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叫秦霜，是落霞庄的小姐。落霞庄是青州的大家，以长剑闻名。听师傅曾经说过，落霞庄的庄主是个正义之人，性格刚烈，从不屈于人。没想到我却误打误撞闯进了这里。落霞庄一夜之间被血洗，往日风光一去不返。
 我在残破的落霞庄住了下来，任秦霜赶我我都不走。你到底要干什么？秦霜说，我不可能嫁给你，你死心吧，我要去报仇。我笑着说，我也没说要娶你啊。我只想问你是谁血洗了落霞庄，我要去帮你报仇。秦霜低下头去，她的手突然握紧了。我看到她的眼泪迅速的涌出，滑落。我不知所措。我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让我住在这，我搬出去好了。
 秦霜停止了哭泣。她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怜惜。这一切本与我毫无关系，只因为我上了擂台，我就在内心里把自己当成了落霞庄的人。她不需嫁我为妻，我也没有资格娶她。我的酒袋中装满了酒，醇烈如火。我说，你们落霞庄和谁有仇？秦霜痴痴地看着前方。怎么能算是有仇呢？她说，你知道江北的天火帮吗？他们和江南的鱼跃帮常年对立，企图一统江湖。一年前天火帮想拉拢我的父亲入帮，我的父亲从来不愿意臣服于人，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父亲知道天火帮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希望利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找一个剑术高强的人，以此来增加落霞庄的抵抗力量。没想到天火帮这么快就对落霞庄下手，他们的人手太多，所以……所以落霞庄只剩下在地道里藏着的我和你了。
 起风了，地上的落叶被刮了起来，一蹦一蹦的。散落的冥纸掺杂在落叶里，数不尽的萧条落寞。我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后猛烈地干咳起来，我看到了从口中滴落到地上的血。秦霜走过来夺走我的酒袋。你不要喝酒了，这样会死的。我心中的痛像洪水一样泛滥起来。我的师傅，他就是死在天火帮和鱼跃帮的对立之中。他想以他的力量去阻止江湖的浩劫，让所有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他死了。曾经有传言说天火帮和鱼跃帮无论哪一个得到我的师傅就等于拥有了半个江湖。可是他们都没有得到，死神夺走了我师傅的生命。他到死也没有化解天火帮和鱼跃帮的矛盾，没有毁灭他们统一江湖的野心。
 师傅死的时候像是突然悟出了什么。他说，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师傅把我拉到床前，他微微的叹息，说，你还是放下你的剑吧，离开是非之地。不入江湖才是真正的高手，才是避免恩怨的惟一办法。然后师傅让我向他保证，不再干涉江湖之事。我看着师傅苍白的脸，深深的皱纹，匆忙地点头。自那以后我便和行尸走肉一般，无家可归，却又无事可做。终日饮酒消愁。
 而现在，他们把血腥的手伸向一些无辜的人。顺从才能生存，反抗就是死亡。他们的野心正在迅速的膨胀。我握紧了自己的剑，然后慢慢的走，一步一步。秦霜拿着我的酒袋，她在我的身后说，你怕了吗？我知道你会怕的，没有人敢和那两个帮派作对。但是我不怕，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我要亲自去宁州，到天火帮的总舵找他们报仇。
 我停了下来。我真的怕了吗？如果是我的师傅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像他临死的时候那样大彻大悟，不问是非吗？不会的。师傅之所以让我从江湖上消失只是因为太爱我，他怕我跟他一样遭遇危险。我转身走了回去，走到秦霜的面前。我从她手里抽酒袋，她的手狠狠地抓住。我看着她，然后摇头。秦霜松开手，我拿起酒袋开始喝酒，热血从胸腔往全身穿行。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凉，我的手脚似乎都麻痹了。秦霜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喝了这酒我就背叛了我的师傅。我要帮你去天火帮报仇。
 你不怕死吗？秦霜说，说是报仇其实只不过是送死，以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天火帮对立。
 我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说，与其这样委屈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否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霜看着我，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兴奋。我开始在后院里舞剑。一招一式，剑剑剜心。我已经为她着了魔，天崩地裂，在所不辞。

三
