结结实实地抱住月明,吻了她的额发。月明一动不动,毫不反抗。
                            我实在不忍心再窥探下去了,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叫里面的人发觉。暗自低着头,步履蹒跚,回去的路变得如此漫长。几个常常围坐在一起打牌的女人,还没走近便可以听见她们的讨论声:
                            “我看啊,首饰铺的张老板,对朗月楼的月明有意思。”
                            “嘁,那月明那里好了!天天阴着脸爱发脾气,又是个败家娘们,现在孩子都有快一岁多了。能叫张老板看上?”
                            “人家啊,就是生得一副秀气模样,我们嫉妒也嫉妒不来!”
                            “就是可怜了那个小白脸了,长那么俊俏人又风趣,却还是因为穷被自个儿老婆嫌弃……他当初要是看上我就好啦,我可不会和那丫头一样变心这么快。”
                            “孩子也可怜呐……”她刚准备继续说下去,肘子被身边的牌友撞了一下,发现我已经走近了,只得咳嗽了一声,装作很专注地看手上的牌的样子。
                            老板见我回来的晚,嗔怪地说了一句买个菜这么慢。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栗子哭了我仿佛没听见也不愿去安抚。半晌后月明回来了,我不想和女人发脾气,而且她是栗子的母亲。但她又太爱闹,生出这等事来,我无力奉陪,只好终日不着家,在其他地方混。
                            我找到了常青,央他带我去新世界。那里黑压压的全是人,热闹非凡。
                            “你怕输吗?”我和他坐在桌前,和一桌不认识的人开始殊战。我不知道我怕不怕,我只想离开朗月酒馆,怎样都可以。
                            107胜30负50平,我们吃喝都在赌场。
                            108胜,我们出了赌场,我觉得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他送我回了酒馆,此时已经是我离家三天后了。我快步走到门口时,一双黑亮的眼睛和我已模糊不清的眼四目相对,走近一看,原来是那条名字同为峰的狗,它短促而尖锐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大声狂吠或是冲上来咬我,大概是因为我今天身上没有以往的难闻酒味吧。我开了门,酒馆已经没有光亮。我摸索着擦亮了油灯,呆立在屋子中间。
                            听见一个少女空灵的歌声,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在天台仰望天际。眼中倒映出将盈满的发着清冷的光的玉盘,视眼朦胧中,月中又浮现出一个女子的面庞。双目所见之景象,不知那是明月,还是月明。
                            苏东坡的《赤壁赋》此时在夜空中是如此的清晰: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明天就将是八月十五!转眼间,我已和月明认识了两年左右,我们的栗子也已有一岁半,我也从憧憬平凡的市井生活转为疲倦,再下去可能会沦为厌恶。我想走,离开这里,回到苏州的家里去。
                            我熄灭油灯,从屋中冲出,那狗见状又叫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它的声音又低沉又绵长,像是知道可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循着歌声我找到了团簇楼,上楼之后见到了在唱歌的小夜莺,她口齿清晰地唱着《彩云追月》。多希望我现在就在家里!小夜莺唱完后领了赏金,将我带去常青那里歇息。
                            如水的月色洗涤着我暗沉的双眼,我苦苦挣扎着想要得到崭新的未来,得到神明的救赎。
                            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迷糊中看见冬子。她坐在我的床头嘤嘤地哭着,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问:“冬子,你怎么啦?哭得这样伤心。”她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回答:“因为峰,又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四下一想,她说的居然是月明。这个傻丫头,有着这般伟大的悲悯情怀。这个温柔的女孩,和暴戾的月明有着很大不同。让我愈发想要逃避现实,钻入梦中那个世界。


                            IP属地:北京17楼2018-02-27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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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啦?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8-04-05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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