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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笼罩着这座繁华都城的夜终于开始散去，遥远的山峦天空边悄悄泛起一抹鱼肚白，似乎给远山的轮廓线都镶嵌上了一层灿灿的金边，模糊之间更添了一抹虚幻的美感。
只是这本应随着天明繁华喧嚣起来的皇城却不同往常那般富有生气。明艳夺目，高达几丈的厚重城门之上，环绕着浓郁密布的黑气，像一大片的盖顶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细看便知，那大片黑云是无数道黑气组成的，每一道黑气前端都依稀可见一张恐怖狰狞的人面，那些人面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气中相互缠绕打转，发出凄厉的哀嚎，时不时冲撞向城门上方的一道无形的屏障。

　　终于在太阳从深山的拥护中完整地探出之时，那道屏障出现了一丝裂缝，一道，两道，不断扩大直至破碎。
黑压压的人面瞬间沸腾起来，尖叫着冲向城中，只是下一秒，它们便被尽数引向了偌大的人阵，如期进入了早便为它们量身定做的捕猎网。
……

　　贺玄利用缩地千里到达皇城的同时，便快速默念了一遍花城的通灵口令，经过一番意简言赅的交谈，再到现身人群之中的时候，已然化作了花城的模样。
“血雨探花！你终于回来了，你干嘛去了怎么去那么久，找到和太子殿下连通的方法了没有！！”
只是才靠近人阵，他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聒噪叫喊，抬眸望见那人，下一秒已是微微愣神。
师青玄。
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离开了庇护的他显然生活得并不是很好，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褪色旧衣物，一只脚似乎使不上力，轻搭在支撑身体的那只脚脚跟后，左右两边牵紧的手中，也能看出有一只手是松着的，没有像另一只手那般回握紧紧牵住他手的人。

　　居然比他想象的还糟糕。
贺玄心里忽地没来由腾起一丝烦躁，而师青玄却毫不知情，继续对着眼前的花城噼里啪啦一通说，要他放飞小蝴蝶赶走天上那些火石头什么的。
贺玄克制着怒意一把将师青玄拎出人阵，不等后者反应过来反手就是蓄满法力的一掌，却并不带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没事没事，他没有真打我，只是借我法力，没死！”
师青玄看似被打得横飞出去，其实落地的时候也没有多疼，立刻就麻溜地爬了起来安抚人阵里愤怒的人，然后转身对着花城又是一阵怼。

　　“我说花城主！你要借法力能不能好好借！不要太子殿下一不在你就这样吧，好好的打人干嘛！天上还有那么多火石头呢，你要实在生气我不介意你打打它们！”
师青玄显然真的有些生气了，脏兮兮的小脸气鼓鼓地莫名有些可爱，清亮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点的沙哑，乌黑的眼睛却还是一如当初那般闪着极亮极亮的光，明明如昔。

　　贺玄有些动容，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常，抬手将来时特地命那小鬼取来的东西丢给师青玄。
“自己解决。”
师青玄接过东西，发现那是风师扇之后脸色一变，紧握着扇柄的手青筋凸起，微微颤抖。
不过他很快便做出了反应，猛一转身扬起手，刹那间狂风平地起，直冲天阙！

　　肆虐的风扫去了漫天的火石，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吹得乱发飞扬迷人眼。
终于等风都散去的时候，贺玄便望见那人低低喘着气，明明紧张得要死，却还拼命表现出自己很淡定，自己没有吹牛皮的样子和乞丐们争论。
他变了许多，却又依旧没变。
还好。

　　脑海中忽地跳出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意气风发的师青玄像个甩不掉的麦芽糖一样，总是围绕在他的身边，没心没肺，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明兄明兄，我们去玩吧，我们去人间吃好吃的吧~”
“……”
“明兄明兄，我们一起来化女相吧，我最近新买了两件超漂亮的裙子哦~”
“……”
“明兄，明兄~”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在他看来，师青玄像个被宠着的，没长大的孩子，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尽的好地方，吃不完的好东西，也总能让他想起久远记忆里，那个总是缠着他要他和自己逛集市，要他教自己读书识字的俊俏女孩儿。
偶尔，自己被师青玄喋喋不休的聒噪声音念得烦了，便也只好点头同意跟他来一遭人间游。

　　于是，他便只能黑着脸换了女相，看着师青玄兴高采烈带他穿梭在各大街道中，也不管他到底感不感兴趣，自顾自地向他介绍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流连在各个小食摊贩，糕点铺子之间。
而且，多半是师青玄付的钱。
嗯，他只负责吃。
然后顺便感叹一下这个乱花他哥钱的人。

　　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路边一家菜馆点了许多小菜和一坛桃花酿，师青玄喝了没几口就又开始滔滔不绝，说这菜不如以前的哪一家好吃，说这酒也不如他哥哥酿的海棠酒好喝，只可惜他哥酒量不行酒品更差，最后那些酒大部分都怎么样被裴茗那个死种马坑去泡美人了云云。
然后在他想象三毒瘤没形象拼酒的场景时，师青玄也不负众望地醉了，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他说，“明兄明兄~”
“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嗝…最幸福的人~”
“我…天纵奇才的风师大人！有两个最棒的哥哥！！”
“一个是我哥！一个就是明兄你啦…嗝~”
“明兄也…也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说到激动的时候，师青玄还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坐到他旁边，哥们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趴在上面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可最幸福的人和最不幸的人终究成为陌路人。
你说清露朝阳，笑魇霓裳。
后来水枯风凉，酒入愁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