 我们第二天就开始前往宁州。落霞庄的马因为那天晚上的惊吓总是不愿前行，几次尝试之后我们决定到市场上去买两匹马。青州的马市离落霞庄并不远，来这里的多半是剑客和商人。秦霜挑中一匹白色小巧的马，然后骑上去跑了一圈。我拍了拍马的头，帮助秦霜跳下马来。我说，你们落霞庄以长剑成名，向来马也是以高大威猛为主，没想到你却相中了这匹小巧的马。秦霜的脸突然变成了紫色，低着头朝其他的马看了看说，我驯不服高大的马，我是女子。
 我没有再说什么，挑了一匹棕色的好马，然后和秦霜走出了马市。宁州在青州的北边，山水相隔，足有千里之遥。我们走迷雾山，然后过青宁河才能到宁州。两匹马滴滴答答走了一天，两人一路无语。到了迷雾山山脚，秦霜看到一个小酒铺，勒马停了下来。酒铺的老板很热情，他让小二把马牵到后面去喂草，自己迅速温了一壶酒过来。秦霜说她不喝酒，我只好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酒铺后面偶尔传来马的低吼声，沉闷短促。秦霜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像是天空中坠落了很多灰色的尘土。秦霜叫老板过来，问他这里附近是否有住的地方。老板面有难色，摇了摇头说，这个地方偏僻得很，连我家马厩都有人定下，实在没有地方可以住了。秦霜又看我，意思是问我怎么办？我将剩下的酒倒进酒袋，站起身来。秦霜跟着我走出去。马厩很脏，两匹马在里面低头吃着干草，扑鼻的腥味让秦霜迅速地捂住了鼻子。
 我看到酒铺的老板从旁边走了过来。秦霜说，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走到哪算哪，反正都是幕天席地。我点了点头，两人翻身上马。待我扬起马鞭时，那马抬起前腿意欲跳过栅栏，可惜后腿似乎提不上劲，跪了下去。我一把没抓住，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耳边响起另一匹马的嘶叫声，秦霜已经倒在了地上。酒铺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剑，迅速地朝我刺来。我的剑压在身下，一时无法防御，大急之下我的脚狠狠地踢在马的屁股上。那马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冲向前去，酒铺的老板没有想到这意外的情况，生生的被马踢倒在地。在同一个时刻，店小二的剑迅速劈向秦霜。我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挡在秦霜的前面，口中大喊，拔剑。秦霜仰躺抽剑，剑身出了一半，她的手已经不够长了。顿了一顿，秦霜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飞向店小二。店小二应声倒地。
 一场惊险总算化解了。我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的残渣，秦霜将剑收好，我伸手拉她站起来。然后我低头查看了他们给马吃的草料，一定是下了什么毒，否则马不会突然后腿无力的。毒？秦霜吃惊地看着我，那你喝的酒里会不会也有毒？
 听到这话我才察觉到自己的胃很不舒服，像是里面点燃了火把，烧得难受。我强忍着，说没事。然后秦霜跟着我再次走进了酒铺。里面的陈设现在看起来简单粗陋，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我把酒坛端在手中闻了闻，没有味道。可是我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呢？秦霜面色有点难看，我问她，你怎么了，不是也中毒了吧？秦霜摇了摇头，她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感觉胃中很难受？我说，你怎么知道？秦霜往屋外走去，她的身体在暮色中摇晃。冷清的月亮高高的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芒从山顶一直铺到山脚，像是秋霜一样让人寒颤。

秦霜？老者欣喜起来说，你是说霜儿还活着，她在哪里？
 她。我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她今天早上和我分开了。
 老者叫其他三个人收起剑都下马来。他向我解释道，我们都是老庄主的朋友，这次听说老庄主遇难。连夜赶来为老庄主报仇。向落霞庄附近的人打听，他们说有人拿着老庄主的“赤龙”剑朝这个方向来了，所以我们一路跟到这里。刚才真是冒犯了。可是，秦霜会去了哪里呢？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刚说到这我听到远处有人叫我的名字，再细听，竟是秦霜的声音。这时候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了。秦霜坐在马上，手中拉着一根缰绳，牵着另一匹马。老者和其他三个人迎了上去，我也跟在后面。秦霜跳下马来说，洛伯伯，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老者拉住缰绳，迎秦霜下马，说，我听说有人血洗落霞庄，便连夜赶过来了。
 我问秦霜去了哪？秦霜略带歉意的说，我看你中毒的厉害，所以连夜去城里买了两匹新马，还给你求了些解药。我说，解药？向谁求的解药，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秦霜连忙说不是，接着又说，我给大夫说了你的情况，他就给了我些药，说只是平常的毒，吃些药就没事了。我嗯了一声，抱歉地笑了笑。
