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围巾，将其整齐地叠好放在沙发的一头，接着踢掉高跟鞋，脱下厚重的风衣，扬手甩到客厅的某个角落。好像长了夜视眼，她从容地绕过散落在地毯上的杂志，化妆品和哑铃，拉开半掩的窗帘。七点的洛杉矶已经一头扎进深海，头顶是通透的藏青色。地平线的尽头晕着一圈粉红，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站在这座发光的城市面前，她的思绪好像一时飘到了南非的好望角，或是原地起飞去孤独的月球上走了一趟。今天是星期四，她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意面日。
　　来到厨房，她想起上一个意面日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豌豆蛋白意面。记得自己第一次买这奇特的品种是和男孩去逛超市，讨论着红豌豆与绿豌豆的区别——它们其实没有区别，这是最后的结论。橱柜里躺着的只有普通的缎带意面，配着红酱与蔬菜倒也不差。
　　给大锅装满水，盖上盖子放在炉面上，她便开始准备蔬菜。洋葱和大蒜总不会出错。大蒜倒没什么，这些年来她倒是从没学会如何正确地切洋葱。她记得自己从小就厌恶那刺鼻的味道，开始做饭后也一点也没改善。每次切洋葱都是灾难。唯一的特例是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男孩来家里做客，帮她切了一颗半的洋葱。从那以后，洋葱也就没那么令人胆怯了。
　　切好大蒜，洋葱和西兰花之后，锅里便开始冒出咕咕声。下了一戳盐，她搅拌些许，便将整盒意面倒了进去。每次煮意面她都会想起那天男孩靠在厨灶旁，用勺子舀起一条刚下水两分钟的通心粉放在她的手心。“去年我们学校有一个意大利的交换生，说在她们那边意面都是煮成这样的。”男孩说，“太疯狂了。她说美国人的做法简直是难以下咽。”
　　没有意大利人的喜好，她喜欢自己的意面al dante。打开收音机，低头刷了几分钟手机，再尝时便是正好。在另一口锅里放一些椰子油，将蔬菜一股脑地倒进去翻炒了几下，她打开抽屉准备选择红酱。这个月抽屉里有蘑菇，紫苏和甜椒。闭上眼，她随意抓了一瓶。蘑菇。
　　想着蘑菇与番茄的组合，她仿佛可以在脑袋里看见男孩扭曲的表情。记得自己赌二十块钱让他往盘子里挤一滴番茄酱都被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厌恶一种食物。看到番茄会恶心，番茄沙司更是不能提。真不知道没有番茄的人生会有多悲哀，她想。
　　浓稠的酱汁一倒进锅里就像是扑灭了噼里啪啦作响的篝火，掩上盖子也只能听到偶尔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将另一口锅里的意面水滤掉，她将面条倒进热得差不多的酱里，端起锅熟练地掂了掂。白色的缎带在红酱里若隐若现，她恨不得立刻抓起叉子开动。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这么做。那家伙从来忍不了饥饿。想到这里，她的头脑清醒了点。转身从架子上抓了个盘子，她将一部分的面条夹到中央，再用毛巾擦去滴落在边缘的酱汁。从冰箱里取了几片欧芹叶洒在面上，她满意地左右打量。差不多了。
　　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她将晚餐端上桌，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牛仔裤。一边脱袜子一边走向卧室，两分钟后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粉色兔子睡衣跑到客厅中央。收音机放着七十年代的摇滚歌曲，永远也听不腻。跟着唱完了自己最喜欢的歌，她才想起桌上正在变凉的意面。冲到餐桌面前，她将餐巾仔细地摆在大腿上，才用叉子卷起大大的一圈面条，满足地放进嘴里。
　　跟着音乐摆动着身体，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对七十年代的摇滚熟悉得像自己的手背。如果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男孩轻扫吉他弦，嘴里咬着拨片——她依旧记得男孩的眼神，那双沉醉在音乐里的美丽眼睛，让她感觉像是抽了一大口大麻，或是被电流从左指尖通到右指尖。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摇滚乐的乐趣。
　　意面很快就吃完了。她抿着酒，沉默地看向窗外渐渐睡下的城市。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突然开始流眼泪，盐水全部滴到了杯子里也不在乎。每天都是这样，只是今天她感到别样的感性。所有来往的车辆，办公楼里发光的窗户，街边的行人，都为她的难过贡献了一份。走到电视柜旁，她颤抖着手划亮一根火柴，将那罐“复活节”香味的蜡烛点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哭得更厉害了。蜡烛，她怎么会忘记蜡烛？
　　她好像闭上眼睛就能闻到男孩家里的味道。肉桂和香草，她曾经在两人讨论香味时这么描述。这么多日夜的谈话，她怎么还可以如此快速地记起这一部分的准确内容？已经有多少年过去了——十一年又四个月。她已经十一年又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环视周围——小而精致的公寓，轻柔的暖色灯光，令人满足的食物香味——一切都是十八岁的她曾梦想拥有的。可有时她会躺在床上直视着黑暗，想象自己能够穿越时光重新过一次十八岁。并没有遗憾，只是想重新回去再体验一回罢了。重新再拥有一遍那对当下充满热情，无忧无虑的心态。
　　其实她从头就知道，从一开始，甚至从自己和男孩交谈之前她就听说男孩的血管性血友病已经在磨损他的肌肉，让他在十五岁就拥有五十岁人的身体。
　　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用男孩的话来说，是他人生里做过为数不多的，正确的决定之一。
　　如果男孩还活着，她总是想，他会在做什么呢？用他在大学学到的海洋生物学去南太平洋做实地考察？去法国南部的小镇定居？去挪威划皮艇？他对未来有太多的计划，不知道他会选择哪样。但她知道的是，男孩一定是在做着让自己快乐的事。也许快乐的标杆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变了，也许他见到埃菲尔铁塔后并没有哭，也许他不再对海洋有像先前那样大的兴趣。也许他会最终找到让自己思绪不再自我斗争的办法，也许他能找到属于他的和平。
　　她总会想，也许男孩早就知道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他早就预见到了。那段关系里，男孩总是那个眼光长远的人。也许为此，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他对未来才并没有恐惧。
　　复活节的香味让她的情绪舒缓了些。站起身，她收好自己的碗和餐具，将他们浸在滚烫的泡泡水里。起身走动让她喉咙里的空洞感减轻了不少。在客厅又站了五分钟，她决定去洗澡，然后读完床头的那本小说。今晚没什么计划，也许可以早些睡觉。
　　将剩余的晚餐放进冰箱，她才想起自己忘记将剥下的洋葱皮存起来熬蔬菜汤。男孩总是喜欢拿这个话题开玩笑。还有两人之间关于素食主义的辩论——她每次想起那段谈话都会暗自发笑。
　　粗略地捡好地毯上的杂物，她拿了手机和水杯，侧身用肩膀关上客厅的灯。一切重新回归到了黑暗。一切都变成了这城市的一部分。
　　【END】

两百年前的艾特列表
@寻沧汐 @观风听月LUCY @优焰焰 @苏也姑娘乱折枝 @达芬奇小姐i

诶～

我的妈……海大居然有产出了

这是一个怀念已故恋人的流水账似的叙事吗？我还专门查了一下血管性血友病

dd

不觉得有时候为了填充内容写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句子吗？

。。。。。。

。。。。。。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其实学好英语挺重要的

短篇看起来真的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