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就像一条路,沿着这条路,你可以履足一些你从末到过的地方。在职校期间,因为同学关系,我去过其它分厂。不知道是喜欢俏皮的东北话,还是我喜欢他们血脉里的雪花,我天然地和三分厂的同学亲近一些,因此到三分厂的次数也多一些。三分厂所在的江油含增镇与北川只隔着一条通口河,坐车大约近一个小时。含增镇与中坝完全不同,中坝是川西北不大不小的一个平坝,而含增镇则是卧在大山里的促狭山谷。她给我的印象是,山青水秀,空气清冽,宛若世外桃源。通口河温柔地怀抱着含增镇,她的水比一个少女的眼眸还清幽。我曾经跨过河上那座晃晃悠悠的铁索桥,在对岸一条老街的一家小酒馆喝下烧酒、涛声和河畔的月光;也曾踩着像命运一样摆布的嶙峋河石,与同学合影,留下年少衫白、葳蕤青春和瘦得发白的面影。这里,推窗见山,出门下坡。我喜欢下坡的感觉——步履有一种舒适的弹性,仿佛在用脚弹奏一首曲子;目光可以伸得很远,远到能伸进一丛烟岚和一幅翠屏,以及内心无法抵达的身影。由于坡路陡峭,自行车成了无用之物,在生活区你见不到自行车的影子,我蓦然明白了那些三分厂的同学为什么都不会骑自行车,他们进城或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就是厂里的通勤车。这些祖籍东北的东北人在南方的大山里,依然说着东北话,吃着东北菜,跳着二人转,如果不经意,你会误以为这里是东北的一个乡屯,但他们再也看不见东北的雪和雪里的东北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怀念北方的雪,但北方的雪一定在他们梦里飞舞过。三分厂是长钢最具军工性质的工厂,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做出过卓越的贡献,曾经生产过飞机发动机、导弹、神舟飞船等军工用的特殊材料。前两年,由于生产经营举步维艰,三分厂停产关闭,昔日的辉煌成为长钢人难忘而沉重的记忆。
我听不懂四分厂同学说的湖北话,他们常常拖着“莫罗,莫罗”的长音,直到把我也拖进语言的迷惘森林。去过武都之后,我才知道,四分厂就在团山之下。在武都镇,就可隐约望见那两座孤绝、壁立的山峰。当年李白游团山,曾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句:“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那时的李白一定也眺望过武都镇,只是他想不到,千年之后,这里会有一座钢厂拔地而起,会有一脉湖北人来此繁衍生息。而武都镇,在团山险峻的影子里,在那根孤独地连接两座山峰的铁链之下,安身立命,开枝散叶,无声地诠释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