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身死》
文/箫清
人死之后，会变成什么？
成为鬼魂，亦或什么都不是？会进入阿鼻地狱，还是前往奈何桥喝孟婆汤？
答这个问题前，尔须清楚一件事，魔法，是真实存在的。
一场战役，一个人，一种信念，造就了魔法。
而魔法的起源，便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嘘，听故事了。
　 　一.
我是镇国元帅之子，少时便为少帅，在战场硝烟中摸爬滚打惯了的。
我今年一年中多半时间都在打仗，好不容易歇两个月，又来事儿了。这次的仗是和另一个地方的人打的，那个地方的人我伯国称之为“缁人”。
缁国那块地方是大陆上最贫瘠险象环生的地方。原本是各个国家把自己国中犯了重罪或有谋逆之心的人扔过去惩罚的地儿，后来人越来越多，便渐渐成了一个国。
后来，世人皆称“缁国”。
因为“淄”是黑的意思。
天下恶人聚集于此，自然阴暗败落不堪。同时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而在我任少帅的第五年，他们反了。
倒也说不上是反了，大概是缁人压抑久了稍微反抗了下子，不过他们搞得边境百姓很不安宁是真的。皇帝让我领兵同其他四国少帅镇压也是真的。
　　旨意上是这么写：
“镇压叛乱，领兵御敌。”
妈/的。我愤愤地揉乱了头发。我爹整天闲的不行怎么不让他去？我整天忙的要死非让我去干嘛？
本少帅很忙啊很忙！
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是安家少帅呢，关键时刻不能不上啊，总不能让皇帝抓住我们安家的把柄好趁机夺了军权吧？
于是我便去了。
我带领一万大军同四国少帅一起前往那片荒芜之地。本以为很是容易，没想到缁国竟是鬼得很，几次给我们造成了重大损失。
对此，我表示不服。
其他四国派出的头儿也都是和我一样级别的少帅，内心似乎也都很愤慨，于是我们头碰头趴在地图上开始商量……
“哎呀仲国少帅，传闻你在沙场上机智灵活，这战役还是你来领头的好……”
“哎呀黎国少帅，传闻你是十分勇猛善战啊，我看这战役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才啊……”
“哎呀孟国少帅，传闻你善于用兵，我觉得还是你更适合做总指挥啊……”
“哎呀蜀国少帅，传闻你可是刚烈果断，你这样的人才当总指挥再合适不过了……”
这次出兵，各国派的都是少帅，美曰其名磨练，也为扬威。
扬威？扬个鬼啊！
一个个的那怂样！
虽然都是少帅，但是能和从小就在沙场上长起来的本少帅比吗？老子可是天下人公认的“第一少帅”！
不过啊，那四个人推来推去，都没有一个人搭理我。为啥呢？因为他们知道我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少帅，性子暴烈果敢不好惹，如果是我统领五军，他们到时候想不出力就分一杯羹可就一点都分不到了。
国之危亡，匹夫有责。可是现在这些人……我心中悲愤渐起，却无可奈何。
其他四国，军权都牢牢握在皇帝手里，大帅仿佛空衔，不像我们国，军权世代在我安家手里，我家也一直忠心耿耿保家卫国守卫疆土。
安家子弟都是在大漠边疆处历练出来的，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他们这些少帅没有机会历练，算得上情有可原。
可是……我心里还是不得劲，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接着，他们又整出来一个速战速决的决定，我心里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娘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心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随便应付应付好回去交差是吧？
这将那些受侵扰的百姓置于何地？
别的国，平时负责打仗的都是年老有成身经百战的大帅，就我们伯国，就伯国，十岁我就和爹一起上阵杀敌了……
不过，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少年老成，该冲动的时候还是要冲动的，这不，我一冲动……
我一冲动，一手拟定了作战计划，带着自己的一万人，都不等他们便出兵了。
那种懦夫，越等只会越浪费时间，等了干啥？
我的亲兵小覃犹犹豫豫地问我：“少帅，咱们会不会太……冲动了？”
我一挑眉，寻思了半天，觉得好像是有点莽撞。正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时，远处天际线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疾驰前行，身影渐渐清晰。
我眯起眼睛，手按在佩剑上，沉住气仔细盯着那身影。
待我看清楚之后，却不由得睁大眼睛，心里一紧，赶忙骑马迎上去。
“季叔叔！您怎么来了？”来人是季将军，我爹的心腹，绝对可信。可他不是和爹留守京城了吗？