 六个人聊了一下刚才的误会，不禁大笑起来。各自骑上马，一起到宁州城找天火帮报仇去。我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总感觉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想秦霜连夜回城给我买药，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五
 迷雾山的路崎岖不平，加上天明到晌午这段时间里都被浓雾弥漫，坐在马上也不敢撒了欢的跑。洛伯伯带着其他三个人走在前面探路，我和秦霜跟在后面。灰喜鹊在树丫上跳来跳去，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令人恐慌。我把“赤龙”剑还给秦霜，她说，你帮我拿着吧。我想起之前的误会，问道，那你用什么兵器？我在马厩的时候看过你拔剑，剑身出一半你就想挥剑，可见你以前并没有用过长剑，难道你的父亲没有教你吗？
 秦霜停顿了一下，她苦涩的笑，随即说，我用的是短刀。我父亲教我长剑我学不会，我的手太短。而且，即使你，也拔不出剑。我的父亲长臂及膝，只有他才能用这把剑。我弯腰看了一下我的剑，虽然很长，但比起“赤龙”剑来说也只能算是短剑。我尴尬的笑了笑，将剑贴着马背绑在马鞍上，不再提及此事。
 我在酒铺中的毒每隔几天就要犯上一次，内火攻心，难受得要命。秦霜似乎准备了很多药，到我犯病的时候就给我一颗。我问她我这毒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清除？秦霜的眼睛里淡出一种茫然的表情。她说，一定会好的，用不了多久了。
 在迷雾山走走停停大概有十几天才下山。幸亏路上遇上了洛伯伯，他准备了很多的干粮，才使我们在路上不至于挨饿。离开迷雾山的山脚，进了一个小县城。大家商量分头去打理行装，然后一起到渡口汇合，前往宁州。
 我和秦霜先是买了一些随船用的物品，然后我说要去看病。秦霜不让，她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无言以对，之前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脑海里。我为什么要跟着她来呢？难道仅仅为了打擂时许下的名分，还是，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善良，倔强，独来独往的女子。秦霜看我不说话，默默的往前走。我跟上去，换个话题说，你有没有觉得洛伯伯他们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秦霜先是一愣，随即回过头来说，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我说，在他们围攻我的时候，他们明显有能力把我杀了。可是他们却故意表演了四剑相撞的的情形。你想既然能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剑术必不是很差。为什么他们开始的时候不杀我呢？
 秦霜眼睛转动，笑着说，洛伯伯是个好人，在他还没有确定你是真的凶手之前，他不会真的杀你的。
 我笑了。我说，你错了，如果换成别人，早死了。他下得了这个狠手。
 秦霜听完脸变成了白色，喃喃道，如果你这么容易死，那你也不是古风老人的徒弟，他们也不用留你了。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古风老人的徒弟？他们为什么不留我？
 秦霜忽然摇头说，没什么，我随便说说，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古风老人的徒弟？
 我愣在那里，难道我刚才听错了？也许是我对秦霜产生了猜忌，我不够信任她，才使自己暴露了自己。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是的，我是古风老人的徒弟，我还没有入江湖师傅就死了，他不让我踏入江湖。
 秦霜把眼睛看向别处，她不愿意看我的眼睛。我说你怎么啦？她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说，怪不得你的反应和用剑都这么有技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过多的兴奋，完全就像熟知了一样，只是在敷衍我。我没有再问她，这一切已经让我开始迷惘。只是我喜欢她，我不能问她。
 因为洛伯伯要去再找几个帮手一块到宁州城为老庄主报仇，所以我们决定第二天才渡青宁河。我和秦霜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把行李放到客房以后，店小二叫我们下来吃东西。秦霜拉了拉我的手低声说，你看那个角落里的几个人，他们跟踪了我们一上午。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那几个人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脸去喝酒。秦霜站起来要走过去。我拉住她，然后摇头。我说，我们等他们先行动，看他们能干什么。

