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不好,又冷又粘的雨下得很缠绵,猫的细毛湿得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看上去狼狈而凄惨。
它先去过公园,平日躲雨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让一窝小奶狗给占了,奶狗藏得不甚仔细,有一半都淋湿了。猫费劲把它们的窝挪到安全的位置,转身离开。
公园外是人类的住家,猫找到一个院子跳了进去。这户人家种了不少绣球花,雾雨朦胧里,氤氤氲氲地开得绚烂。猫欣赏不来这种麻烦的东西,径直往廊下的缝隙钻,抖落满身水珠就伏下酣然入睡。
猫是只嗜睡的猫。
少年约了朋友要去公园踢罐子,可是早上醒来就没见雨停过。
少年很失落,不得不放弃游戏。下一秒,少年就从家中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一套逾期未还的碟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片子放完,雨也停了,夕阳层层渲染,深浅不一,渐渐霸占了阴云的位置。少年不知在哪个片段睡着了。
猫与少年是同一时间醒过来的。猫从廊下出来,少年走进院子里,正好照面。
少年觉得有趣,追了几步,猫跳上墙头,眼神锐利,睨视少年。
“你还会来吗?”少年仰头问猫,火红的夕阳倾倒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烈烈燃烧。
猫仰着脖子叫了一声,反身遁进浓稠的斜阳。
前两日,猫不小心让一桶绿油漆泼个正着,浑身绿意驳杂,怎么也洗不掉。少年看着新奇,所以向猫搭话。
入夜,在垃圾堆边吃饱喝足,猫占领公园的长凳,慵懒睡去。梦里有一双夕阳颜色的眼。
猫从来没对一个人有这样深的印象。
阳光明艳时,猫又去了那个院子。
少年与猫擦肩而过,少年的朋友们正在等他。
“啊,猫,是你!”少年认出了猫。
“等我回来!”可少年选择了和朋友一起。
猫觉得,在哪午睡不是睡,也就没做计较,于是在院子的走廊上堂堂正正地睡了。初夏暖风穿堂而过,一下一下,梳开了猫久未打理的乱毛。
少年回家时,月色不错,猫叼走了厨房里少年心心念念的新鲜大鱼。鱼鳞在月光下闪烁银辉。
猫叼住鱼的样子在少年眼里像极了一副嘲讽的笑容,少年挥着拳头大喊:“早知道就不给你想名字了!”气鼓鼓的模样在猫看来,就像人类豢养的仓鼠。
少年不是个记仇的人,猫偷鱼的事很快就被他忘在脑后。
猫再次出现在院子,是个台风天气,嘴里叼着一条河鱼。前几天,猫为了独占从少年家里偷出来的大鱼,和公园里其他野猫打了一架,左眼被挠伤,但大鱼完好,猫吃得很是心满意足。
少年瞒着爷爷悄悄跑到院子里,学着电视里英雄的模样面对疾风,自以为很帅气。猫刚进院子就看见了,迈着孤傲的步伐从少年身边踱过,丢下河鱼就跳上走廊,在平时午睡的老位置趴着。举手投足都漫着不屑一顾的鄙夷。
幼稚。
虽然幼稚,但不失可爱。猫不会轻易承认。
猫在走廊上睡觉,突然感觉有人接近,动了动耳朵,终于还是没挪窝。
“索隆,你的眼睛怎么了?”
是少年回到走廊上,和猫搭话来了。少年暖乎乎的手指落在猫刚愈合的嫩肉上,有点痒。
猫睁开一只眼瞥视少年,懒懒长叫一声,便又假寐起来。索隆?这就是你想到的名字吗。
少年好像看懂了猫眼里的嘲笑,“索隆可是英雄的名字!很帅气的!”
不理。
“不管,我决定了,你就叫索隆。”少年是个任性的少年。
少年总在猫耳边聒噪着这个名字,软糯的嗓音撩得猫心里痒痒的,抓不到挠不着,久而久之,猫竟然觉得还挺顺耳的。
猫没有想到,少年会来公园找他。带着远行的行李。
那时猫正和乌鸦抢垃圾堆里的食物,少年清亮的喊声让猫失去了一段鱼骨头。
猫是只不太认得路的猫,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少年的家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巧合。树影婆娑,光斑流动,似乎公园四处都有少年,可猫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少年说,他要离开这里,很久很久不会回来。
猫还记得,少年曾经说过,远方有他的梦想。提起梦想的少年,眼底光辉熠熠,不必倾流霞。
少年以为猫不在公园,只好离开。公园仅剩夏末凉风的呜咽。
猫终于找到公园的出口,四下无人,已经看不到少年的形迹。可猫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全凭直觉,慌不择路,怎样形容都好,猫只是看到路便追,只要不是尽头就好,就算是尽头也强行越过。
一直跑到附近唯一的一个车站,猫才不得不停下来。车站很旧,平日几乎没人使用,听人说,这是为了几个小鬼上下学专门留下的一条路线,等小鬼们毕业,车站也就废弃了。猫停下脚步只是因为,锈迹斑斑的铁路上,一辆电车刚刚驶远,一顶陈旧的草帽随风飘来,正落在猫的头上。
猫记得,那是少年时刻不离身的草帽,上面有少年的气味。