季将军见是我，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两道红杠在封口处，四个角全部点了朱砂，再一条绳子缠绕成十字。这样式是加急密信，可就算在战场上，这信我爹也没用两次，这次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动用了心腹亲自送了一封加急密信到我手上？
我擅自领兵出征的消息传到伯国，皇帝看不下去了，一道旨意下来说让我老老实实回去和其他四位少帅好好商量对策不可贸然行事云云。
我也老老实实接了圣旨，在传旨太监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里，笑眼眯眯，和颜悦色地道：
“臣领旨。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传旨太监松的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二.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
安战和他的一万人，因那四国少帅的搞鬼，陷入绝境。
终究抵不过人心啊。
安战至今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只考虑那些阴谋诡计，却不想想那些在战火中痛苦呻吟的百姓！
战争因他们这些高位者而起，遭殃的却是百姓啊……
这些百姓，同他们一样，有着鲜活的生命，有着爱他们的家人，有着安宁的家园，都一样——
安战的想法在这个封建时代未免惊世骇俗，但他确实一直这样认为。
他没读过多少圣贤书，那些大道理都不怎么懂。他只知道：我战，为百姓；我战，不为国；无百姓，便无国。
不然，他战了，守了这江山，给那些阴险狡诈的人好勾心斗角吗？
想起那日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让传旨太监被自己呛出眼泪，安战的脸上不禁慢慢挂上一抹讥诮的笑容。
这个皇帝，真真是令人心寒。
表面上看，皇帝说的很对，可实际上，他明知，其他四国那几个从未上过战场的草包少帅什么都不会，却还是鼓动其他四国只派少帅平叛；他明知，安战能支配的只有一万人，单凭这些人无法镇乱，却只给这些人；他明知，安战终究年少，只是弱冠之龄，却还是留了安盛在京中。
他怎么就那么信得过安战？让他领兵，就不怕他搞出来这什么事吗？几个后生，即便再天才，又如何可平叛战乱？
当然怕，所以这一万人里有几个重要将领便是他的心腹，所以安盛被留京，变相地被当作人质。
至于安战是如何知道他之意图的……
他捏紧了手中的密信。这是安大帅安盛寄来的，安盛的心腹季将军本该同他留京，但那日却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狼狈地出现在安战面前。
当安战看到季将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出事了。
季将军说，皇上有夺权之意了。
“报——”
“夺权之意？这他娘的是要联手灭我安氏一族啊……”安战暗暗骂道。
他坐在主帐内，右手中是缁国一箭射来的劝降书，和四国少帅以及伯国皇帝的……亲笔信。
左手中则拈着一纸血书，那是部下仅剩的五千将士的请愿书。
亲笔信写的，是冠冕堂皇言辞诚恳的——另一种形式的劝降书。
请愿书，写的则是请求出战，不畏生死，只愿死的不憋屈——说的没有那么漂亮，毕竟他们都不识几个大字。
可这些不识几个大字的人，却饱含一腔热血，赤子之心天地可鉴。愿以血肉之躯，平复战乱，还百姓安宁！
那些写得华丽文字的文人墨客，只会一边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安宁一边叽叽歪歪！真正用诗赋挽救国家的，又有几人？
安盛给他的密信中，让他要么硬气地死在战场上，要么打了胜仗再滚回去，总之不可因私情而不顾百姓安危疆土之危。
他两只手捻地愈发用力，直到指节泛白。
那是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家，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安府，他又该如何舍弃？！
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
降，退，则保得安家满门性命。
不降，战，则保得百姓安乐，边疆安稳，安家却必亡。
单看如何抉择了。
如何想，如何选？
安家，保吗？
百姓，救吗？
不知道，不知道啊……
手指慢慢摩挲着， 安战英眉蹙起，内心挣扎着。
安氏一族，世代效忠皇家，随历代皇帝打江山、统天下，从未有过其他心思，如今却因那位多疑天子的臆测，便要面临灭门之灾。
安氏一脉，天生骁勇善战，向往沙场鞍马生活。每一代人戎马一生，赫赫战功。
这是祖上传承的荣耀。
如今……
“如今，皇帝是要它毁在我爹面前，毁在我安战手里吗？”
安战悲哀地想起一个词：
功高震主。
安战突然狠狠甩出两只手中的纸笺，两眼发红布满血丝，快步至主帐外。夜风幽幽凉，吹醒发昏的头脑，眼睛发涩。

