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于是我走过他纤细瘦弱的十指,来到他的面前,这里的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这儿,只有我轰然倒塌。
生于时代交迭的废墟 浪潮将他带来又送他离去。
丧钟敲响——
「铛——铛——铛——」的声音持续。二十七响,震得人头昏脑涨,为我们的王。
克洛克达尔不知为何被邀请参加了这一场隆重的葬礼,他尤其讨厌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交际,但是当他拆开请柬信封时,烫金的大字让他觉得刺目的狂妄。多弗朗明哥,这家伙,连葬礼都这么张扬。胸口闷响,什么东西清晰地变化。他能想象到无数种那个粉色毛团骚扰自己的方法,但这种最便捷有效。轻轻一握,信纸变成沙砾从指缝间溜走。太滑稽了吧,他那种人,怎么会不明不白就死掉。于是便权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照常处理文件,安排作息。直到三天后的葬礼前两个小时,达兹毕恭毕敬地提醒:“boss,今天是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葬礼,请问您还要去吗。”坐在高背椅上的人不禁惘然,垂眸久未开口,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是悲是喜。正当达兹准备默认老板的拒绝并转身离开时,克洛克达尔低沉的声音传来:“备船。”抬眼转头看了看被斑斑点点寒霜侵袭的窗子,原来,已经是初冬了啊。起身走到窗前,每一块没有被冰霜覆盖住的玻璃都反射着自己的身形,抬手抚摸上纵贯脸颊的伤疤,自己已然不是当年有大把精力可以浪费的小鬼了,和他相识——克洛克达尔心下暗暗计算着时间——大概有六年了吧。真是可怕啊,六年的时间过得飞也似地快,似乎是有一大半都是被他消磨去了。他不怕有人离去,死亡也是司空见惯,但只是面对他多少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内心翻滚搅动。突如其来的烦躁,他忍不住两手勾上胸前领结随意向四下拉扯,寒冷空气趁机闯入与肌肤耳鬓厮磨,毛孔微微战栗,总算是稍稍令人平静。幸灾乐祸吗?不是。心痛吗?显然也不。就这么一次次地揪住镜像中的自己询问,明显地觉察到自己的恍惚,却还是放纵其中,直到他就这么站在葬礼现场,是户外的一处草坪。离得并不很远,甚至提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也许正是来得早的原因,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在场,抬起眼皮扫视,竟还都是他的家族成员。天色有些阴暗,但太阳的光线还是执着地洒向大地,玻璃棺盖和贵重黄金的棺身不遗余力地折射着刺目的光芒,与太阳一唱一和。前一天刚刚下过雨,地上仍有雨水聚成的坑洼,潮湿的空气混合着草木清香深入胸腔。略微眯起眼睛,脚跟转动碾压身边草叶,他感到有些微的不自在,倒不是局促不安。忍不住大踏步上前走到棺材旁边,散发着死气的贵重金属就这么闪烁着耀眼的光。垂眸抬手触摸棺盖,沾染了阳光的暖气,透进骨头里的却还是刺骨的冷,腐蚀了掌心的所有温度。里面的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被交叠摆放好放于小腹,身上的每一处都仍旧完好,如果不是贯穿两侧太阳穴的焦黑洞窟,克洛克达尔还总是觉得他会立刻坐起来继续无休无止的聒噪或是张狂大笑。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这么安静,得以好好看看他的脸,五官线条坚毅,鼻梁挺拔,尤其是嘴角,总觉得他是在对自己发笑。伟大航路上的死人也并不少见,留下全尸已是足够幸运——尤其是像他这种人。忍不住嗤笑出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自己也说不好,这种混。蛋,居然只是这么简单地,被这种低级的手段杀掉了吗?如果他还能活着一定会跳起来咒骂吧。看着这张熟悉脸孔出神,直到葬礼开始前十分钟,干部们将他请回原处,计算着时间,身着黑色长袍的教父开始他冗长的发言。想集中注意力但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偏头向后瞥了一眼,还是那些干部们,以各异的姿态表达哀伤,不多也不少,只有他们。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梦境一样漫长,直到跟随的达兹附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他葬礼结束,他才恍惚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那副华丽的棺材,突然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好梦。”突然肩头被什么濡湿,抬头望去,愈发密集的雨点砸落在地,看来今天是太阳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