六
 一夜未眠。我看向窗外，黑色像棉絮一样将空地填满。天空中没有月亮，夜风也变得死气沉沉的，不再流动。我看到桌上的灯即将燃尽，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是我回到床上，闭上双眼。好像是刚有睡意，窗外就听到脚步飞奔的声音，我将剑握在手里，一跃而起。有人敲窗户，我打开，秦霜跳了进来。紧接着又跳进来几个人，正是白天跟踪我们的那几个。秦霜站在我的身后，我将剑横在前面，拦住意欲冲过来的那几个人。
 把剑拿出来。壮年男子喊道，否则我们不会相信你的。
 我不要你相信，也不要你们为我爹报仇。秦霜嘴硬起来，手中的剑被紧紧的握住。我从桌子的背面抽出那把“赤龙”剑说，你们要看的是这一把吗？壮年男子看到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小丫头，原来你真的是老庄主的女儿，刚才真是多有冒犯。
 我笑着说，想必你们也是来替老庄主报仇的，结果把我们当成了杀老庄主的凶手。
 壮年男子嘿嘿一笑说，我叫铁猛，是老庄主生前的好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庄主从来没有在他女儿面前提起过我。刚才秦姑娘去找我，问我为什么跟踪你们。她说她是老庄主的女儿。可惜我没有见过老庄主的女儿。我就告诉她我是老庄主生前的好友铁猛，她说不认识我。我就以为她是假的，真是罪过啊！
 我将“赤龙”剑拿在手里掂了掂说，看来老庄主的朋友确实不少啊，真是英名一世。误会一场，不要紧的。
 铁猛忽然将我打量了一番说，秦姑娘是老庄主的女儿，你是？哦，难不成你是老庄主的女婿，失敬失敬。说完他大笑起来。我转头看秦霜，她低着头，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西红柿。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将我醉酒打擂，然后陪秦霜一起去宁州为老庄主报仇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铁猛听完更是乐了，说，既然这样，等为老庄主报了仇，你们可以真的成亲，也应了老庄主最后的承诺。
 秦霜一直低头不语。我说，铁叔叔，你别说了，说得秦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明天我们去渡口和洛伯伯汇合，然后一起到宁州找天火帮报仇。秦霜这才抬起头来，拽了拽我的衣服想说些什么，但她又住了口。我说，大家都各自会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待铁猛走后，秦霜在桌边坐了下来。她看着我说，你真的要让铁叔叔跟着一块去。我点了点头说，可以让洛伯伯去，为什么不可以让铁叔叔去呢？秦霜叹了口气说，这一次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听到这话，我将“赤龙”剑重新放下，望向窗外。我说，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但以后一定会有的，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二天我们到达渡口的时候洛伯伯已经先到了，他又带来了两个人。我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洛伯伯和铁叔叔相视一笑，并没有多少话。我们租了一艘很大的船，有上下两层，十几个人走上去还算平稳。船家开船，风帆开始扬起来，两边的波浪向后滚去。秦霜站在船头，她的眼睛闭着，白色的长袍被风扬起，抖出哗哗的声音。我站在秦霜的身后，问她，你怎么了？秦霜没有回头，她只是低头看着船头下匆匆而过的河水说，如果这水突然涨起来，而我们落水，一切就这样结束，那该多好啊！我突然一把拉住秦霜。你不能这样做。我说，我们还有希望。秦霜的眼睛似乎泛出了泪光。她说，如果你绝望了，你会怎么想？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绝望，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爱。秦霜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如果这爱是真的，但它来自虚假，你还会相信爱吗？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一直相信。秦霜突然转过身来，她抱着我，在我的肩膀上哭泣。
 行船带起的风扑面而来，我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这一切如果是永恒，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取。可是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像船行时在水中激起的泡沫，瞬间起，瞬间破，那我当如何？秦霜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我不知道她为何而哭。可是，我的心很疼，像是被无数根针猛然的扎下一样。血没有流出来，心已经破碎。


 