d。

喜欢文风w。

抬头望天，漫天流沙般星子璀璨，煞是好看。他满心愁绪愤恨，突然不知道自己拼命沙场是为了什么，心中阵阵怅然迷惘。
他不想，不想在这纷杂红尘中纠缠下去，不想被誉作英雄其实还是满手血腥。
我为这国做的够多，我尽力了，现在我只想保得家人平安，我已经竭尽所能平叛了。安战闭着眼，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呜呜……呜……”不远处一阵呜咽声打断了他的悠长思绪，安战立刻被惊醒，警惕地往那边望去。
“谁？”他试着走了几步，到那处寻找声音来来源。
“啊！……少，少帅……”
他借着月光，隐约看清那人的模样：清秀的少年轮廓，脸颊上还有未干尽的泪水，正睁着那双孩提般乌亮的眼睛看向自己。
“你哭甚？莫不是要上战场，怕了？”安战皱眉，问道。
安家部下都清楚，安家小少帅最厌烦无用的流泪。
“少帅……我，我……”他胡乱抹了抹眼泪，支支吾吾地道，“男儿顶天立地，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我，我想我爹了……”
爹……
安战只觉眼眶一热，急忙掉过头去，恶狠狠地训斥道：“你以为老子不想？老子的爹还被皇帝要挟着呢。想你爹了就好好留住你这条小命，等打完仗让你们通通回家娶媳妇去！”
“少帅……”他似乎是被安战惊到，说话都是怯怯地。
“赶紧回去。”安战早已别过脸不再看他，使劲闭着眼睛，深呼吸几次，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吐纳一口气，一字一顿似乎用尽全身气力，语气里掩不住的疲惫：“明天……咱们有场硬仗要打。”
少年士兵眨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渐渐睁大，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眸底碎碎的光芒缓缓汇集至一点，亮的灼人。
他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退下。
安战睁开眼，复狠狠闭上，在心里仰天大喊：安氏祖上，安战无用，对不住安家了！
就算现在退兵保住安家，以后皇帝也会有各种理由将安氏灭门，还不如现在铲除贼子，以安氏之亡，保得边疆百姓数十年的安稳。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这一战，誓死不休！
　　幽暗晦明的烛火照映着他清冷轮廓，本该张扬明亮的脸庞却是平静毫无波澜，风吹过烛光忽明忽暗，如暗潮汹涌的朝堂，亦如云谲波诡的江湖。
他跪在蒲团上，一身红衣灼眼，这是安家子弟象征牺牲的服饰。他双手放在身前，俯下身子一拜。
“安氏第六十九代子战，今在安氏列祖列宗面前谢罪。
罪一，战无用，不能保得伯国百姓安危。
罪二，战无法，不能顾家国周全。
罪三，战无能，不能保安氏荣耀。
然，安氏名声毁于战手，与家父安盛无关，望列祖列宗九泉之下莫要怪罪家父。战将先于家父行之，列祖列宗可在奈何桥旁候战，惩处责罚，战定无怨言。”
安战一笔一划书写下这染着血泪的罪书，将它烧了，兴许祖宗们能够看到。
一滴泪落下溅到地板上，洇湿了纹着烈焰的鲜红衣角。
“我已想好，不必再拦。”
“少帅……”小覃他此刻欲言又止，犹豫不决。安战看出他的想法，毕竟安氏祖祖辈辈都是独苗一根，他若舍了安家，便是赔了整个安家的香火。
“这次若是妥协，日后，我安氏子孙定还要受君王掣肘，还要面对勾心斗角，想法设法保下安家……我不愿再让他们受这份罪了。”他淡淡地道，“集合部队，咱们，突围。”
“……是。属下……遵令。”
安战颔首不去看他：“去吧。”
已经准备出主帐的小覃却突然转过身，红着一双眼眶，单膝跪下道：“少帅，大丈夫在世，当不悔此生。属下若死，还望少帅照顾好自己。小覃愿，来世能够再追随少帅，戍守边疆，驰骋疆场。此生能随少帅打仗，快哉！”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仿佛刚才的话，已是遗言。
安战紧握着笔杆的右手，久久不能松开。
四.
黄沙漫天。
风烟俱净。
生死一念。
血染江山。
纷纷沓沓的马蹄声绕在我耳旁，支撑着我即将绷断的神经。敌人的鲜血溅上我侧脸，显得狰狞可怖。
我身边的士兵在不断的减少，越来越多的敌军说明着战争接近尾声。
战斗已经持续一天。
小覃的话确实是遗言，我的感觉也验证了——他死了。
我拼尽全力，还是保不住任何。保不住安家，保不住小覃。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我心愈悲。
现在，我连我自己也保不住。
安战此生，为国为民，再无他想。如今能够死在沙场之上，也无遗憾了！
“哈哈哈……安氏先人们，战来也！”
　　