猫在铁路旁待了很久很久。从阳光明媚到月色皎洁,从街树蓊郁到遍地枯枝。电车始终没回来,少年也没有。
跳脱的少年永远也不知道猫的心意。
Fin
它先去过公园,平日躲雨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让一窝小奶狗给占了,奶狗藏得不甚仔细,有一半都淋湿了。猫费劲把它们的窝挪到安全的位置,转身离开。
公园外是人类的住家,猫找到一个院子跳了进去。这户人家种了不少绣球花,雾雨朦胧里,氤氤氲氲地开得绚烂。猫欣赏不来这种麻烦的东西,径直往廊下的缝隙钻,抖落满身水珠就伏下酣然入睡。
猫是只嗜睡的猫。
少年约了朋友要去公园踢罐子,可是早上醒来就没见雨停过。
少年很失落,不得不放弃游戏。下一秒,少年就从家中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一套逾期未还的碟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片子放完,雨也停了,夕阳层层渲染,深浅不一,渐渐霸占了阴云的位置。少年不知在哪个片段睡着了。
猫与少年是同一时间醒过来的。猫从廊下出来,少年走进院子里,正好照面。
少年觉得有趣,追了几步,猫跳上墙头,眼神锐利,睨视少年。
“你还会来吗?”少年仰头问猫,火红的夕阳倾倒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烈烈燃烧。
猫仰着脖子叫了一声,反身遁进浓稠的斜阳。
前两日,猫不小心让一桶绿油漆泼个正着,浑身绿意驳杂,怎么也洗不掉。少年看着新奇,所以向猫搭话。
入夜,在垃圾堆边吃饱喝足,猫占领公园的长凳,慵懒睡去。梦里有一双夕阳颜色的眼。
猫从来没对一个人有这样深的印象。
阳光明艳时,猫又去了那个院子。
少年与猫擦肩而过,少年的朋友们正在等他。
“啊,猫,是你!”少年认出了猫。
“等我回来!”可少年选择了和朋友一起。
猫觉得,在哪午睡不是睡,也就没做计较,于是在院子的走廊上堂堂正正地睡了。初夏暖风穿堂而过,一下一下,梳开了猫久未打理的乱毛。
少年回家时,月色不错,猫叼走了厨房里少年心心念念的新鲜大鱼。鱼鳞在月光下闪烁银辉。
猫叼住鱼的样子在少年眼里像极了一副嘲讽的笑容,少年挥着拳头大喊:“早知道就不给你想名字了!”气鼓鼓的模样在猫看来,就像人类豢养的仓鼠。
少年不是个记仇的人,猫偷鱼的事很快就被他忘在脑后。
猫再次出现在院子,是个台风天气,嘴里叼着一条河鱼。前几天,猫为了独占从少年家里偷出来的大鱼,和公园里其他野猫打了一架,左眼被挠伤,但大鱼完好,猫吃得很是心满意足。
少年瞒着爷爷悄悄跑到院子里,学着电视里英雄的模样面对疾风,自以为很帅气。猫刚进院子就看见了,迈着孤傲的步伐从少年身边踱过,丢下河鱼就跳上走廊,在平时午睡的老位置趴着。举手投足都漫着不屑一顾的鄙夷。
幼稚。
虽然幼稚,但不失可爱。猫不会轻易承认。
猫在走廊上睡觉,突然感觉有人接近,动了动耳朵,终于还是没挪窝。
“索隆,你的眼睛怎么了?”
是少年回到走廊上,和猫搭话来了。少年暖乎乎的手指落在猫刚愈合的嫩肉上,有点痒。
猫睁开一只眼瞥视少年,懒懒长叫一声,便又假寐起来。索隆?这就是你想到的名字吗。
少年好像看懂了猫眼里的嘲笑,“索隆可是英雄的名字!很帅气的!”
不理。
“不管,我决定了,你就叫索隆。”少年是个任性的少年。
少年总在猫耳边聒噪着这个名字,软糯的嗓音撩得猫心里痒痒的,抓不到挠不着,久而久之,猫竟然觉得还挺顺耳的。
猫没有想到,少年会来公园找他。带着远行的行李。
那时猫正和乌鸦抢垃圾堆里的食物,少年清亮的喊声让猫失去了一段鱼骨头。
猫是只不太认得路的猫,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少年的家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巧合。树影婆娑,光斑流动,似乎公园四处都有少年,可猫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少年说,他要离开这里,很久很久不会回来。
猫还记得,少年曾经说过,远方有他的梦想。提起梦想的少年,眼底光辉熠熠,不必倾流霞。
少年以为猫不在公园,只好离开。公园仅剩夏末凉风的呜咽。
猫终于找到公园的出口,四下无人,已经看不到少年的形迹。可猫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全凭直觉,慌不择路,怎样形容都好,猫只是看到路便追,只要不是尽头就好,就算是尽头也强行越过。
一直跑到附近唯一的一个车站,猫才不得不停下来。车站很旧,平日几乎没人使用,听人说,这是为了几个小鬼上下学专门留下的一条路线,等小鬼们毕业,车站也就废弃了。猫停下脚步只是因为,锈迹斑斑的铁路上,一辆电车刚刚驶远,一顶陈旧的草帽随风飘来,正落在猫的头上。
猫记得,那是少年时刻不离身的草帽,上面有少年的气味。
猫在铁路旁待了很久很久。从阳光明媚到月色皎洁,从街树蓊郁到遍地枯枝。电车始终没回来,少年也没有。
跳脱的少年永远也不知道猫的心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