七
 船行到青宁河中间的时候洛伯伯和铁叔叔产生了矛盾。我和秦霜在船头听到他们在船里面刀剑相向的声音。我们马上跑进船舱，铁叔叔看见我们过来把剑往鞘中一插，说，没事没事，只是切磋一下。可是我明显看到他们各自的眼里有不服气和怨恨，绝不是简单的切磋。只是他们都各自收好兵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来把事情搞复杂。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和秦霜就整天呆在船舱，大家相安无事。
 我的病发得越来越勤了，两天就会疼痛一次，秦霜每次都会从包裹里拿出一颗药让我服下。我问她你到底还有多少药，我还能支撑多久？秦霜的眼中满是痛苦，她说，你放心吧，你不会死的。我苦苦的笑了，我说，即使我会死，在我死之前我也一定会替你爹报仇的。秦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笑着说，我相信你。
 船一直走到宁州，大家下船进城。铁叔叔提议我们先在宁州城找个客栈住下来，不要打草惊蛇，等休息好了，找个时机再去报仇。洛伯伯这次没有反对，大家一起找了一家大的客栈住了下来。我送秦霜回房休息，然后转到自己的房间里。没想到铁叔叔就站在门的后面。我惊讶地问道，铁叔叔，你在这干吗？铁叔叔将我拉到房间里面，然后迅速的关上房门。我不知道铁叔叔要干什么，只好顺从他，在桌边坐了下来。铁叔叔这才低声的说，你有没有觉得洛辛有点问题？我说，你是说洛伯伯吗？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铁叔叔皱了皱眉头说，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洛辛和老庄主交情其实并不深，这次却积极的冒险来为老庄主报仇，我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我说，可是秦霜像是对洛伯伯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吧。铁叔叔微微的叹了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只是怀疑，一切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功亏一篑。我点头说是，心里不免生出疑虑，也不知道我该相信谁。
 傍晚时店小二叫大家下去吃东西，秦霜没有下来。我于是去敲秦霜的房门，里面没有人答应。我叫秦霜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回应。我用力推门，门没有拴，开了。屋里没有人，棉被收拾得很整齐。我看到桌子上留有一张纸条，还有一个包裹。纸条是秦霜写的，她说她走了，不要报仇了，包裹里面是能吃很久的解药。我没有去拿包裹，而是从酒铺里冲了出去。我要去找秦霜。
 我在宁州城疯狂地走，见人就向他描述秦霜的模样，可是没有人记得一个匆匆的行人。他们骂我疯了，说这样是找不着人的。可是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秦霜。夜色袭人，大雨倾盆。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在雨中行走，奔跑，我可笑的希望秦霜就在哪个角落里。然后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大雨将我的长袍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猛烈的闪电将黑夜照亮，而我孤单的身影匍匐在地，雨水在上面凶猛的践踏。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平静，杜杞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然后我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么？杜杞摇了摇头。我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替落霞庄的庄主报仇。杜杞站了起来，他微微沉思片刻，然后说，我没有派人杀落霞庄的庄主，你找错人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真的没有派人去血洗落霞庄？杜杞摇头。然后我转过身去。杜杞叫住了我，他说，虽然你我无仇，但我们俩还是必须一战。我很遗憾没有跟你师傅交过手，现在只有找你，看看古风老人是不是名不虚传。
 我站住了。剑已经出鞘。
 
九
 这个地方甚是奇特，屋顶上悬挂着的岩柱竟然也会滴下水来，滴滴答答。地面上潮湿得很，像是雨后不久的街道。屋内很静，滴水的声音显得更加的响亮。杜杞就站在我的对面，他的剑指向身后。我的胃再一次疼痛，让我不得不弯下腰去。我说，你来吧。杜杞的手颤抖了一下，他说你中了毒？我说是的。杜杞疑惑地看着我说，那你还敢跟我打。我勉强的笑了，左手按住肚皮，右手拿着剑。我说，我现在一只手也照样赢你。杜杞被我激怒了，他的剑迅速的朝我刺来。我看到他的脚在地面上像是飘动，那是一种滑行，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使地面潮湿了。我没有动，手中的剑没有任何防御的招式。