我看着敌军和儿郎们的尸体，不知何时只剩我一人。想起不久前刚送到的消息——皇帝以我不尊圣旨为由，将安家上下全部斩首示众。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手下一刻没停，仿佛一个杀人的傀儡，只道一句“知道了。”。
这么回忆着，看着敌军向我奔袭而来，我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在心里默念安氏家训：守家卫国。然后，利落地一划——正如我划开敌军喉咙一样利落。
鲜血染红了黄沙。
染红了江山。
　　 五.
　　我叫安和。是安战安大哥的义弟。
与缁国一战，他不肯让我陪同，说是平叛乱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世事难料。
我和安家一些府兵逃过一劫。当我奉安老爷子的遗命领着安家府兵赶到支援时，看到的便是孤军奋战的安大哥自尽的场面。
我心中惊呼，却来不及阻止他。我知道他们已经战了整整一日，安大哥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都突破了极限，几近崩溃。
可他在崩溃边缘的情况下还能清醒的选择自尽，不给敌人侮辱自己的机会，实在是了不起。
他是英雄。
他有他的傲骨和尊严。
那，遂了他的愿吧。
可当我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时，竟完全不能自已。
我看见，大哥自尽的那一刻，随着他的鲜血的流出，有一道金光在他身体周围缠绕，看形状，似是龙。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所有敌军瞬间消失。
如蒸发在人间。
连尸体都没有。
而安战，安大哥，也同其他人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身下掺着鲜血的黄沙告诉我刚才不是幻觉。
而我身后的安家府兵，一动不动，似乎时间静止。
我惊异地看着这一切。
风都没有，确实时间静止了。
可，怎么可能？
这时，广袤无垠的天空开始泛灰，渐渐浮现出一行字，浑厚有力，狂放不羁：
一命终，魔法始。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一样。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东西。
看着掌心浅淡的金色光芒，我惊异万分。拍了两下，反而还生出一小簇火，不灼手，反而受我控制。体内那股不明的能量使我感到无比熟悉，好像……好像安大哥一样。
这股力量不断翻滚着，我静静地感受，我好像感受到了安大哥的想法，他想要我替他守卫疆土百姓。
我终于明白过来，是安大哥的坚定信念，和强烈执念，感动了天地。于是……他的信念转化成能量进了我的体内。虽然他已身死，信念却获得新生。
我攥紧手，心道：安大哥，放心。
这能量，就叫魔法吧。
一命已终，魔法将始，信念新生。
END

辛苦你

前

顶

真的特别好，这是故人叹的前篇吗，膜拜笑聆。不落言筌，特别有感染力。崇拜你。

喜欢这个文风。

很棒了

我没看见这个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