 杜杞就要滑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但他的剑没有停，朝我的胸口刺来。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卧倒在地的，我用脚迅速的扫向杜杞停不下来的滑行。杜杞没有防备，他往前趴了下来。我的剑就是这样朝着天空，杜杞没有反抗的能力，他趴在我的剑上。利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滴落在我的身上，粘稠，凝固。
 我夺过他手中的剑，然后从他的身体下移出来。我把他翻过来，让他仰躺着。他看着我，死神已经对他发出了最后的召唤。他说，我怎么输了？我叹了口气说，你太聪明了，所以也就输了。你把自己的房子装饰成这样，想让自己出剑的速度快起来，而别人不适应这种环境，容易摔倒。可是你忘了，当你出剑的时候，你需要别人去挡住你的剑，只有借助这股力量你才能停下来。而我，没有给你这种力量。只要我动我就重心不稳，所以我选择了不动。你输了。杜杞古怪的笑了，这种笑成了他最后的表情。我听到他说，我很高兴没有去和古风老人较量，否则我会死得更早。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杜杞的房间，然后我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刚才的全神贯注让我暂时忘记了外面的情况。我的手提着剑，在两派人里寻找秦霜的身影。我就在刀光剑影里横冲直撞，我不在乎别人是否会伤到我，我要找到秦霜，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的胃剧烈的疼痛，身上开始受伤，血从身体里流了出来，使衣服更加贴紧了皮肤。然后我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口中喊着秦霜的名字。她就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她说，我没事的。我于是笑了。等我再一次醒来，身体也有了力气，秦霜给我端来东西让我吃。我没有问她我们现在在哪里？秦霜一直不愿意看我的眼睛，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问我你能动了吗，能用剑了吗？我点了点头。然后她说，那你跟我来吧，我父亲要见你。
 你父亲？我惊恐地问她，你父亲不是落霞庄的庄主吗？他不是死了吗？
 秦霜没有回答我，她在前面低着头走，我跟着她。我们绕过几个回廊，来到了一间很大的房子。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天火帮总舵的正厅，我来过的。可是秦霜怎么会带我来这里？房子的布局基本没有改变，可是挂在墙壁上的横匾已经由天火帮改成了鱼跃帮。正厅里站着两排人，还有一个人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一脸威严。秦霜走到那个人面前说，父亲，他来了。
 我的手在发抖。然后我摇了摇头，我说，不是这样的，你不是鱼跃帮帮主女儿。秦霜的泪水已经滑落，她闭上了眼睛。她说，我是鱼跃帮帮主的女儿，我一直在欺骗你，我的真名叫碧菀。
 我没有为谁去辩解，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那已经是既定的现实，没有人能改变。我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秦霜，是的，我还是喜欢叫她秦霜，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个名字啊。秦霜就站在我面前，她不说话。我看到她的父亲，鱼跃帮的帮主碧倾，他指了指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你舍不得杀我，你要让我加入鱼跃帮。
 正厅里没有人说话了。我转头看到那站着的人里竟然有洛伯伯，可是我没有看到铁叔叔，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我该相信谁？ 
十
 秦霜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她一直不敢看我。她站在她父亲的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说，求求你，放过他吧。碧倾摇了摇头说，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找到他，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走的。
 我又咳嗽了几声，胃中开始不舒服，我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骗我。我问秦霜，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霜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